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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戏里戏外

  “你方才要与我说什么?”

  待静月走出厨房,白蔻便想起赵隐之前被打断的话,又将手边碗碟收拾了一番,才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赵隐说着,嘴角一勾,眸子里忽起玩味。“早膳后陪我去个地方。”

  白蔻也没问,只淡淡应了。

  两人便又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子,后来静月买了碗碟回来,白蔻帮着准备早膳,赵隐就回了客房。

  “堂主。”

  他前脚刚踏进房间,就有一道黑色身影掠至脚旁跪了下去。

  “查得如何?”赵隐暗自瞥一眼院落,关上了房门。

  “那个叫莫忧的是近五年才出现在江都一带的,属地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

  赵隐说着,勾着丹凤眼看那黑衣人,那人额间已渗了冷汗,却仍旧硬着头皮回道。

  “属下无能,消息至此人族氏中断,似有人故意为之。另,此人近些时日一直在巴蜀徘徊,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哦?

  赵隐好看的眸子里思绪翻转。

  看来,得亲自出马了。

  早膳后,青川就打算告辞百草堂带静月回千机宫。白十七非但颔首应允,还随着二人一起去了。

  白蔻心有疑惑,正打算跟上去,就被一身胭脂红的赵隐拉住。

  “走。”

  才想起早膳前曾答应他陪他去个地方,也无心再疑惑白十七的行为,只吩咐伙计照顾好团子和八角,便随着赵隐往长安街去了。

  到的是梨园。

  梨园是长安街唯一一家以戏曲营生的园子。园子里聚集了天南地北各处的戏曲地方腔,有几个,是在京城都家喻户晓的名角。早年里,皇上喜欢听戏,尤其是傀儡戏,因此,各地戏班子都备了傀儡戏,梨园亦不例外。

  最红火时,梨园曾进京给皇上唱过戏,还得了皇上的赏,金匾玉额,上书“扬州第一班”几个实金草字。那几年,冲着皇上题字去的学徒很多,江都梨园名气渐响,在大江南北走戏演出。

  后来,随着皇上驾崩,新皇帝登基,重戏偏曲的风俗逐渐消亡,各地戏曲亦跟着没落起来,曾经盛名一时的梨园自然不能幸免。“扬州第一班”的匾额亦被摘了下来,不知藏匿在哪个角落里。

  今日,赵隐带她来此处是要作何?思及此,白蔻侧头看红衣男子,他面上有浅淡的笑意。

  “走吧。”

  语毕,就将白蔻推进了园子。

  掀开厚重的布帘,立刻有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字一字将戏词咬得极清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白蔻抬眼望去,就见一女旦面部上彩,作俊扮模样,正颠着步子捋着长袖,十指翻出各个动作,她旁边站着一个类似装扮的小生,与她搭戏。

  那女子,看着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在看什么?”

  赵隐开口问她,拉着她往后台去。

  “没什么。”

  白蔻说着,又侧头向看向戏台,这回是旁边的小生在唱。

  曲词典雅,行腔婉转。

  只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小生唱词的间隙,一旁的女旦向着白蔻勾了一眼,似还轻轻冷哼了一声。

  白蔻有些不明所以,却只当自己想多了也未怎么在意。

  便跟着红衣男子往后台去了。

  后台重地,各个行当的角都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的在上妆,有的在换戏服,见二人进来,也不惊奇。

  班头将赵隐拉过一边,细声说着什么,白蔻站得远,只能看见红衣男子面上笑意愈深,而后自那边走过来。

  “你坐这儿,看我上妆。”

  说着拉开一把椅子将白蔻塞进去,自己则坐在旁边任由戏班里的人给他上妆换发髻。

  白蔻依然处在莫名其妙的状态里,看赵隐这架势摆明是要扮角上台的。

  可是他当真会吗?

  戏曲行当不呆个十年八载是很难有所成就的,看赵隐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他之前在戏班里呆过,这回来此不过为过把戏瘾?

  看他扮相是个小生,也是戏中主角了,不知他能否驾驭?若是上台失了脸面回头冲自己置气,那可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白蔻正想着要劝说赵隐换个不怎么出彩的末角,那样戏词动作不多,也免得多出纰漏。

  然而,她还未开口,就有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声音尖细刻薄,向着赵隐二人而去。

  白蔻侧头见是方才戏台上的女旦,这会刚掀了帘子进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方向。自己并不认识,白蔻这才推了推赵隐的胳膊。

  赵隐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继续转过头上妆,剩白蔻无语凝噎。

  “你是?”

  白蔻见女子气势汹汹,不禁开口问到。

  “哟,才几年啊,白神医这便不认识我了,街坊邻里的十几年白做了。”

  听那女旦的话,分明是直指白蔻的,但脑海中身影不断闪过,她一时还真想不起这人是谁。所幸那女旦说完就去一旁换戏服卸妆去了,也不管她是何反应。

  赵隐这时已上完了妆,丹凤眼被几抹颜料一勾,更显妩媚。他目光在白蔻与那女旦之间环了一圈,才浅浅问她。

  “认识?”

  白蔻本想摇头,想了想,开口道:“似在哪里见过。”

  “哦,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那女旦显然也听到了赵隐的话,自铜镜前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带剑扫向白蔻。

  女子有些无辜地蹙了眉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瞪我作甚?赵隐却不管那么多,只换好了戏服,倾城的面上一片笑意,问。

  好看吗?

  白蔻暗自汗颜了片刻,默默点了头。

  赵隐便好似满意了,冲着一旁在周围忙碌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掀开帘子往戏台去了。一旁的小厮正欲指引白蔻往看台去,那女旦就走了过来。

  她已卸妆结束,头上还裹着头巾,但白蔻已认出那人模样。

  近四年未见,她几乎快将她忘记。

  是长安街金玉堂林胖子的姐姐,唤作林语。她与她初识,是因为秦楚。那时几人年尚小,林语总是追在秦楚身后,送金饰送玉佩,送各种珍奇异宝,恨不得把整个金玉堂送出去,却每每都被秦夫人尽数送回。

  时日久了,街坊邻里的便都知道长安街金玉堂的千金看上了秦家药铺的公子。

  众人只当孩子小,闹着玩,并不在意。却不曾想秦家公子与白神医徒弟订了婚约,也有人扼腕叹息,但神医之徒与药铺公子,更多的人觉得般配。

  白蔻以为那之后林语会死了心,另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但一直未曾听别人谈起,原来,竟是入了梨园。

  此刻再见她,回忆种种扑面而来,有种恍惚隔世的错觉。

  “可是想起我了?”

  那女子问着,似是想起什么,面色有些落寞。白蔻看着,一时也是无语。正巧一旁小厮在催促,便顺水推舟跟着他往看台去了。身后,是女子略带恨意的声音。

  早知今日,当初便是死,我也要与你争抢到底。

  白蔻脚步未顿,面色却转瞬变得煞白。

  赵隐在台上唱着词,眼角余光瞥向自后台走出来的白蔻,见她面色苍白微露痛苦,眸光一转,心下了然。

  “虽然是饱学名儒,腹中饥,峥嵘胀气。梦魂中紫阁丹墀,猛抬头、破屋半间而已。蛟龙失水砚池枯,狡兔腾天笔势孤。百事不成真画虎,一枝难稳又惊乌。”

  白蔻坐在看台,看着戏台上扮相惊艳的赵隐一颦一笑都带着儒生雅质,无论唱词还是动作,都有模有样。

  他必定是在戏班呆过的。

  白蔻想着,目光一直凝在台上那道走步转台的身影上。他偶尔会眼角余光勾着笑意看她,她便伸出大拇指夸赞他。

  那笑,就更深了。

  一曲唱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赵隐去后台卸了妆,她在看台等着。他只望她一眼,也不逼她进去。

  “你以前在戏班呆过?”

  回百草堂的路上,白蔻忍不住内心疑惑,浅浅开口。

  本以为这是毋庸置疑的答案,却不料赵隐只轻轻摇头,面色亦是淡淡的。

  “没有,只是喜欢,便自己学的。”

  喜欢?

  白蔻更是疑惑了,自先帝驾崩后,戏子在民间的地位就低了许多,甚至要到遭人歧视的地步。

  他何意会喜欢唱戏,喜欢到仅是自学就能当如此成就?

  赵隐似是看出她的疑惑。

  “戏台上铿铿锵锵,几个表情动作就演遍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就演尽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

  白蔻抬头看他,他面上是极少有的认真,还带着些许的憧憬。

  突然有些心疼。

  没来由地,心疼面前这个红衣男子来。

  对现实的失望得有多深,才会将一切付诸于那如梦似幻的戏台上。

  “赵隐,”白蔻唤他,星眸里是某种坚信不疑。“日后会好的。”

  红衣男子的衣摆随风微动,他回看着白蔻,面上有张扬的笑意。

  但愿如你所言,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