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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我

  倒了三趟车才回到宿舍,开门的时候罗辉很害怕,佳龙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冲击,内心少了些戾气,却多了几分阴郁,不愿看见跟自己过往有关的任何人。

  好在门打开,宿舍空荡无人,放下行李,一屁股瘫坐在床上,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罗辉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饱尝辛酸困苦,心似苍山。

  也不知这样坐着发了多久的呆,待日光渐暗,罗辉下意识缓缓起身,轻叹口气,收拾箱子装好换洗衣服。他没办法在这儿呆下去了,一是怕相熟的人彼此遇见尴尬,二是曾经的回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需要换一个环境,只有他一个人,像具死尸般无人问津。

  提着箱子,快步来到西门出租房,掏出口袋仅有的六百块付了一个月房租,推门放下行李。来不及收拾,罗辉便打开电脑,播放佳龙留给自己的碟片,心中充满好奇,想从其中找到一丝痕迹,一种佳龙内心的呐喊。

  影片以一种伪纪录片的方式拍摄,色彩黑白阴暗,配乐也完全采自真实生活,连影片出现的人物似都来自民间,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是在表演,更像是本色出演。片子风格质朴的让人惊讶,在当今这个电影日趋包装华丽,看惯了大制作频繁的时代,猛然接触此片,就如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第一次吃到粗粮窝窝头,无疑心生新奇和震惊

  字幕开头闪过一段话,“凡有光明之处,必存隐晦之地,光明愈显,则黑暗越彰。但愿以的爱,自己牺牲于后起新人,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黑暗的闸门,放她们到开阔光明的地方去,从此以后幸福度日,合理做人”。

  繁华的大都市也如此话一般,摩天大厦,灯光霓虹,看似明亮雄伟,其下却不知有多少藏污纳垢之地。

  车流繁忙的柏油街道,尚村未拆迁的一处城中村,其内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过道狭窄,为了获得更多赔偿,凡有空地必盖,凡能加层,则不考虑负重,拼命往上累。如此一来,使得此地长年日光黯淡,人如蝼蚁,被挤在一间间巢穴里,连呼吸似乎都倍感压抑。

  位于村子里侧,靠着厕所的一间三十平米的平房内,镜头给了一个正坐在小木凳抄写词语的小女孩,表情认真,握着铅笔的小手呈鸡爪型,一笔一划,生怕写错一字。细观侧脸,鼻嘴精致,小巧微嘟的粉唇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一双长婕大眼,扑闪中透着几分纯真无邪,心生疼惜,也给这周遭沉郁的环境,凭添了几分亮色。不过几分婴儿肥的脸颊没有小孩应有的红润,带着几分惨白。

  孩子母亲正在一旁坐饭,想是长年劳累缘故,长发枯黄,脸生暗疮,不过从五官依稀可辨年轻时的秀丽容貌,当看到镜头,勉强一笑,目含泪光,一边铲菜,一边轻叹口气:“穷人家里出凤凰,不是什么好事。语毕,嗓音带哑,呼喊道:”雯雯,等会儿在写,吃饭啦!

  雯雯闻言起身,很乖巧老练的板桌拿碗筷,不过走路时一瘸一拐,小脸强忍疼痛。母子二人坐在凳上,饭菜简单,稀饭配清炒土豆丝,吃到一半,雯母提醒道:“雯雯,吃完饭去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雯雯浑身一颤,带着孩童气十足的哭腔,拼命摇着头:”我不去,我不去。

  啪!母亲把筷子一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中午不是说好了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见母亲生死,雯雯身子一缩,不敢在哭,不过仍带颤音,小声抗议道:“我不想去,妈妈,疼的很。

  母亲眼圈一红,心生疼惜,上前抱住孩子,轻拍肩膀,安抚道:“雯雯乖!就一下下,如果不去的话,你那地方会长虫虫的,会烂掉,你不是怕小虫子吗?

  这话果然管用,一听自己身上长小虫,雯雯吓得脸色惨白无血,使劲蜷缩的朝母亲怀里拱,呢喃道:“我不要长虫虫,不要虫虫。

  雯雯最乖,那听妈妈的话,等会儿就去,回来了我们去吃麦当劳。

  真的!雯雯瞪大眼。

  母亲摸了摸雯雯头发,笑容和蔼:“当然是真的。

  饭毕,母女坐公交车来到妇幼保健医院,亲手把雯雯交给护士,看着她进门,雯母却捂嘴逃了出来,坐在科室外的长椅,一言不发,眼神透着几分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雯雯哭喊,雯母低下头,身躯打颤,两行清泪从暗黄脸颊划过,声音虽底,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嘶哑:“那天我不该不锁门就出去,我平常都会锁门的,她爸在外打工还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他,还有雯雯,她今后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整个人情绪近乎崩溃,压抑的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医院大楼。

  聚焦镜头此时一转,入眼是张年过半百的男子,秃顶,凹槽鼻,黑脸布满密密麻麻的麻子,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丑陋,神色略显呆滞。此刻被狱警押上来,对着前方一笑,无所谓道:“我值了,就是死也情愿了。

  你问我为什么,男子神色沉郁,盯着镜头,嗓音低沉:“你有干过女人吗?你信不信,在那件事之前我还是处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处男,每个晚上我都在幻想,拼了命的想,不停扭动身身体,只要能干个女人,立马就死我也愿意,很好笑吧。话毕,自己先忍不住开口大笑,笑到最后泪流满面,频频摇头:”我他妈就是个畜生,是个人渣,让我去死好了。

  牢房光影浑浊,铁栏内,只有一个男子佝偻背影,和无尽的忏悔。图像也慢慢拉长,俯视着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似在静静诉说着这里的喜怒哀乐。

  久久盯着电脑荧屏,罗辉神色凝滞,长久不语,不知何时天已全黑,阴暗狭小的房间只有电脑亮光,显得格外阴森。一天未食的罗辉全身冰冷,感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绝望,沉寂难言感觉,像是又回到起点,身坠无底深渊,再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