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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关内.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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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流西恼火:“昌东,你别以为我对你和孔央的事感兴趣,你搞清楚了,我们两个人, 不是萍水相逢, 我挎包相机里的女人照片,是你死了的女朋友, 我为这个才找上你的!你隐瞒任何事,都在挡我的路。”

  道理昌东都明白,但钓鱼慢下饵,你都只说三分话, 要别人掏心掏肺?

  他加重语气:“一时恍惚。”

  说完了, 转身想走,叶流西出手好快,单手揪住他衣领,另一手推住他肩,膝盖抵住他腿,把他狠狠撞到车身上:“你什么玩意儿啊?”

  昌东没提防, 后腰硌得生疼,也真新鲜, 这一招,只有他对别人用,印象中没两次, 气急了才上手,现在换自己了,还是被个女人。

  低头看,衣领都被拽没形了。

  他挪了下身子,让自己在她的钳制下倚得更舒服,也没反抗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每次说僵了就翻脸,真就不给大家留点余地?你这么笃定以后不会有事求到我?”

  有吗?叶流西想了一下。

  再然后,她忽然松手了,还很好心地帮他把变了形的领口抚了抚,仰头莞尔:“昌东,你帮我拖个车呗。”

  什么走向这是

  昌东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仰头看沙坡高处。

  月亮微光下,两行深浅的洼窝,那是下行的脚印。

  难怪她过来,他都没听到车声,原来是陷车了。

  老天难得这么配合他,昌东冷笑:“你对不起都没说一声,我凭什么帮”

  “对不起啊。”

  昌东差点气笑了,顿了顿凑近她,说:“叶流西,你要点脸,别跟我说话了。”

  他扯了扯领口,转身上车,撞上车门时用了力,扇起边上的沙,像有风起。

  叶流西叹了口气。

  昌东骨头比想的硬,不吃她恫吓,她虚心改过,态度变好,又说她不要脸。

  她还是喜欢肥唐那样的,后颈被揪住,脸都白了,一直叫她姐:“姐,姐,有话好说,别动手行吗”

  那个被她脱光的男人也不错,绑他的时候,在床上挣扎如待宰的鸡,干嚎说:“美女,钱都给你,别要我命,我保证不报警”

  人家这才叫听话c上道c好相处,昌东这什么男人,难伺候。

  她觉得没劲,一时间又无处可去,索性一屁股坐下,想想还是气难平,一头躺下来。

  沙子细软,味道还挺好闻,白天的余温已经散了,渐渐转凉,要她拿体温去捂。

  昌东准备休息,调完座椅靠背,一抬头不见了叶流西。

  心里沉了一下,觉得这女人神出鬼没。

  再一欠身,发现人在车前头背对着他趴着,那扭曲的姿势,也幸亏是在此时此地,别处见到,他会当成是专业碰瓷的。

  昌东耐住性子。

  五分钟过去了,她没声息,不挪不动。

  昌东忍不住揿下车窗,探头出去吼她:“叶流西,你干什么?”

  叶流西冷冷回答:“睡觉。”

  “你不知道这个温度,不能露天睡吗?”

  叶流西答得断断续续,语气风凉:“我有什么办法车陷了床在车里走回去那么远”

  昌东忍住气:“你不会朝我要帐篷吗?”

  “我要脸,你不是让我别跟你说话吗”

  说完又不吭气了,趴成一截枯干的胡杨木,让他想抡起来,有多远扔多远。

  又过了五分钟。

  越野车引擎声蓦地大噪,轮胎磨转,胎底积沙迸溅,车灯轰然打开,雪亮的强光照亮车前的空地,像黑暗的舞台上,投光灯乍明。

  叶流西凌乱的发丝在气流中扬起,她睁开眼睛。

  听到昌东冷淡的声音:“车陷在哪了?我去拖。”

  叶流西麻利地爬了起来。

  一大早,肥唐收到昌东电话,让他随便吊哪个车队的尾,中途到野骆驼自然保护区核心区那块大牌子下汇合。

  又吩咐他在矿区买点蔬菜,品相不好也要,尤其是要买萝卜,没白萝卜的话,胡萝卜也可充数。

  肥唐嘴上应了,挂了电话才纳闷:为什么啊?

  边上“旅y一u接待”的人给他解惑:“进罗布泊,两件事必须得做不知道啊?一是到彭公余公的墓前头送矿泉水,二是吃萝卜,都保进出罗布泊平安的。”

  肥唐买了两斤萝卜,心说:我东哥还挺迷信的。

  他跟着昨晚那群开拓者俱乐部的车队出发,一路飚到说好的那块牌子前头:其实就是立起的大铁架子,锻好的字块被焊在横杆上,字和铁架都已经掉漆,锈迹斑斑,透过架子格,能看到远处的荒漠秃山,像挤挨的坟头隆起。

  昌东和叶流西的车都在。

  肥唐热情地建议大家一起走,反正路线差不多,搭伙的话能互相照应,安全系数还高。

  一呼寡应。

  叶流西连眼皮都没抬,她晚上要睡觉,不想听人聒噪。

  昌东的表情看起来也没兴趣。

  至于那个俱乐部领队,原本兴致挺高,仔细认了认昌东和他的车之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声不响地带着车队走人了。

  他们一走,整个场子就静了,大风吹过,铁架牌被撼得吱呀吱呀,和昨晚闹腾腾的矿场判若两个天地。

  这就是无人区啊。

  肥唐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偷瞄了眼叶流西:真到了实地,才觉得什么古城遗迹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还是目标专一点吧,她会把兽首玛瑙藏在哪呢?

  接下来的行程枯燥,加上昌东不想再跟前头那队人有遭遇的机会,刻意放慢了车速。

  慢把鼓噪加倍拉长,无聊里简直能飞出小鸟。

  肥唐直到彭加木遇难处的墓碑前才稍稍振奋:那里围着密密匝匝的矿泉水瓶,还都是没开封的,也有易拉罐的啤酒,风干的苹果和橘子,都是过往的探险客拜祭时留下的。

  彭加木失踪前,给同行的科考队员留了张字条,上写“我向东去找水”,就此一去不返;余纯顺遇难,据说死因是脱水,他死前曾试图用藏刀掘水,挖了两个深坑,都失败了。

  所以后来者送水成了习惯。

  昌东过去供了两瓶水,鞠了个躬。

  这里算是分界点,再折向开了一个多小时,地貌渐变,沙漠被抛在了身后,进入大湖盆区,眼前出现了罗布泊特有的盐壳地。

  罗布泊古时叫盐泽,是个面积不输青海湖的大湖,历史上三度丰水,又三度彻底干涸,最近一次干涸,其实距今时间不算长,是在1972年左右。

  约莫同一时间,美国人发布了一张罗布泊的卫星照片,照片上,干涸之后的罗布泊,形状酷似一只人耳,连耳轮c耳廓c耳垂都清晰可见,从此,这里被称为地球之耳,又叫死亡之海。

  干涸之后,湖底盐碱沉积,结成坚硬的盐壳,几度热胀冷缩,盐壳断裂支出向天裂张,硬度非常,有时候抡锤都砸不碎,锋利的工兵铲劈下去,也只能把最薄的盐壳劈成两半。

  有人形容说,盐壳地像是泥浆掀起的浪被瞬间晒干定格,一地凶险狰狞,车子经过,如同被满地的獠牙啃咬,再好的轮胎也得脱层皮。

  昌东停下车,手台通知:“盐壳会刺破轮胎,也就是啃车皮,大家下车给轮胎加压,还有,叶流西,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把车扔在这,扔在这了还有开出去的可能,进了盐壳地再废,就当是你送给罗布泊的礼了。”

  叶流西说:“那扔这吧。”

  过流沙带,还有昨晚拖车的经历,已经让她很清楚地认识到车与车之间的差异,有时候不能拿技术说事:再好的赛车手,开拖拉机上赛道,也拿不到排名。

  昌东回头看了眼车内,他的车大,加一个人很轻松:“你理一下自己要带的东西,肥唐的车,或者我的车,你想上哪个都行”

  肥唐忽然大叫:“西姐,我的车吧,我热烈欢迎你!”

  叶流西说:“好啊。”

  昌东没吭声,过了会撂下手台。

  下车给轮胎加压的时候,肥唐请他帮忙:“东哥,能不能帮我也加一下啊,我要给西姐搬东西。”

  他热情非常,一趟趟帮叶流西转移行李,有一趟左手搂炉子右手拎锅盆,一路叮叮当当。

  这热闹跟他没关系,昌东加好了胎直接上车。

  肥唐搬到最后一趟,很周到地叮嘱叶流西:“西姐,你四处都看看啊,别落了东西,到时候可没人回来帮你拿。”

  叶流西半扶着车座,将包挎上肩膀:“知道了。”

  肥唐兴冲冲往自己的车边走,刚走几步,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栽在地上,他赶紧爬起来捡,嘴里嚷嚷着:“没事没事,绊了一下,不打紧。”

  掉的都是些盐罐汤勺小物件,他半扒半跪着去捡,低下头,借着身体遮掩,目光从腋下往回溜——

  叶流西正半跪着,一手拉起车座椅的护罩,另一只手伸进去摸索着什么。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翻来找去,就是没找到东西

  椅罩是障眼法,东西塞到里头去了!

  肥唐气急败坏:“西姐,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是一起的!”

  叶流西冷笑:“现在说‘我们’了,说我坏话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团结。”

  肥唐想矢口否认,没想到昌东忽然插了句:“你怎么知道他说你坏话?听到了?”

  他车速放缓,目光变深,一直注意周遭动静,并不妨碍有心思搅嘴仗。

  叶流西说:“能背后说你,当然也就能背后说我,我不需要听到。”

  昌东说:“也是。”

  肥唐差点气晕了,心里骂昌东猪领队,又骂叶流西心狠手辣,最毒妇人心,居然要把他扔了——人心太黑暗,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但不敢说出口,还是死跟昌东,看到车外后视镜里那辆幽灵样紧缀的车,心里一阵发寒,然后又发狠:妈的,昌东要是真想扔了他,他就开车撞他,要死大家一起死!谁怕谁啊。

  前车终于出现了,两辆,车光起得很突然,看来是对地形相当有把握,之前居然敢在可见度这么差的晚上c沙尘暴里开盲车。

  远光强且雪亮,两束直直打住昌东车前挡,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忍不住抬手去遮,眼睛半眯半睁间,看到对方车上有个探出的身影,似乎往地上甩出串东西。

  不妙。

  叶流西也遮眼睛:“一共三辆车,圈子包不圆,要不咱们冲吧。”

  肥唐也赶紧附和:“对对,冲吧东哥,360度方向呢,三辆车最多占3度。”

  昌东说:“不行,有破胎钉。”

  这玩意儿,古代叫铁蒺藜,两根双头尖的铁刺拦腰互拗焊在一起,四面尖钉,最初是用来把战马撂翻的。

  现在还有沿用,不过早进化了不知道多少级,有的自动遇压弹出,跟他妈地雷似的,也有的是一串的,中心穿孔,绳缀结,方便收取——刚看到那个人影撒网一样往外扔,昌东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三辆车这么不紧不慢过来,确实只占3度,但整个包圈里,不知道在哪给他撒了钉,悍然冲出去,怕是轮胎要全废。

  现在想想,盐壳地啃车皮,至少还是一点一点,啃得含蓄温柔,人是要狠多了。

  昌东停车,手台里传出的,尽是肥唐的粗重喘息。

  那头也停车了。

  越来越大的风里,四辆车,在旷野里沉默着对峙。

  昌东说:“这样,我下车去聊,看能不能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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