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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9.尾声(九)

  如果不是阿云和阿雾又一次闯进她屋子里, 她也不会这么急迫地赶她们走, 还是用这样不磊落的手段。可方瑾枝也明白比起阿云和阿雾,阿月和阿星才是更大的麻烦。而且也不可能再用这样的法子赶走她们了。

  方瑾枝暂且不去想她们两个, 眼下之急是怎么从三哥哥那儿求了人过来教米宝儿和盐宝儿规矩。

  她从床上跳下来, 遮好拔步床的幔帐, 喊阿星和阿月进来,吩咐:“帮我去采一些新鲜的花儿回来。再去库房拿几个好看的瓶子!”

  不多时,圆桌上就摆了好些花,山茶c虎刺梅c仙人指c水仙c铁兰c鹤望兰

  她站在鼓凳上, 将采回来的新鲜花卉插到一个个精心挑选的青瓷瓶里。她没学过插花, 只凭着感觉胡乱插。好在花朵鲜艳,勉强看得过去。

  “表姑娘插得真好。”阿星在一旁夸奖。

  “是吧!我也觉得插得好!希望三哥哥喜欢!”方瑾枝笑眯眯地扶着阿月的手, 从鼓凳上跳下来。

  方瑾枝让阿星和阿月一人抱着两瓶花,自己怀里又抱着一个大盒子, 一起往垂鞘院去了。她猜得不错, 垂鞘院比她的小院还安静。她的三哥哥也同她一样, 没有任何应酬。

  “三少爷在阁楼旁边的梅林里呢。”入茶放下手中一盆刚刚修剪好的鹿角海棠迎上来。

  方瑾枝呆呆看着案几上白玉细口瓶里的花, 再看看身后自己胡乱插着的几瓶。她本来觉得自己插得挺好呢,可是和入茶插得这一瓶一比较

  方瑾枝顿时垮了脸。

  “表姑娘插了花要送给三少爷吗?可真好看。”入茶微笑着指挥阿星和阿月将几瓶花摆在窗口的位置。她自己则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挡住了身后案几上的那一瓶。

  方瑾枝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盒子,心想好在还有这个!她立刻开开心心地去找陆无砚。

  梅林里的梅树多到惊人, 且种类众多。一眼望去, 铺天盖地的红。她走了好久才找到了陆无砚。

  一株繁茂的垂枝梅上, 粉色的梅开到盛大。在最粗壮的枝干上垂着一个秋千,陆无砚正悠然地盘腿坐在秋千上。他身上裹着的裘衣垂下来,一阵风拂过,带起他未束的墨发,又吹起裘衣一角,露出里面粉白相间的衣角。

  “三哥哥!我来给三哥哥送新年礼物啦!”方瑾枝抱紧怀里的盒子小跑到陆无砚面前。

  陆无砚一边微微欠身将她抱到秋千上,一边问:“盒子里?”

  “嗯!以前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方古砚。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砚,好像叫洮砚!现在送给三哥哥啦!”方瑾枝将怀中的盒子递过去。

  陆无砚将鸭头绿的洮砚举起,迎着光仔细看了看,不由点头,道:“绿如蓝,润如玉,又坚似青铜说得就是这洮砚。乃砚中极品,也是十大名砚之一,瑾枝倒是送了件了不得的礼物。”

  “三哥哥喜欢就好!”见陆无砚点头,方瑾枝眯起眼睛十分高兴!看来她没送错东西!

  陆无砚喜欢收集古砚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人会对方瑾枝说。方瑾枝是自己猜出来的。她发现三哥哥的垂鞘院处处有砚台,就连苏家讨好他的时候也送了名砚。更何况他名中有“砚”字,送古砚总没什么差错。

  方瑾枝暗暗下定决定以后一定要找齐十大名砚中的另九种,通通送给三哥哥!

  “别冷着。”陆无砚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来,裹在方瑾枝的身上。白色的裘衣将方瑾枝小小的身子包住,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娇娇嫩嫩的。

  方瑾枝这才发现陆无砚大身广袖的白袍领口露出里面粉色的深衣衣襟,和遮天蔽日的垂枝梅一样的粉。不是姑娘家才会穿粉色的衣服吗?三哥哥的喜好还真是别致

  她抬手,想采一朵粉色的梅。和三哥哥的衣服比一比。可是那头顶的粉梅明明瞧着很近,却摘不到。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抓住系着秋千的藤绳,在晃动的秋千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去摘,却还是差那么一点。

  “给。”陆无砚的手穿过她耳畔,轻易摘下开着粉梅的花枝,递给她。

  “谢谢三哥哥!”方瑾枝抓着藤绳的小手松开,去拿陆无砚递过来的花枝。她本就站得不稳,竟是转身时,直接从秋千上跌下去。

  陆无砚纵身一跃,在方瑾枝跌下去之前跳下秋千,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方瑾枝看着晃荡不休的秋千,长长舒了口气。可是爬满粉梅的花枝落在地上,摔坏了。

  她有些失望地说:“有个成语叫花枝锦簇,我还想着三哥哥给摘的花枝正合了我的名字。三哥哥食言不肯补我的压岁钱,也不肯送我新年礼物,只好拿它来抵。可惜了”

  望着方瑾枝的时候,陆无砚的唇畔总是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意。

  “那个成语是花团锦簇。而且咱们瑾枝的瑾不是同一个字。花有谢期,咱们瑾枝是玉石为枝,宝石为卉。永生而稀世无价。”陆无砚将她抱在秋千上,轻轻一推,方瑾枝就飞了起来。

  方瑾枝紧紧抓着藤绳,紧张地望着陆无砚越来越远,忽然害怕起来。

  视线中的陆无砚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三哥哥!”方瑾枝惊慌地喊。终于在秋千荡回去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松手,离着陆无砚好远的距离,就紧紧闭着眼睛猛地一跳。

  陆无砚向前大步跨了两步,稳稳地将方瑾枝接住。

  “怎么跳下来了?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陆无砚轻声斥责。

  “别c别凶我c我怕”方瑾枝缩在陆无砚的怀里,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一手小胳膊也是牢牢抱着陆无砚,不肯松开。

  陆无砚有些后悔不该凶她,也暗暗记下以后绝对不让她一个人坐秋千。他轻轻拍着她,哄着:“不怕了,三哥哥在呢。”

  “嗯!”方瑾枝重重点头,“三哥哥陪我一起荡秋千!”

  “好。”陆无砚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秋千再一次高高飞起来,可是方瑾枝已经不怕了。因为她坐在陆无砚的怀里,被陆无砚的双臂紧紧圈着,像一个安全无风雨的港湾。她攥着陆无砚的手指,十分安心。

  风吹乱方瑾枝耳边柔软的丱发,吹拂到陆无砚的脸颊上,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脸,他的心都开始痒痒的。在秋千又一次飞到最高处的时候,陆无砚合上眼,微微低首,偷偷吻上她的头顶。

  落日西沉,陆无砚抱着方瑾枝踩着猩红的落梅走出梅林。

  回到正厅里,陆无砚看了一眼窗口那四瓶乱七八糟的插花,挑了挑眉角,不由笑道:“看来某人不止送了砚台。”

  方瑾枝任由陆无砚给她脱了外面的厚裘衣,忽然转身小跑到窗口,她脱了鞋子爬上玫瑰椅,然后伸开双臂摆出一个“大”字型,妄想用自己的小小的身子去挡窗口的四瓶插花。

  “哪儿有插花呢?我怎么没看见?没有!没有!”方瑾枝睁着眼睛说瞎话。

  “唔”陆无砚便随着她说,“看来是我看错了。只不过咱们瑾枝想不想学插花?”

  方瑾枝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陆无砚,脱口而出:“三哥哥肯教我有用的东西啦?”

  “原来我以前教你的都是没用的?”陆无砚说完自己反倒是笑了。的确,编蚂蚱c做风筝这种事的确是不算有用。

  陆无砚走过去,随手拽出一朵山茶扔到地上,然后一边继续扔着花,一边说:“插花一是立意,二是构图,三是花器。这花卉反而是最次,路边的小草也可用,未必名贵的花种就合宜。只要用高低错落c疏密聚散的构图勾勒出赏心悦目的姿态,就是上品。”

  言毕,窗口的四瓶插花已经彻底变了样。

  方瑾枝似懂非懂,呆呆望着陆无砚,说:“三哥哥真的肯教我吗?”

  “教,倾我所有,尽我所能。”陆无砚有些释然地望着她。

  有些事,并非可以一直逃避。倘若他能一直护着方瑾枝也罢了。可是他知道他过几年必须离开,很多事情只能方瑾枝自己去面对。更何况,若她真的生性软弱慈,他十分愿意一世娇养着她,免她惊慌无依。可是陆无砚太了解方瑾枝了,他知道不安分的她一定不想做一只无忧的金丝雀。

  那就

  陪着你c帮着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方瑾枝坐在椅子上,荡着两条小短腿,却对小丫鬟的说辞不置可否。原本在家里的时候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也不得不多疑起来。而且方瑾枝心里合计着就算小丫鬟说的是实情,指不定她们心里还有别的计较呢。反正左右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她。

  更何况,正是三舅舅和五舅舅这两位亲舅舅在代为打点方家的铺子c庄子。所以,就算他们给她再多的绫罗绸缎,方瑾枝也不会觉得他们人好c心善。

  方瑾枝想得不错。五奶奶这是故意的,拿着她的陆佳艺和陆佳茵做对比呢。自己女儿懂事c大方,也是给自己长脸。

  “五奶奶送来的料子比三奶奶送来的还要好!这块捻金线的重锦真好看,可以做一件新褙子,那块松花细色锦也能做一件短衣,至于三奶奶送的云锦做襦裙是最好不过了”卫妈妈念叨着怎么用这几块料子。

  “不。”方瑾枝晃荡的一双小短腿停下来,“都收起来,用先前得来的那两块深色料子裁过年的新衣裳。”

  “啊?可是那两块料子都脏了大半,如果做裙子,有些不够使。”

  “那就把两块料子拼起来用!”

  卫妈妈不明白,可是她向来是个听话的。方瑾枝让她这般做,她就惋惜地收起新料子,拿出先前得的旧料子拼拼凑凑给方瑾枝做过年的新衣裳。

  卫妈妈不是个聪明人,可是足够忠心,而且听话——这就足够了。

  等到卫妈妈将方瑾枝的新衣裳做好了,也到了腊月二十八。

  到了这一日,国公府里的男人们都归了家,开始休沐,准备过年。国公府人口众多,平日里并不在一起用膳。这一日因家中的人几乎齐了的缘故,就聚到了阖远堂一起用晚膳。

  “一会儿到了阖远堂,瑾枝要守规矩,跟着两位表姐。记着了吗?”三奶奶带着两个女儿并方瑾枝一起往阖远堂走。

  “都记下了,我会跟着两位表姐的。”方瑾枝乖巧地说。

  阖远堂十分宽敞,即使是陆家四代人齐聚,也绰绰有余。堂内坐满了人,却并未有吵杂之音。只几位老者交谈,晚辈即使闲谈,也是压低了声音的。方瑾枝匆匆扫了一眼,想知道哪一位才是自己的外祖父。

  方瑾枝并没有猜出来哪一位才是自己的外祖父,倒是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事儿——国公爷身边的座位是空的。难道他们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开宴,竟是因为还缺了个人没到?

  “别那么没规矩乱看!”陆佳茵小声埋怨了一句。

  “知道了,谢谢六表姐。”方瑾枝态度十分友好,这让陆佳茵有火也发不出了。

  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娘,这一桌坐着陆家剩下的几个姑娘,并方瑾枝。陆佳茵的声音虽小,可足够这一桌的人听清。

  三姑娘陆佳莲是庶出,她假装没有听见。嫡出的五姑娘陆佳萱却眼珠子转动了一圈,笑嘻嘻地说:“这位就是方家表妹吧?我前些日子病啦,要不然早去看望你啦。”

  陆佳萱七岁,平时在府中也颇得人缘,说起话来,声音宛若黄莺一样动听。

  “那表姐以后可要找我玩呀。”方瑾枝并不知道她是哪位表姐,所以并未加上排行。

  “这是你四舅舅家的五表姐。”陆佳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给方瑾枝介绍几位表姐妹。毕竟如今名义上是三奶奶在照顾着方瑾枝。

  除了六表姐陆佳茵,其他几位表姐妹并不难相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方瑾枝很快和她们融入到一块,说说笑笑。

  可是方瑾枝心里有个很大的疑惑,这都已经过了饭点吧?到底在等谁呢?

  “瑾枝,来。”五奶奶朝着方瑾枝招了招手。

  方瑾枝忙收起心中的疑惑,规规矩矩地走到五奶奶身边,喊了一声“五舅母。”

  “瑾枝怎么穿得这身衣裳,舅母送你的料子没有用吗?”五奶奶将方瑾枝拉到怀里,眼露疼惜,十分关切。

  “我记得这是去年的料子吧。”方瑾枝的外祖母顿时皱了眉,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三奶奶。在三房这边,三奶奶是长媳,五奶奶是二媳妇。方瑾枝的外祖母已经将很多事情交给大媳妇打理了,就连照顾方瑾枝这事也交给了三奶奶。

  三奶奶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她带着方瑾枝过来的时候因为天黑的缘故,竟是没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她急忙说:“是呢,去年的料子多,就送了瑾枝一些。新年的新料子也给了的。不知这孩子怎么用这料子做了新衣裳”

  方瑾枝的外祖母“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哪里会在意一个庶女的女儿。五奶奶当然知道母亲并不在意一个庶女的女儿,可是父亲就不一样了

  “这个就是阿蓉的女儿?瑾枝,到外祖父这里来。”三老爷说道。

  五奶奶心中一喜,拍了拍方瑾枝的手背,亲切地说:“快去你外祖父那里。”

  陆家三老爷一身沉香色的长袍,瞧着并不是很严厉的人。方瑾枝走过去,有些陌生地望着他。毕竟她来到陆家这小半月,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外祖父。

  三老爷看着方瑾枝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陆家姑娘们身上的锦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将方瑾枝拉到身边揉了揉她的头,问:“年关的缘故,最近公事繁忙,是外祖父忽略你了。瑾枝住得可还习惯?”

  方瑾枝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外祖父,也不说话。瞧着有些呆呆的。

  “瑾枝,外祖父问你话呢。”五奶奶在一旁小声提点。

  方瑾枝就红着眼睛说:“外祖父果然和母亲说的一样。”

  “你母亲说过我?”三老爷疑惑地问。

  方瑾枝很认真地点头,吐字清楚地说:“外祖父的眼睛c鼻子c嘴巴,和母亲说的一样一样的!母亲还在家里画过您的画呢!这么多人,瑾枝一眼就认出来您啦!”

  “那瑾枝怎么不早点到外祖父这里来?”

  “我不敢”方瑾枝低着头,怯生生的。

  三老爷望着眼前的外孙女,一时想到了她的母亲。他叹了口气,吩咐下人:“一会儿把宫里赏的那几匹捻金丝绒背锦送到表姑娘那里去。”

  他又拍了拍方瑾枝的手背,说道:“要是缺了什么东西,到外祖父这里来拿。”

  三太太和三奶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而五奶奶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三奶奶堆出笑来,道:“父亲,佳蒲和佳茵总记挂着您。佳蒲亲手给您做了护膝,佳茵给您做了把折扇,上面的小诗还是这孩子亲手写的呢。”

  “哦?拿来看看。”三老爷松开握着方瑾枝的手,朝两个孙女招了招手。

  陆佳蒲和陆佳茵急忙将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陆佳蒲虽然才八岁,可是针线活已经十分出色了。陆佳茵的笔迹虽然稚嫩,却也工整。

  “佳茵几岁了?”三老爷问。

  “回祖父的话,佳茵六岁啦!”陆佳茵忙规矩答话。

  三老爷连连点头,称赞:“这字写得不错。”

  “佳艺不会做扇子,可是也写了页字让祖父看呢!”陆佳艺从椅子上下来,献宝一样将自己写的字捧给三老爷。陆佳艺是府上最小的姑娘,如今才四岁。这字也是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可是三老爷还是心情大好,夸了她几句。

  三老爷又想到了身边的方瑾枝,问道:“瑾枝可有读书?”

  这是戳到方瑾枝的痛处了。方家连遭巨变,方瑾枝在家中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读书。她甚至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

  国公府里的孩子三岁就开始上学堂。方瑾枝来到国公府的这小半个月,白日里表姐妹们都要去学堂读书,她却只是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人提出将她送去学堂,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争取。

  今日正是机会。

  方瑾枝怯生生地c又充满憧憬地望着自己的外祖父,祈盼地说:“瑾枝也好想跟着表姐妹们一起去上学堂”

  三老爷顿时一阵心疼。

  “哼!”陆佳茵高高抬起下巴,“表妹五岁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芝芝五岁的时候也没上过学堂,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说话的是陆无砚。

  方瑾枝很明显地感觉到整个阖远堂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就连外祖父握着她的手都僵了一瞬。方瑾枝心里纳闷这是因为三表哥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个叫“芝芝”的人?

  陆无砚解了身上的裘衣,递给身后的入茶。他缓步穿过阖远堂,一直走到最里面,在须发皆白的国公爷和老太太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瑾枝,到我这里来。”陆无砚望向正一脸迷惑的方瑾枝。

  原本只有三房这边的人注意着她和三老爷,可如今竟是整个阖远堂的人都望着她。方瑾枝顿时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走到陆无砚身边,喊了声:“三表哥”。

  陆无砚忽然探手,穿过方瑾枝小小的身子,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膝上,神色莫测地问:“瑾枝以后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方瑾枝听见不知道是谁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之前应对外祖父c外祖母c两个舅母,及那些表姐妹的时候,方瑾枝都是心里有谱的。可如今坐在三表哥的膝上,她倒是心里“砰砰”直跳。

  她想了又想,才说:“你本来就是我哥哥呀。”

  陆无砚嘴角微微扬起,满意地笑了。他说:“陆家的学堂也就那么回事,以后哥哥教你写字c读书。”

  她从床上跳下来,遮好拔步床的幔帐,喊阿星和阿月进来,吩咐:“帮我去采一些新鲜的花儿回来。再去库房拿几个好看的瓶子!”

  不多时,圆桌上就摆了好些花,山茶c虎刺梅c仙人指c水仙c铁兰c鹤望兰

  她站在鼓凳上,将采回来的新鲜花卉插到一个个精心挑选的青瓷瓶里。她没学过插花,只凭着感觉胡乱插。好在花朵鲜艳,勉强看得过去。

  “表姑娘插得真好。”阿星在一旁夸奖。

  “是吧!我也觉得插得好!希望三哥哥喜欢!”方瑾枝笑眯眯地扶着阿月的手,从鼓凳上跳下来。

  方瑾枝让阿星和阿月一人抱着两瓶花,自己怀里又抱着一个大盒子,一起往垂鞘院去了。她猜得不错,垂鞘院比她的小院还安静。她的三哥哥也同她一样,没有任何应酬。

  “三少爷在阁楼旁边的梅林里呢。”入茶放下手中一盆刚刚修剪好的鹿角海棠迎上来。

  方瑾枝呆呆看着案几上白玉细口瓶里的花,再看看身后自己胡乱插着的几瓶。她本来觉得自己插得挺好呢,可是和入茶插得这一瓶一比较

  方瑾枝顿时垮了脸。

  “表姑娘插了花要送给三少爷吗?可真好看。”入茶微笑着指挥阿星和阿月将几瓶花摆在窗口的位置。她自己则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挡住了身后案几上的那一瓶。

  方瑾枝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盒子,心想好在还有这个!她立刻开开心心地去找陆无砚。

  梅林里的梅树多到惊人,且种类众多。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红。她走了好久才找到了陆无砚。

  一株繁茂的垂枝梅上,粉色的梅开到盛大。在最粗壮的枝干上垂着一个秋千,陆无砚正悠然地盘腿坐在秋千上。他身上裹着的裘衣垂下来,一阵风拂过,带起他未束的墨发,又吹起裘衣一角,露出里面粉白相间的衣角。

  “三哥哥!我来给三哥哥送新年礼物啦!”方瑾枝抱紧怀里的盒子小跑到陆无砚面前。

  陆无砚一边微微欠身将她抱到秋千上,一边问:“盒子里?”

  “嗯!以前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方古砚。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砚,好像叫洮砚!现在送给三哥哥啦!”方瑾枝将怀中的盒子递过去。

  陆无砚将鸭头绿的洮砚举起,迎着光仔细看了看,不由点头,道:“绿如蓝,润如玉,又坚似青铜说得就是这洮砚。乃砚中极品,也是十大名砚之一,瑾枝倒是送了件了不得的礼物。”

  “三哥哥喜欢就好!”见陆无砚点头,方瑾枝眯起眼睛十分高兴!看来她没送错东西!

  陆无砚喜欢收集古砚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人会对方瑾枝说。方瑾枝是自己猜出来的。她发现三哥哥的垂鞘院处处有砚台,就连苏家讨好他的时候也送了名砚。更何况他名中有“砚”字,送古砚总没什么差错。

  方瑾枝暗暗下定决定以后一定要找齐十大名砚中的另九种,通通送给三哥哥!

  “别冷着。”陆无砚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来,裹在方瑾枝的身上。白色的裘衣将方瑾枝小小的身子包住,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娇娇嫩嫩的。

  方瑾枝这才发现陆无砚大身广袖的白袍领口露出里面粉色的深衣衣襟,和遮天蔽日的垂枝梅一样的粉。不是姑娘家才会穿粉色的衣服吗?三哥哥的喜好还真是别致

  她抬手,想采一朵粉色的梅。和三哥哥的衣服比一比。可是那头顶的粉梅明明瞧着很近,却摘不到。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抓住系着秋千的藤绳,在晃动的秋千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去摘,却还是差那么一点。

  “给。”陆无砚的手穿过她耳畔,轻易摘下开着粉梅的花枝,递给她。

  “谢谢三哥哥!”方瑾枝抓着藤绳的小手松开,去拿陆无砚递过来的花枝。她本就站得不稳,竟是转身时,直接从秋千上跌下去。

  陆无砚纵身一跃,在方瑾枝跌下去之前跳下秋千,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方瑾枝看着晃荡不休的秋千,长长舒了口气。可是爬满粉梅的花枝落在地上,摔坏了。

  她有些失望地说:“有个成语叫花枝锦簇,我还想着三哥哥给摘的花枝正合了我的名字。三哥哥食言不肯补我的压岁钱,也不肯送我新年礼物,只好拿它来抵。可惜了”

  望着方瑾枝的时候,陆无砚的唇畔总是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意。

  “那个成语是花团锦簇。而且咱们瑾枝的瑾不是同一个字。花有谢期,咱们瑾枝是玉石为枝,宝石为卉。永生而稀世无价。”陆无砚将她抱在秋千上,轻轻一推,方瑾枝就飞了起来。

  方瑾枝紧紧抓着藤绳,紧张地望着陆无砚越来越远,忽然害怕起来。

  视线中的陆无砚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三哥哥!”方瑾枝惊慌地喊。终于在秋千荡回去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松手,离着陆无砚好远的距离,就紧紧闭着眼睛猛地一跳。

  陆无砚向前大步跨了两步,稳稳地将方瑾枝接住。

  “怎么跳下来了?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陆无砚轻声斥责。

  “别c别凶我c我怕”方瑾枝缩在陆无砚的怀里,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一手小胳膊也是牢牢抱着陆无砚,不肯松开。

  陆无砚有些后悔不该凶她,也暗暗记下以后绝对不让她一个人坐秋千。他轻轻拍着她,哄着:“不怕了,三哥哥在呢。”

  “嗯!”方瑾枝重重点头,“三哥哥陪我一起荡秋千!”

  “好。”陆无砚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秋千再一次高高飞起来,可是方瑾枝已经不怕了。因为她坐在陆无砚的怀里,被陆无砚的双臂紧紧圈着,像一个安全无风雨的港湾。她攥着陆无砚的手指,十分安心。

  风吹乱方瑾枝耳边柔软的丱发,吹拂到陆无砚的脸颊上,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脸,他的心都开始痒痒的。在秋千又一次飞到最高处的时候,陆无砚合上眼,微微低首,偷偷吻上她的头顶。

  落日西沉,陆无砚抱着方瑾枝踩着猩红的落梅走出梅林。

  回到正厅里,陆无砚看了一眼窗口那四瓶乱七八糟的插花,挑了挑眉角,不由笑道:“看来某人不止送了砚台。”

  方瑾枝任由陆无砚给她脱了外面的厚裘衣,忽然转身小跑到窗口,她脱了鞋子爬上玫瑰椅,然后伸开双臂摆出一个“大”字型,妄想用自己的小小的身子去挡窗口的四瓶插花。

  “哪儿有插花呢?我怎么没看见?没有!没有!”方瑾枝睁着眼睛说瞎话。

  “唔”陆无砚便随着她说,“看来是我看错了。只不过咱们瑾枝想不想学插花?”

  方瑾枝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陆无砚,脱口而出:“三哥哥肯教我有用的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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