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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伟大的还珠楼主

  .开小说界千古未有之奇观

  评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

  扬;

  一会备乐竞奏,繁声汇呈,浓艳妖柔,荡人心志。

  这里淫声热闹,那西南角上,同时却起了一片匝地的哀

  声。先是一阵如丧考批似的悲哭过去,接着万众怒号起来。恍

  如孤军危城,田横绝岛!眼看大敌当前,强仇压境,矢尽粮

  空;又不甘降贼事仇,抱着必死之心,在那里痛地呼天,音

  声悲愤!(中略)三人正在强自挨忍,群响顿息。过不一会,

  又和初来时一样,大千世界无量数的万千声息——大自天地

  风雷之变,小至虫鸣秋雨、乌噪春晴——一切可惊可喜、可

  悲可乐、可憎可怒之声,全部杂然并奏。(按:以上为有

  “声”之境。)

  忽见缤纷花雨自天而下,随见云幢羽葆中,簇拥着许多

  散花天女,各持舞器,翩跹而来;直达三人坐处之前,舞了

  一阵,忽然不见。再接着又是群相杂呈,包罗万象;真使人

  见了目迷五色,眼花缭乱。(按:以上为有“色”之境。)

  一会幻相皆空,鼻端忽闻异味。时如至芝兰之室,清香

  袭脑,温馨荡魄;时如入鲍鱼之肆,腥气扑鼻,恶臭薰人。所

  有天地问各种美气恶臭,次第袭来。最难闻是一片暖香之中,

  杂以极难形容的骚膻之气,令人闻了头晕心烦,作恶欲呕。

  (按:以上为有“香”之境。)

  霎时鼻官去了侵扰,口中异味忽生:酸、甜、苦、辣、咸、

  淡、涩、麻各种千奇百怪的味道,一一生自口内,无不极情

  尽致;那一样都能令身受者感到百般难受,一时也说之不尽。

  (按:以上为有“味”之境。)

  容到口中受完了罪,身上又起了诸般朕兆:或痛、或痒、

  或酸、或麻。时如春睡初醒,懒洋洋情思昏昏;时如刮骨裂

  肤,痛彻心腑。这场魔难比较以前诸苦,自是厉害。(按:以

  上为有“触”之境。)

  千般痛痒酸麻好不容易才得耐过;忽然情绪如潮,齐涌

  上来。意马心猿,怎么也按捺不住。以前的,未来的,出乎

  想象之外的一切富贵、贫贱、忧乐、苦厄、鬼怪、神仙佛、六

  欲七情、无量杂想,全都一一袭来。此念甫息,他念又生!

  (按:以上为有“法”之境。)

  原来书中天魔系以当事人之眼、耳、鼻、舌、身、意(念)六根六识为“败道”之媒介,而运用魔法诱使对方产生错觉,陷于内外交煎的声、色、香、味、触、法(幻想)六种污染心灵之尘境。当事人若稍一把持不住,心神动摇,立即为魔所乘。此乃“天劫三灾”最难过的一关,非凡夫俗子所能想象。惟作者曲曲写来,忽张忽弛,绘声绘影,居然煞有介事;而其演叙佛教天魔论之种种可畏可怖,亦穷极幽玄,令人骇异!

  不仅于此,本回故事情节并非徒以志怪述异取胜,尤体现出作者“与人为善”之心。故为嘉许天狐改邪归正,先有峨眉派众弟子千里驰援,分头布防,不遗余力;继有神驼乙休赶来打抱不平,为其抵挡强仇大敌。最后,当天狐及护法等三人与天魔相持不下、千钧一发之际,作者始安排东海三仙仗义出手,以玄门无上法力驱散天魔;为异类修真而得正果者,留下千古佳话。

  (乙)“三转法轮”改造憔侥小人——事见原书二十四集第一回(总二○七回)。故事要旨在于描写神尼芬陀的菩萨心肠,巧夺造化;以无上佛法将“命定”为憔侥国人的沙。咪二小,于七天之内“改造”成大人的奇妙经历(24)。

  作者据佛教“三转法轮”之说,引申为“小转轮三乘化生妙法”,使沙、咪二小仗芬陀佛力进人类似“时光隧道”的轮回;连续经历普通人的过去、现在、未来三生苦乐,而在“三世相”虚境内修积三十万善功。如此这般,以虚为实,移后作前,令二小预修来世功德,而始终“一心向道”,方能在“小转轮”妙法中培育元胎,改造先天体质,于七天之后,即“速成”为正常人;但、作者特别强调:“那‘三世相’虚境内预积的三十万善功,将来一一俱要实践……否则功果难成,甚且立堕轮回,复归本来!”

  此一“倒果为因”、“人定胜天”的奇想,不但改写历史,并能创造未来;较之《旧约》圣经中记载上帝于七天内“创世纪”的神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更富于人道主义精神。

  (丙)忍大师“情关横木”为泪所化——事见原书二十四集第四回(总二○九回)。故事要旨在于描写所谓“我佛慈悲”,亦不外一“情”字而已。作者交代背景时说,神尼忍大师在小寒山坐关苦修三百年,功行圆满,早该证果;只为当初在佛前发愿之际,“偶然动一尘念”——由于佛门最重因果,有此一念,便是“种因”,故而必须实践“结果”始得解脱。但作者却不明说其“尘念”为何,而用曲笔闲写三百年后散仙谢山之璎、琳二女路过小寒山“便觉心动”,仿佛有个“极亲爱的人”在那儿等着似的。乃受清磐、檀香接引,得见忍大师之面,二女不禁涌起孺慕依恋之情;但却无论如何不能飞进忍大师坐关所在的茅篷空门(仅虚悬一横木)里去。

  接诸作者“佛曰不可说”之意,璎、琳二女即忍大师前世所结之“果”,如今转劫归来;而那横木门限则为忍大师“金刚愿力”(即由意志力化成的“能”)所聚,非待自己“勘破情关”,便无法解脱;任凭外人有多大神通、法力也进不来,而自己亦“跳”不出!但最后却因二女点点珠泪滴在横木上而化去了忍大师的“金刚愿力”,的确妙不可言。作者曾借书中人之口慨叹道:“可见圣贤。仙佛。英雄、豪杰部不免为这一‘情’字所累!”实在是寓有“无尽慈悲”、“以柔克刚”之双重涵义在内,耐人寻味,发人深省!

  再从另一角度来看,那“情关横木”正是忍大师自己“内在的敌人”——其法号曰“忍”,即已“着相”——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心魔”。有此一“执”,坚若金石;除惟自解,仙佛难“破”!正如作者所说:“不到那自在境地的时候,任多饶舌也是不得明白。”本回故事思想内涵,殆已牵涉到唐代玄类大师《成唯识论》之“我”、“法”二执;而作者却能深入浅出,发挥到小说艺术极致。其意境之高,殆非常人所能企及。

  (丁)全顶“传灯”谈禅说偈——事见原书二十六集第三回(总二一七回),包括“普度金轮”、“当头棒喝”、“一音演法”等三折,为还珠楼主精研大乘佛学无上心法之艺术结晶;故事要旨完全在写一段“缘法”与“开悟”过程。

  所谓“传灯”,本佛家语,特指佛法深微能破众生之“昏暗”,如灯照明,且兼有传法度人之意。书中隐约暗示出昔年忍大师与谢山、叶缤二仙之间,曾有一场复杂难解的“三角恋爱”;前者苦坐禅关,除为接引缨、琳二女之外,亦要了结与后二者的一段因果——即等待二仙受度皈依佛门(25)。

  作者先从峨眉开府、众仙观赏金顶佛光之奇景写起,再叙“西方普度金轮”半空出现,忽宣宝相,要度有缘人。据云,那“普度金轮”乃系佛门中已参上乘功果的天蒙神僧之“灵光慧珠”显化;为了千年前所发“愿心”,特来峨眉金顶接引前生与佛门俱有宿缘的谢、叶二仙皈依,重返本来。但正所谓“众生好度人难度”!所度之人须全出自愿,丝毫不能勉强;否则行此“普度金轮”佛法者反而要自作自受,误人误己!

  对于演叙这段佛门妙谛,作者运笔精微之极。原来二仙初时未曾动念皈依,待等身旁其他僧众提醒:“此时局中人应早明白,还不上前领受佛光度化么?”二仙方行领悟,双双拜倒在地。但觉那轮佛光刚将全身罩住,“智慧倏地空灵,宛如甘露沃顶,心底清凉;所有累劫经历俱如石火电光,在心灵一瞥而过;一切前因后果,全都了了”。

  此一大事因缘,妙就妙在二仙开始未曾自悟,心中尚有“法执”;故而虽经“普度金轮”佛光照体,犹未能大彻大悟;而须待天蒙禅师予谢山“当头棒喝”,芬陀大师予叶缤“一音演法”,方真正悟彻本来。

  作者写谢山心中尚有一“执”,欲待恳求天蒙禅师收录,传以佛门。刚行拜倒,禅师忽伸手向他顶上一拍,喝道:“你适已明白,怎又糊涂?本有师父,不去问你自己,却来寻我作甚?”

  谢山受此“棒喝”,猛可惊醒过来;直如醒酬灌顶,心灵空明莹澈,立即拜道:“多谢师兄慈悲普度,指点迷津。”禅师微笑道:“怎见得?”谢山起身,手朝峨眉凝碧崖前一指,但见:

  正是万花含笑,齐吐香光,祥氛瑞蔼,彩影缤纷。当空

  碧天澄雾,更无纤云;虹桥两边湖中,明波如镜;全湖青白

  莲花,万蕾齐舒,花大如斗,亭亭净植,妙香微送。那一轮

  寒月,正照波心。红玉坊前迎接神僧的百零八杵钟声,将至

  尾音。清景难绘,幽绝仙凡。

  至此,谢山已观景悟道;而作者更用“浪后生波”的艺术手法,写天蒙与谢山互打机锋,借以表现“传灯”的至高思想境界。我们再看谢山与天蒙禅师下面的对话:

  谢山答:“波心寒月,池上青莲,还我真如,观大自在。”

  禅师喝道:“咄!本来真如,作甚还你?寒月是你,理会得么?”

  谢山道:“寒月是我,理会得来。”禅师笑道:“好,好,且去!

  莫再涵我。”谢山也含笑合掌道:“你去,好,好!”

  此处对话用“你去”而不是“我去”,即见高明。

  最后作者再写叶缤亦欲拜求在场的芬陀大师收为弟子;但跪下尚未开口,便被大师含笑拉起,略谓“缘分止此”。叶缤本具慧根,自知“无缘”,但望大师略示禅机,恩赐法名以便自行修持。说话时,殿外云幢上的钟声正打在“未一杵”上。

  大师笑道:“你既虚心下问,可知殿外钟声共是多少声

  音?”叶缤躬身答道:“钟声百零八杵,只有一音。”大师又问:

  “钟已停撞,此音仍还在否?”叶缤又答道:“本未停歇,为何

  不在?如是不在,撞它则甚?”大师笑道:“你既明白,为何

  还来问我?小寒山有人相待,问她去吧!”叶缤会意大悟,含

  笑恭立于侧,不再发问。

  由是二仙皈依佛门,分别取法名曰“寒月”、“一音”。

  吾人试看本回故事所叙两仙悟道之经过,作者不但巧妙运用了禅宗《传灯》。《指月》诸录上的“打机锋”、“参话头”,并加以高度艺术化之处理;同时在小说技巧上,亦是能犯能避,而有异花同果之妙。至于阅者能否领会其“佛理文学化”之三昧,对此,作者是忠于艺术、做岸自高而不阿世俗的。正如《维摩经》上所云:“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各个随所解。”信然!

  另如还珠楼主描写仙都二女“花开见佛”而悟有无相之境。亦充分显示他融通佛、老之绝高造诣;至于描写神驼乙休大闹铜椰岛、峨眉群仙联手消弭地心奇祸;描写尊胜禅师度化尸毗老人;描写鸠盘婆因偶发善心而在遭劫时幸保残魂等等(26),莫不表现出还珠生命哲学中心——人道主义思想——“仁”的力量之无穷发挥;因能感天动地,化险为夷。凡此,皆合乎儒家忠恕之道,而非独以谈玄说偈、怪力乱神为能事耳!

  结论:一面反映乱世社会现象的宝镜

  总而言之,还珠楼主的出现以及《蜀山剑侠传》系列作品的问世,决非偶然!询有其一定的前因后果,亦可说是“应运而生”

  就还珠创作小说的时代背景来说,民国二十年日寇侵华,国府却因“内忧外患”而首鼠两端,战守未定。于焉人心思变;或进而鼓吹抗日救国,或退而渴望能得到侠客“神奇之救济”。如《蜀山》开宗明义的第一回写大侠李宁父女亡命江湖时,即借书中人之口浩叹道:“那堪故国回首月明中!如此江山竟落入了满人之手,何时才能重返吾家故园啊!”这是在东三省沦陷而成立伪满政府之后,还珠楼主对时局的某种影射与感慨,亦反映出当时一部分社会大众的心理,殆无可置疑。

  然细阅《蜀山》前几集,除了遁世避乱思想颇浓之外,并不甚奇;与一般武侠小说大同小异,也写俗世侠客,也写江湖恩怨。但何以越写越神怪而进入“另一度空间”呢?笔者认为,这是由于内、外两方面因素交相激荡的结果:

  一、内在因素——首先是技击武侠小说的时空限制多,不能完全发挥其自由无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其次是他竭力要摆脱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侠传》那种忽而武侠(施展软、硬、轻功及暗器),忽而剑仙(施展飞剑、法宝、神通及幻变)的格局与影响,因此只有转形易胎、自我作古,方能如神龙通灵,破壁飞去。况且峨眉在佛教称之为“光明山”,道教则称为“虚灵洞天”,均大有穿凿附会、故神其说之余地。

  二、外在因素——随着时局越变越坏,全中国人民皆饱受战乱苦楚,虽生却不乐;而日寇则步步进逼,烧杀掳掠,无所不为。至全面抗战爆发,竟造成“南京大屠杀”的世纪大惨案;死难的军民同胞恒在三十万人以上,而日军更有以比赛杀人为乐者:如是种种,惊心怵目!使他一则深感“世界浮沤、人生朝露”,只有托庇于仙道神佛之力,济世救人;一则更深恨日军凶残无比,违反人道。正是“魔运方隆”、“吾道当兴”。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无法予以制上,但在小说中却可以“除魔卫道”,表彰人间的正义与公平。

  职是之故,《蜀山》从第六集起,越变越奇;一面写剑侠修真了道,苦练玄功,以拯救生灵为志业;一面又写群魔乱舞,茶毒天下,纷纷以杀人、吃人为嗜为乐。因其小说的题旨端在于替天行道。邪不胜正,而内容又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对身处于乱世的社会大众来说,看此书不但可以“逃避”现实,而且还能得到心理上的“补偿”与“移情”作用,当然乐此不疲,神魂颠倒了。我们从抗战胜利之初,上海正气书局重印《蜀山剑侠传》的出书广告词,即可概见其广受社会欢迎之一斑:

  本书为还珠楼主一鸣惊人、刻意经心成名之作。自第一

  集出版以后,佳誉鹊起;读者欢迎如疯如狂,盼望续集如饥

  如渴。良以楼主学养精深,见多识广;足迹遍历名山大川,博

  闻天地问奇情怪事;著为小说,深入浅出,雅俗共赏。故能

  不胫而走,使远近读者望风而归,声势浩大,无与匹敌也。内

  容虽神怪至于不可思议,而加以咀嚼,无不合于古今哲理、中

  外人情;绝非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者可比。所有盈虚消长之

  理、邪正生克之势、风云雷电之变、情爱淫欲之别、山水花

  草之美、生老病死之苦等等,均有极切实之发挥。否则何能

  抓住读者心魂,得广大读者之叹赏哉?(27)

  其所云种种,殆为事实,无可争议。战后上海“共舞台”更将《蜀山》、《青城》小说故事改编成京剧连台本戏,亦一再造成轰动。

  一言以蔽之,还珠楼主针对乱世哀鸿不满现实而又想逃避现实的群众心理,杜撰出《蜀山》的世外桃源、洞天福地、仙灵窟宅、珠宫贝阀,以供凡夫俗子赏玩圆梦;并以超脱轮回为人生最大幸福之归宿;复针对弱肉强食“人吃人”的社会现状,而将人性中的七情六欲、贪婪自私、尔虞我诈、善恶无常种种生命本质,一一加以形象化,并予同情的谅解或道德的谴责,固然在现实社会里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处处充满无力感,但他决不放弃沤歌光明、颂扬侠义与表彰人的价值尊严。

  因此,我们若以社会学或文化人类学的观点角度来看还珠小说,则《蜀山》并不比“人妖颠倒”的乱世中国更神怪;它只是反映抗战前后大陆社会百态与群众心理的一面“照妖镜”而已。此镜为还珠戛戛独造,奥妙非常:“说真便真,说假便假;随心生灭,瞬息万变”(28)!

  虽然大陆美学家张赣生曾把还珠楼主列为“北派四大家”之一,与白羽。郑证因、王度庐等量齐观(29);但以武侠小说艺术的原创力而言,还珠实凌驾于任何一家之上。其浪漫处固如天马行空,发前人所未发;而写实处亦若燃犀烛照,直有传神阿堵之妙。凡阅《蜀山》有关“三峡险滩”一折者,均不能不为还珠观察人微、纤毫毕现而又动人心魂之笔墨而倾倒(30)。

  持平而论,还珠楼主以其绝代才情、慧思妙悟将中国的儒、释、道三家思想融入武侠小说之后,乃把江湖或武林所描写的有限时空,扩展为宇宙或世界之无限时空;因而鸢飞鱼跃,一片天机,文学想象力与创作自由遂得发挥最大之余地。

  影响所及,不但三四十年代的武侠名家郑证因、朱贞木、望素楼主等深受启发,神功秘艺层出不穷;即如五十年代以降港、台两地的武侠名家梁羽生、金庸、蹄风、张梦还、郎红烷、海上击筑生、卧龙生、司马翎、诸葛青云、伴霞楼主、独抱楼主、上官鼎、古龙、萧逸、东方玉。柳残阳、司马紫烟以迄新生代的温瑞安等等而言,亦无一不是自还珠小说的奇妙素材中“取经”,加以创新发展,始分别获得不同层次读者的肯定。甚至我们可以说,当代上乘武侠作品之所以星飞电漩、多采多姿,且好谈玄说偈,相率以“境界”为标榜者,未始而非还珠启迪之功而蔚为风尚的结果。

  总之,《蜀山》内蕴之神奇玄妙是与还珠楼主融通儒、释、道的生命哲学分不开的;舍此不图,终贻“买椟还珠”之讥。就这一点而言,还珠楼主在近代武侠小说发展史上的地位已足称不朽;誉为“大宗师”实当之无愧。

  [后记]

  本文系应邀出席香港“首届国际武侠小说研讨会”发表之学术论文。原题为《论还珠楼主之小说奇观与生命哲学》,一九八八年一月曾由台北《中央日报》副刊转载,因附识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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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黄汉立《论蜀山后传之真伪》,收入叶洪生评编《近代中国武侠小说名著大系;蜀山剑侠传》(台北:联经出版公司,一九八四年),页153一157。《蜀山》正传最早连载于一九三二年天津《天风报》,随交励力印书局结集出版。因战乱之故,时断时续。抗战胜利后,上海正气书局取得版权,至一九四九年为止,仅出版到正传五十集、后传五集,犹未完。然五十年代香港鸿文书局重印《蜀山》,后传却出至十集。据黄氏考证,则后传六至十集殆为书贾情人伪托还珠之作。

  2徐国桢《还珠偻主论》,原题为《还珠楼主及其作品之研究》,上海《宇宙》杂志复刊号第三一五期(一九四八年);后加以增删成单行本《还珠楼主论》(上海:正气书局,一九四九年)。

  3李昉等编《太平广记》,成书五百卷,目录十卷,共五百一十卷。据杨家骆《太平广记新考》,则太平广记实引宋代以前书目共达五百二十六种;举凡神仙、方士、异人、异僧、释证、道术、报应、定数、幻数、感应、俄应、豪侠、妖妄、妖怪、精怪、灵异、再生、草木,昆虫、水族、龙、宝、鬼、狐等等,兼容并包,无奇不有。还珠据此发挥,变化无穷。

  4《七剑十三侠》(上海书局,一九○八年);不署作者名;平江不肖生向悄然《江湖奇侠传》(上海:世界书局,一九二三年);《江湖怪异传》(上海:世界书局,一九二三年);赵焕亭《奇侠精忠传》(上海:广益书局,一九二三年);万籁声《武术汇宗》(一九二八年),原刊本不洋,台北五洲出版社有翻印本。

  5《法苑珠林;动量》篇曰:“大则水、火、风而为灾;小则刀兵、饥馑、疫疠以为害。”按:小三灾起于“住劫”中灭劫之未。是否即为世界核战“浩劫后”之景况?存疑。

  6工嘉《拾遗记》(台北:本铎出版社,一九人二年)卷一,页23;卷四,页101。

  7《蜀山》第二五九回所描述“混元一气球”威力妙用,极近于今世美、苏两国研制成的超级核弹(相当于两千万吨黄色爆炸力总和)。此为《蜀山》第一次出现“核弹化”之异宝,余类推。据查上海正气版《蜀山》,该回编入原书第三十八集,出版日期为民国三十六年元月,距美国在日本长崎、广岛投放原子弹已有年余。由此可知,还珠楼主系根据报载原子弹“连锁反应”之爆炸力而发挥玄想,引入小说。

  8张炎《词源》卷下,收入《词话丛编》(台北:广文书局,无出版年代)第一册,页207。

  9罗马古典主义后期大文评家郎介纳斯(longinus)在著名的《论雄伟文体》(onthesublime)一文中指出:“格调高昂的语言及其施之于读者的效果,不是说服而是骤化(transport)。”意指文字力量能在刹那间感动或激动读者,以致被作者征服。郎氏强调:“一枝雄伟的神来之笔,可以弥补天才的错误——雄伟及时闪耀而出,如雷似电,足可扫荡四周的一切!”以上分见颜元叔译《西洋文学批评史》(台北:志文出版社,一九七二年),页86、93、97。

  10《西洋文学批评史》,页656。

  11李观承《关于我的父亲还珠楼主》,《南北极》一九八二年九月号;唐鲁孙《我所认识的还珠楼主》,《民生报》副刊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日。以上均收入叶洪生《蜀山剑侠评传》(台北:远景出版公司,一九八二年),页287一310。另见李观贤、李观鼎《回忆父亲还珠楼主》,《人民日报》海外版一九八八年三月十五日一四月二日。

  12徐国桢,《还珠楼主论》,收入台北河洛版《北海屠龙记》,页185一186。按所谓“书中人乃有七个化身”者,系指《蜀山》人物赤尸神君。

  13《还珠楼主论》,页209。

  14阿澜(李观承笔名),《还珠楼主和张君秋在日本宪兵队》,《明报月刊》一九八○年十二月号,页82一84。按:近年来大陆出现许多“特异功能”者,皆具有若干不可思议的超能力,类似佛、道二教所谓之神通、法力,迄今在科学上仍无法解释。

  15据佛教《俱舍论》中“三界”之说,天地间可依人的之深浅有无而分为“欲界”(有淫、食二欲众生之住所)、“色界”(无淫、食二欲,但仍着色相,其所居处及所用之物均极华丽讲究)、“无色界”(空明无相,唯以心识居于深妙之禅定)三层境界;故“富贵神仙”云云正是“色界”题中应有之义。至于“博大真人”也者,典出《庄于;天下》篇;其纯任自然之道,即所谓“天人合一”,可参见《庄子;大宗师》篇。

  16佛教《楞严经》有云:“纵有‘多智禅定’现前,若不断淫,必堕魔道;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

  17北邙山位于河南洛阳附近;自东汉恭王祉葬于此地以后,历代王侯公卿多葬此。唐《新乐府》有《北邙行》诗,即咏叹人生无常,死葬北邙之故实。唐人工建、张籍亦有诗寄其意。

  18“玄门”为佛、道两家共同语,均指玄妙之法门;“正宗”一同出于佛家,谓初祖所传之嫡派(见《云峰禅师语录序》)。至于‘玄门正宗’合称,则疑为还珠楼主首创。

  19唐文标《解剖蜀山——教你如何写剑侠小说》,收入叶洪生评编《蜀山剑侠传》,页138一143。

  20佛教《楞严经》卷九,如来说法,指陈十种禅那魔境皆因杀、盗、淫三业而现;如能悟彻,即不受魔扰而成正果。

  (21)《辞海》(台北:中华书局,一九六七年)上册,页1024。帝释即能天帝,为欲界忉利天之主,梵名释迎提桓因陀罗:亦道教所称玉皇上帝。此与佛祖释迎牟尼简称释氏有别,不可不察。又,据《楞严经》,阿修罗分为天趣摄、人趣摄、鬼趣摄、畜生趣摄四种;天趣摄之阿修罗即为修罗王,嗔怒好斗,常与帝释争权。

  (22)此为本书最长之回目,在我国通俗小说中罕有其匹。

  (23)据佛教《涅槃经》引申其义,即阴魔以人体之眼、耳、鼻、舌、身、意(念)六根为媒介,造成外在色、声、香、味、触、法(幻想)六种污染心灵之尘境;因其能“劫夺一切诸善法”,故名“六大贼”。另按魔头幻相,破法败道,最早见于唐人传奇《韦自东》(裴铡撰)。

  (24)憔侥国又名周饶国,典出《山海经;海外南经》,人长一尺五寸至三尺,为侏儒之祖。

  (25)据佛教《楞严经》说法,世间有十种仙:“不依正觉修三昧,别修妄念;存想固形,游于山林人不至处……斯亦轮回,妄想流转,不修三昧;报尽还来,散入诸趣。”这十种仙分别是:地行仙、飞行仙、游行仙、空行仙、天行仙、通行仙、道行仙、照行仙、精行仙、绝行仙。是故,《蜀山》中之散仙谢山、叶缤(俱非“玄门正宗”)非皈依佛门不可。

  (26)分见《蜀山剑侠传》第二二二、二四五、二八○、三一三回。

  (27)见一九四六年上海正气书局新版《蜀山》备集所附出书广告词。

  (28)《蜀山》一八三回描写轩辕至宝“九疑鼎”中所呈现之盈虚世界,内寓道家有、无相生之理;而“吴天镜”(又名太虚神鉴),正系唯一;克星。

  (29)张赣生《中国武侠小说的形成与流变》,收入《河北大学学报》一九八七年第四期,页38一45。

  (30)《蜀山》二四七回描述长江三峡中纤夫之劳,句句写实;而全段文字以“所争不过尺寸之地”作结,更是笔力万钩,余意不尽。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