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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来个鳖。意思是,在这里,说什么应验什么。西安这种亡过国c埋过皇帝的地方就是邪乎大一时我老写病假条逃课,班长说,别总写感冒发烧,换一个,于是我就换了眼角膜发炎。一个月后,我的角膜还真发炎了。还有一回特别搞笑,走路上金南正在骂说,雷商,你算哪根葱啊这时,只见一个胖胖的大妈提着把大葱朝我们拐过来。可把我们笑坏了哈哈哈”她笑够了后,又说,“你看,我最讨厌韩剧,嫌俗套,老骂它:连死人都死得那么没有创意,一概死在白血病上。这下好了,应验到自己身上了。呵呵服了西安这地了”

  她的语调称得上兴奋,我也只好配合她。面上是笑的,内里却心痛欲裂。忽然想起来,有一回狄夏在我面前这样骂过韩剧,我还解释说,白血病死的时候比较漂亮。此时的狄夏,依旧是漂亮的,迷人的,有光芒的。她真的很美。

  我伸手去拂了一下她美丽的头发。

  也许是这个动作太过温柔,触动她心底的柔软处。她嘴角抽动了一下,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在面颊上流淌。

  我强忍住自己的眼泪,握住她的手,哄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实在是个嘴拙的人,越是关键时候越是没词。

  她平静了下来,又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就发布个消息,说我遇见了外国帅哥,嫁到列支敦士登去了,然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掉,呵呵。”

  “列啥啥敦哈,为什么挑这么古怪的一个国家”

  “哈哈,这样才比较有传奇色彩啊谁也找不到我”

  “你连晓蕴阿姨也没有告诉吗”

  “她去了荷兰,要待一年半。走之前她留了一笔钱给我。说好会经常写邮件给我,但我已经半年没有她的消息了。不过,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她会难过的。”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就忍心让我难过吗”

  “是巧合,正好你打来了电话。也是因为,你最关心我,最了解我也最理解我,最让我信任。在你面前,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必虚伪掩饰。还因为,你最坚强。”

  “你骂我心狠呢。我生气了。”

  狄夏摇摇头,说:“没有没有。你真的很坚强。我愿意看见你。我知道,看见了你,我就可以安心,可以不那么孤独,不那么害怕。”

  她总算承认了,面对死亡,她也是害怕的。我心疼极了。我说:“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沉思许久后,狄夏说:“我在想一个人。”

  “谁”我在心里猜:余谦霍一宁晓蕴阿姨雷商艾尼瓦意大利摄影师郑钧约翰列侬还是,狄夏一直盼望出现的父亲

  “我的孩子。那个没有被允许出生的孩子。”

  “哦。”我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好后悔,没有把她生下来。其实,活下来,总是好的。不管有没有父爱,我这个母亲总会用尽全力去爱她c去呵护她的。”她凄凉地一笑。

  “嗯,狄夏,如果你的父亲现在来找你,你会怎么样”

  “我好像告诉过你的,我会上前去用力拥抱他,会好好爱他。”

  “你真的不恨他吗”

  “不恨。父母给孩子生命,是为了孩子能在人世享受快乐,不是为了仇恨,尤其是仇恨他们自己。我想,如果我生下那个孩子,孩子也一定不会恨我的。可是哦,我可能挨不到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死掉了。”

  “是的,孩子不会恨你。”

  “我猜她是一个女孩。嗯,一定是的。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聪明,,坚强,学习很好,很懂事,从来不给人惹麻烦,从容应对这个世界。”她目光温和地看向我。

  “你的孩子,应该像你才对。”

  “不,我要她像你一样。要是像了我,还是太受苦了,唉,”狄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听过一个经典的评论:琼瑶剧就是把全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搁在一两个倒霉蛋身上。我还真是倒霉倒出了琼瑶的级别。你看,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一年,多像一出俗气的电视剧,连结局都如此恶俗。”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吗”

  “为什么”

  我加大了握手的力度,看着她褐色的眼睛说:“因为,你热爱生活,你有追求,你愿意尝试,你愿意爱,你愿意付出。像我这样缩头缩尾不敢做不敢当的人,没机会受伤害,也没机会领略到美。上帝知道的,面对你,我有多么的自卑,多么的惭愧。真的。狄夏,你是这么的善良这么的美好,你非常非常了不起,你是我见过的最最了不起的姑娘。”

  她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我们的手握得紧紧的。

  “倪薇拉,我有一个要求。”

  “说吧,我一定满足你。”

  “我想把我的东西全部交给你保存。衣服c书d,各种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但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带有我的气味,被我珍惜如命。你要经常穿它们用它们,这样,我就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好像还活着。”

  “一k,我会穿得像你一样妖精,四处勾搭帅哥。”

  “行啊,反正我俩长得挺像的。你勾搭到的帅哥,也可以算在我的名下。”

  我笑,说:“老大,有点现实主义精神好不好想安慰我也不必糟践自己啊。说我长得像你,就跟说葛优长得像王力宏一样”

  狄夏笑得咳嗽起来。她捧住我的脸,端详一番,说:“你给我把头发留起来。你头发一长,至少我们的背影就一样了。”

  “好的,我答应你。”

  她满意地一笑,又说:“还有,我想把我的日记也送给你。”

  “嗯”我有点犹豫。

  “你嫌弃我吗”她的眼神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哪的话,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日记这么的东西,给我不大合适吧”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把我的日记送给我的孩子,让我的经历做她成长的参考,让我的灵魂得到她的检阅。我能够对她产生哪怕一丝的好的影响,我也会很满足。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别的人我信不过,我只想给你,我只信得过你。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珍惜。对吗,倪薇拉”

  “好的,我接受,我会好好珍惜。”我无法拒绝。也许此生我再也不会获得这样郑重的信任了,我不能辜负。

  我又说:“如果我将来有小孩,能允许我把你的日记给他看吗”

  “呵呵,当然我要当你孩子的干妈我觉得啊,你多半会生男孩。你也一定是想生男孩的,对不对一看就知道你重男轻女。”

  “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好,我会尽量早早嫁出去,尽量生个大胖小子”

  “你才不愁嫁呢。反正四十岁嫁不出去,还有霍一宁接收嘛呵呵”

  “嗯,狄夏,你真不打算再见见霍一宁余谦他们吗”

  “不了。见到了你,就等于见到了所有的朋友。我是要面子的人,不想被他们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我要他们永远记住我年轻c健康c漂亮的样子。而且,我也经不起再多的离愁别绪了。记得哦,要告诉他们,我嫁人了,住到列支敦士登去了,我过得非常幸福。”

  一整个暑假,西安的雨水特别多。雨后的清风则永远亲切可喜。下过雨的天空,蓝得剔透如梦,可以为字典里的“碧空如洗”做图解。这令我爱上了这座古城。

  我一直留在西安,与狄夏同住在那间简陋清净的小出租屋里,陪她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读诗给她听,为她放音乐,同她聊天,照顾她饮食起居;天气晴朗的时候,为她拉开窗帘,将阳光放进来。我忘记了我的学习,忘记了我的考试,忘记了我的种种烦恼。我不再那么理性,那么急急赶赶匆匆忙忙。在死亡的前方,我要放慢脚步,要微笑,为我亲爱的朋友营造一段闲适惬意的路。

  一日下了一天的倾盆大雨,整个城市都在哭泣。晚上,雨小了一点,却一直未停。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狄夏说:“我要美美睡上一觉。”然后,她睡着了,脸上是一种罕有的静谧。用张爱玲的话来形容就是:埋金埋沙的寂静。

  然后,她再也没有醒来。

  那夜,是二○○○年八月二十三日。

  按照狄夏的遗愿,我把她葬在了终南山的坟场。余钱不多,只能买一个不怎么样的位置,买普通的骨灰盒与墓碑。死人,也是有等级的。

  我对我的朋友感到抱歉。但是,我想,她不会计较那么多,她总能原谅别人,总能从坏事里找出超脱的出口,总能像青草一样呼吸尽管她曾想杀死上帝,但是,她死的时候,没有仇恨,没有怨怼,甚至没有眼泪,只有一个安详的微笑,笑出一个美丽的酒窝。

  细雨之中,我站在狄夏的墓前,看坟茔森森,看云烟缭绕,与千年静默的终南山相对无言。

  身处终南山,我不觉想起了鹞鹰山,尽管后者要小许多倍,但无论山是大是小,处于巍巍山中,视野被局限于山间一角,人总是微小的,不知云深云浅,感觉总是相似的。我又想起了云定观老道为狄夏算的卦:

  此命生来福艰难

  万事机谋皆枉然

  手足六亲皆冰冷

  自到他乡过流年

  竟然如此之准。

  但,准了,又怎样狄夏她愿意云游他乡,愿意长眠于此,她是心甘情愿的,她是安心的,她是微笑的,她是炽烈而生绚烂而死的。老道士,你看到了吗你以为你蒙准了就可以得意吗你以为你真有多么高明吗狄夏才没有你说得那么悲情。你这个无情无义c欺世盗名的老道士什么都不懂

  雨大了起来。雨水和泪水在我的脸上交织肆虐。

  很早我就将狄夏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打包寄到了深圳。而她那十一本日记,则一直由我随身携带。

  离开西安的前夜,我去了狄夏常说的那家吧。

  一个俗气透顶的酒吧。之所以说它俗气,是里面充斥着一帮自以为超凡脱俗的人。从衣着到神态到举止,处处都在标榜所谓的个性,却一致地缺乏一个东西:自然。

  我穿的是狄夏的一身衣服。一件别致的橙红色丝质吊带衫,配上带一根金属链的低腰牛仔短裙。很性感很暧昧很招人眼的装束。若给认得我的人看到了,一定会笑趴下。更搞笑的是,我的脚下蹬的是一双样式老土的脏球鞋我穿不了狄夏的鞋子。幸好酒吧内灯光很暗,但我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我什么都不在乎。今晚,让我勇敢一点,做一回狄夏。

  我等着看镭乐队出场,可一直没等到,耳膜白受了半天的折磨。唱的都不怎么样,特别有一支四人乐队,主唱长得像屠户,唱起来也跟杀猪一样。我很是愤慨:这帮白痴,把个长安城的颜面丢尽了。

  终于,出来一个抱吉他的男孩,非常英俊的长相,有一种其他酒吧歌手身上少有的干净的气息,他应该还生活在校园里。我猜他一定会有不错的表现。果真,他没令我失望。独奏独唱了三首歌,都唱得一级棒,弹吉他的姿势极其漂亮。尤其是唱最后一首枪炮与玫瑰的patience的时候,声音温柔得叫人心碎,我都快爱上他了。换作狄夏,一定已经爱上他了。

  我在心里赞道:西安真是不负盛名,盛产摇滚c帅哥和爱情。

  唱完了,帅哥起身致谢。

  我走上台去,勇敢地对他说:“朋友,我想唱个歌,请你来帮我伴奏,可以吗”

  英俊的歌手愣了一下,然后一笑,说:“我的荣幸。唱什么”他有两个酒窝,笑得好看爆了。真可爱。

  “ishy一uerehere,一k”

  “没问题。”歌手把麦克风前的凳子让给我,自己坐到了一边。

  “唱个平克弗洛伊德的歌,让大家伙乐乐。特别送给一个远行的朋友,她是夏天出生的,名字里有个夏字。愿她在远方生活得快乐。ishy一uerehere。”说罢我朝吉他手打一个响指。

  流畅如水的吉他声响起,我也唱了起来:

  那么,

  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区分天堂与地狱,

  从伤痛中分离出天堂。

  你能从冰冷的钢轨中分离出一片绿地吗

  从遮面的纱中分离出笑容

  你认为你可以做到吗

  以及,他们是否令你将你自己伟岸的灵魂换作一只魔鬼

  用热气未散的灰烬去交换一片树林

  用滚烫的气质去交换冰冷的微风

  用僵冷的舒适去交换某个机遇

  并且宁愿在战俘营里作一个领导者,也不愿在战争中尽到自己虽不显眼的职责

  我多么希望,

  我多么希望你在这里。

  我们只是在鱼缸中游弋的两个失落灵魂。

  一年又一年,

  在同样古老的土地上跑过,

  我们发现了什么

  只是相同的古老的恐惧。

  希望你在这里。

  满场响起掌声。

  我第一次对自己如此的自信,如此的满足,如此的欣赏。

  这好像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掌声。如果不是你,狄夏,不是你的灵魂和气质附着在我身上,懦弱而枯燥的我永远不会走上舞台,永远不会有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刻,永远没有机会与一个会弹吉他的帅哥合作,永远没有机会在音乐里升华和沉沦,永远配不上这掌声。

  狄夏,你听到了吗你看见了吗

  多么,多么,希望你在这里。

  我走出了吧。

  一个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子追了出来,他问我:“你认识狄夏吗”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我不客气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五官堪称完美的俊美询问者。嚯,西安真是帅哥满地爬。我猜,他是雷商。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她的。你一定认识她,对吗”他相当的温和礼貌。这与我心目中那个跩得要命的雷商完全不同。

  “我认不认识她,关你什么事”我的语气很不耐烦。

  “嗯,我是她男朋友的一个哥们儿,我也算是狄夏的朋友吧。”

  “你是金南吧”

  “你知道我那你莫非是倪薇拉”

  “我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脾气又坏起来。雷商也好金南也好,我都讨厌,因为他们都对狄夏不好。

  “你别多想,呵呵,”他笑了笑,说,“只是太久没有见到狄夏,想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也会关心她吗”我的态度始终是不友善的。

  “当然,我非常关心她”他自知语气激烈了点,又把语气放平和,补充一句,“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是雷商的错,没好好对她。”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脸,问:“你是雷商吧”

  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嘴角轻轻一挑,露出狡黠的笑。必须承认,他看人的眼神c他的笑都很勾人,能让姑娘们发疯。幸好,我最好的朋友,已经解脱,再也不会为这样的笑容所蛊惑,再也不用受爱情的伤害。

  我微微一笑,说:“狄夏嫁人了,去了列支敦士登,非常幸福。”

  :萧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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