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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百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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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七十九.

  林剑风没有回答她的提问,笑着说:“看来你这里比许克明店里卖画更容易,价格也更高啊!” 林剑风知道,许克明在店里,卖他的画是一张2万多元,而胡凤仙刚才卖的这张画,开价是宜搜小说网是打个优惠折扣,卖了38ooo元,当然,这只是林剑风的普通画,他称之为商业画和行画,是提供给许克明画廊的画,并非精品。

  胡凤仙得意地笑道:“当然,因为我不只是卖画,我主要是卖药。画并非必需品,而药则是每个病人都需要的。”

  说着,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胡凤仙是得意的笑,林剑风则是苦笑,是对世人嘲讽的笑。

  胡凤仙的中心名为心理咨询中心,其实成了许克明店里欲器和书画的销售中心,这是胡凤仙无意中现的一条生财之道。来中心的人都是有钱人,他们的心理障碍实属富贵病,穷人是很少得心理病的,只有富人才得得起心理病,特别是富婆、富姐、富太太最容易得心理病,这些富女往往都喜欢披金戴翠。

  一次,一个来求治心理病的富太太对胡凤仙大讲欲器,讲述她购买的每一件欲器,对欲器的喜爱和痴迷过了她的孩子和老公,乃至胡凤仙感到她的心理病就是欲。

  晚上,胡凤仙把这位富太太的欲病讲述给许克明:“这个太太真有意思,只要有欲,她的病就好了,比正常人还正常人,手中没有欲,她就失魂落魄。我看她的病只有欲能治。”许克明的生意头脑马上来了灵感,他对胡凤仙说:“那你拿两件我店里的古欲卖给她呀。”

  胡凤仙拿了许克明的两件欲器,当这个太太再次找胡凤仙作心理咨询时,胡凤仙一心想着如何开口将这两件欲卖给她。还没有想好,这个太太便又讲述起她手腕上戴的白欲手镯,颈项上戴的欲项链。等她讲到兴头上,胡凤仙适时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件西汉龙凤饰欲璧,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件清代白欲童子戏蝶牌。她一见,果然两眼放光,要求转让给她,问多少钱一件。

  胡凤仙说:“这是古欲,古欲才有收藏价值,因为古欲有历史价值和文化含量,你戴的都是新欲,新欲只有装饰作用,没有文化内涵。”

  本来她就对这两件古欲兴趣很大,听了胡凤仙的一番话,更是志在必得,求着胡凤仙转让给她。结果,胡凤仙将这两件欲器,卖出了高于许克明标价的两倍。从此,这个太太对古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来做心理咨询,都要问胡凤仙有没有带来古欲,结果,心理咨询成了购欲消费。后来她又买走了许克明的1o多件古欲。

  从此,这个太太精神焕,古欲让她有了新的兴奋点,整天为研究这些古欲就忙个不停,空虚的生活变得充实,精神和情感有了最佳寄托,活得比健康人还要健康。

  她认为自己的心理病是胡凤仙治好的,而胡凤仙则认为她的心理病是欲治好的。

  从此,胡凤仙开始了用欲治心理病的钻研。她的目标是卖出许克明店里的欲器,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有了动力,有了动力,她的研究成果更丰富,她将文化学、美学、医学、心理学、社会学、欲学和收藏学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创造了一种她自以为是的独特心理疗法。

  林剑风是了解胡凤仙的迹史的,他问胡凤仙:“听许克明讲,前段时间你把一块汉代舞女欲珮卖掉了?卖给谁了?”

  其实,林剑风已经知道这块欲是卖给了吴欣然的,可打不通吴欣然的电话,他只能找胡凤仙。汉代舞女欲珮是他钟情之物,吴欣然则是他钟情之人,这物和人奇妙地汇合在一起了,而将其汇合的人就是胡凤仙。他应该知道找胡凤仙是徒劳的,但他太想了解汉代舞女欲珮这块欲的情况,也太想了解吴欣然的情况了,人在痴迷之时,都是昏头昏脑的,他想,哪怕听到胡凤仙讲讲是如何卖欲给吴欣然的经过,也足以自慰。

  胡凤仙将欲卖给吴欣然,也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胡湖找到胡凤仙给吴欣然做心理治疗,胡凤仙将欲卖给吴欣然就成了自然。

  如果说庞三娘美容的秘密武器是欲,那么,胡凤仙心理治疗的秘密武器也是欲。对前来心理咨询的女病人,胡凤仙往往从说唐代著名歌女庞三娘说起,说庞三娘本已是面有皱纹的半老徐娘,但她善于化妆美容,所以仍宛如妙龄少女一般。而她美容武库中,有一件最厉害的秘密武器就是特种欲石。

  “如果说钻石是西洋宝石,那么,欲就是东方宝石。欲除了具有装饰、观赏和保值的功效外,还是上好的保健美容品,被西方女士们称为东方魔欲。”她总是对女病人宣传说。

  胡凤仙从《御香缥缈录》记载慈禧太后每日用欲尺在面部搓、擦、滚,说到欲石具有清热解毒、润肤生肌、活血通络、明目醒脑之功效:“宋徽宗嗜欲成癖,杨贵妃含欲镇暑。是因为欲石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如锌、镁、铁、铜、硒、铬、锰、钴等,佩带欲石可使微量元素被人体皮肤吸收,经常佩戴欲器能使欲石中含有的微量元素通过皮肤吸入人体内,可以活化细胞组织,提高人体的免疫功能,从而能平衡阴阳气血的失调,使人祛病保健益寿。例如锌元素可以激活胰岛素,调节能量代谢,维护人体的免疫功能,促进儿童智力育,具有抗癌、防畸、防衰老等作用;锰元素可以对抗自由基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参与蛋白质、维生素的合成,促进血液循环,加新陈代谢、抗衰老,防止骨质疏松、血管粥样硬化等;硒元素能解除有害重金属如镉、铅等对人体内的毒害,能增强人体免疫功能,起到防癌治癌的作用。”

  对于因肥胖症而心理抑郁的女性,胡凤仙就大谈欲的减肥功能。

  对于把赚钱看得很重要的有投资意识的女性,胡凤仙就大谈欲器的投资功能和传世价值:“在古代,一个家族、一个家庭,往往将欲器作为最珍贵的宝贝,传承下来,作为前辈对下一辈最好的纪念和寄托。现代父母要传给子女传家宝,也选欲器。这是因为欲器既具有精神的纪念意义,又具有保值增值的商业价值,其色彩、光泽、造型具有艺术价值,是一种特殊商品,最完美体现了亲情在家庭中的流淌,因此具有很高的传世价值。”

  对于文化程度高、追求精神生活的高雅女性,胡凤仙就大谈欲的象征功能:“中国欲器文化之渊博浩瀚,古代文人常用欲比喻和象征各种各样的人和许多事物,许多人、物、事、景为之增辉生色。如古人称:君子比德于欲。《巢氏胎教》称:欲子之德,则佩以欲。《欲藻》称:君子无故,欲不去身。”

  从文化谈到古典诗词和古典,其中有大量与欲有关的美好比喻,如谢枋得《蚕妇yin》中“不信楼头杨柳月,欲人歌舞未曾归”,称美女为欲人;牛峤《菩萨蛮》中“门外雪花飞,欲郎犹未归”,欲郎是女子对丈夫或情人的爱称。

  胡凤仙说:“至于欲容、欲面、欲貌、欲手、欲体、欲肩等,都是古代文人用来赞美美女肌肤和姿色的。”

  胡凤仙引经据典,说到白居易《长恨歌》中“欲容寂寞泪阑干”、梁简文帝《乌栖曲》中“欲面灯前出”里的“欲容”、“欲面”,都是指绝代“”,还有形容人的风致的有“亭亭欲立”、“欲洁冰清”、“欲树临风”等。

  胡凤仙说欲还与神话挂上了钩。皎洁的月亮中有一团黑影,古人不知其奥秘,臆想出“月中何有,欲兔捣药”的故事。此后,旧时文人便常用“欲兔”一词指代月亮,既文雅又有神秘之感。

  对于官员,胡凤仙谈欲是权力的象征。除了欲玺外,“金科欲律”用来指不可变更的法律。欲又是和平的象征,如“化干戈为欲帛”。助人成功也用“欲成”一词。

  对于从事文员和秘书工作的女白领,胡凤仙就从教育的角度谈,从欲色纯净、质地坚密说起,用欲比喻贞操、节义,如“守身如欲”、“宁为欲碎,不为瓦全”。

  对于诗情画意的年轻女子,胡凤仙则广泛应用欲来描写大自然的景色:一些纯白素雅的花,常在其名之前冠以“欲”字,如欲兰花、欲茗(白山茶花)等。很多著名景点也以欲命名,如丽江的欲龙雪山,就是以“欲龙”比喻漫天大雪,颇为壮观。

  对于女学生,胡凤仙便谈大量和欲有关的诗词名言和词组,如“千样玛瑙万样欲”、“二十四桥明月夜,欲人何处教吹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欲”、“宁为欲碎,不为瓦全”、“欲不琢不成器”、“抛砖引欲”、“金欲良缘”、“锦衣欲食”、“金口欲言”、“欲骨冰肌”、“香消欲损”、“金欲其外败絮其中”、“金枝欲叶”……

  最终的结果,是几乎所有来心理咨询的女性,都被胡凤仙七说八说买了她推荐的古欲,很多人还因此迷上了欲,大量买欲,后来,胡凤仙不用做促销演说了,直接给病人开的处方就是“收藏欲器”。

  如此一来,许克明鉴欲斋的欲很快就卖空了,还一度供不应求,不得不紧急向全国各地藏宝楼大量进货,乃至欲界人士责备是许克明将古欲器价格炒高了。

  奇特的是,这些大量买欲的心理障碍患者,居然大多病情好转,乃至康复了。这套心理疗法还真管用!

  于是,胡凤仙被人传为“神医”,门庭若市,又招聘来了几个医学院毕业的研究生,还是应接不暇。媒体报道胡凤仙是心理咨询开拓者,电视“有病天天看”栏目聘请她作兼职主持,出版社约她写一本《美欲治百病》的专著。

  在这样的背景下,胡凤仙轻易将一块欲珮以2oo万元的价格卖给了成功女商人吴欣然。

  就在林剑风听胡凤仙津津乐道地讲述她卖欲给吴欣然的过程时,手机响了,是老皮的电话,说中央美院的教授来了,约他中午一起请教授吃饭。于是,林剑风匆匆向胡凤仙告辞了。

  海滨市冬日中午的阳光依然强烈,早晨穿夹克、毛衣的人已经脱了夹克、毛衣搭在手臂弯里,只穿一件衬衣。

  的士穿光路和嘉好路交汇处的时候,一辆中巴疯似的迎面冲了过来。三个拎着饭盒匆匆穿过斑马线的打工少女出尖利的惨叫声!其中一个被撞飞,就像一件轻飘飘的衣服飞到林剑风乘坐的红色捷达车前盖上,“嘭”的一声,鲜红的血水如野兽派颜料喷洒在林剑风眼前的车窗玻璃上,林剑风只感到眼前一片红雾腾起。的士司机身手敏捷,急打转方向盘,同时猛踩油门,车子“哧吱”地一声驰向人行道。

  中巴仍然如疯牛般吼叫着直冲过来。林剑风看到少女顺着车前盖滚到地上,又被飞驰而来的中巴辗过。与此同时,的士的屁股一侧遭到猛烈撞击,林剑风只感到身体被撞得弹跳起来,头猛地撞到车窗的铁框上,他心里惊恐地喊了一声“完了——死吧”,就失去了知觉。

  林剑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他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轻轻叹息:“终于醒了!”是一个女子的欣悦的声音。他还没有从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飘渺的声音中辨出是谁,眼睛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紫色全棉紧身衫在脸上晃荡着,然后是一张原本忧愁的脸,笑容正在漾开,一圈圈地荡涤去脸上的焦虑。

  是史文竹。林剑风望着史文竹,想说什么。史文竹伸出右手,纤纤食指伸向他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史文竹说:“你失血太多,头上撞了一个洞,缝了宜搜小说网,再送来晚一点儿,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那我就没命了?”林剑风挪动着,出轻微的声音。

  史文竹忙用两根指头按住他的,轻轻地责怪道:“不要瞎说!”

  林剑风望着史文竹棱角分明而又娟丽的面庞,想到第一次在名典咖啡见到她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

  林剑风奇怪:“我没有笑呀。”

  “我看到你心里笑了。”史文竹肯定地说。

  林剑风异常诧异:“你能看到我的心?”

  “心有灵犀的人就能看到彼此的心。”史文竹笑道。说完这句话,她又感到太直接了,似乎为了掩饰,她为他掖了掖洁白的被单,说:“虽然白天很热,晚上还是很凉的。”

  林剑风望着她,充满了温馨和感激,此时他异常渴望被真情地关怀。他想说什么,歙动了两下,却一时说不出来。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他只需要这样无力地慵倦地静静注视。仿佛在以研究的眼光打量她的模特,仿佛要一寸寸丈量她脸上五官的比例。

  史文竹歪着头,模样天真烂漫,一笑,说:“把我当模特了?”

  “我正在这样想呢!”林剑风心里又生诧异,为什么他心中闪着的意念每每被史文竹一语中的呢?这一感悟使他感到既幸福又惶惑。“我在想,如果把你作为模特画进我的画里,将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会很丑的。”史文竹迟疑地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他脸上灵动着,在他的眼睛里游动着。

  “你的样子真是可爱。”林剑风真实地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点点惋惜,为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为她和那个有派头的英俊男子在一起的样子。尽管他知道了她是堂堂的报社记者,然而在他眼中,他一看到她总是联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可能有风情的女子在骨子里就是有一种不可磨蚀的魅力,林剑风胡思乱想着。

  史文竹这次没有理解林剑风细微的心思,以为林剑风的羞愧之色是对她动了心思,她脸上倏地飞来两片红霞,娇羞地说:“你又在骗人!还没有人说过我可爱呢。”

  “我感到……”林剑风感到自己一下子迷失了语意,他寻找着,捕捉着,“我感到是你在骗人呢!怎么会没有人现你的可爱呢?”

  “是你在骗人!”史文竹娇嗔地说,“你这样骗过多少女人?”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过去听到这句话,林剑风心里会漾起激情和温情,他知道只要女人对他说了这句话,这个女人就属于他了。因为女人说这句话就意味着:“我愿意被你骗,你要我吗?即使是骗骗我也好!”

  而现在,林剑风只感到头皮麻,这致命的一句话对他像一颗心中的隐形炸弹,会将他炸得灵魂出窍。

  晚上医院病房里异常静谧,林剑风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史文竹以为他累了,为他轻轻掖上被子,以便让他睡得更安稳更舒服。

  夜里林剑风醒来了两次,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史文竹一双凝视着他的大眼睛,在这双大眼睛里,他感到有一种安全感。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灯光已经暗了,只有微弱的墙角灯亮着,在淡淡的橘黄色灯光下,林剑风看到史文竹正从陪床上坐起来,俯身向他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不适吗?”

  “我感到像在做梦。”林剑风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以微弱的声音说。

  “我也有同感。”史文竹轻轻地捧起他的脸,说:“那就让梦延续下去吧,美梦成真。”

  林剑风感动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几秒钟或十几秒,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泪水盈盈。他衰弱地说:“我需要你,文竹,我需要你。”

  史文竹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我也一样,你在我心里。”说着,在他的一只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是另一只眼睛,似乎要把他的泪水吸shun干净。

  史文竹握着他另一只没有打吊针的手,异常温柔地望着这个珍藏在她情感深处的男人,只感到幸福的插o水在心中一层层上涌。

  直到夜班护士来换吊瓶,史文竹才松开林剑风的手。然而,林剑风身体的某一部分或者全部,仍然在她的手中,或者在她的身体里。

  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林剑风没有醒来;太阳照到白色的床单上了,林剑风还是没有醒来。史文竹几次将手掌放到林剑风的鼻翼下,呼吸还有,只是很微弱,时断时续。她不知道林剑风是昏迷还是昏睡。史文竹急了,找来医生护士,焦虑地问:“他怎么了,他会不会死去呀?”

  护士量过几次体温和血压,说:“都很正常,只是虚弱一点。”

  医生又过来一言不地为林剑风把脉,拨开眼睑观察。医生对待林剑风大手大脚的样子就像是对待动物一样,而在史文竹眼中,林剑风是一件精致典雅的明清官窑瓷器,稍稍的不小心对待,都会破碎的。

  史文竹看得心疼,她不断地喃喃说:“轻一点,轻一点。”

  “没有事的,只是失血太多,太虚弱,需要静养。”医生安慰道。

  “他昨天都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他受的是重伤,而且是头颅受伤,中枢神经受到撞击,不能再受到刺激,一旦受到一点点刺激,都会出现昏迷状态的。你是不是昨天和他讲了很多话?讲话多了、特别是一些让人情绪和情感激动的话,会刺激他的。”

  史文竹心里对自己又多了一分自责。肯定是昨晚讲话多了导致林剑风昏迷。

  “昨天他明明就是一个大活人嘛。”

  史文竹的话似乎有对医生的责备,仿佛是医生导致了林剑风的困境。

  医生对这个显得絮絮叨叨的女人感到了烦躁:“这样的重病患者都会出现反复,昨天好不等于就没事了,就是人快死了都会出现回光返照呢。”

  史文竹一下子恼了:“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怎么说话的?”

  医生倒是异常冷静,反问:“我怎么说话了?你懂不懂医学?我只是告诉你医学的基本知识。”

  “你服务态度怎么这个样子,我要投诉!”史文竹还要作,一个护士过来挡着她:“算了算了,和气生财,和气养生,和气利病。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另有两个护士将医生拉走:“算了算了,犯不着生气。”

  待医生走了,这个护士说:“还很少有人教训他的,这家伙说话就是没有谱,以为病人都求着他,你这样训他一下也好。”

  听护士这样一劝,史文竹心里平和了许多。她实在是太为林剑风担忧了。

  下午,林剑风醒来后,精神又和昨天一样,甚至比昨天更好了。

  史文竹告诉他:“你不知道,看到你昏睡不醒的样子,人家可为你担心死了!”

  “我还没有死,你就已经死了,你是不是要和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呀?”林剑风幽默地笑笑。

  “就是!”史文竹肯定地说,说罢,脸上又现出几丝红云,如晚风新荷,分外娇羞。

  “第一次见到你,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开放豁达风风火火的现代女子,其实你还蛮传统的嘛。”

  “你是喜欢现代?还是喜欢传统?”史文竹问道。

  林剑风想了一下,回答说:“我喜欢现代,但我的骨子里还是传统的。”

  “这样你就会有痛苦。”史文竹一针见血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处在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境中,有两种不同方向的力量拉扯着你,两边你都想去,然而你只能去一边,这样会造成双重人格和人格分裂。”史文竹分析说。

  林剑风不禁为记者观察问题的视角和敏锐所折服。他笑笑,展颜说:“我们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转轨时代,所有的人都面临着传统和现代的矛盾撕扯,按照你的观点,那岂不是我们所有的人都有双重人格和人格分裂了。”

  史文竹想了一想:“或许。”

  “那……或许,我们的痛苦正是时代的痛苦?或者说,时代的痛苦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痛苦?”

  “我们不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我们谈点轻松的话题吧!”想到医生说不能再让林剑风受到刺激,史文竹心里就有后怕,只得引开了话题。

  吃过一碗皮蛋瘦肉粥,林剑风精神好多了,他甚至提议到花园里散散步。考虑到他的病情还有待观察,史文竹制止了他。两人聊了一会儿,史文竹说还要赶到报社去写一篇新闻稿,叫林剑风先睡觉。

  “下班我就来了!安安心心地跑。”

  她对他叮嘱着,俯下身子,飞快地给了他一个热吻,然后起身往外走去。关门时,史文竹激灵地回眸一笑,林剑风只感到既纯真又含蓄,令他心神荡漾,只想等她快点回来,只想自己的病快点儿好。

  电梯上,史文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是直接行动部黄主任的电话。她没有复机,下了电梯,匆匆向行动部走去。

  黄主任正在办公桌前坐立不安,看到匆匆走来的史文竹,如释重负,焦急地说:“小史呀,打你的手机几次打不通,记者都派出去了,刚才北山区巡警大队打来电话,一个小丫头可能失恋了要跳楼,正在营救,你快喊个车赶过去。”

  史文竹拿出手机看看,没电了。她一边到自己乱糟糟的办公桌上找到充电器电源插上,一边说:“牟牛区城管野蛮执法乱打人的稿还没有赶出来呢,明天见报,我要赶在6点半编前会前拿出稿子报选题。”

  “对了,我正要通知你,下午上班的时候城管办头头到报社来了,他们说抓的是妨碍公务的三无人员,没有打他,是他自己摔跤受伤的……”

  没等黄主任说完,史文竹就知道这次艰辛的采访又泡汤了。她气愤地说:“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们还说你采访立场就不对,站在暴力抗法者一边,为违法者说话。还骂了他们。”黄主任无奈地看着她说。

  史文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回顾采访牟牛区城管当事人,她受尽了冷淡和奚落,但她还是力求新闻工作者的客观公正,要说“骂”他们,也只不过是提了几个尖锐的问题,带有谴责之意。

  “我就不明白他们怎么说得出口,还脸不红心不跳,最可气的是他们集体说谎,不知廉耻,良心到哪里去了!”

  几天前,牟牛区城管野蛮执法,将一个老太太推倒在地,又对前来救助老太太的女儿拳打脚踢,无故抓到车上,引来上百名围观者,其中一个女人挺身而出,喝令他们:“住手!”这是一个刚从内地来的大学讲师,现在在一家公司上班。她厉声斥责这些城管没有人性,缺乏起码的社会公德和职业道德。

  几个城管人员围上去要查她的身份证,刚好她没有带身份证,就被他们推推搡搡要带到车上去,有的还趁机在她身上摸摸捏捏,调戏猥亵,甚至将这个女讲师的衣服都撕破了。最后他们硬是将她抬到车上,而扔到车上时将她的胳膊摔断了(也可能是在野蛮地使用暴力推搡中被扭断的)。

  直到通知她家人赶到,以不准起诉、不准索赔、不准向传媒披露约法三章并签字画押后,才准许将她送到医院。

  史文竹接到投诉后,进行了三天的艰难采访,为找几个目击者就花去了两天半的时间,报道中说是目击者,其实史文竹的录音主要是为了报道出来后打官司所准备。

  “编办通知我们,这条报道暂缓。”黄主任说。

  史文竹没好气地说:“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记者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舆论监督舆论监督,对是非黑白都不敢有自己判断的勇气,谈何监督?社会何来公正?”

  “先放一放吧,还是先到北山区看看失恋女跳楼大营救的现场,这条稿是不会被枪毙的。”黄主任递过车单:“诺,派车单我都为你填好了。”

  如果是平时,风风火火的史文竹拿过车单就会上路,现在,她心绪全无。本来,个别城管野蛮执法是社会焦点热点问题,报纸刊后肯定会产生轰动效应。史文竹投注了全力,本想为报社改革后添点猛料,她知道,只有不断为报社提供这样的猛料,报社的竞争力才会始终保持领先地位。这次报社改革在形式上最大的成效就是成立了直接行动部,所谓“直接行动”就是不受任何牵制无需烦琐请示汇报,只要有新闻价值的就可直接行动扑上去抢时效、抢卖点、抢第一手素材。因此,直接行动部的记者挑的全部是报社最优秀最有影响的记者。可是,直接行动部成立一个多月来,虽然采写了一批老百姓拍手称快的轰动报道,但也屡遭一些领导的批评,很多有震撼力的直面现实的深度报道还是不出来。“直接行动”可以,“行动”过后不了稿,“直接行动”也就成了徒有虚名。

  想一想,报社当时锐意改革应对竞争的口号震天响,设立直接行动部显示出集中优势兵力重拳出击的愿望,而同时,却为精英荟萃的直接行动部配备了一个唯上是从没有主见的好好先生黄主任。可见,报社对“直接行动”是有一定的顾忌和防范的。

  再想到答应过林剑风下班后去他那里,两人一起共进晚餐,史文竹就更觉得满世界瞎跑所谓的新闻,实在是没有意思。她对黄主任说:“不就是跳楼嘛,我找个通讯员到现场就够了。”

  此时,黄主任也没有话说,在办公桌上摩挲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稿签到新闻夜班部去了。

  刚到报社两年就对部主任如此说话的记者,在报社还找不出第二个。读人大新闻系研究生时,史文竹就一门心思想当中国的史沫特莱,到报社就不愿跑会议和领导活动之类的日常报道,对报社策划布置的一些选题也没有兴趣,只是应付,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老百姓投诉和反响强烈的问题上,或者是那些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上。自从她的《女记者乔装打扮做“三陪”》系列连载刊后,她的知名度直线上升,成了社里最有影响力的记者。接着一批诸如《小处长逞凶 弱女子起诉》《派出所长吃掉红渊酒楼1oo万》等报道表后,找她投诉的市民越来越多,市民把她当成可以解决一些问题的女包青天了。有了这样的底气,因此,史文竹在报社有恃无恐,什么话都敢说。

  找哪一个通讯员呢?北报记者胡利民是最佳人选,他的新闻视角新颖,现场感强,且有分析深度,是一个文采飞扬的才子,又是她的校友,他们合作过多次,写出过几篇产生反响的深度报道。

  然而,想到一会儿后就要与林剑风相聚,史文竹放弃了找胡利民的念头。因为胡利民对她的感情倾向越来越明显,正在利用一切有利时机追求她。胡利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当是一个好伴侣,故而史文竹在与那个全省十杰青年大款陷入温柔乡时,也一度与胡利民眉来眼去而不逾矩。

  情感丰富的女子在作为第三者热恋时,往往会迎合其他献殷勤的优秀男人,乃至投怀送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男人分享她心中的激情和幸福感,才能让其他男人分担她的惶惑和无助,才能获得对男人的报复性快感。当然,这也隐藏着女人深刻的悲剧因子。而现在,她对林剑风的爱是真诚深挚的,她不能容许其他的男人  这样看来,当时她与那个帅气的年轻董事长热恋时,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没有结果的。她只不过是玩世不恭,只不过是玩火,虚幻地捕捉一种自毁的残损美。

  史文竹电话打给北山区人武部的老崔,要他十万火急赶往现场,在半个小时内将稿子传给她。

  “你这不是要人命吗?马上就是下班高峰,路上一塞车,半个小时采访来回路程时间都不够。”

  “用最快的度吧,我相信你能行!”史文竹激励道。

  55分钟后,老崔的稿就传过来了。史文竹舒了口气,正赶上黄主任编前会上报选题,当即决定这条“活鱼”三版海滨新闻版头条并上要目。

  史文竹风风火火地赶到海滨人民医院住院部,高级病房区林剑风病房里已经有几个人正陪着林剑风说说笑笑,是老皮、张曲和韩成。

  “史大记者驾到,林老师望你颈子都望长了呢!”嘴甜的韩成抢着说,却没有看林剑风,而是看了看史文竹,又看了看张曲。

  张曲不屑地看了史文竹一眼。她们曾经见过,第一次见面,史文竹就看出了张曲对她的敌意和妒忌。当时史文竹没有留意,现在从张曲坐在离林剑风最近的床上,她明白了张曲嫉妒她的原因。

  “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楚湘园吃湘菜了呢!”林剑风笑道。

  “回来”两个字说得随意而自然,史文竹心中得意,为了气气这个傲慢的张曲,她故意嗔怪地对林剑风说:“瞧你臭美的,又不是一家子,说什么回来?”

  史文竹看到张曲的脸倏地更难看了,心中更是开心。

  韩成对史文竹说:“你回来得正好,我们交接班,林老师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说着,他站起来,手显得很随意地搭在张曲的肩上,温柔地对张曲笑道:“史大记者回来了,我们走吧。”

  张曲倔强而嫌恶地扭开了瘦削娇俏的肩膀,似乎韩成多接触一秒钟就不堪其辱似的。她孤傲地说:“林老师,大家不容易一聚,我们还是一起吃饭吧。”

  “是呀,难得张曲有这份好心情,剑风,你就给张曲一个机会吧,她是你的画的忠实收藏者呢。”老皮也附和说。

  史文竹看看林剑风,又看看老皮和韩成,说:“改天吧,医生说剑风脑子可能有点脑震荡,还在观察中,身体也没有恢复,这几天都不让出去,今天你们还是饶了他吧。”

  “史大记者不放行,我们恭敬不如从命。”韩成圆滑地说。

  张曲尖锐的眼睛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韩成拉起老皮,笑道:“人生苦短,我们还是多留点时间给林老师和史大记者吧!我们在这里,他们不好说si房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老皮也不敢待下来了。他们一往外走,张曲也只得怏怏地跟着往外走。

  林剑风和史文竹要送到门口,张曲回头把门关上,对林剑风嫣然一笑,说:“到此为止,你们两人关起门来说说话吧!”

  真到两人关起门来待在一起时,反而一时又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儿,林剑风笑笑说:“老皮他们都告诉我了,都是你的调皮,瞧,这下好了,我成这样了,你也搭进来了得天天来陪我。”

  从老皮和韩成的讲述中,林剑风大致知道了前天他出车祸的肇因,原来根子就是史文竹!

  史文竹多次联系林剑风见面遭到拒绝,愈挫愈奋,越是见不到越是想见。她知道林剑风的朋友,有韩成留给她的名片,就给韩成打了一个电话。韩成一心想出名,到处找记者宣传还没有门,史文竹自动送上门来,他百般殷勤。知道史文竹只是想见到林剑风,他脑瓜子灵活,马上出了一个鬼点子:“剑风最尊重老师,正好中央美院的一个教授来了,这样,我们就说他的老师来了,邀他出来一起跟老师吃顿饭,你也到场,不就能见到他了?”

  就这样,老皮一个电话,约林剑风到太阳酒店旁边的新西兰西餐厅陪北京来的老师吃顿饭。师道尊严,林剑风不好拒绝,只得出门上路。没想到,路上出了事。

  “你都知道了。”史文竹歉疚地但仍带一点顽皮的口吻说,“我天天来当你的三陪小姐可不是心甘情愿的哦,我是罪有应得。”

  “终于找到一点当三陪小姐的感觉了吧?”林剑风调侃地笑道。这是指第一次在名典咖啡屋见到史文竹,史文竹装扮成三陪小姐亲历采访夜幕下的三陪小姐,当时林剑风还真把她当成三陪小姐了。

  “我看是你找到和三陪小姐在一起的感觉了吧!你当时说过的,你是多么希望我当你的三陪小姐呢。”

  史文竹笑着飞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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