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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又以烟雨朦胧之中为尤好;烟雨莺声,又尤以醉时心境之中听之,为好中之好。此一种听法,便与“绿影扶疏意味长”同样具一份化秾丽为华滋,化单纯的感官享受为内在的精神愉悦。方虚谷所谓“淡中藏美丽,虚处着功夫”此之谓也。

  宋代诗坛上还有一首有名的听莺诗,即郭功甫的金陵七绝。据说,王安石极赏爱,请画工绘为图,亲题其款,并派人以一对黄金酒杯赠郭功甫。为何荆公如此厚爱先看这首七绝:

  洗尽青春初变晴,晓光微散淡酒横。

  谢家庄上无多景,只有黄鹂一两声。〗

  此一帧小诗,亦含有一份由秾丽中沉淀而来的丰腴之美。何等清丽的一个早晨,藏着何等清澈活泼的一种诗心。唐人刘禹锡乌衣巷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流露出对往日绮丽华贵逝去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感伤,而郭功甫此诗,虽化用旧典却洗尽怀旧之伤感。荆公晚年罢官居此地,所以酷赏此诗。

  一帘晚日看收尽

  宋人有了理学的眼光,于是相同的题材,在他们手里,便比唐人向上一格。宋诗话中津津乐道的诗格,正是人的精神形象在诗歌意境中的融凝。如海棠,杜甫不写,因海棠色彩过于俗艳,其他唐诗人则在其中多看出女性c看出富贵,宋人则不同。吴曾能改斋漫录曾比较唐人写海棠与宋人不同之处:

  郑谷蜀中海棠诗二首,前一首云“秾艳最宜新着雨,妖娆全在欲开时。”欧公以为格卑。近世陈去非与义尝用郑意斌海棠云“海棠默默要诗摧,日暮紫绵无数开。欲识此花奇绝处,明朝有雨试重来。”虽本郑意,便觉才力相去不侔矣。〗

  同为赋海棠,营造出的意境,实已大大不同。不妨再举一首陈与义写海棠的诗:

  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蒙蒙细雨中。〗

  你看他赏爱胭脂一类极秾丽的色彩,却绝没有联想到姝丽与富贵,没有搓红滴翠那种俗滥情调。这首诗作于宋高宗建炎三年1192年二月,当时金兵连陷青州c徐州,进犯楚州,北中国处于一片风雨飘摇之际,诗人感时伤物,所咏唱出的此一意境,正是体现诗人孤高绝俗与坚贞自爱的性格。

  又如同是写桃花源题材,唐人王维以19岁的少年情怀。唱出了青春的美丽:“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而宋人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云: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王维是掬取一种世俗的幸福,谢诗则是划出一片心灵的圣土。绮丽仙境,落英缤纷的背后,隐藏着一份决绝的谢世之志。借花草之缘,写人格的挺立,桃花流水之美内化为人文操守之境。宋代诗学中绮丽华滋之境的新思维,似应从此处去把握。

  如果找出一则诗话,既谈绮丽的诗境,又谈哲学精神,则不妨以宋代理学家罗大经鹤林玉露中的“春风花草”条为代表:

  杜少陵诗句云:“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或谓此与少年之属对何以异。余曰:不然。上二句见两间莫非生意,下二句见万物莫不适性。于此涵泳之,体认之,岂不足以感发吾心之真乐乎〗

  宋人对绮丽明媚的大自然的赏爱,从根上说,正是理学中所揭示的“性天之中有化育”的心灵体验。因而理学家有“闲看万事皆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程颢,有“书卷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等诗情。宋人诗坛标举的最高境界有“风光错综天经纬,草木文章帝抒机”黄山谷语之类评品。因而像陈与义清明诗所昭示的诗心,俨然探入了宋代人文精神的底蕴。诗云:

  卷地风抛市井声,病夫危坐了清明。

  一帘晚日看收尽,杨柳微风百媚生。〗

  这首小诗,既有高堂肃坐的理学气象,又有看风赏柳的诗家风流,既有远离市声的清静帘栊,又有婀娜多姿的自在风柳。诗人冷峻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对生命与生活的强烈挚爱;诗人病衰的躯体中,流荡着百媚俱生的大化生机。这就是宋人生命情调的写照。

  注释

  1晋书王羲之传。

  2世说新语言语

  3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辛太白全集卷二十七。

  4陈中孚题太白楼,李太白全集卷三十六。

  5潜溪诗眼,郭绍虞辑宋诗话辑佚卷上。

  第九章一窗梅影清莹透明之境

  午枕花前簟欲流,日催红影上帘钩。

  窥人鸟唤悠飏梦,隔水山供宛转愁。〗

  中国的陶艺,以清澄幽邃为上品;中国的音乐,以清明象天为至乐;中国的园林,以小窗花影为绝胜;中国的绘画,以清淡水墨为妙境;中国的诗歌,以山水清音为佳赏。清,乃是民族文化精神生命的心源之美。

  中国传统山水诗画艺术中的清莹透明之境,植根于民族文化精神的生命境界,又以其特有的山水清音,小窗花影,优美地呈现着c传承着这一生命的境界。

  「听泉眠云」

  清品c清空c清虚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左思,山水之最初为中国诗人所赏爱,就因为此一个“清”字。而左思此句,又源自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因而,清,说到底,乃是中国文化所含有的一种生命境界,一种价值源泉。

  陈文子弃其禄位,洒然一身,三去乱邦,孔子许之为“清矣”1。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孔子说“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也”2;孟子亦赞为“圣之清者”3,“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4在儒学那里,清,乃是人格的高品位精神生命所达到的阶位。

  清,又是天地自然的美质。庄子说:“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c万物相化”5在庄子看来,至人深体宇宙之道,映现自然之美质:“来吾语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6因而,清与静,是由宇宙根源之地而奠立的人生基源,是由宇宙与人生根源之地而透出的艺术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7庄子又称之为“明”,这是澄汰了欲念计较之心,与天地精神融融合一的真实存在体验。庄子对宇宙与人心所共有的清空透明美质的发现,亦是中国山水艺术的古老源头之一。

  大乘佛学讲的所谓“真如实相”,所谓“妙真如性”,就是不受烦恼所染污的永恒清净。这是在中国文化的老枝上开出的新葩。禅宗祖师不像庄子那样,对天地宇宙,有深观默契;也不像孔子,对人性的形上善根,有超越的体认。他们直接说本心便是一切,本心天生清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将离染c返清净,直当作人生的最后归宿c至高福境。在深受儒道思想熏陶的中国诗人看来,佛家所开示的离惑染c返清净之境,又无往而不与儒道二家,潜潜相通。

  宋人陈知柔休斋诗话有一段关于杜诗的议论:

  杜甫诗“荷叶荷花净如试”,此有得于佛书,以清净荷花喻人性之意。故梅之高放,荷之清净,独子美识之。〗

  梅之高放与荷之清净,为宋代诗学所发现的诗圣人格一体之二面。理学大师周敦颐曾撰荷花烦,表明佛家清净澄洁之境,亦为儒学所深喜。宋人范温潜溪诗眼中,激赏柳宗元晨诣超师院读禅经诗中一段清幽空翠之美: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盖远过“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予家旧有大松,偶见露洗而雾披,真如洗沐未干,染以翠色,然后知此语能传造化之妙。〗

  范温由此种清翠之美中,感悟到“至诚洁清之意,参然在前”,言洁清,又言至诚中庸语,便是打通了儒家心性之理与释老清虚之境。

  一泓清气流行

  释氏的清空净洁,庄子的清明虚静,儒家的清品高节,从不同的精神层面,共同融凝中国文化的诗化性格,共同熏陶着中国诗人的文化生命。因而清莹澄鲜之美,不止于儒学,不止于道家,不止于释氏,俨然贯通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而成为一种思想模型idealtype,一种内在价值nervae。

  中医的养生调神,讲究“澄合静坐”c“益友清谈”c听琴玩鹤c浇花种竹,焚香煎茶c登城观山等等清谈c清赏c清游之事。8中国的绘画,宋元以还,扫净五彩,独尊水墨,以无色之色,清远之笔,呈露心源之美。中国的陶瓷,到了宋代的定窑之白,汝窑之“雨过天青,”,洁净高华,典型地表达着中国人文精神中澄静晶莹之境界。甚至中国文人的饮食文化,也同样讲究清浊之辨。金谷斗富,珍馐满席,远不如山舍清羹c林泉露餐的品位高。宋人林洪山家清供一书有各式“清疱”的记载,每道清疱都与某某诗人有着某种因缘。如杜甫的“槐叶淘”,苏东坡的“荷包鱼”c“萝菔羹”,杨万里的“带露酿梅”c“敲雪煎茶”等等,皆臻于清妙。兹引“傍林鲜”一条如下:

  夏初,竹笋盛时,扫叶就竹边煨熟,其味甚鲜,名曰“傍林鲜”。大凡笋贵其鲜,不当与肉为友,今俗疱多杂以肉,不思才有小人便坏君子。“若对此君成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东坡之意微矣。〗

  由竹笋制作之味,进而论世c品艺c明理,便是由器返道,由形而下之“清”,通形而上之“清”。因而,清浊之辨,虽为文化原理,哲学睿智,亦不妨通饮食,通艺事,通人物品鉴,通天地万象。

  明人张岱一卷冰雪集序云:

  剑之有光芒,与山之有空翠,气之有沆瀣,月之有烟霜,竹之有苍茜,食味之有生鲜,古铜之有青绿,玉石之有胞浆,诗之有冰雪,皆是物也。苏长公日:“子由近作栖贤僧堂记,读之惨凉,觉崩崖走瀑,逼人寒栗。”噫此岂可以俗人道哉〗

  张岱以诗的直觉,洞见天地间一泓清气之流行。天地间一泓清气之流行,便是中国山水诗歌清莹澄鲜之美的生命源泉。

  山泉吾所爱

  山水清音最写不尽的一个意象,便是山泉之美。清泉汩汩,诗心千年浸润;林泉高致,词人代代向往。

  魏文帝南皮之游,难忘“浮甘瓜于清泉”与朝歌令吴质书;孔稚珪园林之构,最喜“穷真趣于山泉”南史本传;六朝人多将爱山水称为“爱泉石”。最早咏唱山水的晋人庚阐,有“清泉吐翠流”c“手澡春泉洁”等佳句;左思也明确说出了山泉“聊可莹心神”招隐诗的一份快感。到了大谢小谢的时代,“山泉谐所好”谢脁别宣城吏民诗,便已成为一代人的好尚。尤其是陶渊明归去来辞中“泉涓涓而始流”一句之后,隐士人格的象征符号,遂再不可离开“泉”了。

  旧唐书潘师正传记唐高宗与潘氏的一段对话,正是典型。高宗问:“山中何所须”师正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山泉之美,首在清甘可口。苏轼游惠山诗云:“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即深识此中滋味。宋人赵自然居山中,“每闻火食气即呕,惟生果清泉而已。”9表明清泉之好,出乎本能。隐士人格中清泉之赏,深植于生理层面,融化于生命欲求。

  山泉之美,更在清音泠耳。“风泉度丝管,苔藓铺茵席”宋之问,风声泉声,是人间无上的音乐,“看云自忘归,听泉常永日”张九成,眠云听泉,是诗人至美的乐趣。或踏月赏泉,或抚琴伴泉,或携酒醉泉。有时听得入痴,如姚合家园新池:“幽声听难尽,入夜常睡迟”;有时爱得难舍,如李端山下泉:“明朝更寻去,应到阮郎家”。泉声之所以具一份“沦肌浃髓”之美,乃在于泉音不仅入乎耳,而且注乎心。白居易有云:“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醒,起人心情”,10曾巩诗:“云水醒心鸣好鸟,玉砂清耳漱寒流”凝香斋,朱熹诗:“憩此苍山曲,洗心闻涧泉”,正是此意。

  明人袁中道作爽籁亭记,是透彻地讲明了此中的道理:

  予来山中,常爱听之。泉畔有石,可敷蒲,至则趺坐终日。其初至也,气浮意嚣,耳与泉不深入,风柯谷鸟,犹得而乱之。及暝而息焉,收吾视,返吾听,万缘俱却,嗒焉丧偶,而后泉之变态百出。初如哀松碎玉,已如鹍弦铁拔,故予神愈静,则泉愈喧也。泉之喧者,入吾耳,而注吾心,萧然冷然,洗濯肺腑,疏沦尘垢,洒洒乎忘身世,而一死生。〗

  这已经由听泉中,悟出了生命最深的根源。宋人袁陟有一首临终作:

  皎月东方照,长松半壑枯。

  山泉吾所爱,声到夜台无〗

  夜台,即墓穴。这首小诗,以最简朴的语言,对山泉之美,作了最痴绝的想像。

  表里俱澄澈

  爱好山水的诗人,大都不能忘怀那春水碧烟,秋波澄鲜的魅力。水之清莹c空翠,便永远的写不尽了。六朝人吴均与宋元思书中写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简直就是诗的语言。唐人王维山中与秀才裴迪书有“辋水沦涟,与月上下”一句,亦含有说不尽的空明之美。柳宗元名篇至小丘西小石谭记中,有云“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月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而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简直已经不是画,不是诗,完全使人忘掉了语言,忘掉了诗文,彻底就是一个琉璃世界了。

  水之清莹c空翠,在中国诗人笔下,往往成为精神人格的外射,合灵境界的映现。有两个诗文中最常见的典故,最能说明这一点,一是“濯缨”,一是“淄衣”。宋人范仲淹出守桐庐道中,两个典故都用上了:

  素心在云水,此日东南行。

  笑解尘缨处,沧浪无限隋。

  沧浪佳可爱,白鸟鉴中飞。

  不信有京洛,风尘化客衣。〗

  很典型地表达了一种清洁感c脱俗感,这是中国诗人心底里恒久不衰的一种美感。

  除了水之清莹c空翠,还有月亮c天宇的清明c素洁,同样是人格c心灵的映照。世说新语中有一则故事,记司马太傅谢安与他的侄孙谢景重的一段对话。一天夜晚,谢安在院子里纳凉,是时天月明净,无一丝云翳,谢太傅叹以为佳景。谢景重在一旁答话:我看不如有微云点缀。太傅笑而答曰:你自己居心不净,还要玷污太清么可见纤尘不到的夜月天宇,原是人心的清莹境界,容不得丝毫滓秽,谢安具有第一等诗人的气质。

  从水之清,月之清,人之清便会想到中国文学中一首极有名的词,即宋人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以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搔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表里俱澄澈”五字,真是天人一体同清,天人一体同明庄子的宇宙清气,释氏的万境空明,儒家的冰雪人格,融融合为一片。诗者天地之心,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影现,宇宙诗心是诗人心灵的活跃。正如方虚谷云:

  天无云谓之清,水无泥谓之清,风凉谓之清,月皎谓之清。一日之气夜清,四时之气秋清。空山大泽,鹤唳龙吟为清,长松茂竹,雪积露凝为清。荒迥之野笛清,寂静之室琴清。而诗人之诗亦有所谓清焉。11

  正是说出了“天人一体同清”的哲学。

  清莹世界

  李白的山水诗境,有飘逸,有荒寒,有绮丽,但最根本的一个特征,是清莹透明的美。诗仙对大自然中明净c清澄之美,有着一种生命般的默契。不必讳言。李白爱金钱c爱美女c爱富贵,但是他毕竟是大自然之子,他的“光明洞彻”的性情,是属于大自然生命中的美质。

  他被皇帝“赐金放还”后,写了上文已谈及的东鲁门泛舟诗;在诗中,天倒落于溪河,舟便行于无限的澄明之中了。月光与波影的融汇,仿佛是六朝时那个银溶冰洁的世界。诗人为什么想起了六朝时王徽之雪夜访戴安道兴尽而返的故事呢因为在那样一个美好的雪夜里,诗人藐然一身,己直与清淑之气相融洽而深心满足了。这正是晋人的人格风神。

  李白对晋人清澈的风神,多有一份深赏。如“水影弄月色,清光奈愁何”金陵江上遇蓬池隐者,使我们想起晋人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12而“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夜泊牛渚,俨然是追怀谢太傅的诗心了。清之于李白,俨然是人格的美,精神的圣洁。写山水,透明得见到人心之美,在中国诗人中,恐怕没有比李白写得更好的人了。如清溪行有句云:“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渡屏风里。”何等透明的世界与其说诗人发现了清溪今属安徽贵池,不如说诗人在清溪中照见了自己。又如题宛溪馆有云:“吾怜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谢新安水,千寻见底清。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心灵满贮了“百尺”c“千寻”的清水,于是三千世界,无往而不是琉璃世界。

  李白笔下的新安江c清溪c宛溪等绝不仅仅是写出了祖国东南山水特有的清美,更重要的是诗人生命旅途中欣然发现了一片圣地,一片浣濯身心c疏瀹尘垢的灵魂止泊之所。“素心自此得,真趣非外借”日夕山中忽然有怀,这是人心与大自然之间深切微至的心灵感应。

  「窗与影」

  窗牖清光

  “窗”与“形”之美,更是中国山水诗人普遍赏爱的一种透明感受。最早的山水诗人,或许还不能敏感到“窗”的透明美。如谢灵运的“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当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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