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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起因》(二)

  当郎自伴走出大门口时,从斜对面的大饭庄中走出一个背剑的人,脸上悲天悯人的惆怅感很重,与他自己此时心中的微微伤感颇为不同,但掩不住勃勃的英气。

  二人当街而遇,都被对方不俗的气度所震,郎自伴一抱拳,对方一顿首,互礼后也不用多言就各办自己的事去了。

  满面惆怅的这个人刚刚与六扇门的鱼捕头无意中碰上,鱼爱媛认出了他,彼此寒暄中谈到了师门,她认了个师弟。

  原来“干草剑”c“荒木剑”c“枯竹剑”c“破石剑”是鱼爱媛的四个老师,是“情侠”大人的四个师兄,而这个人是“情侠”大人的唯一传人,自然是鱼爱媛的师弟,之所以前番不相认,是因为“情侠”大人忙于事务,少与四位师兄往来,草木竹石四大名剑又是孤僻少言之人,故而没向爱大侠提过收徒的事,可爱大侠跟师兄们说过,遂就有了饭庄中那一番会晤。

  在交谈中,这个人跟师姐打听了一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祖籍合肥,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做珠宝生意的,家族买卖的字号,“珲瑗”。

  那年隆冬时节,大雪初停的一个晚上,他刚做了一锦囊玉胆的生意,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满大街除了他没有一个是有钱人,有干着体力活的,有受东家差使奔走的,更有叫卖的小商贩还没有收摊的,反正都是在寒冷中讨生计的,本来就惆怅的他就更不好受了,开始琢磨把这袋玉胆出手后如何济贫一下,忽然一个买卖人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叔,您买火折子吗?”“老爷爷,您就买一个火折子吧。”“小哥哥,买了吧。”

  这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女孩,她穿着比寻常穷人还要破烂的粗布单薄衣服,只比要饭的强一些,头上简单梳着小辫子,鞋袜破烂得几乎把两只天足大半个让在外面,可怜她央求了半天,没有一个人买她的火折子,大概是因为谁都有自己的事情吧。

  遂他不由自主地就跟上了这个小女孩,直到她蹲在一个死胡同的角落里打着了一个火折子。

  他的眼睛快湿润了,完全可以想像出她在那火折子的火光中看见了什么,炉火c佳食,还有所向往的美好事物,甚至是已故的亲人可以把自己带到一个没寒冷没饥饿没痛苦的地方去。

  他轻轻地走到她旁边,不忍把她从火光里美好的幻想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世间中。

  “先生买火折子吗?”她发现了萧然境,站了起来说到。

  可他没有听见,盯着她的双手双脚出了神,小女孩冻过的手脚太惹人怜爱了,不过,他的脑子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感叹着一朵还没开放的小花竟被苍天如此地摧残,不禁怜惜地抓住了她的双手,要不是碍于身份,真想把她的手脚都抱在怀里好好暖一暖。

  小女孩并没有躲避,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还未懂人事,亦或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

  他把她带到了一个暖洋洋的菜馆,叫齐了这家馆子最好的饭菜,遂小女孩就变成了奇饿无比的老虎。

  “我吃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这是小女孩跟他说的第二句话,但并没耽误她继续扮饿虎。

  他一抬头,出于世故地笑了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我的外号叫‘惆怅魔’。”“你是萧然境?”

  她似乎一惊,但还是不停筷。

  “对,是我。”“那你是做宝贝生意的?”“可以这么说。”“你腰里挂着好看的袋子。那里面就是宝贝喽?”

  萧然境把锦囊解了下来,取出一颗玉胆给她看。要知道,玉胆在生意场上是论分定价的,可要是不识货,那东西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捡。

  小女孩已经开始皱眉头了,吃饭的动作稍稍慢了些,“我听说宝贝全是用来跟死人一起埋的。”

  “那种宝贝叫冥器,可以显示死的人身份有多么高贵,可招来更多的却是盗墓的。”“盗墓的?”“就是把人家的坟墓刨开,把冥器偷走。有一个叫黄两的,把最好的一颗黑金钢石当冥器,最后让一个叫文小伟的给偷了。听说最近在山东济南让官家给查获了”

  萧然境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远了,换来的是让女孩开始警觉了起来,发觉她的神情好像在怀疑他是否是骗子c坏人,甚至是人贩子,而他无端停下了话语,就更让她害怕了,现在的她放下碗筷,抓起她装火折子的篮子就要跑。

  “等一下。”萧然境拦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小女孩颤抖着道。

  “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后爹,病了,还爱发脾气。”如果萧然境再不让小女孩走,她就要哭了。

  萧然境已经推测出她的母亲可能不在了,否则怎会舍得在天寒地冷的夜晚还让她出来买什么火折子,应该是她一个人跟着后爹过日子,她后爹对她自然不好,一定是成天价逼她去赚钱养活他。

  “把这个拿着。”萧然境递给她一张银票道,“你后爹可能认得这个东西,你跟他说这是银票,可以拿到钱庄去换钱。”

  穷人毕竟是多的,一辈子花制钱没见过金银的人家有的是,给块元宝砸核桃用,就更别提银票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慌慌张张抓过银票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直到过了老半天,萧然境还在怪自己跟一个小女孩说什么珠宝的事,她又不懂,看来把她吓坏了,可仔细一思量,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爱多愁善感,总是一副自心惆怅的样子,所以不爱与人对视,一直是用心去“看”人,记得当他提到“黄两”c“黑金钢石”时,小女孩好像稍微激动了一下,当时他并没在意,只道一个孩子没什么见识,少见多怪亦在情理之中,可他又一想,若是没听过没见过,又激动何来。

  想来想去,他就在城中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财力,在转天深夜,得知了那卖火折子的小女孩的住处,他还知道了她是新近才到这里的,而且她只有一个人,只租了一间房。

  当他来到那间房外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并且发觉有一个跟那女孩背影很像的女郎站在房中,房中的光线比较弱,只有一盏昏暗的小油灯,起的作用不大,不过即使是白天,只要不点灯,这间房里同样是黑咕隆咚的,大概是因为房租便宜才会有人租它。

  “是来找骗子的吗?你来晚了。”房中那背冲他的女郎道,嗓音在女人中算是够粗的。

  “姑娘是”“姓鱼,白鲢鱼的鱼。”“六扇门的鱼捕头?”

  那女郎不答话,在屋中开始查寻起来,那仔细劲真像个干练的办案高手,就这样,让萧然境的疑心减了几分。

  这时,女郎从一个抽匣中搜出了一张银票,“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的吧?”她稍微一侧脸,冲萧然境一扬银票道,可不等他回答,“听说你昨天做成了一桩玉胆生意。有没有给她看过?”女郎一面又再用精光有神而显大的眼睛寻觅着一面道。

  “有的。”他边回答着边突然发现了那一锦囊玉胆还在自己腰畔挂着。

  “能给我看看吗?”

  “好的。”说着他就要进屋去。

  “请不要进来,屋子里闲人的脚印已经够多的了。”女郎阻拦道。

  “是。”说着,他将锦囊抛给了鱼捕头。

  鱼捕头一颗一颗掏出玉胆摆在油灯前,然后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萧然境在门外也凝视着玉胆,也想从中发现有什么端倪,可终是什么也没发现,当他把目光转向鱼捕头时,她突然将玉胆一把收回锦囊里。

  “等我一下可以吗?”“好的,鱼捕头自便。”

  遂,鱼捕头拿着玉胆和那张银票快速走出屋门,一出门立刻转进一条弄堂。

  萧然境自忖可能是鱼捕头在玉胆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许一会儿就会将那个女骗子带到自己面前,可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对那个卖火折子的小女孩一点也恨不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也过去了他一直等到城门都该开了的时候,可鱼捕头和那个女骗子却是一个也没有回来,萧然境这才愈想愈不对劲,连忙也转进那条弄堂,一路多方打探,总算知道了,那女郎已经出城了

  玉胆萧然境是在城外找到的,但不是一锦囊,锦囊被空空地扔在高高的荒草丛中,有一颗玉胆孤零零地呆在锦囊的旁边,而且只要走进草丛几步就能再找到一颗,遂,萧然境一路寻了下去,边走边收。

  就当玉胆如数收齐的时候,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萧然境的心一揪。

  他急忙运起轻功,不发出让常人能发觉到的声响,寻声音来处而去。

  “玉胆呢?你藏到哪去了?”喝问中夹杂着打声和哭叫声,“什么人?出来!”

  萧然境微微一惊,立刻走出草丛一看,那个卖火折子的小女孩亦或是昨夜黑屋中的“鱼捕头”,此时竟被五花大绑,还被一个麻绳拴住脖子,绳头紧握在一个望而生厌的胖男人的左手中,女孩子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看着挺惨的,比她当时在那严冬中受冰寒之苦还要让人心疼。

  胖男人打量了一下萧然境,“你是那个姓萧的。”说罢,他一抬左脚,用脚尖一点女孩的后腰,绳头往怀里一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玉胆呢?赶快拿出来!”他逼迫到,一副随时不耐烦的样子。

  “玉胆在这里,你不要再伤害她!”说罢,他随手扔了过去。

  “还有你身上所有的钱。”

  萧然境同样照办,看来他不想让女孩再受丁点的痛苦。

  胖男人捡起地上的锦囊和荷包,贪婪而让人讨厌地一笑,一边揣入怀中一边说道:“你对这小妮子还挺有情谊的。”说完,他左胳膊从后面又勒住了女孩的脖子,“你想要这妞儿没事就不要动。”他挟持着女孩,边说边往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走去,他果要逃之夭夭,知道萧然境不会随随便便就出手,可胖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了,竟敢往女孩子的胸脯摸去。

  女孩满面泪痕的脸微微一怒,一仰头,把他撞得鼻孔流血。

  他一吃痛用手一捂脸。

  萧然境立刻一个飞纵上前,一个嘴巴把他打翻在地,夺下他手中的绳头后却发觉绳子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四下一张望小女孩声影皆无,又一低头,还发现了落在地上的绳子,自己的玉胆和荷包不翼而飞。

  萧然境一把抓住那胖男人的衣襟提了起来,“你是谁?”

  “小的小的叫幺勺下。”胖男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到。

  萧然境一皱眉头,“你武功那么弱,是怎么感觉到我的踪迹的?”

  “不是小的感觉到的,是那丫头感觉到的。”“那个女骗子?她是谁?”

  “她叫窦旎纨,外号叫‘笑野猫’,是个江湖上有名的骗子。小的只是受她的指使,求萧大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此时的幺勺下,方才的嚣张已经荡然无存,这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立刻,幺勺下被萧然境送进了监牢大狱,几乎与此同时,他还知道了自己的银票被换成了现银。

  两个时辰后,他又知道了自己那一锦囊天下难得的玉胆被贱价销赃了。

  三天后,有一个女人自称是朝中大臣的老婆,来到官府中说自己祖籍本地,离开家乡去给大臣家做使唤丫头,后来她得了宠做了大臣的侧室,最近大臣的正室死了,她就成了正室,遂衣锦回到家乡想做些善事,拿出了一大笔金银救济穷苦,就这样,那女人让清贫之家安度了一个寒冷的季节,欢度了一个高兴的除夕节。

  再后来,萧然境花钱向衙役们弄清了那大臣“正室”的模样,他又悄悄核查了救济穷人的钱数,跟自己的银票和销玉胆赃的钱一对,偏差无几,可他还不放心,又暗地里去打听过这个大臣的家事,根本就没有一位夫人是合肥人氏。

  在终于得到了证实以后,他毫不忧郁地奔山东济南而去,不是想报复,只想再见见那个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女骗子,说不定,还想再被窦旎纨骗一回才叫过瘾呢,可令他失望的是一直找到南京也没窦旎纨的下落,他游走江湖找寻了几个月,刚才碰到六扇门里当捕头的师姐想好好打听打听,可是

  “我曾经飞鸽到南京查问过,慎捕头说窦旎纨大部分从正道偷来骗来的钱都已退赃,别的罪行又苦于证据不足,所以只是关押了些时日就放了。然后她到哪里去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萧然境失落得更惆怅了,跟掉了魂似的,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一个旧问题:她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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