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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臾,自己的颈项c额头便湿漉漉地渗出了汗水。

  新潟医科大学游艇部的一艘帆船,将白帆倾斜到了极致。佐渡岛从帆船后面鲜明地浮现出来。

  辰郎跟同学说好暑期里要去佐渡岛旅游。至此为止,但凡辰郎的请求,衣物c图书,哲子从未拒绝过,然而这次,她没有立刻应许。

  “这种事情,还是得问问你爸爸才行。”

  辰郎颇为狼狈。“不不,那就算了。”他并非闹别扭,而是担心一旦遭到逸郎的拒绝,自己将无地自容。

  “没关系。妈妈会好好跟爸爸说的。包在妈妈身上。”她像哄孩子一样说。

  辰郎满心以为哲子无所不能,此时却觉得并非如此。不对,爸爸还是比我更为宝贵。他感到莫名的寂寞。

  佐渡之行很快获得了批准。

  从两津穿过国仲平原,抵达相川,投宿在逸郎介绍的旅馆。晚上喝了酒,辰郎提心吊胆地小口抿着,却丝毫不醉。

  一个人提议说“这儿有趣,咱去逛逛”此人是辰郎的学长,早已去新潟市内本町十四号街的红灯区玩过。

  出去胡乱逛了一通,辰郎心跳不已,便早早回去。

  三夜四天的旅行原本不必写信,可是由于哲子再三叮咛,辰郎趁别人已睡熟,取出信笺,在旅馆枕边摊开来。然而,除却小学时作文课的作业,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什么。头一次见些稀奇事,情绪无比兴奋,一心想对哲子撒娇,然而毕竟不敢秉笔直书,便用罗马字将哲子的名字写了满满一页纸,放在手边,又感到害怕,深更半夜投入了邮筒里。

  “整天就知道玩,明年考试怎么办要是再考不上,连爸爸都感到丢脸呐”回到新潟时,因为要准备河畔焰火大会而早早回家的逸郎,口气严厉地说道。

  “不会有问题的。”他以为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更像个男子汉。

  “光耍嘴皮子可不行。”逸郎冷淡地说完,立刻外出,到船上接待县政府官员去了。

  哲子就在旁边,却不出手相助。

  “信被你爸爸看见了。”在起居室中,哲子只说了一句,见辰郎有些发呆,又说:“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却叫妈妈也要好好学习学习呢。”

  辰郎觉得天旋地转,便感胸中悔恨之念汹涌澎湃,而这悔恨也是因为哲子。他怎么也没想到信会被逸郎看到。

  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暮色降临,却连灯也不点。

  外边突如其来地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着,半空中响起噼噼啪啪的炸裂声。一瞬间,辰郎还以为是空袭,赶快直起腰,旋即便明白了,这就是河畔焰火大会。以前就说好了,要在二楼晒衣台上观赏。焰火接二连三升起来。

  “阿辰,吃饭啦。快点来吃饭。”祖母喊道。

  然而信并没有引发别的后果。逸郎很快就又像从前一样,晚上很晚回家,走进还没睡觉的辰郎的房间,把宴会的礼物盒装点心送给他吃。哲子在睡衣外面披了件短上衣,送上酱油调味料。一家三口兴致勃勃地交谈一番,争辩到底是医学院好还是东京大学好。气氛虽融洽,但辰郎被强烈的自我嫌恶袭扰,心中涌起一股想向什么人倾诉的冲动。

  这种冲动明里暗里始终缠绕着他。

  秋天过半时,哲子的一位表姐来新潟游玩。第二天晚上,逸郎夫妇有事外出,祖母睡觉早,于是对他说:“阿辰,你领着客人到市内看看。”

  辰郎陪着那女人逛了从桩谷小路到锅茶屋一带的餐饮街和白山神社。

  “咱们休息一会儿吧。”那女人说。于是两人走进一家咖啡馆。双方原本就没有共同话题,只好谈谈对辰郎养父母家的印象。那女人刨根问底,问个不休。见她年近四十,一副老好人的表情,辰郎也就说了真话。“总之,我进过少管所,曾经变得十分冷漠。现在能够洗心革面,都多亏了妈妈。”

  一开始,他心里不无算计,心想,当着这位和哲子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表示感激之情,这些话当然就能传到哲子的耳朵里去。

  “是呀。一般人可做不到啊。哲子真了不起。”女人表示同感。

  受其影响,辰郎也说道:“见到了现在的妈妈,我才觉得自己遇见了真正的妈妈。大阪的妈妈的确是我的生身母亲,不过她好像不具备做母亲的资格。”

  辰郎也想显示一下自己成熟的一面,讲起悲惨的过去:“她待人很严厉,只顾自己好,不管别人。可现在的妈妈却总是为我着想。我也是,只要是为了妈妈,我什么都肯做。就好像那种一想到妈妈,就幸福得会流出眼泪来”

  “辰郎你也很善良啊。正因为你是这样想的,所以哲子也把你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常常想,等我毕业了,有了工作,就和妈妈一起到京都奈良去。正好现在这个季节是最漂亮的。”辰郎尽情地赞美哲子,还觉得意犹未尽。

  女人一见,故意引诱他畅所欲言,待一回到家,便趁着逸郎夫妇不在,立马告诉了祖母:“阿姨,您可得当心点。跟哲子亲自然是好事,可他正处在棘手的年龄呀,要是生起非分之想,不,在我看来,只怕已不对头了。”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已经勾搭上了”

  “那还不至于吧。不过要是不提醒哲子,只怕要出大事呢。”

  “哼从旁边硬挤进来的臭小子。”

  女人的告密大概激发了松江对哲子的满腔火气,她便将女人的话加油添醋,告诉了逸郎。

  女人返回东京之后,哲子板着面孔问辰郎:“你跟那位姨妈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意思”面对面地,辰郎怎么好意思说出对那女人说过的那些话。

  “妈妈挨你爸爸骂了。”

  逸郎对于祖母的话,仍采取充耳不闻的政策,可“勾搭上了”c“私通”之类露骨的话他实在无法忍耐。

  “别说了”他破天荒头一回责怪了祖母。养子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受到猜疑,令他悲哀,加之上次的那封信,他多少有点觉得辰郎忘恩负义,便将满腹怒气全部发泄在哲子身上。

  望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c呆坐不动的哲子,辰郎说:“我只不过告诉姨妈,全是亏了妈妈你,我才能够洗心革面。”

  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因为胸中激情汹涌,才说出那样一番话,于是便缺乏了指责那女人的底气,吞吞吐吐之间,泪水夺眶而出。

  “我觉得自己是第一次遇到了妈妈,觉得你才是我真正的妈妈。”辰郎旁若无人地哭出声来,“我娘不能生育了,不能生育的女人不是妈妈”他语无伦次地口吐怪言。

  “哦”哲子静静地抚摸着辰郎的后背,“也许真是这样。其实呀,咱们家的老太太也不能生育了。生下妈妈之后,做了手术。”

  “你瞧,外婆也不是女人吧”

  “也许真是这样呢,你外公开始在外边搞女人,也是在那之后。”

  所以,祖母才觉得哲子可恨,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只要是五体健全的女人,就觉得可恨。至少哲子没有孩子,这一点是她唯一的宽慰,然而如今却来了个养子,甚至比亲生的还要亲c还要爱慕母亲看见哲子如此幸福,她妒火中烧。如果向女婿说女儿的坏话,恶意中伤她,就意味着卡自己的脖子。她尽管明白这个道理,却也不肯瞻前顾后,宁可跟女儿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哲子突然感到恐惧,瑟瑟发抖,不禁抱住了辰郎。辰郎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正的母亲,同时又像渴求已久一样,尝了尝哲子那顺着面颊流下来的泪水,泪水苦涩。

  “阿辰是妈妈的孩子。我是你妈妈呀,做什么都行,你尽管撒娇好了。”哲子声音哽咽地说。

  辰郎有些恍惚,将脸蹭到哲子胸前,正在此时,只觉猛然被推开。转脸一看,祖母昂首挺胸,直立在身后

  “娘死掉啦,爹逃掉啦,妹子跟流氓好上啦,俺也把好事弄糟啦。关在牢里焦心啦,想起那娘儿们焦心啦。啊,仆儿宝伊”辰郎口中低声哼唱,走在海滨沙滩上。

  大海泛黑,看不见佐渡岛的影子。辰郎再度披上了厚厚的硬壳,不再对来自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只要沙滩延续,便只管抬脚向前。他觉得,早在头一回看见那一望无际的雪原时,就已经知道事情会如此。

  “啊,仆儿宝伊,仆儿宝伊。”说是唱,毋宁说是嘟哝。

  人粪与焦土混杂的臭味,在海风中苏醒了。追寻着这臭味,他继续向前走去。

  完

  :我的哈哈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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