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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片的内容时,总是聚首地窃笑,再不就相互打骂笑闹:“你去呀你去骟了呀”有那么一两个快嘴利舌的当场问田巧巧:“你生过几个娃儿”

  这一来田巧巧慌了,红着脸说自己还没结婚。

  “噢,是个姑娘家呀那你懂得啥子等你二天有了娃娃就晓得了”说完,妇女们一哄而散。

  田巧巧有了经验,再遇这种发难,她便老着脸皮说自己是两个娃儿的妈妈,并深有体会似的说:“生孩子多苦啊受那么大罪,遭那么大难”

  不料又有妇女接道:“难啥子女人家不生娃儿要来做啥我生娃娃就跟屙泡尿一样”田巧巧瞠目结舌。

  尽管她的宣传工作收效甚微,拉练结束,宣传处的“孙子”们还是送来一张大红喜报,上面印着“奖给计划生育优秀宣传员田巧巧”。很快,她入党了。

  田巧巧入党对桑采似乎是强刺激。她没想到一次“代表”也没当过的田巧巧居然先于她入党。而她可是享有宣传队“世袭”的光荣全军有几个十七岁就出席过十来次“积代会”的她认为田巧巧入党与宣传“计划生育”有关,她懊悔这份“表现”让别人挣了去。

  桑采暗地里与田巧巧摽上劲儿了,过去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十分贪睡,每天起床号响过分钟,她才痛苦地呻吟一声,钻出被窝。而田巧巧总是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扫了院子再扫宿舍,等大伙起来,她已在院子里拉板胡了。桑采为比田巧巧起得更早,买了只闹钟,天不亮就去扫院子。她可不象田巧巧那样静诮悄地扫。她用一把巨大的竹扫帚,划得地皮嗤啦响,但她扫过的地方,田巧巧依然要用小条帚再清理一遍。宣传队的扫地之风就是由她俩兴起的,似乎一把扫帚成了衡量进步与否的标志。扫帚太少,桑采便在每晚睡觉前都藏一把。恰巧那天她藏的扫帚被田巧巧“发掘”,桑采急了,对田巧巧嚷道:“你都入了党,干吗还抢人家的扫把”

  田巧巧笑着回敬她:“看来要想让咱院子干净,就不能让你入党”

  “为啥”

  “你一入党扫帚准闲得开出花来”

  桑采仍然大惑不解:“你什么意思”

  田巧巧哈哈笑着,不回答。她笑起来一口气拖老长,嘴张得老大,不象个姑娘,倒象个男子汉。乔怡形容这笑声象霉雨天逢了个好太阳,让人从里到外都干爽。

  每逢选积极分子去参加大会,田巧巧总是毫不犹豫地嚷嚷:“还选什么呀桑采呗”

  每当田巧巧这句话出口,徐教导员大有松口气之感,立刻接道:“那就桑采吧。”

  桑采也渐渐意识到一次次享受“积代大会”的伙食补贴,并非显示自身价值的提高;当“代表”徒有虚名,人们象派公差似的把她推出去,而入党才是“真格的”。

  桑采主动提出和田巧巧结“一对红”

  这个“一对红”够意思:一个最美的姑娘和一个最丑的姑娘。

  桑采的美是一致公认的,而田巧巧呢大伙也一致公认,“她除了长得不美,哪儿都美。”女兵们私下议论,田巧巧最大的弊端是身材,背阔腰圆,还时时遵照内务规定把衬衫束在军裤里,威武有余,而纤秀不足。那方方的背c厚厚的肩被同性视作后盾,异性望而却步。然而,田巧巧决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提到“胖”字,尽管她自己一口一个“咱膀大腰圆”c“咱站那儿跟半截缸似的”。她胖得如何c如何之胖且听她自己褒贬,否则说时迟那时快就翻脸。有一次孙副军长上台接见,抓起田巧巧的手使劲拍打着:“好好胖女子拉胡胡真带劲儿你个胖女子”他边说边笑,可没注意田巧巧当时就挂下脸。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还对此耿耿于怀,反复唠叨着:“哼,说我胖,我有他胖吗”

  姑娘们劝她想开些,不料她呼地钻出被窝:“胖有什么不好,我能扛动定音鼓,你们谁行”

  大伙早摸透了班长的脾性,连忙谦让道,“是的是的,我们顶不上你一半”

  “我当过基干民兵,操过炮。你们信不信”

  “信,信信”

  田巧巧心满意足地笑了,并向大伙介绍她所以如此健壮的“秘诀”。她说她是家里的“老丫头”,母亲说:“奶水闲着也是闲着,就尽老丫头吃吧。”于是她吃母乳一直吃到八岁姑娘们假装羡慕之余,一致言不由衷地表示:自己也想胖一点

  大伙对田班长的恭维决非毫无目的。她掌管寝室十二个人的日常事务,伏天挂蚊帐,冬天套被子。尤其是桑采,洗衣服前总是习惯地往班长床下瞄瞄,看看有无脏衣裳。这个小丫头做尽“好人好事”,自己的事总是弄得一塌糊涂,常常要在几双脏袜子里挑一双稍许干净的穿。她闻说田巧巧父亲住院,立刻汇去二十元钱,而她却偷偷向家里要钱买零食。这事伤了田巧巧的自尊心,当全班面把钱还给了她,并说了句:“你别恶心我。”桑采这一壮举险些吹了“一对红”。

  后来竟成了习惯,只要见田巧巧洗被子,大家便跟着洗。因为被子洗完不愁缝,田班长一晚上缝十来条被子不在话下。每逢这时,田巧巧认为有必要拿拿架子:“班长可不是发给你们的军用老妈子”

  “哪儿的话”嘴尖皮厚的姑娘们同声道,“您是老大姐老兵大姐嘛”

  田巧巧关子越卖越大:“去去去,甭套近乎这回呀,说什么也不管啦”

  大家不理会她。照样拆,照样洗,到晚上一个个假作苦脸穿针引线。田班长尤其心疼桑采头一个夺了她手里的针,“玩去吧,跟真的一样”

  桑采得计,扭着身子笑道:“嘻,我知道班长疼我们”

  “你再贫,我不缝了”

  “不缝我今晚上盖棉花套子”

  “盖什么我管不着”

  “管不着我就着凉”

  “活该你着凉去”

  “着凉让你背着上医院”

  “上医院使大针扎,疼死你”

  被子就在两人不依不饶的斗嘴中缝完了,然后田巧巧该喊:“下一个我警告你们这些小姐,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桑采我也不管啦”她骂骂咧咧,直到把所有人的被子全部缝完。

  让她提供劳动力援助的决非桑采,也决非她属下的女兵们。舞美组常在刷景片时拉她去,这活儿是很难找到人帮忙的。景片上绷的布要先刷一层猪血和黄泥,这样在舞台上才不透光。田巧巧将两只袖子捋到胳膊根,双手插在大盆里,那淤成块的猪血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有时还得脱去鞋袜跳到盆里去踩。虽然桑采知道这是个能挣“表现”的机会,也不免跑得远远的,生怕“一对红”这时对上她。每当田巧巧一身腥臭回屋时,同屋的姑娘们总要在门口预先放盆热水和一块肥皂,然后几个人拼命抵住门,她什么时侯冼涮干净,什么时候才放她进来。她恼恨之极,在门外一口一个“小姐”地叫骂,说是她们的思想远比她手上那些粘乎乎的玩艺脏得多

  队里有人评价田巧巧和桑采是“一对积极”。

  有人不同意:“一个是真积极,一个是假积极。”

  还有人说:“积极都积极,只是目的不同。”

  一九七五年那次巡回演出,真假似乎见了分晓。每回下部队,为给部队减轻食宿负担,都一再压缩人数。所有节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缺谁都不行。偏偏一场病毒性感冒,让不少人发起烧来。这天晚上,徐教导员难坏了,因为唯一的男集体舞一下减员两名,凑合排齐队形,一面大旗却无人挥舞。

  “我我来舞旗”桑采挺身而出,美丽的眼睛里闪出献身的庄严。

  大家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热门儿。眼下,“轻伤不下火线”成了一切奖励的准则。桑采和田巧巧始终不病,尽管他们表现出色。表扬名单里却无两人的名字。当桑采听见某位病号又获得赞誉时,表情十分微妙,不无嫉妒又显得焦急,她为老不病恨死自己了。

  黎队长反对女扮男装:“一面红旗,少了也无所谓。”

  可徐教导员不同意,他认为红旗的增减大大关系到舞台气氛。两人争执了一会。

  “我能舞”桑采坚持道,“我个头高,能扮男的”

  “那面旗太重。不行,一般男娃儿都舞不起来”黎队长说。

  “我练练,保证完成任务”

  徐教导员大声说了句:“好样的”

  演出进行到最后,该这个集体舞压阵了。桑采将辫子塞进军帽,突然说自己头晕,并断言那“病毒”开始作用于她了。

  “不行就别上了。”徐教导员关切地对她说。田巧巧也不放心,伸出舌头要舔桑采的额头,试试体温多高。桑采皱眉躲开她:“我能坚持”

  军号响了。桑采似乎硬撑着,脚步踉跄地走到台边,然后一提精神冲了上去。但只舞了一下便摇晃起来,接着扑通声,直挺挺倒在舞台中央。她晕过去了

  “拉幕拉幕”徐教导员嘶声喊道。

  田巧巧头一个扑上去,将倒在“前沿”的小英雄救护下来。

  “快这孩子快送医务室”黎队长顿足,“病成这样,怎么没人知道哇”

  医务室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战士不敢进去,挤在门口感动万分地议论着:“看看,人家带病给咱们演出呀真是”

  医务室里人头攒动。军医在抢救小英雄。徐教导员不时用疼爱的声音呼唤着:“你醒醒,桑采”

  医生找手电筒,看看病人是否有瞳孔扩散的趋向。但只一会儿,那白大褂便从人群中飘出来了,两位领导慌乱不安地跟在他后面:“怎么样有危险吗”

  “危险”军医忽然笑了,“她各方面都很正常。”

  未来得及卸装的演员们追问:“可她休克是怎么回事”

  军医回头看看大伙,似乎有些不便启齿,但他脸上那种被愚弄的恼意是掩饰不住的:“我刚才说了,她一切正常。”说完便脱下白大褂走了。徐教导员忽然悟出什么,嘴边漾起两道难堪的褶皱。

  第二天一早,大家围在一块洗涮。几个男同胞走过来问:“桑采还昏迷不醒”

  “躺着呐”姑娘们怪腔怪调地回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田巧巧心眼直,喷出一口牙膏沫道:“笑个屁什么阶级感情”

  大家笑得更凶了。一方面也笑田巧巧一夜未睡,不停地给桑采冲糖开水。

  男兵赵源边笑边说:“昨天是我把小积极扛到医务室的医生翻开她眼皮,用手电一照:那眼珠子正骨碌碌转呢”

  “眼珠子不转不就死啦”田巧巧啐了他一口,“别把人想得跟你一样坏”她自认为对桑采有监护义务,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讲那小姑娘的坏话。

  “真笨”白莉说,“这还不明白:休克的人眼珠能对光做出及时反应吗证明她根本是没病装病”

  田巧巧听罢愣了一会,哗地一下泼掉盆里的水,那原是她准备端回去伺候桑采洗涮的,连牙膏都替她挤在了牙刷上。这位“黑田大佐”冲到桑采床前,连人带被子一块掀起来:“好哇姑奶奶可让你坑苦了你个小不是东西装得真象”

  等到又一次选“代表”时,田巧巧表情沉痛地宣布,“这次大家另外选一个吧”听了这话,徐教导员也象松了一口气。听桑采抽抽嗒嗒地落泪,他不忍看,默默地离开了女兵二班。

  “哭吧自作自受”田巧巧又追加一句。桑采鼻孔里爆出两个鼻涕泡,“呜”的一声捂住脸。

  田巧巧见她哭得凶,越发骂得凶,“我最见不得假。跟我玩花活儿你还得练几年姑奶奶心也有七窍”

  其实,田班长分明只有一个心眼,要不她怎么受桑采“蒙蔽”最深呢受蒙蔽最深,最后识破骗局的人,往往是最真诚的人。

  真诚的田巧巧

  真诚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而珍贵的东西往往要等它埋进土里,再挖掘出来时方能被人认识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你们在开追悼会呐这么沉闷丁万,人来啦”黎副团长喜气洋洋的脸,与屋里的几张面孔颇不协调。

  “愣什么,人家女方来啦”

  经黎副团长一提醒,众人才省悟:今天的聚会不是为追念故人,而是为迎接新人。

  “来了来了”萍萍从走廊缩回头,“妈吔,好高的个子今后丁万接吻要搭板凳”

  走廊渐渐传来矜持的高跟皮鞋声。

  “漂亮吗”乔怡问。

  “没看清反正不丑。”萍萍压着嗓子道,“丁万,刚才教你的,还记得不”

  “啊”

  “啊什么,快坐到窗口去不对,沙发上别慌,还是坐书架旁边”

  季晓舟打断妻子:“你别瞎指挥”

  “大家各就各位。”杨燹笑笑道,“她看不上丁万我就干掉她”

  一位衣着素淡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是你”丁万惊诧地盯着她。

  屋里的人迅速把目光抛向丁万,又抛向那女子。那女子脸红了,转向黎副团长:“你也不讲清楚”

  “人托人,拐倒拐,我哪讲得清楚你和他认识”黎副团长问。

  那女子点点头。

  丁万结结巴巴地,“你上次,那条花手帕还在我这儿,我给你拿去”说着要站起来,可假腿一时不帮忙,弄得椅子吱嘎直响。

  “算了。”那女子笑笑,“我又不单缺那条手帕。”

  萍萍拿了两双筷子,一面使眼色,让乔怡拉她进来。未等乔怡伸手,她却朝大家扫一眼,笑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黎副团长摊着两手:“哎,哎哎”

  她回过身说:“我们自家认识的,还要你介绍啥嘛”说罢连看也不看丁万一眼,笃笃笃,踩着高跟鞋走了。

  “一点都不漂亮”萍萍报复地说。

  “就是,大嘴,黑皮肤,看上去又老”季晓舟附和。

  这种时候人们无法客观。

  乔怡问:“她叫什么”

  “薛兰。”丁万闷闷道。听大家还在忿忿不平地议论,他忽然提高嗓门:“行啦,人家又没惹你们”说完,拄着拐走了。

  黎副团长送走女方回来,说道:“丁万个死家伙,他应该追上去嘛”

  “咳,这么就让人家走了”

  “走了算便宜她。”杨燹嘟哝道。

  大伙似乎比丁万本人还失意。杨燹站起身,扣上军帽:“告辞了诸位下午还有一场考试。”

  “你还没吃饭”萍萍顿足。

  “饿着清醒”他说着已走出去老远。在大门口取那辆破车时,杨燹发现传达室窗台上放着几张鲜红的请柬,上面印着一个烫金乐徽。杨燹好奇地打开请柬,头一张写着季晓舟的名字,落款处有中央音乐学院的大印,下面签名是“廖崎”。

  怎么,廖崎来过此地他怎么没上楼呢杨燹骑车驰上大街,见许多玻璃橱窗上出现了巨幅海报,中央音乐学院七九届毕业生巡回演出。海报印得很有特色,金色的底版印满重重叠叠的五线谱,而覆盖这些的是一名乐队指挥黑色的剪影。杨燹一眼认出这个形象完全是按照廖崎的侧影临摹的。

  廖崎,这是个特殊材料制造的家伙

  第12章

  从小人们就叫他“神童”。

  他生在音乐之家,在音乐的世界里长大。是谱线和音符塑造了他的神经和。他十三岁就能熟读总谱,十五岁走上指挥台,十六岁参军来到军一级的宣传队,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得天独厚的秉赋使他感到很难找到理解自己的人,因为理解意味着水平相当。

  他得罪过很多人,至今想想简直有些不寒而栗。

  但刚才在季晓舟家门口,他一再鼓足勇气,还是没进门。他听见里面有杨燹的嗓音,还有萍萍,他似乎怕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一贯是季晓舟的保护者。然而他更惧怕的,倒是那个懦弱的季晓舟。他把请柬悄悄放在了传达室。等他们看了他的音乐会,亲睹了他优异的学习成绩,他们或许能稍稍原谅他的过去。过去

  廖崎是出于特殊原因才登上接兵列车的。绿色的军营使他的外在生活完全变了样,伹他的内心却保持原状。在一群文艺兵里,他觉得自己过分优越了:那些人懂什么艺术呢懂什么音乐呢跻身于这样一群人中,这样一个军宣传队还挂名“业余”,对他曾设想的前程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一种怀才不遇c委委屈屈的感觉总是陪伴着他。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了不起”。对,就是了不起。他对自己一开始就在人群中居于众星捧月的地位毫不意外,并处之泰然。

  到部队不久,他写了一封长信给父母,述说他对参军的懊悔。他说音乐拿到这里只有被糟踏,并把乐队每个角色都挨个数落一遍。他说,原先的指挥只会用简谱,指挥姿势象“炒栗子”;小提琴拉出二胡的音色,大提琴象革胡;铜管吵得犹如乡下女人骂街他们也搞音乐吗他们不过为这个吵闹的世界再添些噪音。他尤其看不上坐在最后的那把大提琴,那颗头发稀黄的脑袋是个木瓜。一见他那副溜肩膀扛着大提琴到角落里去练习,他就有气,那琴声不管多么微弱都令他捶胸顿足。这个叫季晓舟的人简直和艺术发生了严重误会,他拉琴将引起几方面的痛苦:听的人痛苦,与他搭档的人痛苦,或许最最痛苦的还是他本人,因为他每次拉琴,脸色就象大难临头一样惊惶不安

  不幸的是,他写完的这封信被遗忘在总谱台上,随之在乐队传阅一周,因此把这个宠爱他的集体得罪了。他和他们之间开始产生隔膜,渐渐发展成敌意。

  他在初到宣传队头一年就换了三次寝室,谁都受不了他。他需要弹钢琴时对室友们说:“你们最好出去谈话,我得练琴。”而别人练琴时,他又抱怨屋里太响,让人家“最好出去练”。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常常在半夜爬起来,打开灯,对着影子琢磨自己的指挥姿态。所以人们最终一致请他“最好出去”。无人能忍受他的旁若无人和随心所欲。他一怒之下,决心再不与人纠葛,搬进了那个“三角洲”。所谓三角洲是楼梯下那间不足五平米的小房子,顶棚借助楼梯的坡度成四十五度角。如果想在那里躺下必须仔细遵照它的角度,否则额头或身上别的局部都有撞青的危险。这里长期堆放备用的扫帚和拖把,蜘蛛在里面不止是拉网,几乎是在织布了。不过无处容身的“了不起”对此却挺满意。他把里面清理干净,墙壁糊上废谱纸,放进一张小床和那架从家里带来的旧钢琴。门上还贴了八个字:“工作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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