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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不去了”

  荞子制止她:“别说话,说话也耗费体力。”

  赞比亚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点吃的。你们在我回来前谁也不准动一步”

  数来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耸了耸肩膀“要是悟空此一去不返,咱们只好等着山妖来吃唐僧肉啦。”

  没人搭理他。

  此刻太阳与洞口正成平行线,浓烈的光射进来,经洞口那些藤藤蔓蔓的过滤,成了一群金灿灿的小光斑,风一动,光斑便活泼泼地跳动,变大或变小。这是下午五点:只能凭阳光估计,因为他们的手表没有一个尚在正常运行。

  “要是现在让你们挑选一样吃的只能选一种,你们挑什么”数来宝对女兵们说。

  “我什么都吃。”小耗子突然来一句。她一直闷声不响,这句话却把大家逗笑了。

  “屎吃不吃”数来宝问。

  小耗子不示弱:“你吃我就吃。”女兵们又笑起来,虽然笑得毫无生气,也并不快乐。

  数来宝似乎振奋了些,他咂咂嘴道:“我呀,头一个就吃那酸辣粉,又热又香,又酸又辣。要是有肥肠更好”

  “你说的肥肠是猪大肠吗”荞子问。

  “别打岔”数来宝皱皱眉,他在尽力保持自己的幻觉,“我刚才说哪儿啦”

  “肥肠”小耗子提示。

  “对,肥肠汤浮着一层油哩浮一层油。粉条下进去都被油浸得明晃晃的,然后再添上六七种佐料,什么蒜汁,油辣子,花椒面,碎芝麻”他在那想象的美味中沉醉了。

  “我都闻着味儿啦”采娃睁开眼,呆望着黑黝黝的洞顶。

  大田笑笑道:“数来宝,再来点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多了”数来宝益发打起精神,“锅烧全鸭吃过吗”他背台词般地说,“把净重二斤的鸭子洗净,挝成元宝形;葱姜蒜切成末,酱油c细盐c白糖各少许,把鸭子放进佐料里浸泡两小时,然后蒸熟。蒸熟后的鸭子用漏勺托住,把滚开的油往上淋,直到鸭子外脆里软”他用手比划着,“再用景德镇青花剔透瓷盘盛住现在诸位请,请”

  “最后一着不用你教。”荞子笑道。

  “你那太麻烦”大田道,“还是葱花炒鸡蛋卷薄饼子吃。最实惠。”

  “还是尝尝我的叫化子鸡记得我还是五岁时吃过。”荞子回忆道,“那次是外婆领我去常熟玩”

  “干吗是叫化子鸡”数来宝问。

  “听外婆说,这种做法起源于一个叫化子。那叫化子偷了人家的鸡,又没锅煮,就到河里拽了几张荷叶,包到鸡外面,再糊上泥放在柴火上烧。烧干的泥连着鸡毛一块扒下来,里面是又白又嫩的肉,后来这叫化子转运了,他就想到开爿店,专卖叫花子鸡,一下成了大老板”

  数来宝叫道:“咱们什么时候也逛趟常熟城,尝尝那叫化子鸡”

  “行只要到时咱们都不死。”大田笑着说。  ;

  她两颊升起奇怪的潮红,身体里一阵阵燥热往头上涌。她的伤在隐隐发胀,整个身体的感觉使她有种不祥的兆头。但她什么也不愿说,她太信任自己的体格了。

  采娃的头枕在她腿上,两只失神的大眼睛仿佛在追忆什么

  “你们见过这大一只奶油蛋糕吗”采娃用手比划着,喑哑地问,“这样大上面的奶油这么厚。我过二十岁生日姑妈从美国回来在宾馆定做了这个蛋糕”她有些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地述说着,“我看见那个做蛋糕的老师傅,用一个塑料管把奶油挤上去挤出一朵花,再一挤,两朵我抱着那个蛋糕。坐出租小轿车回家蛋糕重得要死,我差点拿不动后来,妈妈说谁做寿谁切蛋糕我切了。那刀子上也沾了这么厚一层奶油我把它扔在一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那都是奶油啊”

  两行泪水沿着桑采的双颊,滴在大田腿上。

  “怎么啦,采娃想吃蛋糕啦”大田企图打趣她。而这个小姑娘的泪却越来越多,她始终闭着眼,任它流淌。

  这时,赞比亚已回到洞口,两手空空。他听到了采娃刚才那番话。

  过了一会儿,采娃睁开眼,脸颊上的污秽被泪冲得黑一块白一块。她眼神发呆,咕噜了一句什么。

  “你说想吃什么”大田问她。

  她重复一句:“我想吃馒头夹白糖。”

  大家怔住了。他们看着这个年龄最小的姑娘,不由而同地想起她刚参军时,连两种混炒的菜都不吃的情景。此刻,她的要求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馒头,最大奢望也只是再夹些白糖赞比亚不声不响地靠着洞壁,一个个摆弄着手指关节,让它们发出碎裂般的响声。他不时瞅一眼采娃,可他天生不会说那些温存的安慰话。

  “没找到吃的”荞子问。

  这是明摆着的,还用问。赞比亚皱起眉,略闭一下眼。他要找的太多了:找部队,找水源,找到三毛和了不起,他不能把那两个掉队的人扔下不管,谁知这两人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困境,或许受了伤,或许简直不敢想。

  天已黄昏,外面光线暗了。洞里六个生命的体现仅在于被迫减缓的基础代谢和几乎滞住的内心欲念中。

  赞比亚将枪往脖子上一挎。数来宝惊问:“你又去哪儿”

  他不说话。他感到最麻烦的就是向别人说明自己的意图。他心里充满疚痛,因为他的能力无法使这几个人得到生的保障,他甚至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急促地思索着。

  “还是想办法,赶紧奔大部队去吧”数来宝说。

  “没有吃的,她们还动得了吗”赞比亚答道。几个姑娘被饥饿和疲惫折磨得目不忍睹了。再让她们到崎岖山路上去颠沛说什么也得先找到吃的。赞比亚一拳砸在洞口的石头上,他惩罚自己也只有这种粗硬的办法。他蹒跚走去。采娃喊起来,“你别去我我不饿”

  从他的背影能明显看出那条伤腿在折磨他,然而更折磨他的却是采娃的泪水

  乔怡醒了。她看看表,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外面暮色四合,她伸手拉开沙发旁的落地灯。

  她从口袋里掏出桑采的信,看这样厚的信需要一个舒适的姿态,她把脚缩进沙发。

  第14章

  乔怡:我的好朋友

  上封信寄去的相片你看了吗怎么样你回信中为什么一点评价也没有

  乔怡展开桑采厚厚的来信,不禁笑了。她对那张相片的评价是:不怎么样。那相片上的桑采已失去她当年少女的线条,脸瘦得凸七凹八的,只剩两只大得不配套的眼睛了。她记得桑采的另一张照片,那是在上前线时拍的她戴着钢盔,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肩上还煞有介事地挎着冲锋枪,严肃却掩饰不住顽皮。对当时的桑采来说,打仗不过是某个电影场景的重现,是另一种玩耍方式罢了。

  一九七八年夏天,桑采从上海探亲回来。她给大伙拍了封神气活现的电报。说她将“飞回”。

  桑采从飞机上下来时可把田巧巧吓坏了。没穿军装且不说,竟着一身红黑斜条子连衣裙,那裙子借助弹力紧裹在身上。田巧巧惊诧道,“姥姥吔,这可连肚脐眼儿也显就形儿”

  “这才好呐,充分体现女性美,嘻嘻”桑采答道。她头发也变了样,直直地从脑顶垂下来,用一枚白珠穿成的饰物绾住,那玩艺儿精巧之极,酷似一只缩小若干倍的王冠。她有意大幅度摆动脑袋,让头发甩来甩去象匹小马。她大声对她们宣布:如今在美国烫头发已是落伍的时髦啦

  走过候机大厅,乔怡和田巧巧一路只有听她说话的份儿,听她言必称“美国”。这两个穿着肥腿军裤的女兵,乡下佬似的一会儿“啊”,一会儿“哦”地惊叹着。

  刚要上民航轿车,田巧巧喊了一声:“慢着你打算就这身打扮回队里”

  “这有什么”桑采歪头一嗔。

  “这当然比光腚强点。”田巧巧笑道。

  “你少见多怪,这还是我姑妈从美国带的衣服里最大路货的一件”

  “甭废话,快上厕所把它换下来”

  “人家上海穿啥的没有,就你左”桑采嘟起嘴。

  “左瞧我不扯大嘴巴扇你你当是去照出国相片呀这是回军营”

  桑采拗不过田巧巧,最终还是把军装换上了,一边换还一边骂:“就你什么都管,黑田大佐”

  当晚,桑采带着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钻进乔怡的蚊帐,把凉滋滋的小鼻尖触到她耳边,对她讲起探家所经历的一切

  桑采一进家门,一位肤色雪白c脖子上吊满各种项链的胖妇人立即上前抱住她。她猜想这定是姑母大人了。姑母浑身打扮得象条花热带鱼,一面亲热地叫着:“啊哟这是我阿采呀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呀”

  母亲在身后催促:“喊呀,喊姑妈呀还记得我常常给你说起过,你有个大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位姑母是父亲的大姐,解放前夕嫁给了一个侨居美国的哥伦比亚船员。后来姑夫死了,姑母独撑门面,开了个饭店,小小发了财。

  桑采发现姐姐和妹妹都变了样:姐姐穿了条极瘦的裤子,妹妹穿了条极短的裙子,不用说全托姑妈的福。

  姑妈在桑采身边刮着异香的旋风,把一堆红红绿绿的衣物一件件抖给她看:“欢喜吗快穿起来看看哦哟弟妹,阿采这副漂亮模子在国外好拿美人奖金了你怎么让她穿这么难看的衣裳”

  “这是军装呀”妹妹解释道。她还没超过对军装迷恋的年龄。

  “军装阿采是充军去了”

  妹妹格格直乐:“是参军”

  “弟妹”姑妈又转向母亲,“我这趟来,看你们过得是不宽裕。不过三个女儿总养得起,怎么舍得让阿采去当女兵”

  姐姐细声慢气地:“姑妈侬勿晓得,当女兵一千人当中难挑一个。阿采让多少小姑娘眼热呐前几年阿采回来,后面总跟着一大群中学生,直跟到弄堂口”

  姑妈就象刚刚领悟一个新行情,连连点头:“哦c哦c哦”

  当天晚上,父母留姑妈住下来。姑妈嫌房子太小,简直象儿童用积木搭的,闷气,执意仍回宾馆去住。她叫了两辆“出租”,一家人赫赫出动,在弄堂邻居的惊羡下走过。妈妈逢人便说:这是去宾馆的俱乐部玩电子游戏。全家改头换面,连这个女兵也脱下军装,换了一套倾国倾城的衣裙。姐姐妹妹交口称赞她穿这裙子比军装好看一万倍

  玩够了,回到家已十二点。父亲被打发到长沙发上去睡,母亲让二女儿与她共享那张唯一的大床。母亲等姐姐妹妹陆续在上下铺睡着后,对她说起了“顶顶重要”的话。“阿采,你赶紧打报告要求复员”母亲说。

  “为什么我不”

  “听我跟侬讲呀,小慈大你姑妈说了,要负担你们姐妹三个当中的一个到美国去念书。”

  “那让妹妹去好了,她念书最用功。”

  “你姐姐也想去,跟我说了好几次,说小妹太小,离开家不行;阿采又在当兵我不打算让你姐姐去。你知道念什么学校吗你姑妈说那是学艺术的学校”

  “我又不懂英语”

  “先读两年预科学校嘛,姑妈都安排好了她看了你的照片,夸你漂亮,让我拍电报把你叫回来”

  “让我出国不行不行我怕”

  “有什么怕头,姑妈是你嫡亲的呀”

  “那我是当兵的,得服从上级呀”

  “你怎么这样傻就说母亲身体不好”

  “我又不是独生女儿。再说部队上见过你的人都知道你挺健康。”

  “那你就说外婆身体不好说你从小是外婆养大的,她非要你回来不可,不然会死不瞑目”

  “姆妈,这太不讲道理啦”

  “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听说现在不少人都在想办法让子女到国外留学,外国没亲眷,眼都是红红的。这些年兵都当傻啦行情一点不摸好运道来了,倒往外面推”母亲有些不悦了,头在枕头上扭了扭。

  “我喜欢部队。”桑采很动情地说,“我要硬这样走掉,领导和大家都会伤心的”

  “你前几年当积极分子,大会代表,一张红纸头寄回家,值几钿那种风头现在更不值钱你出国就不一样了,几年回来风头可出足啦,这道理你不懂”

  母亲苦口婆心,渐渐将女儿说动了心。

  过了桑采的二十岁生日,姑妈动身回去,她已和母亲商定:让三姐妹中最漂亮的桑采出国。

  “你说我该怎么办”桑采问乔怡。

  “哎呀,”乔怡笑笑,“这我可无策可献。”

  “为什么”

  “我不知怎样对你更有益。”

  “到国外是为学习深造,是为”

  “既为深造,你姑妈为什么一定要挑最漂亮的去呢你不是说你妹妹功课最好吗”

  “你什么意思”

  “你姑妈会不会另有打算”

  桑采不做声了。过一会她赌气似地说:“我非走不可”

  “既然决心这么大,还跟我商量什么”乔怡说。

  “你嫉妒”她一掠蚊帐钻出去,冷冷地说。乔怡笑而不语,她自己倒象被激怒了,噔噔噔地跺着地板走了。

  桑采递交了复员申请后很快得到答复:“不予批准。”于是她又采取新的措施。

  其实那措施并不新鲜,无非是从老兵那儿学来的笨拙而过硬的老一套:推说身体某处不适,蒙头大睡,饭不吃c头不梳c脸不洗。

  徐教导员刚从“讲清楚”学习班回来,不便象过去那样扳着脸训桑采,只是一碗又一碗地给她端热汤面,顺便哄几句。但桑采毫不领情,热汤面变成冷汤面后又被端回去。

  三天后,田巧巧拉着乔怡,冲到桑采床边,嚷道:“死了没真稀罕,听说三天没吃饭了,还不死”

  “黑田大佐”嘻嘻哈哈地撩开棉被伸手往桑采枕下一摸,“我说呢早就储好战备粮,打算长期抗战”她摸出一块啃了一半的巧克力。

  桑采沉住气,闭着眼睛对她们不理不睬,听之任之。田巧巧朝乔怡挤挤跟:“来,咱给她治治”

  桑采仍然不动不响。

  “抬咱们把她连床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准见好”田巧巧说着真把床的一头搬起来。

  桑采又蹬腿又喊叫:“你们敢抬,我就喊救命”

  “让她亮两嗓子试试”田巧巧对乔怡道,“抬呀,伙计”

  桑采这下拗不过了,一翻身滚鞍落马。

  “显然没病,”田巧巧笑道,“瞧她利索的”

  桑采恼羞成怒,抓起一只鞋刷子往田巧巧头上掷,刷子砸到墙上又弹回来。

  田巧巧边躲边笑:“这两天养得不坏,劲儿比过去大多啦这样下去,你在三个月之内就能追上我”

  桑采这一回合算让田巧巧给搅了,复员的事暂时搁浅。母亲每隔天就写封信催问她,到底什么时侯脱军装,说她姑妈那边已等急了。只要桑采哪天两眼失神,没精打采,准是在信中又挨了母亲的一顿臭骂。

  “别理你妈”田巧巧对她说。

  桑采为难得直掉泪。

  乔怡看着这个耷拉着的小脑瓜却只想发笑,那里面没有一架起码的天平。任何一股力量都能牵制她,或使她向上,或使她向下。她美丽的外貌使她生来懒于思索。因为她生来就有人为她设计好一切,她只是舒舒服服地照那设计去做。假如两种设计相悖,她就无所适从。

  乔怡的思绪回到桑采信上。

  我一直忙得要死,没空写信,又要念卡,又要找事做。从姑妈家搬出来之后,难得找到一个稳定的饭碗。但我周围的留学生全和我一样,自食其力。我一点不后悔和姑妈闹翻的事

  桑采和姑妈闹翻了乔怡吃了一惊,又急切地看下去。

  到美国不久,我才发现姑妈让我出国并不是供我上学。你猜对了,她有另外的打算。

  原来姑妈的饭店里有个女招待,台湾去的,我一来姑妈就把她辞掉了。为什么我很快弄清楚了。每天中午,有位某公司的董事长都到姑妈店里来吃饭,他的办公地点离姑妈的饭店很近。听说他是专门做丝绸生意的,有十多家丝绸店开在香港c新加坡和美国。此人四十岁我怀疑他撒谎,再不就是姑妈撒谎,看上去倒比我爸爸年龄大。跟你说他的摸样你别怕:他秃顶,牙齿一半是黑的一半是金的,大脸盘上戴一副小得奇怪的眼镜,有点怪模怪样。被姑妈辞掉的姑娘叫阿柳,比我大几岁。据姑妈说阿柳很有手腕,一下子就把那个董事长韦先生缠牢了。她很快记住了韦先生喜欢吃哪几样菜,甚至菜里放多少盐她都到厨房吩咐。韦先生来吃饭时,她总陪他谈几句,喝两口酒。起初姑妈以为她不过是想从这个阔佬腰包里多掏几个小费,后来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姑妈有一次偶尔在街上看见,韦先生的汽车里坐着阿柳。

  姑妈一直想再买下一个店面。有一对老夫妇的饭店地理位置好,店又大,而且房子比姑妈的漂亮。老夫妇想卖掉它,姑妈心有余力不足。她想与别人合资,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姑妈开始注意韦先生。有一天,她问他:“先生你太太为啥不来”韦先生说他并没有太太。太太早过世了,两个孩子也成了家。姑妈单刀直入:“那你想再续一房太太看上我们的阿柳了”韦先生说的确想再组建一个家庭,但阿柳并非是确定的人选。他认为阿柳不那么诚实,总象瞒着他什么。“啊呀你有眼光呢”姑妈把阿柳的身世告诉了韦先生:这女子非但不是处女,而且另有情人。她和情人有约定,等她嫁了阔佬,夺取半数财产权再设法离婚韦先生听这话冷笑道:“这有什么我又不吃亏。反正我也寂寞,她自愿送上来,大家玩玩再散,我这人不傻,求欢求爱分得很清哩。”

  于是姑妈火急火燎地向韦先生推荐了我。我不知她事先怎么形容我,她一向爱夸张,就象她烧的菜,佐料取胜。她把我弄到美国来就是为挤掉阿柳。

  其实阿柳是姑妈店里最得力的女招待,人极精明,英语流利之极,店里店外她都兜得转。公平话说:没有她,我姑妈的生意要冷一半,她几乎是她的左右手。光凭阿柳那甜甜的笑,嗲溜溜的嗓音,顾客就情愿掏钞票。阿柳很会笑,虽然身价不高,招待客人的派头象贵夫人,一点不贱。她一张脸完全靠化妆品弥补,长得不美,但很迷人。

  我一到美国,姑妈立刻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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