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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穿一套紧身袒胸的衣裳,她说:“阿柳就爱穿领口开得很低的衣裳。”我一看,果真:阿柳那衣裳真叫绝,只是一块彩色的布,围住上半身,在胸口打一个结,肩膀和肚子全不管了。

  姑妈有意安排阿柳在厨房帮忙,让我替那个秃顶韦先生上菜。我吓得半死,站在他桌边听着他用一半英语一半粤语点菜。他会好几种语言,就是汉语不象样,据说他出生不久就随父母出洋了。我糊里糊涂进了厨房,忽然又跑回他桌边,因为他点的菜我有一多半没听懂,听懂的一小半又在路上忘了。你知道,我可从没干过伺候人的事,何况英语也是临时抱佛脚学了那一点。不曾想韦先生并没有发脾气,他似乎对我的笨样感到好玩。他又耐心地把菜名复述一遍,姑妈在远处看得直跺脚。

  我还是把菜上错了。阿柳不声不响地把我端去的托盘又端回来。她的姿态又轻盈又优雅,假睫毛比我的真睫毛还神气。姑妈捅捅我,低声说:“去你去别让她端”

  我当时不明白姑妈的用心,回她:“谁端不一样嘛我宁可在厨房干活儿”

  “傻瓜”姑妈不愿过早对我暴露企图,“你不去,小费全让阿柳赚去”

  “我不要什么小费”

  “不许回嘴我叫你做啥就做啥”姑妈忽然板下脸。

  我只好走过去端那只托盘。阿柳急了,忙过来抢:“我来吧,你要弄错”

  她暗里在跟我打擂台,我哪里知道。见姑妈一个劲给我丢眼色,我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慢慢就会做了”阿柳一听这话脸都变了色:“以后我慢慢教你,今天还是让我来吧”

  怎么办我只好傻瞪着眼,让她把菜端走了。上了菜,阿柳躲在更衣室又涂口釭,又理头发,换了件更“曝光”的衣裳陪韦先生品酒去了。后来我才明白,她那是想把我比下去。

  尽管阿柳千娇百媚,韦先生还是把目光盯在跑来跑去的我身上,盯得我好烦。

  第二天依然如此,阿柳还是抢着伺候了韦先生。姑妈干瞪眼,骂我“狗肉不上席”。

  第三天一早,阿柳找我来了。卸了妆的她几乎是另一个人,没有睫毛,甚至连眉毛也没有,象黄鳝。听别的女招待说,阿柳的胸和屁股都是假的美国真是无奇不有“阿采,祝你走红运呀。”这可不是她一贯的那种甜甜的笑,笑得有点可怕。

  我说不知道如何走了“红运”。

  “别装呆。要硬拼我说不定会败给你。”

  我更不知东南西北了。

  “你是靓女,我呢,就是现在这副样子。我这么早来,就是想看看你是天生的靓,还是跟我一样,画出来的靓。”她一边说一边冷冷地打量我的全身,“你营养好啊。”

  “营养”

  “我们听到说,大陆的女仔都是面黄肌痩你不搽粉,不涂胭脂”

  我赶忙摇头。

  “我也没你高。”她冷笑,突然跑上来在我身上摸了一把。

  “你要干什么”我惊叫起来。

  “你都是真的,简直象假的”她两眼森人,“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怪不得那老家伙一眼就爱上了你。他倒真识货啐”她完全不象以往那样有教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颤抖抖地问。我怀疑她会突然拔出什么凶器来宰了我。

  “你这样靓,早晚找一个比他更阔的大亨,何苦跟我这种可怜人争食”

  “我没有和你争”

  她忽然流起眼泪:“你在跟我争就是争你有姑妈,生活有保障;我异乡异客,找一个靠山多不容易,把自己的身子都搭进去当本钱,来赌,来拼你去过世界头号赌城拉斯维加斯吗一走到那个地方,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心惊肉跳。五块钱一个筹码,扔进去,没了,再扔,还是没了。有人一个筹码能在一眨眼间赢几万,有人会把筹码统统输光你是要我都输光吗”

  我渐渐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把我一个清白纯洁的女孩子当她那种人的竞争者,我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是姑妈逼的,迫不得已,她却以为我在和她争那个丑汉子。我和她成了同挡货,实在气死我了

  “我求你,放一条生路给我吧。”她眼泡哭得虚肿,真丑。

  我奇怪自己怎么会说不出话来。她迅速摘下耳环,扔到我床上:“这是筹码够吗”她又摘下戒指,“十克拉的,这筹码够大了吧”然后抹下手镯,“全给你这是我用身子换的,他给的酬金,现在全归你了只求你别跟我争你有你的阳关道,何必要定我的独木桥,把我挤到河里”

  我爆炸了扑过去,象掸脏东西一样把那堆首饰掸到地上。

  “疯子女疯子不要脸下作坯”我用咱们大陆最解恨的语言骂道,“滚蛋滚得远远的”

  她“滚蛋”了。姑妈解雇了地,为了我。从此那个韦先生不仅中午来吃饭,晚上也成了姑妈客厅里的常客。当然是为了我。我对他的全部感觉,就是恶心。我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姑妈的诱饵,姑妈用我钩了一条大鲸。那家伙同意资助姑妈,因为他们不经我同意已攀上了“亲戚”。

  我跟姑妈大闹:“我不要这猢狲叫他滚蛋”

  姑妈说:“男人要什么好看只要有本事就行。那些白脸小后生,房子也挣不来一套,你跟了他们只好一辈子吃苦头”

  “我也不要白脸小后生”

  “那你要啥”

  我气哭了:“你说让我来读书的,我要上学”

  姑妈一听乐了:“你嫁给他,要上什么学堂由你挑,去伦敦学芭蕾,去巴黎也行你想想,你见过那么大世面吗”

  “我不嫁一千个万个亿个不愿意”

  “你怎么是个犟种”姑妈发火了,“我替你拿的主意不会叫你吃亏”

  “你的主意我全明白,我嫁给谁你才不管呢只要那个人有钱,能帮你忙,给你好处就行,为你自己发财,你不去看这人的人品c相貌c年龄,他张口闭口都是生意经,我吃得消吗我为什么嫁给他你喜欢他你嫁给他好了”

  这话气得姑妈当晚犯了心绞痛,我也把自己关进小屋里,反锁上门。两天未吃饭,这次是真绝食了。熬到第二天晚上,姑妈抗不过我,倒向我陪不是,因为她现在是求我。韦先生听说我病了,登门探访。姑妈硬把我推出去陪坐,我绷着脸不开口。结果那猢狲反而对姑妈夸我:“你这个侄女真是棵含羞草,典型的东方淑女。我何故至今不再重新成家也就是为求慕这样的女子。”

  我忍不住想大笑,他太小看人了他以为我优雅c腼腆我立刻跑回屋子取了一张相片。他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去:“是送我的”

  我不说话,盯着他,等着好戏看。那相片上的我端着枪,横眉竖目,头戴钢盔,身披伪装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一看倒抽一口气;“我以为是杨门女将呢”

  “203,有人找”走廊上有人在喊。乔怡忙放下信,起身开门。一位女服务员问:“你叫丁万楼下有个女同志找你。”说完她匆匆走了。乔怡来不及做任何解释,却见在楼梯口有一个并不眼熟的背影。274

  乔怡问道:“是你找丁万吗”

  来人回过头,乔怡认出来了:这女同志正是中午丁万要“相”的那位。好象叫薛兰。

  “听说,他住在这儿办啥子训练班”

  “今天是星期天,他回团里去了。”乔怡答道。

  “我就是听他们团里人讲,今晚他加班。”她说。这是张青春已逝的脸,只有两只眼睛还闪出年轻的光泽。她年龄不小了,大约有三十几岁了。

  乔怡对她说:“你稍等等,我去后面找找看。”

  “我跟你一路去。”

  “不用,你坐坐,我很快就来。”乔怡牢记丁万的教训:曾有一个对象就是看了他一场演出吹了的。

  和年轻人在一起,丁万倒比他们更活泛。他不久将随小分队下部队巡回演出,这期“连队文艺骨干训练班”必须提前结束,他得加班加点。招待所会议室里,几十副竹板敲得震天价响。乔怡贴近窗玻璃,见里面几十个高矮胖瘦不等的小战士,正在跟丁万学打竹板。丁万起劲地做示范:他晃晃头,一群人也跟着晃头;他转转眼珠,一群人也跟着转眼珠,都十分认真,气氛很热闹。

  他的烦恼呢今天因那个女子引起的不快呢丁万毕竟是丁万。

  赞比亚走了半里路,觉得身后有声响,回头见走数来宝。“你干嘛跟着我”

  “我会扒地瓜,还能砍甘蔗。我还有劲儿”他胆怯而谦卑地看着赞比亚,“采娃饿成那样,见她掉泪,还不如不如打死我得了”

  赞比亚闷声闷气地:“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别跟着我。”

  “两个人比一个人强”

  “我喜欢一个人。”

  数来宝不悦地眨着眼,呆立在原地。可等赞比亚走了几十步,发现他仍远远跟随着。

  “趁现在天还没黑透,你赶紧回去。不然你连路也摸不着的。”赞比亚对他说。

  “我的眼镜不是还剩下一半吗”他嘟哝着,一明一暗两只镜框使这张脸变得相当滑稽,“你就能担保你不再受伤要是伤得爬都爬不动,那时总得有个人把你扛回来。”

  “到了爬不动的份上,我会处理自己。你赶紧给我回洞里待着。”

  数来宝不再吭声了,只是执拗地跟在赞比亚后面。这架大山大约连猎人也极少涉足,几乎没有路,全是些错杂生长的灌木和毫无节制蔓延滋生的大片“飞机草”。赞比亚加快脚步,不时听见身后的数来宝发出各种声响磕撞,趔趄,摔下去又爬起来。不管发出哪种声响,都伴随一阵捂在嗓子眼里的诅咒。尽管如此,他依然紧跟不舍,赞比亚甩不下他,只得稍稍放慢脚步,必要时停下拉他一把。

  “看不出,你也挺犟。”

  “不然你太小看人啦。”数来宝赌气道。

  天色更暗,余晖还剩最后一缕,苍穹已现出几颗星,暧昧地闪着。此刻两个夜行者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湿透,动一动,它与皮肤的磨擦系数便增大,煞是难受。数来宝用帽子扇着风,问赞比亚道:“咱们干吗绕着弯走”

  “从这边下山安全,那边离公路近。歇会吧。”他趁数来宝坐下休息,看了看地形。山下似乎有个小村子。

  “好象要下雨,天闷人得很。”数来宝仰起脸,“下吧听说过吗美国有一次下了肉雨,肉片跟大雪似的直飘你不信肉雨就降在肯塔基州。”

  赞比亚看一眼累得象摊泥似的数来宝,“怎么样你在这里等肉雨吧”他似笑非笑。

  这是他惯用的激人的神情。数来宝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开路”他装着劲头十足,迈开两条发软的腿。

  两小时后,前面出现一群高低错落的房子。他们几乎不出一点声响地往前走,但村里没有半点动静,一个个黑洞洞的小窗象剜去眼珠的眼眶。大约村民们都被公安屯赶跑了,田地也匆匆收过,翻着新鲜的湿土,枯萎的瓜秧被扔得东一处西一处。

  “地瓜被刨光了。”赞比亚失望地轻声道。

  数来宝仍然不顾一切地用两手在泥里扒。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还有还剩得有”赞比亚扭过头,见他泥乎乎的手上托着个拳头大小的地瓜蛋儿。“看仔细着翻,还能搞不少哩”他顾不上许多了,把地瓜在衣襟上蹭两下,“咔”地咬了一口。

  赞比亚迅速观察地形:这片地瓜不足五亩,大小不等,形状不一,象胡乱连缀在一块的补钉。前面一片水田,晃着癞痢似的稻秧。一侧是一洼水塘,塘边是低矮的苇草,苇草连着一片芭蕉林。赞比亚盘算好万一情况下的退路,便蹲下身,和数来宝一起往泥土深处扒。这艰难而原始的扒掘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才将挎包装满。赞比亚提醒道:“该走了”

  “不,不行”数来宝头也顾不得抬,仍奋力在土里刨着,“多一点是一点采娃饿得昏过去了,我看着心里忍得下吗”他胸腔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呆久了不安全快走吧”赞比亚眼睛不停地四下扫视,右手食指始终勾在枪扳机上。

  “再刨些再刨些”数来宝两手不停,近乎一种机械动作。

  “刨多了也没法带走”

  “瞧我的”他飞快脱下军裤,又将里面的长衬裤退下来,再光腿套上军裤。他把衬裤两个裤管礼紧,一边对赞比亚说:“我妈领我拾榛子,就常这么干装百八十斤都没问题,快多刨些”他又扑到地上,机械而忙乱地干起来。“采娃有吃的了采娃有吃的”他唠叨着。

  赞比亚突然听到从村子方向传来响动。他猛地按住数来宝的手。“有情况,别动”

  数来宝听了听:“你神经过敏”他甩开赞比亚的手,依然象着魔似的刨着。他的理智崩溃了,想不到此刻还有任何比刨地瓜更重要的事,包括生死。他受不了采娃的眼泪,受不了其余三个姑娘因饥饿而干缩的眸子。

  远处果然出现几个人影,也许是听到这边的声响,弓身缩背地摸过来了。

  “快走坏事了”赞比亚用喉音说道。数来宝急忙将地瓜往长衬裤里装,他决不情愿落下一个地瓜。赞比亚急了,狠狠踢了他一脚:“快走”

  人影已逼过来。数来宝一时不知所措。赞比亚顾不上再想什么,突然从地上跃起,把一梭子弹射出枪膛,只见田埂上的人影前翻后仰,栽进水田溅起大片的水花

  “快跑”赞比亚说,“往东钻进那片芭蕉林”

  “你跑吧我掩护”数来宝拖着半自动,趔趔趄趄地迎着敌人跑去。

  赞比亚一把揪住他的子弹袋:“夯货你晕什么往那边”他将他搡出去老远,直看他迈着两条笨拙的腿跑向芭蕉林,才使劲吞了口冰凉的唾沫。下面该他的了

  第15章

  又一场考试结束了。总算完了。杨燹骑车出了l大校门,突然产生一个愿望:想喝酒。鉴于下午这场考试,他在萍萍的酒席上只用酒满足了一下嗅觉。再说乔怡在场,喝了酒谁担保他的感情不会决口感情的水位直线上升,防护堤也得不断加高。有这种说法:喝酒能使可爱的人变得更可爱;使讨厌的人变得更讨厌。他断定自己在酒后不是那种“更可爱”的角色。

  这时他想喝酒了,管它什么酒。他得慰劳一下自己。今天考得不错,他撇下那些小后生,头一个交了卷。他向来重视心理上的胜利。不知这几场考试能给他多少总分。

  他把车靠在一个拐角上,背离大街,深入小巷,在大街的人流里他反而感到寂寞。哪儿有小酒店

  考试的分数他不大在乎,关键是那篇论文,是否在教授中“炸了”,他就喜欢往人堆里扔这类“易燃易爆”的“违禁品”。也许会有人对他喊:“你写的不是论文,恐怕是一篇科学幻想小说”

  的确,他把这门科学拟人化了,并很得意自己的文来。他还在论文结尾处引用了两句惠特曼的诗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一颗星星;

  一只蚂蚁粒沙和一个鹪鹑卵都是同样地完美。

  终于考完了。这次“战役”不亚于两年前那场真实的战争。杨燹又活过来了冲过来了杀过来了是否胜利,已与他无关了,他的乐趣在“冲杀”本身。

  他走着。假如此刻有乔怡陪同,他不反对。乔怡等于他,是他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他灵魂中脆弱一面的体现。记不起哪位哲人说过:一个人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才能发现自己。

  这一带在拆房子,全变了样对了,就是这一带,一九七六年,“专案人员”从他日记里发现了“魏幺伯”的名字。日记里提到他与这个老头常常一起喝酒。他们问:“他是你的同伙吗”

  “他死了。”他回答说。

  “为什么死的”

  没有回答。怎么死的天晓得。

  那老实一世的农民被当作“现行反革命”逮捕了。因为“广场事件”后,这老人照旧每天夜里去撕那些大字报c大标语回来烧火,一个看管粪场的人是买不起其它燃料的杨燹得知他的遭遇,终于打听到那个专押此类犯人的拘留所。他对一帮面色冷峻的人喊着:“他不识字他是文盲啊”而人们平静地告诉他:此人已在被捕当夜死亡,大概由于过度受惊,心脏病猝发。

  杨燹走出那个拘留所时象个木偶。这个善良的c胆小的c谁也不敢惹的老人最终还是被吓死了“专案组”审讯完毕,杨燹闷闷地喝了许多酒。对乔怡的怨恨就是随酒意渐渐上涨的。若不是她,他们怎么会窃走他所有的日记日记是他灵魂的密码,他们居然随意亵渎,这无异于灵魂失去贞操。他们难道配提起魏幺伯这个名字吗这神圣的老人。当时,他渐渐失去了理智,昏昏沉沉地下楼,象幽灵一样跟踪乔怡,以至最终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那个小酒馆在什么位置就是常和魏么伯去解闷的那家他的酒量就靠那些劣质的酒练出来的。不行,认不出来了。这一带将扒光拆净,让位于一条现代化的干道。这是一九八二年初夏的黄昏。一群红领巾在植树。他们有十岁十二岁那个年代在他们清白的记忆里留下一点什么当然,他们不会记住一个叫魏么伯的老人的。有什么必要让他们知道这个阴暗的故事呢他们的义务,是在一片古老的土地上,栽种新的树苗。

  不,不能喝酒。酒是祸根,酒把他与乔怡感情的后路断了。他现在需要乔怡。

  他飞快地蹬上车子,奔招待所而去。

  这南方的阔叶林又一次掩护了他。赞比亚发现身后早没人追了,远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着枪。他料想自己一定刷新了xx米障碍赛跑纪录。

  他凭直觉,知道自己没有再度负伤而那条伤腿此刻却不甘寂寞,咧开大口喊疼了。那伤口本来不曾愈合,这一折腾,索性大开特开,仿佛要把他体内所有的热量和意志都释放出去。他有些吃不住劲了,顺着一棵棕榈出溜下去。他坐在地上,憎恨地盯着这条不争气的腿。

  这是什么地方显然离那个山洞很远了,因为他刚才跑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把敌人引到相反方向,离姑娘们越远越好。天太黑,他无法看表,估计已是子夜时分。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山峰失去了白天的辽远感,一下子都逼到他面前。

  他克服了一刹那的委顿,艰难地站立起来,强迫自己均匀地迈步,决不姑息那条伤腿。他必须回到山洞去,那里有四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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