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穿越小说 >绿血最新章节 > 绿血TXT下载
错误举报

正文 第25节

  一切又归为寂静。是太疲劳或过度紧张而发生的幻觉有可能。神经绷得太紧,就喜欢弄出这些花样表示抗议。不过她不敢大意,枪抓得紧紧的,尽管并不熟悉它的性能。她慢慢站起来,刚举步,呻吟又起,这回她感到是从身后传来的。她猫下腰,冷汗渗了一脊梁。

  她把帽子拉低,打开枪保险。她已确定这回并非幻觉了。然而那声响又变了方向,变到她的左侧,忽儿又象在右侧她简直全懵了,弄不清响动究竟出自哪里。她试探着朝前走,轻得象只猫,脚踩在湿草上没有一点声响。风在山谷里打转,她这才明白,那呻吟声被风抛得飘忽不定。

  果真有一个人荞子终于把这个浑身稀泥c面目全非的家伙找到了。那人扭过脸,脸上只有一双眼珠子没沾上泥。他朝荞子眨巴着眼,表示他是个活的。他背上压了个奇怪的包袱,里面装得鼓鼓囊囊。

  “不许动”荞子把枪口指着他。

  他又呻吟一声,然后哼哼道:“我不动”他说中国话,那声音让荞子感到十分熟悉。“地瓜,地瓜”他又说。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你是谁”她端详着他。

  他端详着她,忙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那女人一扭身:“神经病”

  丁万赶紧把轮椅摇远了。薛兰,全是你害得我发“神经病”。那女人挽着另一个男人走了,那男人刚从厕所出来。

  一个钟头过去了。薛兰不会来了。真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从野战医院转到驻军医院,仍然逃不脱截肢的厄运。因为包扎时缺乏经验,绷带勒得过紧,他的腿下半部坏死。在医院的那些天,他完全变了个人,只要看见穿白大褂的他就恨得咬牙。他后悔没从战场把枪带回来,藏在枕下,谁来说服他截肢,他就毙了谁。他嚷嚷说:“让我缺胳膊少腿,我宁可去死”

  看来“死”不能“宁可”。截肢之后,他心情也好转了。走出医院时,体重居然增加了两斤。

  感谢科学:他配上假腿又能重新登台了。有一位慕名而来的女售货员,说是要终生伴他度过“英雄的余年”。她来观看他伤愈后头一场演出。

  假腿失去两拐,走路是极难看的。他预先站在台上,幕在他的竹板声中徐徐拉开他很得意自己的设计。

  可是,当他几句台词一出口,发现不对劲。台下观众拒绝与他交流。他抖出一个个“包袱”,满以为会来个满堂彩,但听见的却是座椅翻转的“啪嗒”声。有人走了。不止一两个,不止七八个,那不绝于耳的翻椅子的声音告诉他是多少他见与预期效果截然相反,便愈加卖力,拼命玩着花板,不断使出他那绝招:将两只手上的竹板同时抛向空中,然后交错落在手里,并让竹板在空中打出节奏这不是说快板,而是马戏班的杂耍,他悲哀地想着。但愿那个女售货员不要因此轻视他绝招也未提起观众胃口,翻座椅的声音把他的台词也盖住了。他明白了:观众已不是几年前的观众,他们的要求在变,口味需要不断更新,新了再新。他们需要白色长裙c微型麦克风c忽红忽紫的灯光。电子琴能够模拟一切音响,它宣告新与旧的更迭。新的必将替代旧的

  丁万渐渐沉不住气了,头上冒汗,嗓门一再提高,弄得口干舌燥,而他卖力的程度与收效恰成反比。走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都寒了。这座城市过去至少有一半人为他喝过彩,他每次登台不准备个段子根本别想下台。他曾为他们单调的生活带来笑声。而他们富足了,开始选择和挑剔。

  突然,他忘词了这个熟透的段子怎么会忘呢他僵在那里,下意识地打着竹板,两眼充满痛苦,象失去了视觉。

  观众这时倒静下来,静得有点叵测,有点不怀好意。这静与刚才的乱同样使他惊慌。

  不再有翻椅子的声音。观众们想看他怎样将这局面对付下去,他们这时倒显得如此有耐心台上与台下尴尬地相持着

  这时台侧有人提词,他才把段子续下去。而观众一下子肆无忌惮地哄笑开来,他们认为更有了不安分的理由。

  丁万终于说不下去了。他收住竹板,深深朝观众鞠了一躬。

  他眼里含着泪,那泪水在他拖着假腿步下舞台时才洒落下来

  女售货员在演出结束后对丁万说:“你那个节目让售货亭卖光了汽水。”她的语调冷了,面孔冷了。

  丁万心也冷了。她再也不来见他是意料中事。女人,容易把许多事都想得浪漫,他们首先是被自己杜撰的浪漫故事所感动,而一看见事情的本来面目,便痛悔着离去了。

  薛兰也会如此吗让她和一个架双拐的男人通过无数双眼睛的甬道,或许她想想就怕了。

  个人吧,就一个人。一个人能无所牵挂地到边卡哨所去,那里永远需要他,他也永远需要那里。只求领导不要让他去荣军学校,去荣军学校一个人更好。

  对了,上次领导是不是在试探他为什么说:“这是你带最后一批徒弟了这期连队文艺骨干训练班你一定要卖力哟”

  或许下部队演出也是最后一次了

  荣军学校就荣军学校吧,说服自己还是容易的。他这不登大雅的一技之长没准在那里会被赏识。好吧,薛兰,你不来也好。

  大厅里传出优美的音乐。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是廖崎指挥的,咱们这群人里到底有个把“了不起”的

  他步上阶梯,买了两份说明书。没听成音乐会,看看也好。还有一份给黎副团长,他那么想来,却为成全我丁万,把票让出来了。

  “哄”的一声,观众退场了。

  丁万慌忙摇着轮椅离去。他怕萍萍他们问长问短,而自己还没想好搪塞的话

  他挤在兴高采烈的人流里,发现所有的人都比自己高大

  人们为他闪开路,有的人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与怜恤,停住脚,俯视着他。

  “还还看什么我不就是数来宝吗”那泥胎咧开嘴,闪着一口显得挺白的牙。

  荞子的枪口慢慢垂下,她有些不相信,觉得这时一切感官都会愚弄她。

  “怎么会是你呢”她又凑近看了半天。

  “你先先把我背上这些地瓜卸下来。我一块都舍不得扔你们饿坏了吧”

  荞子使劲地把他往上拽:“你伤了哪儿”

  “腿稀烂了。别处好象没伤。我背着这几十斤在大雨泥汤里扑腾一整夜眼镜也丢了。赞比亚回来没有”

  “什么你俩不是一块走的”

  “是一块可昨晚上,正扒着地瓜,王八羔子们出洞了枪啊,手榴弹啊,轰轰隆隆,我不知自己咋没死”

  “他呢他呢”

  “他就让我快跑”

  “那他一定”荞子掉开脸,泪水涌了出来。

  “你别”数来宝握住她的手,“我跑的时侯,还见他打得正欢实”

  荞子一把揪下军帽,捂住脸。风把她一头乌发扬开,然后又覆住她苍白的脖颈。她感到生命被截去一半,什么都停止了:呼吸,心跳,血液循环,内心欲念。

  数来宝呆看着她。伤腿到此刻才把疼痛的信号传送给大脑。他看一眼泥血摸糊的腿,不相信它是自己的,上下牙不由自主地磕碰起来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良久,荞子恢复了理智。她没有时间悲伤,眼下就有个需要她救援的人,还有垂危的大田。她咬着牙架起数来宝。为那一堆地瓜,他丢掉半条命,而赞比亚别去想等有了精力和时间再去想他,那时就不需要硬撑着,或许也撑得住了她的身体被数来宝压得歪斜了。他们一步三晃地朝山洞走去。

  腿疼得数来宝冒出大颗的汗珠。他甚至想大声喊:“给我一枪得了谁行行好给我一枪吧让这痛苦趁早了结了吧”

  但他忍着,忍着。“荞子就会好的,坚诗”他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想从她那里求得安慰,“世界上没有捱不过去的事”他在自己三十余年的生涯中,始终坚信,什么事坏到了头就是好的开端。古人的哲学,否极泰来。好与坏往往取决于一个人坚韧与否,乐观与否

  第19章

  人们开始退场。

  季晓舟等三个人依然伫立在原地,望着渐渐空旷的表演场。

  季晓舟哆嗦着嘴唇对乔怡说:“太棒了,是不是”不等她作出反应,他又转向萍萍:“绝妙,是不是”其实他任何答复都不需要,只管忘我地沉浸在廖崎的光荣里。

  观众快走完了。而季晓舟仍在骚动不安地重复着他的独白,那热烈虔诚的模样,让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人直发笑

  三毛绝望了。他已在这山坳里寻找了整整一天,仍然不见了不起的影子。

  他早晨惊醒时,发现腿上搁着半块压缩饼干天晓得,这家伙要干什么

  三毛太了解了不起那可怕的冲动。他素来是放纵这冲动的。他把结束生命看得象结束一个辉煌的乐句一样吗他在做一桩最蠢的事。

  必须找到他。三毛要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有个交代。他是从人性中最黑暗c最莽撞c最不负责任的那一隅诞生的,一颗偶然与不幸的果实。而奇怪的是,他纯洁善良的天性把组成他身心的龌龊的那部分完全否定了。他几乎没有任何可夸耀于人前的天赋,只有被他视为神圣的责任感对一切事,对任何人。

  那么,这个了不起现在在哪儿他还活着吗他带走一支枪,根据所剩子弹的数目计算,他枪里只压着一发子弹。

  你怎么会想到死呢荣誉对你来得太容易,所以你会轻易毁掉它生命对于你来得太完满,所以你也会草率断送它。你不肯吃苦。虽然你曾傲居于一切人之上,但你对自己竟这样无把握。你压根不懂生存的艰辛,也压根不具有在不幸与痛苦中练就的忍耐力。要你坚持c忍耐c再熬一熬,你倒毋宁死掉。唉你太脆弱,太怯懦了。

  你或许想到曾经给予我的种种辱没,想到我会因此记恨在心你莫非把我想得那样狭隘,在这种时刻还会去想那些烦人的琐事我承认自己被你刺伤过,并一再刺伤。你的尖刻曾弄得我困窘不堪,我那时曾在心里一万遍地控诉你对我的残忍

  但我不会记仇,不会恨任何人,虽然你从来对我不曾有过公道。我生来只恨一个人,那个人我不曾见过。他给了我生命和屈辱。但我在屈辱中爱生命,不放过一个能保存它的机会,不象你在这点上,我蔑视你

  三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身上的负荷与心里的负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决不肯丢弃一样东西,他认为这些也在他责任范围内。他摸摸口袋里那半块压缩饼干,感到踏实,在找到他之后,他会动员他吃下去。

  奇怪的是,两天没吃东西的他一点也不觉得饿,所有的感宫和脏器都失常了,搅成一个混沌不觉的世界。所有欲念都屈从那个最强的欲念:必须找到了不起。

  必须。

  他慢慢走下山坡。这是哪里,他一点也不明白。他抬起头,望着深灰色的天穹,想依靠那点可怜的识辨方向的能力,找到一两颗他熟悉的星星,而今夜偏偏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忽然,脚一软,他不知怎么就躺下了。接着,疲惫失控的躯体沿陡坡滚下去,只觉途中与无数坚硬的东西碰撞,意识在数次碰撞与翻滚中渐渐离去。他在最后的知觉中,突然觉得这景况曾多次出现在恶梦中,梦酲后,他会惊喜地发现自己仍活看

  当三毛睁开眼时,周围尽是模糊不清的面孔。这些面孔不象梦那样远,因为从那些鼻孔中吹出的气息使他感到脸上又暖又痒

  “你别动,同志,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其中一个面孔低声说。三毛一阵颤栗就这样,一下子,突然地贴近了祖国。这惊喜甚于从恶梦中醒来的一万倍。我获救了,实实在在地活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扑来,他看清四周是一片婆娑的竹林。

  正在化脓的口腔使他难以说出一句成形的句子。周围的人不停地发问:“宣传队的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怎么会一个人被撇下”他呜呜鲁噜地解释着:不只一个人,还有好几个战友,还有可他们打断他,说是一点也听不懂。那个挎冲锋枪的高个儿,说一口甘肃话。是他撕下三毛的领章,那背面记着他的姓名和部队番号。他们是这样认识他的。

  逐个开始疼痛的伤口催醒他的回忆:在从陡坡滚下的途中,他几乎皮开肉绽了。

  “别动,我们抬你走”甘肃人说。

  三毛心里苦笑。动,我这会儿动得了吗他费了很大劲才说明白:他渴,他饿。

  “排长,担架扎好了。”一个战士说。甘肃人应了一声。“不忙,先让他喝点水,吃点东西。”他抬起三毛上半身,用自己的腿垫住。过了一会儿,一缕凉丝丝的舒畅感从喉头流向全身,他感到枯萎的四肢象树叶一样伸展开,生机又回到他身上。接着他不经咀嚼地将食物呑咽下去,噎得他不停地伸脖子,但他还得吃c还得吃有了吃的,就会活下去突然,他一把推开排长的手,惊诧地睁大眼睛:目前的状况使他感到不可思议起来他得救了他们会把他抬到野战医院去。他将躺在散发着来苏味的洁白被单上,在那松软的被褥中,他会惬意地睡上几天几夜,听任那些轻手轻脚的护士们给他治疗和护理。怎么,这一切近在咫尺了吗可了不起怎么办他脑子一下轰鸣起来。了不起,我就撇下他不管了吗

  担架轻微地颠簸着,借助竹子的弹性,一上一下,忽忽悠悠,加之那吱吱作响的声音,把三毛几天来积蓄的困乏全部诱发出来。这简直象个摇篮。战士们走得十分小心,几乎不出一点声响。排长端着冲锋枪,忽前忽后地照应着。

  三毛渐渐弄明白了:这支精干的小分队执行着一项特殊任务。我军运输弹药与给养的车队常被敌人炮火袭击,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也多次车毁人亡。据判断,这一带大山里肯定潜伏着敌人的观察哨。首长命令两天内一定要挖掉这些“眼睛”,让敌人的炮阵变成瞎子。

  走了约摸一刻钟,排长下令停下。他掏出一张地图,拧开袖珍手电,在图上作着记号。排长合上图纸,转脸对大伙道:“分头行动”

  排长让一个精瘦的小战士留下照看三毛,约定三个小时后在原地会合。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天似乎要下雨。三毛打了个冷战,睡意全没了。

  “你冷吧”那战士问,说着递来一件雨衣。听嗓音他还是个孩子。“我有一个星期没睡觉喽你呢”三毛无法回答他。孩子的话往往不需要别人回答。

  “你晓得不我们排里牺牲了五个人,跟我一样,都是七八年的兵。才怪哩,我眼都来不及眨,他们就倒下了”他停顿一会,仿佛在探求生与死之间的微妙差异。“排长哦,不是刚才那个,他是火线上提起来的,过去是副排长老排长走在我前头,轰隆一声,我俩都趴下了。过了一会儿,他推推我笑着说:哎,没死啊我问:你咋样他站起来扑撸扑撸身上的土:我没事跟着就往后一栽。我背着他赶紧往下跑。一路上他对我说:我没事,你跑那么快干球等我跌跌撞撞跑到卫生员跟前,把他放平,他只剩下一口气了,但嘴里还在笑,说:我说嘛,你没必要跑这么快他就死在我怀里。”小战士说着,用两手轮替着抹泪,一会儿,他挂着泪珠睡着了

  睡吧,你这可爱的新兵蛋儿。你无意中用这个揪心的故事唤醒了我的理智。我得走啊,我也有一个需要我救援的战友。我得找到他,背着他,爬也要爬到目的地。哪怕哪怕和你的故事结局不幸雷同。我得走我才不会惊醒你呢。我可没那么大力气与你纠缠。看得出,你这小家伙责任心不亚于我。

  三毛一使劲,双手支撑身体,居然站起来了。本来就瘦弱的他感到自己晃晃悠悠象个幽灵。他蹒蹒跚跚地朝竹林里走,突然,又回头张望了好一会。他弄不清这是不是生存本能的最后一点犹豫。包扎所,白床单,活下去的可能被他甩下了

  偌大个万人体育馆人已散尽。季晓舟坚持要等廖崎。

  萍萍冷冷道:“你别不知趣了现在人家不晓得被多少记者围着。”

  季晓舟不做声,仍站着不动。清洁工开始清扫场地。

  “走吧”乔怡也说,“他现在顾不上我们。”

  晓舟看了她俩一眼,终于默认她们不无道理,便悻悻地c充满遗憾地跟随她们往门口走去。

  “喂我已经等了你们半天了”廖崎意外地出现在出场口,连演出服都未及换下。

  雨淅淅沥沥。三毛拖着两只愈来愈沉的脚,摸索着往前走。能否找到了不起,他丝毫没有把握。可在他的生活中有多少事是有把握的呢他只凭执着的信念去行动。

  他浑身透湿,并不得不随时停下来,用手抠去粘在鞋上的大泥砣。道路哪有什么道路呢泥泞得可怕,每往前迈出一步,总要滑回半步,象大地在与他的脚讨价还价。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亮了。他靠着一棵树,刚想坐下小憩,忽听不远处传来窸窣之声。循声望去,朦胧中一团东西在蠕动他的心象要蹦出胸膛,他小心翼翼往前走,屏住气,不时抹去垂在睫毛上的雨珠。再走近c再走近一点那东西不动了

  “是你我早就看见你了”一个衰弱已极的声音在雨中飘忽。

  三毛不相信耳朵,不相信所有的器官。他继续往前走,也许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忽然身体一晃,跌倒了。从同一平面上,他看到对方大睁着的双眼。了不起,是你你活着你居然还活着三毛向前爬了几步,猛蹿起来,扑上去将他抱住。了不起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他们离别一天一夜,而彼此都不敢认对方的模样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了不起的脸被蚊蚋叮得整个肿起来,带着无数细小的血口,“我只是不想连累你,我过去对不起你,你倒为我”

  三毛制止他说下去。

  昨晚,他爬过树林时,看见一具没有双眼的尸体,从模样上判断他是越南人,并已近暮年。他被这尸体的模样骇坏了,慌忙绕开他爬过去,而那难闻的腐臭却追随着他。那就是死。他懊悔自己的冲动,这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他没有权力把自己也象那具尸体一样不负责任地扔在荒草里,而死又是多么漫长的过程他看见那具尸体旁积着十几个烟蒂于是他决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