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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下令驶近。陈懿便到中军船上去叩见元帅。你道这元帅是谁原来就是张弘范。此时伯颜已回大都,张弘范受了大地父母之恩的那个异种异族皇帝,就封了他做都元帅。封了李恒做副元帅。

  这李恒的历史,与张弘范又自不同,我说句粗话,他竟是个杂种。何以故呢他本姓于弥,是西夏国主之后。唐朝之末,他不知哪一代祖宗,做了唐朝的官,赐姓李,后来也有做宋朝官的,到了鞑子入寇时,他的老子李惟忠,方才八岁,生得眉清目秀,被一个鞑子的甚么王看中意了,把他收留抚养大了,才生下他来。如此说来,他虽未见得真是杂种,也和张飞骂吕布的话一般,是个“三姓家奴”了。闲话少提,却说李恒本来就随同伯颜入寇宋室,到处蹂躏的了。此时封了副元帅,更是耀武扬威,和张弘范两个带领大队兵舰,要寻宋兵厮杀。这天听说有宋兵投降,便同弘范坐了中军,传投降人进见。陈懿不免唱名报进。

  弘范问起来历,方才知道是个海盗,不是宋兵。不觉大喜,取过空头札付,填了个行军千户,给与陈懿。李恒道:“陈懿是个强盗,只怕未可轻用,怎么便给他札付呢”弘范笑道:“只要他肯为我用,便是好人。那个管他强盗不强盗呢况且我要寻文天祥踪迹,正缺少一个响导,何不就用了他,岂不是好”因问陈懿:“此时文天祥在哪里”陈懿道:“此时在潮州练兵。”

  弘范道:“从此处到潮州的海路,你可熟悉么”陈懿道:“我在海面上行走了十多年,莫说到潮州,就是附近广州c惠州,以至雷州c琼州c廉州一带,都是熟悉的。”弘范大喜。又加了一副委牌,委他做了前锋响导官。陈懿拜谢了。弘范便叫他带领大队,向潮州而去。此时已是十一月天气,北风大作,乘着顺风,不一日到了潮阳境地。沿海居民,看见大队鞑船,塞海而来。一时奔走呼号,哭声遍野,扶老携幼,弃业抛家,都往内地乱蹿。天祥闻报,忙忙上马出来晓谕弹压,却哪里弹压得住一时军心大乱起来,部下的一员将官刘子俊,忙来报道:“兵无战心,势难久驻。看看敌兵前舰,已经登岸,不如率领众兵,由未将保丞相先走,留邹将军断后,退还海丰,再作区处吧。”说声未了。探马报到鞑兵已经登岸,追杀过来。天祥急忙回营察视,只见众兵都慌做一堆,料难驱之使战。

  便同刘子俊c宗礼c杜浒及一切众将,率领众兵先走,留邹断后。

  指拨方定,张弘范的兄弟,先锋官张弘正,早已迫到。邹截住厮杀,只因兵心慌乱,不敢恋战,且战且走,猛不提防,一枝冷箭射过来,把坐骑射倒,将邹掀翻在地。张弘正赶马过来,举刀要砍。邹大喝:“鞑奴不得动手”连忙丢了长枪,拔出佩剑,自刎而亡。弘正下马,取了首级,仍向前追去。却说天祥等正走问,流星马报到,邹已死,追兵将近,只得舍命前行。走至五坡岭,人困马乏,看看追兵已远,便传令扎住。兵士解甲休息,摘去鞍辔,放马吃草,一面埋锅造饭。正在山前列坐,忽听得一片胡茄声响,鞑兵已到。一众军士,亡魂丧胆,正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宗礼骑了无鞍马来战弘正,不十合,被弘正一刀搠落马头,宗礼亦自刎而死。刘子俊急挺枪来迎,正纵辔而出之时,不提防马失前蹄,掀翻在地。众鞑兵一拥上前缚住,解向后面中军去了。此处赵龙c李虎c白壁一齐上前挡住。众鞑兵见拥出了三员战将,便一齐放箭。这里三人,一心要挡住鞑兵,好放天祥远去,别作后图,所以并不闪避,仍是向前厮杀,一面舞动军器,遮拦格架,挡拨箭弩。怎禁得这里万弩齐发,不一会,三条好汉都死在乱箭之下。鞑兵仍复前追,赶及天祥。弘正赶一个两马并头,便伸手把天祥活挟过去,陷了海丰,就解大祥到中军来。谁知刘子俊被捉来见张弘范时,便自认是文天祥,因他明知鞑子最怕的是文天祥,所以自己认了,待他不再追赶,好等天祥逃至行在,再图后举的意思,不料后来真文天祥也被捉来了。弘范问了姓名,不觉大惊道:“南朝哪里有了两个文天祥”因叫几个降卒来认,内中有认得的,便指出刘子俊姓名。弘范大怒,喝令斩了。一面劝文天祥投降。天祥哪里肯依弘范叫且送到后军安置。休兵一日,便又传令下船,仍叫陈懿做响导,杀奔崖山,来灭宋室。不多几日,到得崖山。弘范在船头上望见崖山水寨,不觉吃了一惊。不知惊的甚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灭宋室生致文天祥论图形气死张弘范

  却说世杰自从奉了御驾,迁幸崖山之后,盖造行宫,赶制船械。是年九月,就奉端宗皇帝梓宫在崖山安葬,号永福陵。自此大事粗定。世杰一意整理武备,以图恢复:陆地上训练马步兵,海上操练大小战舰。到了年终时,已造成大战舰千余号,小战舰三千号。操演纯熟,箭弩齐备。一日世杰入见祥兴帝,适值陆秀夫在那里进讲大学章句;世杰等他讲完,然后对秀夫说道:“刻下战舰齐备,堪与一战;但是连年失败,人心畏怯,新近文丞相兵败被俘,存亡未卜。仆意欲奉两宫御驾亲征,或者可以鼓舞士气,振刷军心。不知丞相以为如何”秀夫道:“用兵是危险之事。天子万乘至尊,岂可轻履危地望将军再图良策。”世杰道:“御驾不行,人心终不能鼓动,而且连年航海,士卒离心。如不奉皇上镇压住他,万一人心解散,为之奈何”陆秀夫乃从其言。同去奏闻杨太妃。

  到了祥兴二年,正月元日,朝贺已毕,即奉两宫,舍陆登舟,驶至海口,御舟居中下碇。四面数百号护卫舰,列成阵势。却将一千号大战舰,一字儿排列在前面。中舻外轴,以大铁缆相连。船头有楼棚,如城堞一般。施旗招展,盔甲鲜明,十分威耀,其余小战舰,留作指拨,四面巡梭。张弘范率领大队战舰到来,远远望见,犹如一座城池一般,所以吃了一惊,。吩咐先下了碇,再作商议。李恒道:“他屯兵海中,海水咸不可食,一定要到崖山汲水。我们不如先夺了崖山,不消一日,他军心自乱。那时乘势进兵,一鼓可下了。”弘范依言,叫李恒亲自督队去袭丞山东面。李恒领命,率领一百号战舰,杀奔崖山东面来。谁知张世杰虽然身在舟中,他陆上的防兵,早已布置严密。李恒战舰到时,岸上万弩齐发,几次冲突,总不能近岸,徒然被射伤了好些士卒。

  李恒不觉纳闷,暗自筹画:“若取不得崖山,无面目去见弘范;不如抄到宋兵背后,出其不意,攻他一阵,好歹总有些斩获。”想罢,便叫转舵,刚刚转过山坳,忽听得一声鼓响,当头来了一队战船,为首大将,正是宗义。

  驶得切近,拈弓搭箭,觑定李恒射来。李恒急闪时,已中了肩窝。宗义把令旗一挥,全队战船,桨橹并举,冲将过去。李恒的船,本来乘着北风,满拽帆篷而来,到此收篷不及,被宗义兵一阵弩箭,射得众鞑子死伤枕藉。李恒忙叫转舵逃走,已被宗义指挥兵士,夺获了二十号船。李恒狼狈逃去,宗义全胜而回。原来世杰在敌楼上,望见鞑兵拔动船只,知是去袭崖山,恐怕有夫,便拨宗义去救应,果然胜了一阵。表过不提。却说李恒败了回去,与张弘范商议道:“宋家兵船,俱用铁缆相连。此时虽交正月,北风尚大,我们何不学周瑜战赤壁故事,用火攻之法呢”弘范又从其议。下令准备五十号旧战船,满载干柴c茅草c硝磺等引人之物,扯满风帆。另用十号大船拖带,驶近宋兵水寨,一齐放火,拖船即便驶回。那火船乘着顺风,直撞过来。谁知世杰出海时,早就防备火攻,那战舰外层,一律都用灰和泥涂满,不露一点木在外面,容易烧它不着。看见鞑兵放火船来攻,便传令放倒船桅,把来船拒住。五十号火船,相离在二三丈之外,便不能近,所以一场大火,只烧了几百根船桅。张弘范看着火光冲天,烟焰蔽海,以为这一把火,可以把宋兵烧的靡有孑遗了。乃至烟消火灭时,望见大宋水寨,依然旌旗招展,雉堞完好。不觉一场失望,又和李恒商量。李恒道:“张世杰全力在此,必不能兼顾他处。他的钱粮,全靠广右诸郡供应,不如元帅在此与他相持,待我由水路绕道外海。去攻下了广,先绝了他粮道。任凭张世杰英雄,他总不能驱饿兵交战。”弘范依言。李恒便点了二十号战船,将军器旗帜,全收在舱内,扮做商船模样,径奔广州,陆续登上岸。守土官兵,还未曾得知。及至一声号起,一片胡笳之声,李恒当先,带来二千兵士。一齐拔出军器,一拥入城,逢人便杀。凌震听得鞑兵已经进城,仓皇失错。弃了印,扮做平民,逃走出城。坐了一号海船,径投张世杰去了。这里李恒取了广州,纵令兵士杀一个尽兴,然后留下一半兵士把守,自己仍带领战船回厓山去,适值世杰和弘范交战。却说李恒去取广州时,便绕道外海。此时回来,却径由内江出来,恰好在崖山南面,听得前面金鼓声与胡前声相和,知是交战。便指挥兵士,桨橹并举,直向宋寨后面,冲将进去。世杰亲赴前敌,与弘范大战,全军精神,都注在前面;不提防后面有兵杀来,吓的措手不及。李恒率领二十号船,横冲直撞,一直杀到中军。各舰纷纷起碇逃走,军中大乱。

  陆秀夫带着家眷,另坐一船,听得鞑船杀入中军,以为世杰前面兵败,连忙叫出妻子来,自己督着她跳下水去,然后过到御舟,祥兴帝正在吓的啼哭。陆秀夫奏道:“世杰兵败,鞑兵已杀入中军,孝恭懿圣皇帝已经被辱,陛下不可再辱,臣愿奉陛下以死社稷。”奏罢,取过那方卞壁玺投入海内,道:“此是我中国历代传国之宝,不可堕入胡人之手。”说罢,背起祥兴皇帝,走出船头,耸身一跃,君臣同溺。可怜从此日之后,中国人便没有一寸土地。好好的一座锦绣江山,变做骚胡世界了。秀夫下得水时,李恒已到,杀上御舟,扯下龙旗,换上鞑子旗帜,一时宫人纷纷赴水,军中益发大乱。探艇报到前军,世杰与弘范两个还未分胜负,闻报连忙收兵回救。弘范自后掩杀过来。世杰不敢恋战,奋勇退回,入到中军时,人报:“陆丞相义不受辱,奉了皇帝赴海归神。”世杰叹道:“天亡宋也。”此时中军各舰,五零四散,已不成阵列。世杰寻着了杨太妃御舟,奏道:“陆丞相已奉皇帝殉国,臣愿奉太妃,杀出重围,访寻赵家宗室,再立后嗣。”杨太妃大惊,哭道:“奴流离数年,不过望抚育皇帝成人,以报先帝。今皇帝已经殉国,奴岂有独生之理望将军访求赵家宗室,共图恢复,奴死亦无憾矣。”说罢,推开船窗,翻身落水。世杰抢救,已经不及,只得仍过坐船,望见前面一千号大战船,已经断了铁缆,四散分开,多半已换了鞑子旗帜,忠志之士,纷纷落水殉国。回顾只剩了十六号战船相随,便奋力夺路,冲出重围。十六号船,又只剩得十号。

  又遇了狂风大作,波浪掀天,世杰号令众将道:“我冲出重围,并非逃生,正是求死,不过不愿将我这干净身躯,死在骚鞑子之手罢了我今便凿船自沉,尔等兵士,有愿逃生的,只管各自散去。”众兵一齐大呼道:“我等愿随将军,尽忠社稷,不愿偷生。”说罢,也不等凿船,纷纷赴海。世杰叹道:“愧煞一班反颜事敌之臣也”说罢,也一跃自沉。这十号船,飘在海上,空无一人。正合了一句古诗:“野渡无人舟自横。”且说张弘范大获全胜,便率领大军,杀奔崖山而来,用藤牌挡住了弯箭,一拥上岸,任情杀戮。胡仇本来奉了世杰将令,留守崖山,及至鞑兵上岸,情知抵敌不住,然而徒死无益,于是杂在难民之中,走到海边,觅了一号渔船,出海去了。这且按下不表。却说弘范攻下了崖山,就在祥兴帝的行宫,置酒大会。又在那里磨崖勒碑,刻了“张弘范灭宋于此”七个大字。他自以为莫大之功,要为天下后世,留个古迹。谁知后来到了明朝,有一位大儒者,姓陈,名献章,表字公甫,生在新会白沙乡,人人都称他“白沙先生”。这位“白沙先生”,见了他这七个字,便道:“这七个字记不尽他的功劳,待我同他加上一个字吧。”便在“张”字上面,加上一个“宋”字,变成“宋张弘范灭宋于此。”看官,张弘范的初心,勒了这块碑,不过要记他替元朝开国的功劳,谁知被陈白沙先生轻轻的加上一个宋字,反记了他背叛祖国的罪恶。正是要求留芳千古,转变了遗臭万年。此时媚外求荣诸君,也要留心提防,不要后世也出一位大儒在台衔上面,加上中国两个字才好呢闲话少提。却说张弘范磨崖记功之后,便班师回大都去,仍把文大祥安放在后军,一路同行。经过吉州地方,天祥身经故土,想起当时克复及以后失败情形,不胜愤恨,遂不吃饭,打算绝食而死。说也奇怪,俗语说的,七天不吃饭,便要饿死。这位文丞相,却是不吃了八大,依然无恙。没了法,只得仍旧吃饭。一路上缓缓而行,直到十月,方才到了那个甚么大都。张弘范便去复命,并奏闻捉了文大祥来。元主忽必烈便叫张弘范劝他投降。弘范奉了他的圣旨,便置酒大会,请了一班降臣,让天祥坐了首席。酒过三巡,弘范开口道:“宋家江山,己无寸土,丞相已无所用其忠了倘肯投降天朝,少不免也是个丞相,丞相何苦执迷不悟呢试看我们这一班,哪一个不是中国人一个个都是腰金带紫的。人生求的不过是功名富贵。天亡宋室,丞相必要代他恢复,这不是逆天么到了吉州时,丞相绝食,八日不死。可见后福正是无量,望丞相仔细想来。”文天祥道:“我若肯投降,也不等今日了。我岂不知腰金带紫的快活但是我坐视国亡,不能挽救,死有余辜。怎敢还望腰金带紫

  并且这等胡冠胡服,只合胡人自用。中国人用了,我觉得非但不荣耀,倒是挂了反颜事敌的招牌,写了卖国求荣的供状。诸君自以为荣,我文某看着,倒有点代诸君局促不安呢”一席话说的众人满面羞惭,无言可对。弘范强颜道:“丞相忠义,令入愧服。”宴罢,就叫人打扫一间公馆,送天祥去居住。次日复命,说天祥不肯降的话。元主道:“这是你不善词令之过。朕再派人劝他,看他肯降了,你羞也不羞”弘范一场没趣,退了出来。元主就叫丞相博罗劝令文天祥投降。博罗奉旨,便在宰相府召集百官,叫人请天祥来。天祥来到,走至堂下,看见博罗居中坐下,一众文武百官,侍坐两旁,仆人传令行庭参礼。天祥闻说,翻身便走,仆人追上,问是何故。

  天祥道:“我并未投降,便是个客,如何叫我拜起他来士可杀,不可辱。你去告诉你家丞相,要杀便杀,下拜是万万不能的。”仆人回去,告诉了博罗。博罗只得撤了中坐,请天祥来,以客礼相见。博罗道:“宋家天下,已经亡了多时,你只管不肯降,还想逃到哪里去”天祥道:“纵使无路可逃,还有一条死路,是可走的。当日被你家伯颜将我拘住,辱我三宫。那时便想以一死报国,因为念着老母在广东,无人侍奉,并且两位王子,尚在浙地,还想奉以中兴,恢复故土,所以忍耻偷生。到了今日,已是绝望,但求早赐一刀。”博罗道:“你家德祐皇帝,被我天朝擒来,还未曾死,你们便立了皇帝,这等算得忠臣么”天祥道:“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德祐皇帝北狩,国中无主,所以另立皇帝,以主宗社。何况二王皆是我度宗皇帝之子,有何不忠难道那一班奴颜婢膝,投降你家的,倒是忠臣么”博罗道:“你家德祐没有诏旨叫他做皇帝,这便是篡位。”天祥道:“德祐皇帝北狩之后,端宗皇帝方才登位,怎么是篡况且是我家天下,我家人自做皇帝,也要算做篡位,然则你们平白无端,恃强凌弱,硬来夺我江山,这又算什么”博罗怒道:“你立了两个皇帝,到底有甚么功”天祥笑道:“为臣子的,岂可存一个功字在心里譬如父母有病,为人子的,延医调治。

  父母痊愈了,岂能自许为功”博罗道:“你立了二王,可曾治好了”天祥道:“父母有病,明知不能治,也没有不治之理。及至真正不能治,那是天命了”博罗道:“你动辄以父母比君,你今日不肯投降,只求速死,然则你父母死时,你为甚不死”天祥笑道:“父母死,要留此身办理后事,还要显亲扬名,如何便死你只管劝我投降,譬如父母死了,岂有另外再认别人做父母之理我若投了降,便真是认别人做父母了。”博罗道:“你若投了降,少不得一般的封侯拜相,岂不是显亲扬名么”天祥道:“事了异种异族的皇帝,辱没及于祖宗,遗臭且及万世,何得谓之显扬”博罗大怒,喝叫:“推出去,斩了”左右即簇拥天祥下去,如法绑了。推到辕门外面,刽子手拔出雪亮的大刀,看准颈脖子上,用力砍去。恰才举起刀来,只见一匹马如飞而至,马上骑了一名内监,大叫:“刀下留人”刽子手便停了手。那内监滚鞍下马,径入宰相府,口传元主诏旨,说:“万一文天祥执意不降,务必留着慢慢劝导,不可杀他。”博罗只得传令放了,又叫天祥谢恩。天祥道:“我生平只受过君父之恩,其余无所谓恩。况我生死,已是度外之事,又谢甚么呢”博罗怒道:“这般倔强匹夫,岂可再叫他安然住在公馆可送他到监牢里去,磨折他几时,等他好知道我天朝的威福。”左右便把天祥送到兵马司里去。

  张弘范知道元主喜欢文天祥,得了这个消息,便想说得他投降,好去领功。因亲去交代司狱官,好好的侍奉天祥,不得怠慢。谁知司狱官已先奉了博罗之命,叫拣一间极卑湿的房子,与天祥居住。弘范只得备了被褥之类送来。此时十月下旬,北地天气早寒,弘范又送了炭来,又拨了两名仆人来伺候。自己天天到狱中探视,看见天祥衣服单薄,而且旧敝不堪。又送了一袭狐裘来。过一天去访天祥,见天祥仍穿着旧衣,因问道:“那件狐裘,莫非不合身么天气甚冷,丞相何不穿呢”天祥道:“我是中国人,岂可穿这种胡服”弘范听了,回去便叫缝衣匠,做了一件宋制的宰相袍送来。天祥仍旧不穿,弘范道:“这不是胡服了,丞相何以还不穿呢”天祥道:“君亡国破,死有余罪:尚有何面目再着朝衣。”弘范又叫人做了一件青衣,天祥方才穿了。弘范更是送酒送肉的,大天不断,供应了一个多月,绝未曾谈起投降的话。

  一天弘范退朝,打叠了一番话,来劝天祥投降,走到门口,只听得里面有人曼声长吟,侧耳听去,正是天祥的声音,念的是一首歌,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列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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