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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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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西与苹果酒

  洛瑞李著朱岚岚周易译

  内容简介

  在罗西与苹果酒中,洛瑞李以他在故乡山坡上的号叫开启记忆之门,带领读者穿越时空,重返那个死亡阴险缭绕的灰白村落,进入童年时期的各式幻想与梦魇之中。透过他诗样的笔法,那段已然远去的岁月,那个不复存在的时代与生活方式,在我们眼前栩栩重现,宛如一部朴实而美丽的怀旧电影

  作者简介

  英国作家洛瑞李,1914年出生于英国,著作丰富,曾出版诗集太阳是我的纪念碑c蜡烛生光和掌中诗,其他作品则包括:给冬日的玫瑰c长子c我无法久留以及两个女人此外,他还写过三本畅销书的自传:罗西与苹果酒c当我走出一个仲夏早晨和战争的一瞬间。其中于1959年出版的罗西与苹果酒,至今销售超过六百万册。

  目录

  第一章

  1c第一道光

  2c名字

  3c村子里的学校

  4c华德莉小姐

  第二章

  1c厨房

  2c回家的喜悦

  3c墙板里的老奶奶

  第三章

  1c谋杀与自杀

  2c纯真的母亲

  3c老好人太太

  第四章

  1c严冬与盛夏

  2c生病的我

  3c五个舅舅

  第五章

  1c欢乐晚会

  2c罗西带来苹果酒

  3c最后一段时光

  第一道光

  我凝望小小的绿色的窗。

  外面的世界充满霞光,

  仿佛在燃烧着。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特莉莎,”我说,”那些树怎么了”

  “那只是落叶。现在是秋天,

  树叶到秋天就要掉下来。”

  那年,当人们把我从货运公司的手推车里抱出来,放在地上,我只有3岁。从此在那个村子里,怀着困惑和畏惧,我的生活就此展开了。

  6月的青草,比我还高,我身陷其中不知所措,于是我哭了。我从未如此接近过青草,它包围并湮没了我;在阳光映照之下,片片绿叶呈现出虎皮般的纹路。叶片锋利,泛着幽暗c邪恶的绿色,它像森林般的浓密,像鲜活的蚱蜢般地簌簌发声,像猴子似的掠过树梢。

  我就这样迷失了,不知何去何从。热带的暑气从地面缓缓渗出,与树根和荨麻一起散发着强烈的气味。残花雪堆般从天空垂下,甜蜜c缭乱c令人窒息的香气与花瓣,纷纷撒落在我身上。高空中,昂奋的云雀飞掠过而过,它们尖叫着,仿佛苍穹正在分崩离析。

  在我短短的生命中,我头一次离开大人们的视线。在我的生命中,我头一次独自置身于陌生的世界,无法想象c也无法看透里面的种种神奇:在这个世界里,小鸟声声悲鸣,植物冒出臭气,昆虫突如其来地蹿来跳去。我迷失了,不知道别人怎样才能找到我。我把头往后仰,开始大声号叫;阳光像个棍子一样,打在脸上火辣辣的。

  在这个白日噩梦里,如同其他的许多梦魇发生时一样,由于姐姐们的出现,我遽然苏醒。她们弯着身子,一边呼叫我,一边爬上陡峭崎岖的山坡,拨开高高的野草,到处寻找我。看见她们粉红色c我所熟悉的脸庞,那些大而发光的脸庞,在我和天空之间悬浮着;她们笑得合不拢嘴c露出洁白牙齿还有几颗断掉了,像精灵一样,被我大声的吼叫召唤过来,大声地责备我,其中夹杂着关爱,把我的恐惧一扫而光。她们朝我弯下腰来一个,两个,三个她们的嘴巴上还沾着红醋栗的汁液,果汁从她们的双手滴滴答答落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再哭了。来吧,回家吧,我们会给你吃醋栗。”然后,玛德琳,我最年长的姐姐,把我抱起来,让我靠在她长长的棕发里。她抱着我,沿着小径跑下陡峭的山坡,穿过长满玫瑰的花园,再把我搁在小屋门口的台阶上。这就是我们的家,尽管我还不认识它们。

  我们就是这样来到这个村子的,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那年的夏天。我们找到一栋古老的旧宅,它伫立在一个半英亩大的花园里,在湖边的一片陡峭山坡上;我们得到的这栋旧宅,这个房子有三层楼房个地窖,还有似乎夹着宝藏的墙壁。烟囱上有秃鼻乌鸦,地窖里有青蛙,屋顶上有野菇。还有一个汲水泵,还有许多苹果树c紫丁香和草莓。所有的一切,一个星期只要三先令六便士。

  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们家住在哪里。我的生命似乎是从那辆运货的手推车上开始的。它把我推上通往村落c漫长而缓和的山坡,又把我扔在荒邈的草丛里,体验着暑热和惶恐;尽管为了不至于被晒伤,我的身上还包着英国国旗。我从推车上滚下来,站在那片夏日阳光灿烂的山坡上,对着陌生的丛林尖叫;就在那一刻,我才感觉到,我是真的来到世界了;其实对我们这八口之家的其他人来说,这也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

  可是搬来的头一天,全家都迷惑了。推车上载满的家具,给我们带来了混乱。没人管我,任我在厨房的地板上爬行,穿过森林般的四脚朝天的椅子腿,以及玻璃器皿造就的水晶田野。我们就像刚被海水冲上一片崭新的陆地,大家分头寻找水源和宝藏。姐姐们把整个的白天用来摘采花园里的果子。正是收获醋栗的季节,一簇簇鲜红c墨黑和艳黄的莓果,与野玫瑰藤纠葛在一起。女孩子们从未见过这种繁茂的景象。她们横冲直撞c大喊大叫,奔来奔去,像麻雀用爪子摘取果子似的,在灌木丛里贪婪地吃着香甜的莓果。

  妈妈也有点失魂落魄,不知从哪里做起。虽然眼前的花园废弃已久,草木丛生,但在她脑子里却闪现着未来的繁荣景象。一整天,她走进走出,脸颊绯红,口中念念有词。她在厨房阁楼的犄角旮旯找到的每一个花盆与水罐中,都插满大把的花草。有花园里的鲜花c山坡采来的雏菊c峨参c青草c羊齿植物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绿叶它们被大把大把地捧着,穿过小门,涌进屋里,直到外面的世界完全搬到了小屋幽暗的空间里像一个静谧而碧绿的池塘,泛滥着浓郁的夏日潮汐。

  我坐在地板的一大片杂乱无章的东西上,凝望绿意盎然的窗户。窗外是生机蓬勃的花园。我看到姐姐们的黑色长袜包裹的长腿,袜子裂了缝,露出白皙的肌肤,它们踢踏着醋栗的树丛。每过一会儿,不定哪个女孩儿就会冲进房间,把手里捏成一团莓果塞到我嘴里,然后又跑出去。我吃得愈多,愈是喊着要吃。她们好像在喂一只肥胖的小布谷鸟。

  又是漫长的一天,在嘻笑c吵闹与混乱中过去了。一切毫无进展。除了莓果和面包,大家没吃任何东西。我在陌生的地板上爬行,穿行于各种零碎玻璃鱼c瓷狗c羊和放羊的女孩c黄铜做的马骑c停了的钟表c温度计之间,还有长着络腮胡子男人的照片。我一个一个叫出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的面孔就像圣像,存放在记忆模糊的脑海里。然而,此刻凝视着太阳在墙上慢慢挪移c在柜子上的刻花玻璃瓶上画出彩带,我渴望回到原来熟悉并有条理的生活中。

  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屋子也奇迹般地布置妥当。每一个木柜c每一个茶杯c每一幅画都被安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床铺铺好,窗帘也挂上了,地上的草垫安放齐整,这样就像个家了。忘记了它是怎么过来的,似乎在一瞬间,这栋房子就按照以前我们家的传统再现了。它带着自己原有的气味c杂乱和自成体系的道理,这栋房子的布置与建构就此落定,仿佛这里原本就是这样。散乱地堆在厨房地板上的东西,流露出一种紧促的无奈。随后,这些东西又飞快地各居其位,没有人怀疑它们的位置。

  似乎从那一天起,我们开始长大了。随后家里的摆设变动过许多次,就像一个在暴风雪中飘摇的玩具,床铺c椅子和饰物自由自在地旋转,从一个房间旋转到另一个房间,由妈妈和孩子们推动着。不过它们最终总会安静下来,按照房屋的格局,自有自己的命运,逃不掉,也无法改变。我们这个家的样子就这样维持了差不多二十年。

  如今,回想起儿时在那片广阔原野成长的头一年,它的景貌依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我慢慢学会自己穿衣服和四处游走;我会先弯下腰,再往上跳,用力拨开门闩,并会把厨房的门打开;我常常用床架的铁条当梯子,爬上很高的大床;我学会吹口哨,可是我就是不会系鞋带。我把生活当成实验,留下无数或伤心或成功的经历,我在悉心探索周围模式和隐秘,同时,时间似乎停止了脚步,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每天蹦跳攀爬,我的动作像昆虫一样曲折而疯狂。有时我也会安静地数个小时纹丝不动,呼吸着,观察着。我看着尘埃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飘落,或跟在蚂蚁后面,从它的摇篮来到它的坟墓;我反复观看卧房墙壁上的木头疤痕这些隐约的图案好似有人在暗夜的微光中潜行,鬼鬼祟祟地从一块木板走到另一块上面,当烛火般的晨光照亮房间,它们便悄然歇息,静止不动像煤块里的化石,但算不上可怕。卧房天花板上的瘤结是一个梦幻世界。我的眼睛反复凝望它们,在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刻,在苏醒过程中那漫长挣扎的微光里,我的视线在瘤结之中无尽地遨游。它们是群岛,屹立在鲜红油漆的海洋上;它们是军队,合力集结起来对抗我;它们是字母,拼出一个恐怖的故事,写出我读懂的第一本书。

  这栋房子使我的童年充满活力。它那因破旧而剥落的墙壁c吱呀作响的地板和晃动的阴影,还有传说中藏在地板底下的狐狸,使我整天兴奋不已。我沿着小路往前走,随着长大,力气增大,我的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我在一块块的石头上蹦跳。我仿佛伸出带藤蔓的触角,探察深不可测的海洋,又像在南海岛屿寻宝的野蛮人,在太平洋上群岛上打仗。我手c眼c鼻并用,宛若天线,在丛丛青草c羊齿植物c蛞蝓居所和鸟的头颅间徘徊,色彩鲜艳的蜗牛洞穴更使我流连。在那些漫长的夏日,从我家在那儿定居几天之内,我的世界豁然开朗。我在心中描绘出地图,那上面有那些安全的港口c污脏的沙漠和水坑c光秃的山岭和飘扬着国旗的灌木丛。过一会儿,我就得奔回家喝水,喉咙因奔跑而干得冒火,一次又一次,因极为刺激的恐怖景象而受尽惊吓:破旧鸟笼里张开大嘴的小鸟残骸c角落里悄悄死去的黑蝇c干枯的蛇皮c还有爬满蛆虫的猫的尸体我眼前是一个拥挤c嘈杂的世界,充满了无声的恐怖。

  一看到这些残破的尸体,我就赶紧逃回家去,让它们在我熟悉的领域之外消逝掉,只剩下耳中嗡嗡作响的声音,而只有在经历充沛的时候,我才会再回去看望它们。它们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活生生的受害者,死于一股我尚不知晓的毁灭性的力量。我虽从未与它谋面,但却知道这个力量一直在那里,从未停止。无论如何,我很感激它们。尽管它们使我恐惧不已,并在我的梦中徘徊不去,但它们慢慢减轻了我最初的恐惧,使我不再那么在意恐怖的无限威力了。它们成为我成长的必要体验,借着这些惊骇的刺激,抑制了我可怕的想象。

  厨房的门像是我的港湾,从这里出发去探索,我认识了石头c暗礁和水道。这些地方给我安全感。我观察小屋金字塔形的外表,像迷宫一样的仓库,是它的魔力核心,还有四周这片生长旺盛c孤寂落寞的花园。妈妈和姐姐们穿着长裙匆忙来去,像一艘艘疾行的大帆船,从我身边航行而过。我从她们留下的味道和声音认出了她们,在她们留下的水波里,在波浪起伏的呼吸里,在煤炭燃烧的气味里,在快乐的歌声和幽怨的争执里,在瓦罐落地的碎裂声里。

  她们是那么结实,这些身材像高塔一般的女孩子已经准备好了,她们长发飘扬,绸衫在风中像波浪般掀动,裸露的臂膀宛如洁白的桅杆,放下了繁杂的工作和洗洗刷刷的琐事。在忙乱之余,她们也不忘时常把我抱上船,不时亲吻我,或替我扣扣子,或是把我举高,摇来摇去,我仿佛是上钩的鱼,不停地蠕动,在她们镶着蕾丝花边的细麻衣裳里挣扎。

  洗碗房像是一座矿山,蕴藏着生命的一切矿物。在这里,我发现了水这里的水可与花园那个大木桶里的墨绿色的元素大不相同。你可以从地底下抽出清澈湛蓝的清水,一饮而尽,也可以使劲摇晃汲水泵的把手,使它喷出水花,使天空变成流动的液体。看吧,在瓷砖的地面上,它会奔跑和发光,破碎又复原;它在水罐里颤动,跳跃着让你的衣服变得冰凉而沉重。你可以喝下它,或用它洗画笔,还可以把肥皂搓出泡沫c做成水塘让甲虫在上面游过;或是让它变成气泡,在空中飞动。你可以把头浸下去,睁开眼睛,看着水桶两边的扣环,倾听自己憋气的呜呜声,或是像鱼一样张开嘴巴,闻一闻地面传来的石灰的味道。这就是水的魔法你可以劈开它或抚摩它c圈起它或撒散它,或是在地上挖洞引导它,然而你永远不能焚烧c破坏或毁灭它。

  洗碗房就是水的世界,在那里,古老的汲水泵稳稳站立。它和水的关系最密切了:一星期的厚重水蒸气,濡润着浆好后的衣服锋利的边缘。滚烫的肥皂水,鼓涨着c跳跃着,唧唧咕咕c呢呢哝哝,在阳光映照下五彩斑斓,用无数的小泡泡向人眨眼睛。气泡,心浮气躁地滋润c拍打着衬衫床罩。妈妈气喘吁吁,发红的手臂摆动着,好像船夫在蒸腾的浪涛中奋力划桨。然后,用木棒从大锅里挑着细麻布,冉冉升起,像白花花的面团,像拥挤的肥皂泡,也像是冬天的残雪。

  在这里,瓜果也可以用来擦洗地板c靴子c胳膊和脖子。走进这个房间的早晨,仿佛整个花园都陈列在眼前,在餐桌上滴着水珠。白萝卜和嫩葱,宛如铜板的切片红萝卜;浸泡洗净的马铃薯,已经除去带泥的外皮;饱满的豆荚啪啦弹开,像包着碧绿珍珠的海贝壳,黏稠的豆子一挤就会从毛茸茸的豆荚里爆裂出来。

  在这些准备工作进行的时候,我总忍不住鬼鬼祟祟发动突然袭击。我像田鼠一样,细碎地咬穿荚皮和叶片,披荆斩棘地开出一条路。豆子滚到舌头底下,新鲜而冰冷,嫩得像凝起来的水。牙齿咬在绿苹果的外皮上,酸甜直冲脑门;还有嫩白的c带着淀粉味的瑞典品种的芜菁总有一双潮湿c沾满面粉的手把我赶开,我怀着愁苦交加的c无法描述的热切渴望,偷偷又溜回厨房。案板上的生面团泛着银光,它温暖柔顺,用手一捏搓,可做出人的形状,有头颅,有臂膀;淡淡的,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满足着食人族的幻想。

  丰盛的大餐在房间里准备着,大锅里炖着香喷喷的肉,以满足八口人贪求无厌的饥饿。在这个茂盛山坡上生长的大多数植物都能用来炖肉,用鼠尾草调味,用绿草染色,再点缀几根羊骨。事实上,那时候很难吃到肉。有时用一磅的肋排骨头煮汤;偶尔,邻居会丢一只捕获的兔子在我家门口。但是时令的绿色蔬果则非常丰盈,另外还有扁豆和面包,我们的当家食物。我们每天都得烤出八到十个长面包,它们从来不会变得干硬;因为在面包的外皮还是温热的时候,我们就把它撕成小块了。而我们在面包里发现的东西,使枯燥的食品显得不那么单调绳子c钉子c纸头,有一次还看到老鼠。在那个时代,家里烤面包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往往大锅是用来煮扁豆,也用来烧热周六的洗澡水的。我们的小火炉只能煮热容纳一个人泡澡的水,于是我们轮流用同一盆水洗澡。我是家中第二小的孩子,轮到我时,洗澡水永远是第二脏的。拥有洗出黑水的特权深具意义,直到今天,我仍然持续履行这项特权。

  一天早晨,我从用石灰水粉刷的卧室里醒来,却发现自己瞎了。尽管我睁大双眼,瞪着房间原来的位置,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道金色的光,平行地照在我跳动的眼皮上,我摸索着自己的四肢,发现身体还在这里。窗外小鸟在唱歌,我听见了,然而,这个世界一片模糊,我什么也看不清,除了一道微微颤动的黄光。我好奇地想:我这是死了吗我是不是上天堂了这一切真让我烦恼。时间还早,我刚才还在做梦,梦见了好多鳄鱼。我不知所措,无法面对这件令人沮丧的事。后来,我听到女孩们上楼的脚步声。

  “玛德琳”我喊道,“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我开始嚎叫起来。

  许多双脚丫奔跑的声音,从地板那头传过来。我听到大姐玛德琳咯咯地笑声。”看看他,”她说,”特莉莎,快去给他拿块绒布来。他的眼睛又粘住了。”

  法兰绒冰冷的边缘滑过我的脸庞,洒了我一脸水。我又回到了这个看得见的世界。床铺和光影c阳光明亮的窗户,还有弯下腰看着我笑的女孩子们。

  “是你们谁干的”我叫道。

  “谁也不是,傻瓜。你的眼睛被糊住了,就是这么回事。”

  哦,又是甜蜜的睡眠胶水。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可是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我威胁女孩们说,我也要把她们的眼睛粘起来。我有看见了,我感觉彻底醒了过来,非常愉快。我躺着,凝望小小的绿色的窗。外面的世界是绯红的,仿佛在燃烧着。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特莉莎”我说,“那些树怎么了”

  特莉莎正在穿衣服。她把头伸到窗外,动作缓慢而困倦,阳光透进她的睡袍照来,仿佛沙粒打穿的筛子。

  “没有什么呀。”她说。

  “就有什么,”我说,“它们快要光秃了。”

  特莉莎挠了挠她的黑发,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洁白的羽毛从她的发上飘落。

  “那是在掉叶子。现在是秋天了。树叶到秋天都要掉的。”

  这就是秋天秋天真的到了。它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景象了吗树叶纷纷飘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气息。我想象它持续下去,直到永恒,这些潮湿的树木腾起的火焰,不断地燃烧,就像摩西看到的燃烧的树叶。它是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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