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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8节

  不好,都是经过考虑的,即使形

  式上有近似古文处,其内容却不是普通古文中所有。语云,文学即是宣传。

  今写序文,如此声明一下,有似起首老店的广告,亦正合式,或当不至为读

  者们所笑也。

  民国癸未十二月三十日。

  1944年

  1月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药堂杂文

  青灯小抄小引

  三年前的春天,在一册小书的后记中我曾这样的说,近数年来多读旧书,

  取其较易得,至其用处则大抵只当作纸烟,聊以遣时日而已。余不能吸纸烟,

  常见人家耽吸,若甚有滋味,心甚羡之而无可如何,则姑以闲书代之,无可

  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故买书之费不能节省,而其费实或超过烟价,

  有时将与雪茄相比矣。

  这话说了之后在苒过了三个年头,现在引用便觉得大有修订之必要,旧

  书的价没有废纸涨的那么快,而烟价更是突飞猛进,所以现今看书实在要比

  抽烟经济得多了。法定的烟量是每天二十支,前门定价一元八角,那么两合

  共计三元六角,假如这是可以明买到手的话。我近日在看蔡云的吴歈献百

  绝,除日本刻辑录不全本外,得到了同治壬申苏氏刻本,光绪石印姚氏抄

  本,姚本计价北币四元,苏本则花了南钞二十元,正与前门之价相合。照这

  个样子,我们大可来得一日一册,或以三四十元买十册一函,供一旬之消遣,

  亦颇不恶,何况此又是看了依然在者耶。这两日又在读江马三枝子所著的飞

  驒的女人们,这是女性丛书之一,价格不过日金一圆七八,我看过几

  种都很佩服,这样书便可一日买两册,而一册还可供两天阅读,则又似乎有

  囤积之可能矣。从前曾经写过一首狂诗云:

  未必花钱逾黑饭,依然有味是青灯。

  偶逢一卷长恩阁,把卷沉吟比二更。

  其时得到了二三种傅节子的藏书,写了这几句,现在就可以拿来算作有

  诗为证。以买烟钱买书,在灯右观之,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偶有感想随时写

  下,还是向来的旧习惯,却加上了一个新名称,小抄云者言其文短少,若云

  有似策论场中的怀页,虽亦无不可,但未免有点鱼目混珠之嫌矣。

  1944年

  2月

  11日刊实报,署名知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苦口甘口自序

  今年夏天特别酷热,无事可做,取旧稿整理,皆是近一年中所写,共有

  二十一篇,约八万馀字,可以成一册书,遂编为一集,即名之曰苦口甘口。

  重阅一过之后,照例是不满意,如数年前所说过的话,又是写了些无用也无

  味的正经话。难道我的儒家气真是这样的深重而难以湔除么。我想起顾亭林

  致黄梨洲的书中有云:

  “炎武自中年以前,不过从诸文士之后,注虫鱼c吟风月而已。积以岁

  月,穷探古今,然后知后海先河,为山覆蒉,而于圣贤六经之旨,国家治乱

  之原,生民根本之计,渐有所窥。”案此书亭林文集未载,见于梨洲

  思旧录中,时在清康熙丙辰,为读明夷待访录后之复书,亭林年已六

  十四,梨洲则六十七矣。黄顾二君的学识我们何敢妄攀,但是在大处态度有

  相同者,亦可无庸掩藏。鄙人本非文士,与文坛中人全属隔教,平常所欲窥

  知者,乃在于国家治乱之原,生民根本之计,但所取材亦并不废虫鱼风月,

  则或由于时代之异也。此种倾向之思想大抵可归于惟理派,虽合理而难得势,

  平时已然,何况如日本俗语所云,无理通行,则道理缩入,这一类的文章出

  来,结果是毫无用处,其实这还是最好的,如前年写了一篇关于中国思想问

  题的文章,曾被人评为反动,则又大有祸从口出之惧矣。我于文集自序中屡

  次表示过同样的意见,对于在自己文章中所有道德的或是政治的意义很是不

  满,可是说过了也仍不能改,这回还是如此。近时写我的杂学,因为觉

  得写不好,草率了事,却已有二十节,写了之后乃益了解,自己历来所写的

  文章里面所有的就只是这一点东西,假如把这些思想抽了去,剩下的便只有

  空虚的文字与词句,毫无价值了。我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写好文章,如或偶有

  可取,那么所可取者也当在于思想而不是文章。

  总之我是不会做所谓纯文学的,我写文章总是有所为,于是不免于积极,

  这个毛病大约有点近于吸大烟的瘾,虽力想戒除而甚不容易,但想戒的心也

  常是存在的。去年九月以后我动手翻译日本权本文泉子的如梦记,每月

  译一章,现在已经完毕,这是近来的一件快意的事。我还有希腊神话的

  注释未曾写了,这个工作也是极重大的,这五六年来时时想到,赶做注释,

  难道不比乱写无用无味的文章更有价值么我很怕被人家称为文人,近来更

  甚,所以很想说明自己不是写文章而是讲道理的人,希望可以幸免,但是昔

  者管宁谓邴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取祸之道,则亦不甚妥当。

  天下多好思想好文章,何必尽由己出,鸠摩罗什不自著论,而一部大智度

  论,不特译时想见踌躇满志,即在后世读者亦已可充分了解什师之伟大矣。

  假如可以被免,许文人歇业,有如吾乡堕贫之得解放,虽执鞭吾亦为之,只

  是目下尚无切实的着落处,故未能确说,若欣求脱离之心则极坚固,如是译

  者可不以文人论,则固愿立刻盖下手印,即日转业者也。

  民国甲申,七月廿日,知堂记于北京。

  1944年

  12月刊风雨谈16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口甘口

  风雨后谈序

  民国廿六年的春天,编杂文稿为一册,继风雨谈之后,拟题名为风

  雨后谈,上海的出版书店不愿意,怕与前书相溷,乃改名秉烛谈。现

  在又有编集的计画,这里所收的二十篇左右都是廿六年所写,与秉烛谈

  正相连续,所以便想利用前回所拟的名称,省得从新寻找很不容易。

  名曰后谈,实在并不就是续篇,然而因为同是在那几年中所写,内

  容也自然有点儿近似。譬如讲一件事情,大抵多从读什么书引起,因此牵扯

  开去,似乎并不是先有一个主意要说,此其一。文字意趣似甚闲适,此其二。

  这是鄙人近来很久的缺点,这里也未能免。

  小时候读贾谊鵩鸟赋,前面有两句云,庚子日斜兮鵩集余舍,止于

  坐隅兮貌甚闲暇。心里觉得希罕,这怪鸟的态度真怪。后来过了多少年,才

  明白过来,闲适原来是忧郁的东西。喜剧的演者及作者往往过着阴暗的生活,

  也是人间的实相,而在社会方面看来,有此种种闲适的表示,却又正是人世

  尚未十分黑暗的证据。我曾谈论明末的王思任,说他的一生好像是以谑为业。

  他的谑其初是戏笑,继以讥刺,终为怒骂,及至末期,不谑不笑骂,只是平

  凡的叹息,此时已是明朝的末日也即是谑庵的末日近来了。

  由此观之,大家可以戏谑时还是天下太平,很值得庆贺也。不佞深幸能

  够得有闲暇写此闲适的杂文,与国人相见,此乐何极,文字好坏盖可暂且勿

  论矣。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一月十五日,知堂记。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立春以前

  秉烛后谈序

  秉烛后谈一卷,所收文二十四篇,除关于阿

  q外,皆二十六年

  所作。那一年里写的文章很多,药味集中选收四篇,秉烛谈中收有

  十七篇,合计共有四十五篇,此外稿子遗失的如藏砖小记等,也还有四

  五篇吧。本书原意想定名为风雨后谈,但是从内容看来,这都是秉烛

  谈以后所写的东西,因缘较近,所以改用今名,好在秉烛谈原序也附

  录在后边,正可以当作一个公共的小引罢。我把本书的目录复看一遍,想起

  近两年内所写二十几篇的文章来,比较一下,很有感慨,觉得年纪渐大,学

  无进益,闲适之趣反愈减退,所可叹也。

  鄙人执笔为文已阅四十年,文章尚无成就,思想则可云已定,大致由草

  木虫鱼,窥知人类之事,未敢云嘉孺子而哀妇人,亦尝用心于此,结果但有

  畏天悯人,虑非世俗之所乐闻,故披中庸之衣,著平淡之裳,时作游行,此

  亦鄙人之消遣法也。本书中诸文颇多闲适题目,能达到此目的,虽亦不免有

  芒角者,究不甚多,回顾近年之作乃反不逮,现今纸笔均暴贵,何苦多耗物

  力,写些不入耳的正经话,真是人已两不利矣。因复阅旧稿,而得到反省,

  这件事却是有益。因为现今所写不及那时的好,这在自己是一种警戒,当思

  改进,而对于读者可以当作广告,又即是证明本书之佳胜也。

  民国甲申,清明节后一日雨中知堂记。

  〔附记〕去年春天将旧稿二十四篇编为一集,定名为风雨后谈,已

  写小序,后来因为觉得这些文章都是在秉烛谈之后所写,所以又改名为

  秉烛后谈,序文另写,而仓猝未曾印在书里,现在一起收在这里,序虽

  有两篇,书则本来只是一册而已。

  三十四年一月三十日。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暑名周作人

  收入立春以前

  立春以前后记

  立春以前是我的散文集之第二十二册。自民国十二年自己的园地

  出版以后,至今亦已有二十二年,算是每年平均出书一册,也还不多。但是

  这一册里的文章二十几篇,差不多全是半年中所写,略有十万字左右,那就

  不能算写得少了吧。这个原因本来也很简单,因为我从前说过,以看书代吸

  纸烟,近来则又以写文章代看书,利用旧存稿纸笔墨,随时写几页,积少成

  多,倏忽成册。纸烟吸过化为烟云,书看了之后大半忘记,有点记得的也不

  久朦胧地成了尘影,想起来都似乎是白花了的,若是做文章则白纸上写黑字,

  总是可以留存得住,虽然这本身有无价值自然还是一个问题。话虽如此,既

  然写下来了,如有机会,收集起来设法出版,那也是人情之常,以前的二十

  一册都已如此的印出来了,这回可以说是照例而已,别的说明原来是无须的,

  所以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写文章也已不少,内容杂得可以,所以只得以杂文自居,但是自己反

  省一下,近几年来可以找出两个段落,由此可看得出我的文章与思想的轨道。

  其一,民国廿九年冬我写一篇日本之再认识,正式声明日本研究店的关

  门,以后对于不懂得的外国事情不敢多开口,实行儒家的不知为不知的教训。

  其二,民国卅一年冬我写一篇中国的思想问题,离开文学的范围,关心

  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如顾亭林致黄梨洲书中所说,本国的事当然

  关切,而且也知道得较多,此也可以说是对于知之为知之这一句话有了做起

  讲之意吧。

  我对于中国民族前途向来感觉一种忧惧,近年自然更甚,不但因为己亦

  在人中,有沦胥及溺之感,也觉得个人捐弃其心力以至身命,为众生谋利益

  至少也为之有所计议,乃是中国传统的道德,凡智识阶级均应以此为准则,

  如经传所广说。我的力量极是薄弱,所能做的也只是稍有论议而已,却有外

  国文士见了说这是反动,我听了觉得很有意义,因此觉得恐怕我的路是走得

  不错的,因为冷暖只有自家知,有些人家的非难往往在己适成为奖励也。以

  前杂文中道德的色彩,我至今完全的是认,觉得这样是好的,以后还当尽年

  寿向这方面努力,虽然我这传统的根据却与世界的知识是并行的,我的说话

  永久不免在新的听了以为旧,在旧的听了以为新,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因为

  如此,我又感觉我的路更没有走错,盖那些人所想象的路大抵多是错的也。

  我重看这集子的目录,所惭愧的只是努力不够,本来力量也自然不很大。

  我写文章虽说是聊以消遣,但意思却无不是真诚的,校读一过,觉得芜杂原

  不能免,可是对于中国却是多少总有益的吧。说到文章,实在不行的很,我

  自己觉得处处还有技巧,这即是做作,平常反对韩愈方苞,却还是在小时候

  中了毒,到老年未能除尽,不会写自然本色的文章,实是一件恨事。立春之

  后还未写过一篇文章,或者就此暂时中止,未始非佳,待将来学问有进步时

  再来试作吧。

  民国三十四年二月二十八日,知堂记于北京。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立春以前

  知堂乙酉文编题记

  右散文十七篇,本系乙酉文编原稿的一部分,在一九五二年冬天编

  成后,久藏箧底。三年前曹聚仁先生北游见访,出以相示,承他带至香港,

  在杂志上发表若干篇,后来集印为一册,即过去的工作便是。馀下的这

  一部分,他又为整理出版,就使用这乙酉文编的名称。曹先生的种种厚

  意,实在很可感谢的。

  说起乙酉年来,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社会情形既今昔不同,那么有

  些感慨牢骚已经失时效,这是要请读者原谅,而在作者却又很引为大幸的。

  讲到名物和民俗的几篇,在这里或者分量并不多,但是有读者偏爱这些,在

  解放后我也还写许多简短的,给报刊补白,今年挑选较成片段的,辑了一本

  草叶集,大约在三四月里也可以和读者见面了。

  一九六○年二月十六日,知堂记于北京。

  1961年刊香港“三育”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知堂乙酉文编

  鲁迅的故家总序

  上海出版公司要将我所写的百草园杂记印成单行本,这事我没有不

  赞成的道理,只是依照了友人的意见,从别的杂文中间选取相关的若干篇,

  编为第二部分,名曰园的内外,又把鲁迅在东京和补树书屋旧事

  那两部分加在里边,作为附录。

  这一册书共总有一百多篇文章,差不多十万字,写时也花了四五个月工

  夫,但是它有一个缺点,这是陆续写了在亦报上发表的,缺少组织,而

  且各部分中难免有些重复之处,有的地方也嫌简略或有遗漏,现在却也不及

  补正了,因为如要订补,大部分就需要改写过,太是费事了,我想缺少总还

  不要紧,这比说的过多以至中有虚假较胜一筹吧。

  至于有些人物,我故意略过的也或有之,那么这里自然更无再来加添之

  必要了。

  一九五二年二月二十九日,周遐寿记于北京。

  1953年刊“上海出版公司”初版本,署名周遐寿

  据鲁迅的故家

  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总序

  去年春天,还在给上海亦报写小文章,动手来编呐喊衍义,虽

  然只发表了极小一部分,但仍是继续着写,大概费了两个月的工夫,一总写

  了一百三十多节。这里分作两部,前部是关于呐喊的,后都是关于彷

  徨以及朝华夕拾,所以虽是两个头,实在却可以叫作三衍义的。

  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是纪事实,本来与写百草园是一样的,不过所凭借

  的东西不同,一个是写园及其周围,一个是写两部小说里的人物时地。小说

  是作者的文艺创作,但这里边有些人有模型可以找得出来,他的真相如何,

  有些物事特别是属于乡土的,土物方言,外方人不容易了解,有说明的必要,

  此外因时地间隔,或有个别的事情环境已经变迁,一般读者不很明瞭的。也

  就所知略加解说。这几项都是事实,因此我的工作只是记述而不是造作,就

  只怕见闻不周,记忆不足,说的或有错误,希望知道得更确实的朋友能够给

  与补正,但是要想找熟悉四五十年前绍兴事情的朋辈已经很不容易,我也曾

  这样找过,可是结果是很失望的。

  朝华夕拾本来并不是小说,虽然也不是正式的自传,为便宜计也就

  收在里边,因为分量不多,不能,所以就并在彷徨部分里去了。原

  来朝华夕拾里说的事实很不少,论理可以自成一卷,但是有许多都已在

  百草园里说过了,这里所说只是馀下的那一部分而已。不但是夕拾,

  便是那两部小说里的人物,有好些也都在百草园里说过,因此如说鲁

  迅的故家可以作本书的补遗,这话可以说得,若是说本书可以作故家

  的补遗,也是一样的可以这么说的。

  关于夕拾中在南京学堂的一段注解得很简略,因为以前曾写了一篇

  学堂生活,虽是说我自己的,但情形大抵相似,所以作为一个附录,加

  在后边。近时翻阅旧日记,看见有不少关于鲁迅的记事,也抄录了出来,当

  作另一个附录,虽然,这如附在故家后面,自然更为适当。日前偶看俞

  阶青先生的诗境浅说,联想到曲园课孙草,忽然记起鲁迅在三味书

  屋读课孙草的事情来。寿镜吾先生教他读这书,大概已经教他“开笔”

  作文了,后来“满篇”之后才叫洙邻先生批改,这事本来应当写在第三节戊

  戌二里边的,可是当时遗忘了。上文所说记忆不足的事可见是实在的。但

  是现在在还没有完全忘却以前,能够记下这一点来,也正是很幸运的吧。

  一九五三年十月二十四日,著者记。

  鲁迅的青年时代序言

  今年十月值鲁迅去世二十周年纪念,有些报刊来找到我,叫写纪念文字,

  我既不好推辞,也实在觉得有点为难。

  这个理由很是简单明瞭的。因为我以前所写关于鲁迅的文章,一律以报

  告事实为主,而这事实乃是“事物”的一类,是硬性的存在,也是有限度的。

  我对报刊的同志们说,请大家原谅,写不出什么文章来,因为我没有写文章

  的资本了。我写那些旧文章的资本都是过去的事实,而那样的资本却有一定

  的限量,有如钞票似的,我所有的一札有一定的数目,用掉一张便少一张,

  自己不可能来制造加添的。

  各位都谅解我的意思,但还是要叫我写,我也不好再硬辞,只得答应下

  来,结果便是这几篇文字。承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盛意,肯给我印成小册子,

  这是我所感谢的,但如上文所说,这些文章或者内容不大充实,要请读者原

  谅,只是空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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