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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女人顶着的头盖晃了晃,说:“这也难哩,装在盒里瓶里的东西倒得出,可装进心里的东西哪能倒出来呢”

  老神婆拍拍女人的手,说::“有句话叫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帮你。”

  女人问:“咋帮”

  老神婆说:“我带来两颗干无花果,你吃下去,就会把从前的事忘干净。”

  女人问:“你是说吃下两颗干无花果就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净”

  老神婆说是。老神婆又说:“忘还是不忘你自己拿主意吧。”

  女人哭了,哭得十分悲痛。

  老神婆问:“你不愿意么”

  女人说:“我愿意。”

  老神婆说:“再想想,一旦吃下果子你就不再是你。”

  女人问:“不是我那又是谁”

  老神婆想想问:“闺女你的生日是何月何日”

  女人说:“是阴历七月初七。”

  老神婆说:“这个日子是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的日子,你生在这个时辰,也注定是孽债不绝哩。那你就叫七姐吧。你别的都可以忘,唯独要记住你的名字叫七姐,你记住了吗”

  女人说:“我记住了。”

  这时老神婆就从怀里掏出两个干果放在女人掌心,说:“闺女吃了吧,吃了以后就不再有苦恼。”

  女人问:“婆婆我能看你一眼吗”

  老神婆说:“我是个丑老神婆,不像你如花似玉,有啥可看的”

  女人说:“见你一面以后有什么事我好再找你。”

  老神婆说:“不必,以后你连我这老婆子也会忘记的。”

  女人又哭泣起来,她突然觉得好孤单,但后来还是把果子塞进嘴里。

  老神婆叹口气,说声:“闺女你去吧。你行了,这遭你行了。”说毕放下轿帘,转身朝村子走去。

  娶亲队伍又重新上路,鼓乐吹吹打打,伴着轿里女人悲悲切切的哭声。可是没走多远,人们就发现哭泣声绝,花轿里安安静静。对此娶亲人没有大惊小怪,因为从古至今女人的哭嫁都是在半路上停止。歇住了哭声,娶亲队伍立时呈出更多的喜气,花轿像一只巨大的彩蝶翩跹飞舞,朝赵家泊飘去

  12

  尤凤伟作品

  泱泱水

  1

  佝偻人奎安下葬那天雨一直下个不停,送葬队伍踏着泥泞艰难地向墓地进发,粗密的雨鞭子抽在装奎安的棺材上发出击鼓般空洞的响声。棺材和通常的一样大,没因奎安那没长够的短身子而做得小些。娶了亲的人便不是孩子,一切须享受大人的权利。雨一直把送葬人驱赶到离村五里的墓地上,吹鼓手站在墓坑旁开始努力吹奏,以此证明没因下雨松懈妄拿佣金。新挖的墓坑里已灌了很深的雨水,被泥土染得浑浊锃黄。这雨没一丝停歇,浇得人们烦闷焦躁,于是不肯理会死者家人坚持将坑水汲干的要求,便把棺材下进坑里,棺材在里面呈漂浮状,随之被抛下的一锨锨湿土压定,直至平地上隆起一座圆圆的丘。埋了奎安,送葬队伍便自行解体,各自向村子疾奔。这时雨更大了,本来便昏暗的天地几乎黑成夜晚,以致回村的人找不见路径,跌跌撞撞不住摔倒在泥水里,同时又听到今年开春的头一声雷响,很闷,如同憋足了劲儿才从浓厚的云层里钻出,这次乖戾的殡葬使所有的人都隐隐感到一种不祥。

  佝偻人奎安被埋进赵家茔地当夜,他爹赵凤歧就到他媳妇房里对她说找个人吧。儿媳是南面山里人,在娘家人称七姐,到婆家还叫七姐。虽然男人刚死,她见了公爹也没哭,佝偻男人死了她没往心里去,哭多了反叫别人说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没哭。她问公爹找人干啥,丧事已办利索了还找人干啥她公爹瞅她一眼说不是找人手是找男人,她听了吓了一跳,心里直打鼓,两眼惊讶地盯着她公爹那张没一丝表情的马脸。虽说嫁到赵家不到两个年头,可族上的规矩她晓得,女人死了男人头三年里不许走道,以后能不能走得视新找人家的情况由族上尊长定夺。今日刚埋了男人公爹便说出叫她走道的话来,这着实使她大惊。可她是聪明灵巧的人,很快便断定这是公爹指天说地呼狗打鸡的伎俩,意在灭灭她的心思,叫她在今后的时光里不想三想四严守妇道。她这么想定心里自是好气,嘴里却说爹放心媳妇一辈子不再找人,伺候爹。她公爹赵凤歧皱了皱眉,说这不行得赶紧找个男人,半点儿也不能拖。说得极其认真。她这道真懵了,不摸公爹到底打的啥主意。想想自己一朵花似的青春给了他儿那么个残废人,心里一屈呜呜哭出声来。见女子哭,赵凤歧还站着不动,心里恨恨地想:你男人死了猫尿也不肯多洒一滴,叫你找男人倒装出这份正经来。等女子哭声低了他又说不是叫你走道是叫你找个男人,生儿。女子彻底停止了哭声,泪眼望着公爹,赵凤歧又说趁奎安刚死赶紧找人怀上孩子,算是奎安的遗腹子。女人听见这话瞪眼说不出话来,可她总算明白了公爹的意思,叫她给佝偻男人留个后。她愿意不愿意两说,可这实在是没道理的事。佝偻人不是独子,他弟兄四人俱已娶妻生子,她公爹称得上子孙满堂,为啥却一定要死了的佝偻儿也留下一个后她想想屈上加屈又哭起来,这遭赵凤歧却没耐心等她哭完,冷着脸说这是三爷的意思,他只是传三爷的话。三爷说这事成了算你给赵姓人立了一功,往后是走是留随你,要是不成就以是你毒死了奎安施家法,女子哭声更高了,赵凤歧也抬高声音说,还有,三爷叫你记硬一桩,万不可差错:找男人不许找自家赵姓门里的人,只准找本村杨姓人,只要是杨姓人你找哪个就随你便了赵凤歧丢下这个话就走出他儿媳七姐的房。

  这晚又下了整夜的雨。

  雨声掺和着女人的哭。没个停歇。

  三爷耄耋之年仍善于思考,他想着这桩事已好久好久了。这事看似古怪而荒唐,三爷却为此不知思想了多少个白天和夜晚。

  这村叫赵家泊,百十户人家,住着赵c杨两姓人。一条东西街把村子切为两爿,赵姓人住前街,杨姓人住后街,从老辈就这么盖屋,似乎自然而然。

  既然村名冠以了赵字,就会使人想到赵姓是这座村子的奠基人。对此,赵氏祠谱也有记载,他们是这块土地不容争议的开拓者。另外,赵氏祠谱也记叙了杨姓人早年迁徙来此定居的细末,蝇头小楷历历在目:“永乐十三年,谷雨日,一乘牛车自西南驶来,进村。车上载杨姓一家七口人丁,俱面有菜色。男者下车声泪俱下,言称云南人士,遭灾奔逃求生,途遇一观,道长神课,遂求得一签,上曰:一方胜土在北方,赵家泊前好风光。大喜,日夜兼程三月有余,方达签上所喻之地。祈望收留,将世代感恩不尽。族人听罢验签,果如杨氏所言,一字不差,信为天意,遂应之,拨村后一闲屋为安身之地”不难看出,赵氏祠谱中的记叙将杨姓人祖先描绘得狡黠而卑躬屈膝,这自是杨姓人所不能认从的,他们亦有自己的杨氏家谱为之澄清:“永乐十三年,先祖携亲眷自祖籍云南赴关东觅参。谷雨之日经赵家泊村前,但见村庄破败然风水甚佳,遂留此落根。赵姓人本有驱逐之念,但见先祖身魁魄壮气宇不凡,终不敢妄为,相安无事”言简意赅,杨姓人又将赵姓人的鸡肠狗肚色厉内荏之德性跃于纸上。总而言之,赵杨两姓引经据典各执其词,大相径庭,但尚有一点吻合:即赵姓人是坐地户,杨姓人是后来人。

  不过论究起实际,赵姓人便渐渐心虚且深感自愧弗如了。随年代之推移,村子不知不觉起了变化,这变化开始并未引人注意引人深思。只从外观,外人进村一眼便见出前街与后街的截然不同,后街杨姓人的屋愈盖愈气派,高门楼,福字照牌,青砖砌墙青瓦盖顶,蔚然可观;而前街多为老辈人留下的草屋,又矮又破,每每雨过,宛如一群被雨水淋湿的鸡。

  这只是外表之异,两姓人一代接一代繁衍,养子添孙,这中间更见出两族人此盛彼衰。杨姓人的后代一下生便显得虎虎生气,哭声如牛犊之哞响彻全村,赵姓人听了便知杨姓又添新人。孩子再长大些更见着喜人,男者仪表堂堂,女者如花似玉。且个个天资聪慧,在学堂里读书无须老师多加指点,便心领神会融汇贯通。每每乡试,杨姓子弟总能考出几个秀才举人,光耀乡里。即使到了民国取消了科举制,杨姓人在外面做官的也不少,有的在军中担任师c旅长之职,有的在执政衙门担当高等参事,不一而足。与此相反,赵姓人就大有一辈不如一辈之势。孩子生下来便像遭了霜打,萎靡不振,佝偻人简直成了族上的特产,不呼即出,源源不断。有的人竟吓得不敢生育,年纪轻轻便和女人分居二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终又闹得父子反目夫妻绝情。即使没有残疾的孩童,在体魄与智力上也都不如人意,要么长不起个,要么头脑愚笨。也是上苍不信,族中偶有健全孩童出生又总是早早夭亡,三爷的两个儿子便是一前一后死于天花,断了他一线希望。一辈连着一辈,赵姓中人竟无一在乡试得中,更无人出门为官,整个家族抱残守缺,浑浑噩噩

  这便是三爷忧之所在。

  作为一族之尊长,也着实苦了三爷。他已风烛残年,本应消消停停,优哉游哉,晒着日头等月亮。可他享不到这份清福。如同一只灵龟,负载甚重又责无旁贷。他日以继夜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赵杨两族头顶一天脚踏一地共饮一水同呼一气,无风水之异,奈何兴衰不一他反反复复地推敲咀嚼,如同牛之反刍。终有所悟。

  赵凤歧和儿媳七姐说了那桩事,过了三日,不见七姐有什么动静,一切照旧,白天做饭扫院推磨喂猪洗衣缝补,一刻也不停闲;黑下早早回自己屋睡下。鸡鸣复起,再一样不差地重复头天的活计。赵凤歧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第四天上便去三爷家告了她的状。

  七姐跟公爹去见三爷是那天的傍晚,黄黄的日光像给村子抹上一层尿。空气也臭不可闻,不是来白日光,是街上星罗棋布的牛粪狗屎。

  三爷家在前街的西头。七姐是头次进到三爷家中,也是头次见三爷的面。和奎安成亲那天按礼数是要拜见的,可三爷说免了。后来她才知道是三爷不愿叫佝偻子出来在杨姓人面前丢人现眼。她和公爹进去见三爷坐在堂间一把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棺材部子”,她看了三爷一眼心里就这么想。

  三爷就是三爷,小孩子从小就三爷三爷地叫,叫到自己有了孩子却仍不知三爷的名讳。三爷究竟活了多少岁数也没人能说得准确。三爷虽年事已高,却无甚大病疾,只是腿脚有些不便,所以他不大出门。再就是牙齿脱得一颗不剩,不能吃稍硬些的东西。三爷一再对人说他年轻时牙齿极好,杏核桃核一咬就开。他一向有收藏落牙的癖好,掉一颗收一颗,决不遗漏。等全部掉光,他已聚敛了一小布口袋,提在手中一掂,哗哗作响。他一年总有几回当着族人的面把牙齿倒在桌子上让大家观赏,大家便称赞不已:好牙好牙如果时间充裕,三爷还可凭记忆将这些牙齿以脱落时间为序一颗一颗排列出来,再次博得众人的喝彩:三爷好记性c好记性。如按虎生十仔必有一豹之说,三爷便是那一豹无疑,他自小聪明伶俐心计过人,学业不在杨姓子弟之下。族人坚信他是赵姓里头一个能出门当官的人,对他抱足了希望。可他样样不差只差在运气上。乡试那年他突然得了伤寒,好容易活过来却过了考期;他娶亲后生了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双双夭亡。他不舍气,快五十岁时又纳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为妾,满心希望这女子能为他留后,却又未能如愿,再老些他就心灰意冷了,认了命。老婆又在十几年前过世,妾在身边早晚服侍他。

  七姐和她公爹进屋时妾正站在太师椅后为三爷捶背,见有人来,妾便对着三爷耳朵告诉他找的人来了。三爷便睁开眼。

  七姐叫了声三爷又叫了声三婆。站着没磕头,她公爹赵凤歧气得对她直翻眼。

  三爷看看她又看看她公爹说凤歧你回吧。赵凤歧就走了。三爷又说云仙你也去吧,七姐就看见三婆走进里屋去,她由此知道三婆的名字叫云仙。

  三爷说:“奎安家的,你来啦。”

  她说:“来了,三爷。”

  三爷说:“进赵家门几年啦”

  她说:“快两年了,三爷。”

  三爷说:“今年多大啦”

  她说:“二十四啦,三爷。”

  三爷说:“看你模样整齐,跟奎安是屈了。”

  她说:“当初媒人说奎安生得膀阔腰圆。”

  三爷说:“听她瞎诌,咱赵姓门里哪能找出个膀大腰圆的。”

  她说:“当初俺信啦。”

  三爷说:“跟奎安是屈了你。”

  她说:“奎安死了。”

  三爷说:“死了也好,活着自个儿受罪别人也受罪。”

  她说:“埋进赵家茔地了。”

  三爷说:“他去那儿好。”

  她说:“坟垒得很高。”

  三爷说:“活时身量不高,死了坟垒得像样子,风光一遭。”

  她说:“那坟是垒得风光。”

  三爷说:“你公爹说你泪都没掉一滴。”

  她说:“我哭啦。”

  三爷说:“你公爹说你干哭不掉泪。”

  她说:“他胡诌,我掉泪的时候他看不见,不掉泪的时候就看得见。”

  三爷说:“只为你没学会刁,学会了,他啥时见啥时脸上都有泪。”

  她说:“是没学会。”

  三爷说:“人学好不易,学刁也不易。”

  她说:“我爹说三爷叫我寻野男人,我不信。”

  三爷说:“别不信,你爹没瞎说。”

  她说:“真是三爷叫我干下作事儿”

  三爷说:“三爷叫干的就不是下作事儿。”

  她说:“这不是坏了祖上的规矩吗”

  三爷说:“女人家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说:“三爷,我不懂。”

  三爷说:“赵姓人不中用了,你咋不懂”

  她说:“我真不懂,三爷。

  三爷说:“懂也罢,不懂也罢,就照三爷说的做啦,三爷不会亏待你。”

  她说:“三爷,干那种事我害怕。”

  三爷说:“万事开头难。”

  她不:“我不会。”

  三爷说:“不会啥”

  她说:“不会那个”

  三爷说:“你不是过门两年了吗”

  她说:“奎安不行”

  三爷说:“奎安不行。”

  她说:“奎安不行。”

  三爷说:“真可惜了。”

  她说:“奎安只知道使嘴咬。”

  三爷说:“小庙的神。”

  她说:“三爷,我不会,叫别人干不行吗”

  三爷说:“不行。”

  她说:“三爷,我真的不会。”

  三爷说:“不是三篇文章两篇诗,是个男人都能教。”

  她说:“三爷,我不干。”

  三爷说:“混帐”

  她说:“三爷,我不干。”

  三爷说:“大胆”

  她公爹赵凤歧依照三爷的意思,第二天就让她搬到村头的一所空房里单过,名义上是儿子不在了公公媳妇住在一块儿怕别人说闲话,实际却是为她行事方便,那屋原是住着一个老哑巴,老哑巴死了这屋就空出来了。

  她公爹没亏待她什么,帮她收拾了屋子,刷了石灰,搬去了家具,送去了粮食柴草,临走还帮她挑了一缸水。公爹走后,她哭了,眼泪像泉一样涌出来,可她并不知道哭的是啥,只是想哭,痛痛快快哭一场。

  这一晚她没吃饭就躺下睡了,孤身一人在哑巴死鬼倒出来的房里,她吓得要死,点灯害怕,不点灯也害怕,便索性不点,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那白胡子老哑巴在暗处对她比比划划。

  昨天三爷和她说话的后半截,态度就不像开始那样和气了。见她不应,便两眼瞪着她,又重复了她公爹对她说过的做不成就以毒死她男人论罪的话,那时她从三爷那不善的眼光就清楚这话不是吓唬她。

  她从未想过死,新婚之夜发现嫁的是佝偻人,千般恼万般恨,可也没打死的主意。不知怎的,从她看奎安头一眼就知道他活不长,她不是咒他,她只是这么觉得。她也没从心里恨奎安,她觉得他也可怜。奎安不行,她也没多想。不是所有佝偻人都不行,可奎安不行就是不行。她倒觉得这样清静。日子久了,无论怎么说奎安终是个男人,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有时就冷丁生出点念头来,可转身一看见奎安那蜷缩在一起宛若一只瘦小猫崽的身子,她那一点念头随之便烟消云散了。奎安就是养在她身边一只可怜的猫崽。她以后就叫自己这么想。

  她听到下雨的声音,雨声给她的屋子罩上一层屏障。还不到夏季,夏雨使村东那条河涨满洪水,波涛滚滚,在夜里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叫人心悸。而时下的春雨只是入地无声,轻柔无比。“桂儿桂儿”,雨声中她似乎听到一声连一声的呼唤,她感到惊诧,把头从被子里露出倾听,那呼唤消失,满耳依旧是渐渐沥沥的雨声。可当她再蒙上被子“桂儿桂儿”又在耳畔响起,她心惊肉跳。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夜里下起了雨,她便会听到或是轻柔或是粗暴的雨声中伴有“桂儿桂儿”的呼叫声,直到她死去。

  3

  在奎安入葬数日之后,一桩奇异的传闻劲风般在村子里回荡:有从赵家茔地经过的人看见奎安的新坟不断往外淌水,天早已晴朗,阳光和干燥的春风把地面弄干并做成一层硬壳。唯独奎安的坟总是湿漉漉的,从坟丘两侧流出两道细细水脉,如同两行泪水。那人说好像还听到了从坟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村里的年轻人听见这怪异事结伴前去勘察,回来也都赌咒发誓说他们也看到相同情景,与奎安熟捻的人更证实那悲悲切切的哭声确是奎安的。于是这桩被考证无讹的事实便被村人们细细地咀嚼着c推敲着,很快便得出相同的结论:那可怜的佝偻人死得冤枉,所以泪水不断哭声不绝。奎安是被人害死的。那么谁是害死他的人呢对此人们也似乎心领神会,只不愿说破而已。

  七姐是在奎安死后第七天上去到赵家茔地给男人“烧一七”的,她像出殡那天一样穿一身白孝衣,脚踏白鞋头裹白布,手提一个包着祭品的白包袱,走在田野路上,风吹起宽大孝衣的边角,宛若一只巨大的白蝴蝶。那可怕的传闻最终也刮进她的耳朵,她不相信是真,却又心虚。她想立刻去茔地看个究竟,又怕别人疑心,就日夜不安地等待着,直等到“一七”上坟日。

  茔地在村子的南面,出村不久便看见在阳光下牙齿般白亮的碑林和一丘丘黑魆魆的老坟,那黑是坟上盘根错节生长着的迎春。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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