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忽然听见了里面传来优美的二胡声音。
据说每个人身上都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磁场。那些细小的粒子漂浮在空气中，组成了肉眼看不见力量却无比强大的电波。那个瞬间我被某种电波击中，认定了是你在练习二胡。
那首歌是绿袖子。
音乐课上听过的英国民谣，后来我也躲在房间里听过无数次的歌，竖琴的c钢琴的c竖笛的c大提琴的可是每一种都没有当时我听到你演奏出来的那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缩在音乐练习室门外的每一秒，自己都在默默地庆祝。那是一株刚刚冒出新芽的绿植，在我的心中经由春风吹过，开出了万紫千红的绚烂。袖子挥一挥，害怕又向往。
害怕多待一秒，就会被你发现，会尴尬地被迫结束对你的暗恋。然而又向往你快点看到我，看到渺小c安静c不起眼的我。
二胡在你手上，变成了音色洗练的乐器，每一段乐曲除了诉说忧伤，还有抹不尽的凄美。我仿佛看到世纪之初，你孤独地站立在海上，那些被海风扬起的波澜都变成了嶙峋的纹理，只为陪衬你的光辉。在天空碎裂的瞬间，是你的笑容化成柔和平缓的沙滩，下一秒便拯救了全宇宙。
你是无尽光芒c是隐形翅膀c是徽章c更是信仰。
在乐曲结束后，我如梦初醒，想要大步流星地走开，谁知道是哪个冒失鬼把水洒在了走廊上，让万分留神的我也摔了个跟头。踉踉跄跄站起来的时候，作业本弄湿了，更要命的是，大概是听见了声响，你竟然拎着自己的二胡也跑了出来，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惊愕。
我羞愤难当。
你却把二胡靠在墙边，走过来捡起我还没来得及注意的作业本，举起来看了看，嘴里念叨着“唔现在晒一晒应该还可以补救”
你帮我把本子摊开晾在音乐练习室靠窗口的位置，然后就和同学们打球去了。只留下我，哦，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些音乐家们，不知道他们懂不懂为什么你的背影都这么帅。
后来我用了一个新的本子，重新誊抄了一份作业交给老师。而那个有幸被你晒过的作业本，起了斑斑驳驳的褶皱，现在还被我好好地锁在抽屉里。那上面的字迹晕染开来，像墨汁滴在宣纸上，经年累月，也变成了越发柔软的质地。
在回忆里，我是这样喜欢着你，用对抗时间的真心喜欢着你。
可是在现实中，对弈，表象，守恒，自旋，最后我终于发现，你并不是光谱中只属于我的那条线。
光荣榜上你的名字，从排名第1，到26，到53，到最后，退出了光荣榜。
高二最终分文理科的那一年，我凭努力考进了文科重点班，理科优异的你竟然也选择了文科，是普通班。
传说你喜欢上了你们画室里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学艺术，会画很好看的素描和水粉画，你为了追随她，也选择了和她相同的道路。
彼时我已经加了你的qq好友，在微信尚不流行的时间里，我一天五遍地看你的空间，看你去哪家店吃了料理，哪天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也看你和那个女生相互之间的暧昧留言，最后再默默地，点击“删除本次访问记录”。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因为你和她在一起而感觉悲伤。
令我悲伤的是，传说中可以催人奋进的真爱，却让你的成绩一步步地下滑，到最后，甚至都没有人记得你曾经是年级第一。你在别人口中变成了“庄宁宇那个艺术生吗”
庄宁宇，可能要轮到我来告诉你向心力的方向了它的速度不断变化，方向却永远垂直于速度，指向圆心。
没错。从小到大，在追逐优秀的你的道路上，优秀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尽管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你心有所属而放弃喜欢你，可是那也并不代表当你停步不前的时候，我要像你一样堕落。
高二那年冬天，操场上的寒冰冻成攻不破的玄铁，整个年级冷冰冰地进入了期末复习。当你正醉心于甜蜜的恋爱时，我没出息地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第二天醒来就告诉自己，暂时把你遗忘，埋头学习，过好我自己的人生。
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看着那个你很久前拿到过的名次，我真的有些想念你。
可是说思念，太丢脸；说明天，太冒险。
放寒假第三天的时候，傍晚我妈差使我出门买东西，于是我就看见了你，还有你的女朋友，你大概要送她出门。
在转过身低头假装透明人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她。高高瘦瘦，肤色有点黑，不算漂亮，也有可能是你光芒太盛，掩盖了她。那一瞬间，我仿佛出现了幻觉看到你望向我，随即迅速低下了头。
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你竟然就站在我家单元门口，长身玉立，单手插在灰色大衣口袋里，脸上是柔和的笑。
“嗨我那天看见你的名字了。”
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哦，你是说奋战冬三月的横幅吗午休的时候看到摆在食堂门口，就索性去签了名。”
“不是。”
我一愣。
“是年级主任那里的提前批录取学生名单。”
光明中学每年都会选取优秀的同学，提前保送进各省市的重点大学。老师在表格上填了我的名字，我却还没有考虑好。
“就保送吧，提前录取挺好的，女孩子嘛，没必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傍晚的夕阳又红又暖，为你描摹了一层发着光的轮廓。
“那你呢”
“还是艺术类高考啊。画画倒是没问题，专业课不行。”你挠挠头说。
庄宁宇，我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想过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不行”的。天色即将奔向夜晚，却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泛着紫色的黧黑。我不知道该怎样掩饰自己的失落，不知道那样的神情，是不是也在晚霞之下露出了悲伤的痕迹，让你看出了端倪。
“自己选择的道路嘛，没办法。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努力的。”
“那希望你成功。”
“你也是。好好准备保送。”
你认真地说着这句话，好像在惋惜某块得到后复又失去的南非钻石。第一名，提前批，名牌大学，这所有的一切，本来也应该是属于你的，可是你拱手相让，要去走一条没有探过的道路，路上布满荆棘。你把背影留给了我，留给了本应该无比辉煌的青春岁月，然后收起惆怅，让它们融化成太平洋上空璀璨却瞬间不见的烟霞。
而我竟然不能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绿袖子三
彼端箜篌渐疏渐响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一年半后，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是从妈妈口中。
那时高考结束，我被喜欢的学校录取，暑假赋闲在家，耳机里播放着绿袖子，纸上抄着它诗经版的歌词。
“还记不记得庄宁宇，中学时蛮厉害的那个小伙子”
我一把撤掉耳机，却又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嗯，他怎么了”
“复读了。只考上了本二，全家人都不甘心。看他小时候那么优秀啊，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早恋。唉还好你没有给我早恋”
你不让我早恋，我也没闲着。我在心里独白。
“那他那个早恋的女朋友呢”
“唔，听他妈妈说，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学校，开始还腻在庄宁宇身边鼓励他，现在也分手了。别说根本没什么感情，就算有感情最后也还是要分的。你们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情啊爱的。”
回到房间，翻开日记本，有一段时间里密密麻麻写着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每写下一笔，就是一个幸福的瞬间。而现在，幸福变成了遗憾。
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瞬间。你十岁的时候牵着小狗奔跑，长大后在夏日的毛毛雨里打篮球，在教学楼前绘制板报，坐在花坛里背英语单词。这些画面的背后通通隐藏着一个我，那个十几岁少女的身影最后也变成了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直到宇宙变迁，被琥珀包裹。
庄宁宇，从十岁到十八岁，认识你八年，比得上抗战；喜欢你三年，贯穿了青春。
上天眷顾，你去复读学校的前一天，我又见到了你。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c牛仔裤，牵着行动已经慢慢变缓的小狗，在院子里踱步。看到我的时候，照例是温柔的笑。那天阳光正好，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复读的学校是寄宿制的，很快也就见不到它了。”你摸摸狗狗的头，它像能听懂似的呜咽了几声。
“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用一年的时间换一所好学校，挺值的啊”你竟然又恢复了那样灿烂的笑脸，脸上强大的自信被逆向的阳光切割出了温柔的弧度，隐匿在嘴角轻微的自嘲也便四散在空气里，状若无物。
“你呢要去哪里”
我报出了学校的名字。
“哦，南方的学校，不错啊”你抬起手臂伸伸懒腰，“山清水秀，美女如云，空气也好。”
“我小的时候去过这所学校，听说那里的樱花非常美。你要是能拍下来，或许可以发给我，即使看不到，画下来也很好。”
“怎么会看不到”我急切地回答，“你也可以来啊，来看看樱花，来看看人们，在春天的草坪上放风筝。”
“嗯。”
最后的话在我心里重过千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字。就像一场雨降下来，滴落在地面，汇集成一股细流，最后再蒸发，了无痕迹，但我们眼前的世界依然是这个世界，未来的某一天，也依然会有新的c更丰沛的雨水降下来。我和你一样，都没办法拿青春做挡箭牌，去抵挡岁月会带给我们的困难c伤痕c以及洗礼。那一刻我明白，我这一场波澜壮阔声势浩大的暗恋，不过是耳机里传来的乐曲，壮阔与浩大只有自己听得见。而它也终于在我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截面上。
我燃心香寄语上苍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庄宁宇，你知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首歌名字也叫绿袖子
它这样唱：独奏的绿袖子，是我一只钥匙，锁着想你的住址。
是啊，那曾经的一切，不就是我的独角戏吗我对你的感情，也仅仅是我对你的，即使察觉，你也不需要做出回应。隔着那么多年的距离，我才终于看清自己。
同寝室的女生正对着电脑屏幕眼泛桃花，上面的男生穿着白衬衫，站在舞台中央自信地笑起来。那笑容宛如你再次出现，正像我透过室友的眼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
qq空间里你传了照片，和同学们一起看画展。合照上，你黑了c瘦了，和记忆中的有了那么点偏差，可眼神还是如此明亮。我想
你现在应该很快乐了吧
做你喜欢的事，为了你的梦想努力，没有所谓爱情的牵绊，回归了最单纯最本真的你，像当年那个奔跑的小男孩，带起一阵青绿色的风。
曾经回旋的绿袖子，最终的音符还是休止，在岁月里兜兜转转，绕成了回忆的戒指。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搬家了。临走的那一天，我来到你家楼下，看着盛大而茂密的爬山虎温暖地蔓延过墙壁，忍住泪水，记住了那个对我来说无比特别的门牌号，然后坐上卡车，像刚来时的那一天一样，绝尘而去。
这一次，再也看不见牵着小狗奔跑的你。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叫你“亲爱的”，也不想对你告白说什么“喜欢”，只想要你保重。
说“喜欢”不过是对自己负责，为我的暗恋画上句点。要你保重却是对你负责，希望你在未来某一天失落绝望的时候，还能记得曾经在一个人的心里，你那么特别，那么重要。当然，也希望那样的一天永远不要来到。
像我这样的女生，安静平凡得宛如水分子，一不小心就会在炎热中蒸发。我们存在于每一所中学校园里，静静地注视着像你这样的男生温暖的c优秀的c光芒万丈的。我们鲜有人注意的洁白画布上，染上了你带来的新绿。最后全部擦除的瞬间，还是不忍心c留了一小撮在自己的袖子上，供我们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羞愤c尴尬c不能忘怀。
挥别春天的绿袖子，秋天开始，爱成飘落的叶子。
好啦，你不会回头，我当然也不会止步。现在就是秋天了，所有的叶子都选择在这个时节坠落，落下时伴着风的呓语，散发出经年不朽的清香，最后回归土壤，不愿把脆弱难堪的一面留到寒冷的冬日。
你看见了吗
风筝断了线，飘向了我们从未抵达的远方。曾经盘旋在头顶的白鸽也呼的一声四散而去，岁月飞逝，斗转星移，总有一天，你会有你的人生，我会有我的人生。曾经的那段时光，就像坠落的树叶，尘归尘，土归土，化成别离的眼泪，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里写下郑重的告别。这封信如此冗长，愿你有足够的耐心读到这里。
最后，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那么，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程沫
2015年9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下暗恋的，但无论什么时候听见他的声音还是觉得激动紧张。
独奏的绿袖子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
就让我把它献给那个最好的男孩。
c当我们一起走过
凌晨三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醒，以为又出现了时差倒不过来的症状，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发现微信的一个群组里热闹非凡，想起来现在国内还是白天，翻到聊天记录的最前页，发现热闹的原由是一个姑娘宣告脱离单身。
外面还是漆黑的夜，静静地没有一丝声响，窗外对面的大楼灯却全部亮着，暖黄的颜色就像一排又一排的蜂房。走出国门，离家万里，却总会有一些时刻，温暖从心底不知名的地方蔓延升腾，汇聚成小小的溪流，灌溉着独在异乡的孤独惆怅。
而我十分清楚地知道，温暖这种感觉，才不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了，而是来自大洋彼岸的他们，和叠满在心里的无数回忆。它们藏在我衣服的针线里面，也藏在我的口袋里面，好像时刻提醒着我，即使合照没在身边，也不要忘记画框里我们一群人紧紧牵着的手，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就是这样突然想起了你，那些在我青春年少时光中出现的每一个你。好像许久不看的电视突然通电一般，无数美好的画面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明明睡过头迟了到，打小聪明地把书包偷偷扔给前排的同学，和老师解释说是闹了肚子；午休时谁都不安分，偷偷用教学用的电子屏幕播放搞笑视频，结果被巡视的教导主任抓住，一起被罚了2000字的检讨；还有运动会时自己逞强报了长跑，第三圈的时候就感觉要坚持不下来，被冲进跑道的好朋友拽住已经麻掉的手，听着她念念有词“不比了不比了咱不比了”
还有那个时候我们特别喜欢玩的一种游戏，满满一张纸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汉字，组成无数不同的词语。据说你最先发现的那三个，代表了你的人生观。那时也不知为什么，我们都对这种游戏没有什么抵抗力，每找到一个词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
那么，我们发现的那些词语忠诚c温柔c敏感c正直c进取，真的代表了我们的人生观吗偶然的发现难道真的与心底的信念有些许联系吗
突然就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你是谁，取决于你遇见谁。所以，我从来就不必相信文字游戏，跟趴在纸上的人生观比起来，我更应该相信的是一路上陪在我身边的你们。命运兜兜转转让你们来到我身边，倏忽经年，我对什么的理解日渐清晰原来是那个你用行动告诉我的词语－－朋友。
分针转过半圈就开始期待下课，这样的情绪还清晰可感，然而现在，好像只能感叹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我们最终分离，各自散落在不同的城市，像一块块拼图，缺少了彼此就不再完整。时间往前冲，冲散了你和我，然而奇怪的是，在这同一片蓝天下，我们依然像初见时那样，噪音全部化为乌有，依然听得见你口中温柔的言辞。
到底为什么，明明过了这么久，明明离得这么远，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是能化作网络里无形的电波，催生出庞大的像爬山虎漫过墙头一样的温暖是在什么时候，希望的萌芽破土而出，从此坚定了对梦想永不放弃是在什么时候，阳光把阴暗的空间悉数填满，考卷满天飞的日子变成了回不去的美好又是在什么时候生出了“你是知己”这样难以定义的念头
好像是在高二那一年的夏天，一群狐朋狗友给了我一个生命中最热闹的生日。男班长戴上帽子墨镜全副武装，装扮成我最喜欢的偶像，女班长捧着一束玫瑰放在我的桌前。还有我那些小卡片上的每一个字，我想我会永远记得。明明是那么开心的一天，然而看到它我就止不住哽咽。他们说：“生日快乐，要幸福啊。明年夏天，阳光下见。”
又好像是高三的冬天，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准备出国，走之前从学语言的城市跑来见我。那时正值模拟考前夕，我焦虑紧张不安，就像一只愤怒的刺猬。可是她握着我的手，掌心徐徐传来的温度也给了我无限的信心和勇气。她说：“加油啊，要带着我的梦想加倍努力。”
也好像是现在，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近一年，脑海里却还清晰的记着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小的房间，他们的笑脸像明媚的阳光，蔓延进我以后漫长的生活。我记得和他们一路走一路说笑，身边景色美好却依旧不及当时的心情。
无数记忆紧紧相连，汇聚成深情的诗篇，电影院永不散场，画面被时光切割，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你看，多么难得，樱花早已经谢了，但我和你依旧走在这条路上。所以你们对我一切的好，即使细枝末节，我也愿意无限放大。因为我们都已经在慢慢地接近那个等价交换的世界，于我而言，脉脉温情才是暖黄色的灯火，在一个炎凉的世间给我前行的勇气。
人们说我安静乖巧，可我知道我性格中美好的因子全部都是拜你们所赐。因为你们相信我，我才敢相信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无所畏惧，力量的来源竟不是说不清楚的理想，而是你看向我时笃定的眼神。你认真c进取c努力，我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总会问我“怎么了”，其实并没有怎么，偏执的想法全被抛在脑后，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些宝贵的真理。
原来你可爱又善良，我竟然没有第一眼就看出来；
原来我能在这条路上重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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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每个人身上都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磁场。那些细小的粒子漂浮在空气中，组成了肉眼看不见力量却无比强大的电波。那个瞬间我被某种电波击中，认定了是你在练习二胡。
那首歌是绿袖子。
音乐课上听过的英国民谣，后来我也躲在房间里听过无数次的歌，竖琴的c钢琴的c竖笛的c大提琴的可是每一种都没有当时我听到你演奏出来的那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缩在音乐练习室门外的每一秒，自己都在默默地庆祝。那是一株刚刚冒出新芽的绿植，在我的心中经由春风吹过，开出了万紫千红的绚烂。袖子挥一挥，害怕又向往。
害怕多待一秒，就会被你发现，会尴尬地被迫结束对你的暗恋。然而又向往你快点看到我，看到渺小c安静c不起眼的我。
二胡在你手上，变成了音色洗练的乐器，每一段乐曲除了诉说忧伤，还有抹不尽的凄美。我仿佛看到世纪之初，你孤独地站立在海上，那些被海风扬起的波澜都变成了嶙峋的纹理，只为陪衬你的光辉。在天空碎裂的瞬间，是你的笑容化成柔和平缓的沙滩，下一秒便拯救了全宇宙。
你是无尽光芒c是隐形翅膀c是徽章c更是信仰。
在乐曲结束后，我如梦初醒，想要大步流星地走开，谁知道是哪个冒失鬼把水洒在了走廊上，让万分留神的我也摔了个跟头。踉踉跄跄站起来的时候，作业本弄湿了，更要命的是，大概是听见了声响，你竟然拎着自己的二胡也跑了出来，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惊愕。
我羞愤难当。
你却把二胡靠在墙边，走过来捡起我还没来得及注意的作业本，举起来看了看，嘴里念叨着“唔现在晒一晒应该还可以补救”
你帮我把本子摊开晾在音乐练习室靠窗口的位置，然后就和同学们打球去了。只留下我，哦，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些音乐家们，不知道他们懂不懂为什么你的背影都这么帅。
后来我用了一个新的本子，重新誊抄了一份作业交给老师。而那个有幸被你晒过的作业本，起了斑斑驳驳的褶皱，现在还被我好好地锁在抽屉里。那上面的字迹晕染开来，像墨汁滴在宣纸上，经年累月，也变成了越发柔软的质地。
在回忆里，我是这样喜欢着你，用对抗时间的真心喜欢着你。
可是在现实中，对弈，表象，守恒，自旋，最后我终于发现，你并不是光谱中只属于我的那条线。
光荣榜上你的名字，从排名第1，到26，到53，到最后，退出了光荣榜。
高二最终分文理科的那一年，我凭努力考进了文科重点班，理科优异的你竟然也选择了文科，是普通班。
传说你喜欢上了你们画室里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学艺术，会画很好看的素描和水粉画，你为了追随她，也选择了和她相同的道路。
彼时我已经加了你的qq好友，在微信尚不流行的时间里，我一天五遍地看你的空间，看你去哪家店吃了料理，哪天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也看你和那个女生相互之间的暧昧留言，最后再默默地，点击“删除本次访问记录”。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因为你和她在一起而感觉悲伤。
令我悲伤的是，传说中可以催人奋进的真爱，却让你的成绩一步步地下滑，到最后，甚至都没有人记得你曾经是年级第一。你在别人口中变成了“庄宁宇那个艺术生吗”
庄宁宇，可能要轮到我来告诉你向心力的方向了它的速度不断变化，方向却永远垂直于速度，指向圆心。
没错。从小到大，在追逐优秀的你的道路上，优秀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尽管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你心有所属而放弃喜欢你，可是那也并不代表当你停步不前的时候，我要像你一样堕落。
高二那年冬天，操场上的寒冰冻成攻不破的玄铁，整个年级冷冰冰地进入了期末复习。当你正醉心于甜蜜的恋爱时，我没出息地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第二天醒来就告诉自己，暂时把你遗忘，埋头学习，过好我自己的人生。
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看着那个你很久前拿到过的名次，我真的有些想念你。
可是说思念，太丢脸；说明天，太冒险。
放寒假第三天的时候，傍晚我妈差使我出门买东西，于是我就看见了你，还有你的女朋友，你大概要送她出门。
在转过身低头假装透明人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她。高高瘦瘦，肤色有点黑，不算漂亮，也有可能是你光芒太盛，掩盖了她。那一瞬间，我仿佛出现了幻觉看到你望向我，随即迅速低下了头。
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你竟然就站在我家单元门口，长身玉立，单手插在灰色大衣口袋里，脸上是柔和的笑。
“嗨我那天看见你的名字了。”
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哦，你是说奋战冬三月的横幅吗午休的时候看到摆在食堂门口，就索性去签了名。”
“不是。”
我一愣。
“是年级主任那里的提前批录取学生名单。”
光明中学每年都会选取优秀的同学，提前保送进各省市的重点大学。老师在表格上填了我的名字，我却还没有考虑好。
“就保送吧，提前录取挺好的，女孩子嘛，没必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傍晚的夕阳又红又暖，为你描摹了一层发着光的轮廓。
“那你呢”
“还是艺术类高考啊。画画倒是没问题，专业课不行。”你挠挠头说。
庄宁宇，我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想过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不行”的。天色即将奔向夜晚，却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泛着紫色的黧黑。我不知道该怎样掩饰自己的失落，不知道那样的神情，是不是也在晚霞之下露出了悲伤的痕迹，让你看出了端倪。
“自己选择的道路嘛，没办法。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努力的。”
“那希望你成功。”
“你也是。好好准备保送。”
你认真地说着这句话，好像在惋惜某块得到后复又失去的南非钻石。第一名，提前批，名牌大学，这所有的一切，本来也应该是属于你的，可是你拱手相让，要去走一条没有探过的道路，路上布满荆棘。你把背影留给了我，留给了本应该无比辉煌的青春岁月，然后收起惆怅，让它们融化成太平洋上空璀璨却瞬间不见的烟霞。
而我竟然不能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绿袖子三
彼端箜篌渐疏渐响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一年半后，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是从妈妈口中。
那时高考结束，我被喜欢的学校录取，暑假赋闲在家，耳机里播放着绿袖子，纸上抄着它诗经版的歌词。
“还记不记得庄宁宇，中学时蛮厉害的那个小伙子”
我一把撤掉耳机，却又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嗯，他怎么了”
“复读了。只考上了本二，全家人都不甘心。看他小时候那么优秀啊，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早恋。唉还好你没有给我早恋”
你不让我早恋，我也没闲着。我在心里独白。
“那他那个早恋的女朋友呢”
“唔，听他妈妈说，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学校，开始还腻在庄宁宇身边鼓励他，现在也分手了。别说根本没什么感情，就算有感情最后也还是要分的。你们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情啊爱的。”
回到房间，翻开日记本，有一段时间里密密麻麻写着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每写下一笔，就是一个幸福的瞬间。而现在，幸福变成了遗憾。
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瞬间。你十岁的时候牵着小狗奔跑，长大后在夏日的毛毛雨里打篮球，在教学楼前绘制板报，坐在花坛里背英语单词。这些画面的背后通通隐藏着一个我，那个十几岁少女的身影最后也变成了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直到宇宙变迁，被琥珀包裹。
庄宁宇，从十岁到十八岁，认识你八年，比得上抗战；喜欢你三年，贯穿了青春。
上天眷顾，你去复读学校的前一天，我又见到了你。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c牛仔裤，牵着行动已经慢慢变缓的小狗，在院子里踱步。看到我的时候，照例是温柔的笑。那天阳光正好，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复读的学校是寄宿制的，很快也就见不到它了。”你摸摸狗狗的头，它像能听懂似的呜咽了几声。
“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用一年的时间换一所好学校，挺值的啊”你竟然又恢复了那样灿烂的笑脸，脸上强大的自信被逆向的阳光切割出了温柔的弧度，隐匿在嘴角轻微的自嘲也便四散在空气里，状若无物。
“你呢要去哪里”
我报出了学校的名字。
“哦，南方的学校，不错啊”你抬起手臂伸伸懒腰，“山清水秀，美女如云，空气也好。”
“我小的时候去过这所学校，听说那里的樱花非常美。你要是能拍下来，或许可以发给我，即使看不到，画下来也很好。”
“怎么会看不到”我急切地回答，“你也可以来啊，来看看樱花，来看看人们，在春天的草坪上放风筝。”
“嗯。”
最后的话在我心里重过千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字。就像一场雨降下来，滴落在地面，汇集成一股细流，最后再蒸发，了无痕迹，但我们眼前的世界依然是这个世界，未来的某一天，也依然会有新的c更丰沛的雨水降下来。我和你一样，都没办法拿青春做挡箭牌，去抵挡岁月会带给我们的困难c伤痕c以及洗礼。那一刻我明白，我这一场波澜壮阔声势浩大的暗恋，不过是耳机里传来的乐曲，壮阔与浩大只有自己听得见。而它也终于在我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截面上。
我燃心香寄语上苍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庄宁宇，你知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首歌名字也叫绿袖子
它这样唱：独奏的绿袖子，是我一只钥匙，锁着想你的住址。
是啊，那曾经的一切，不就是我的独角戏吗我对你的感情，也仅仅是我对你的，即使察觉，你也不需要做出回应。隔着那么多年的距离，我才终于看清自己。
同寝室的女生正对着电脑屏幕眼泛桃花，上面的男生穿着白衬衫，站在舞台中央自信地笑起来。那笑容宛如你再次出现，正像我透过室友的眼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
qq空间里你传了照片，和同学们一起看画展。合照上，你黑了c瘦了，和记忆中的有了那么点偏差，可眼神还是如此明亮。我想
你现在应该很快乐了吧
做你喜欢的事，为了你的梦想努力，没有所谓爱情的牵绊，回归了最单纯最本真的你，像当年那个奔跑的小男孩，带起一阵青绿色的风。
曾经回旋的绿袖子，最终的音符还是休止，在岁月里兜兜转转，绕成了回忆的戒指。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搬家了。临走的那一天，我来到你家楼下，看着盛大而茂密的爬山虎温暖地蔓延过墙壁，忍住泪水，记住了那个对我来说无比特别的门牌号，然后坐上卡车，像刚来时的那一天一样，绝尘而去。
这一次，再也看不见牵着小狗奔跑的你。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叫你“亲爱的”，也不想对你告白说什么“喜欢”，只想要你保重。
说“喜欢”不过是对自己负责，为我的暗恋画上句点。要你保重却是对你负责，希望你在未来某一天失落绝望的时候，还能记得曾经在一个人的心里，你那么特别，那么重要。当然，也希望那样的一天永远不要来到。
像我这样的女生，安静平凡得宛如水分子，一不小心就会在炎热中蒸发。我们存在于每一所中学校园里，静静地注视着像你这样的男生温暖的c优秀的c光芒万丈的。我们鲜有人注意的洁白画布上，染上了你带来的新绿。最后全部擦除的瞬间，还是不忍心c留了一小撮在自己的袖子上，供我们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羞愤c尴尬c不能忘怀。
挥别春天的绿袖子，秋天开始，爱成飘落的叶子。
好啦，你不会回头，我当然也不会止步。现在就是秋天了，所有的叶子都选择在这个时节坠落，落下时伴着风的呓语，散发出经年不朽的清香，最后回归土壤，不愿把脆弱难堪的一面留到寒冷的冬日。
你看见了吗
风筝断了线，飘向了我们从未抵达的远方。曾经盘旋在头顶的白鸽也呼的一声四散而去，岁月飞逝，斗转星移，总有一天，你会有你的人生，我会有我的人生。曾经的那段时光，就像坠落的树叶，尘归尘，土归土，化成别离的眼泪，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里写下郑重的告别。这封信如此冗长，愿你有足够的耐心读到这里。
最后，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那么，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程沫
2015年9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下暗恋的，但无论什么时候听见他的声音还是觉得激动紧张。
独奏的绿袖子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
就让我把它献给那个最好的男孩。
c当我们一起走过
凌晨三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醒，以为又出现了时差倒不过来的症状，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发现微信的一个群组里热闹非凡，想起来现在国内还是白天，翻到聊天记录的最前页，发现热闹的原由是一个姑娘宣告脱离单身。
外面还是漆黑的夜，静静地没有一丝声响，窗外对面的大楼灯却全部亮着，暖黄的颜色就像一排又一排的蜂房。走出国门，离家万里，却总会有一些时刻，温暖从心底不知名的地方蔓延升腾，汇聚成小小的溪流，灌溉着独在异乡的孤独惆怅。
而我十分清楚地知道，温暖这种感觉，才不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了，而是来自大洋彼岸的他们，和叠满在心里的无数回忆。它们藏在我衣服的针线里面，也藏在我的口袋里面，好像时刻提醒着我，即使合照没在身边，也不要忘记画框里我们一群人紧紧牵着的手，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就是这样突然想起了你，那些在我青春年少时光中出现的每一个你。好像许久不看的电视突然通电一般，无数美好的画面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明明睡过头迟了到，打小聪明地把书包偷偷扔给前排的同学，和老师解释说是闹了肚子；午休时谁都不安分，偷偷用教学用的电子屏幕播放搞笑视频，结果被巡视的教导主任抓住，一起被罚了2000字的检讨；还有运动会时自己逞强报了长跑，第三圈的时候就感觉要坚持不下来，被冲进跑道的好朋友拽住已经麻掉的手，听着她念念有词“不比了不比了咱不比了”
还有那个时候我们特别喜欢玩的一种游戏，满满一张纸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汉字，组成无数不同的词语。据说你最先发现的那三个，代表了你的人生观。那时也不知为什么，我们都对这种游戏没有什么抵抗力，每找到一个词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
那么，我们发现的那些词语忠诚c温柔c敏感c正直c进取，真的代表了我们的人生观吗偶然的发现难道真的与心底的信念有些许联系吗
突然就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你是谁，取决于你遇见谁。所以，我从来就不必相信文字游戏，跟趴在纸上的人生观比起来，我更应该相信的是一路上陪在我身边的你们。命运兜兜转转让你们来到我身边，倏忽经年，我对什么的理解日渐清晰原来是那个你用行动告诉我的词语－－朋友。
分针转过半圈就开始期待下课，这样的情绪还清晰可感，然而现在，好像只能感叹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我们最终分离，各自散落在不同的城市，像一块块拼图，缺少了彼此就不再完整。时间往前冲，冲散了你和我，然而奇怪的是，在这同一片蓝天下，我们依然像初见时那样，噪音全部化为乌有，依然听得见你口中温柔的言辞。
到底为什么，明明过了这么久，明明离得这么远，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是能化作网络里无形的电波，催生出庞大的像爬山虎漫过墙头一样的温暖是在什么时候，希望的萌芽破土而出，从此坚定了对梦想永不放弃是在什么时候，阳光把阴暗的空间悉数填满，考卷满天飞的日子变成了回不去的美好又是在什么时候生出了“你是知己”这样难以定义的念头
好像是在高二那一年的夏天，一群狐朋狗友给了我一个生命中最热闹的生日。男班长戴上帽子墨镜全副武装，装扮成我最喜欢的偶像，女班长捧着一束玫瑰放在我的桌前。还有我那些小卡片上的每一个字，我想我会永远记得。明明是那么开心的一天，然而看到它我就止不住哽咽。他们说：“生日快乐，要幸福啊。明年夏天，阳光下见。”
又好像是高三的冬天，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准备出国，走之前从学语言的城市跑来见我。那时正值模拟考前夕，我焦虑紧张不安，就像一只愤怒的刺猬。可是她握着我的手，掌心徐徐传来的温度也给了我无限的信心和勇气。她说：“加油啊，要带着我的梦想加倍努力。”
也好像是现在，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近一年，脑海里却还清晰的记着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小的房间，他们的笑脸像明媚的阳光，蔓延进我以后漫长的生活。我记得和他们一路走一路说笑，身边景色美好却依旧不及当时的心情。
无数记忆紧紧相连，汇聚成深情的诗篇，电影院永不散场，画面被时光切割，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你看，多么难得，樱花早已经谢了，但我和你依旧走在这条路上。所以你们对我一切的好，即使细枝末节，我也愿意无限放大。因为我们都已经在慢慢地接近那个等价交换的世界，于我而言，脉脉温情才是暖黄色的灯火，在一个炎凉的世间给我前行的勇气。
人们说我安静乖巧，可我知道我性格中美好的因子全部都是拜你们所赐。因为你们相信我，我才敢相信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无所畏惧，力量的来源竟不是说不清楚的理想，而是你看向我时笃定的眼神。你认真c进取c努力，我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总会问我“怎么了”，其实并没有怎么，偏执的想法全被抛在脑后，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些宝贵的真理。
原来你可爱又善良，我竟然没有第一眼就看出来；
原来我能在这条路上重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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