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异界兰花
星愿随着希德里夫妇一起来到库特瑞尔,这座城市坐落在地球的另一边,是少数几座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城市之一。
在那之后的第三年,鬼火之役大获全胜,在所有人都欢庆胜利时,希德里夫妇获得了定居权。
希德里经营起了一座小工厂,希德里夫人在一家农产品公司谋了职。
虽不很富有,但也足够让星愿进入一所知名的学校,并在郊区建起一栋小屋。
小屋的周围有很大一块空地,辛勤的一家用竹篱笆围出一片花园,精心的照料和高超的手艺使得花园里四季如春。
说起来园子里花开花落已经有十二个轮回,再过几天就是星愿十五岁的生日。
他躺在花园里的草坪上,五月的风吹得花瓣随处飘飞,落在地上、星愿的脸上。
星愿望着月亮,望着星星,似乎他们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一样的那种亲切感让星愿深深沉醉其中。
楼上传来希德里夫人的声音:“星愿,该休息了,明天要早起呢。”
“嗯,我知道了”
他慢悠悠地爬起来,伸个懒腰,往屋里走去。
第二天便是新学期的开始,星愿整理完作业,随意地翻着一本小说。
书桌前的窗户里飘进五月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把人熏得软绵绵的。
朦胧中,只觉得有一道亮光照在视野边缘处,从周围的浓黑中挤进窗口,在一片初夏的夜色中,独自散溢出淡淡的恬静的味道。
星愿慢慢睁开眼,两只手有点发酸,他差点睡着了。
眼前的窗里透进凉凉的风,向窗外望去,无边的森林,郊区的小屋。
一座有近千年历史的城市,战时的避风港,在如今的地球上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景象了。
忽而他望见花园中有一片粉色,那不是花瓣的颜色,而是一件……连衣裙,是个姑娘。
粉色的上散落着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发束儿,没有什么别的装饰,两侧的头发没有扎起,垂在肩前。
习习凉风中,一片朦胧的粉色……
她蹲在花丛中,欣赏着五月的花,放佛被什么吸引着似的望着前面的花丛。
“不会吧……”
星愿笑着把头低下去,用手拍了拍脸,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睛。
当他把头抬起来再望向窗外时,一片深幽的蓝雾中,几点淡淡的灯光,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一闪一闪。
花园中是一片墨绿,有几笔花儿鲜艳的色调点缀其中,散发出一丝淡淡花香。
星愿用手捂住眼睛,向后一仰,长长地倒在地上,什么也没想便睡了。
叮铃铃铃……
书桌上的闹钟发出金属制的响声,星愿觉得用机械闹钟更酷一些,所以他现在不得不下床按掉闹钟才能让它安静下来。
睁着朦胧睡眼,星愿边刷牙边看着今天的新闻。
镜中的14岁少年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一米六的个头在同龄人中不怎么显眼,算不上帅气的脸上仍旧挂着倦意,不过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爽,白皙的手指和略显瘦弱的身材暴露出他缺乏锻炼。
“HI,星愿你好,今天是五月七日,星期一,愿您开学第一天过得愉快,以下是您订阅的……”
镜子的右下角浮动出一幅幅的画面。
“七点四十!?”
明明定了七点一刻的闹钟,难道是闹钟自己走慢了吗……
星愿‘蹬蹬蹬’跑下楼梯,餐桌上放着烤好的面包和牛肉卷,还有一杯冰镇牛奶,这是星愿最喜欢的,只要天气不冷,他就喜欢喝冰饮料。
一切都由家用机器人打理得分毫不差,它们自动开机,然后准备早饭,清洗餐具,打扫房间……而所需的回报仅仅是一块燃料电池。
“我走了”
星愿急急忙忙地跟刚从一楼卧室出来的父亲打招呼,然后便跑出了门去。
教材已经全部电子化,显示设备就放在课桌里,拜其所赐,学生们背包上学已成为历史,而课本则成了收藏品,阅读印制的书刊则成了一种娱乐方式。
星愿一路小跑,五月的风在眼前飘飞,和暖的阳光轻柔地掠过他的手。
“怎么偏偏开学第一天……机械果然不可靠啊。”
出了花园,便是一条环湖而建的公路,满满地吸进一口湿润的空气,全身都好似有了弹性一样,即使跑起来也一点都不费劲。
公路旁边就是宽阔的多尔湖,之所以用door来命名,是因为这块湖泊坐落在圣路易安娜自然保护区广袤森林的入口,正好像是一座天然门户。
一条条的溪流和小河从无边无尽的森林里延展出来,汇集在多尔湖里,使得这片湖水充满了枫林的气味。
要是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湖边的景色绝对值得流连几个小时,放学之后就过来吧,星愿边跑边想道。
忽而,气喘吁吁的星愿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远处,公路旁边的湖岸上,背靠一颗高大的松树,坐着一个女孩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星愿渐渐放慢了脚步,那个女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外套和鞋子,呆坐在草地上。
她用一只手托着头,傻傻地望着多尔湖宽阔的湖面,另一只手轻轻地捻着一根草杆,漫不经心地一摇一摇。
十六岁左右,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用一根粉色的丝带当做发束儿,没有别的装饰,两侧的头发垂下来,搭在肩膀上,刘海稍比眉高。
星愿迎着太阳光,只觉得她周围一片都被染成淡淡的蓝色,显得有些耀眼,却又格外柔和。
快步走过她身边,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湖面。
星愿从侧面悄悄瞄了一眼,她长着清秀的脸蛋,长长的睫毛下面,深黑的眼瞳正在出神儿,显露出一种极度无聊的神情,却又若有所思。
总而言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星愿心想道,他只觉得胸膛里一阵乱跳,催得他感觉麻麻的,却又暖烘烘的。
“要迟到啦!”
星愿回过神来,又不得不赶紧飞跑起来。
恍惚间,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星愿走在多尔湖边的大道上,看看了手表。
“五点一刻,现在回去谁都不在吧……”
战争刚结束不久,正可谓是百废待兴,城里的大人们都忙着重建城市,或者是为重建城市而生产物资,以至于连中学生的学期也变成了5月到10月。
而希德里夫妇也是相当地敬业,所以对于星愿而言,只要新学期一开始,放学后直到晚饭前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多尔湖边度过。
星愿边走边无聊地踢着沥青路面上的小石子,学校就坐落在这条路的尽头,而走这个方向回家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这段步行只需要大约20分钟的路,是一条很闲很闲的公路,只有旅游旺季才能偶尔看见几个人。
至于其他时候,比如现在,星愿走在路的当中间,享受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时光。
已经西斜的阳光从前面直射过来,星愿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不得不用右手遮住眼睛。
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一颗高大的松树下面,坐着个人儿,夕阳的亮光从她淡蓝色的连衣裙上反射出来四散洒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周围的一大片都被染成淡蓝色。
该不会是早上看见过的女孩吧,一天过去了她不可能还坐在那里,但从远处就能分辨出她的穿着,毫无疑问肯定是她。
太阳已渐渐偏近地平线,天上的颜色也变得浅浅的。
星愿来到她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试探性地打招呼。
“你好?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隔了几秒钟,那女孩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格外传神,已经消去了早上看见的那种忧郁,显得相当机灵。
她看见星愿,好似一下高兴了起来,半侧过身来,手撑在草地上,背后长长的头发便滑落了下来。
“星愿?”
她露出一个‘你终于出现了’一样的笑脸。
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星愿第一时间能够联想到的,只有住在多尔湖里面的精灵。
“好漂亮……”
星愿嘴角漏出几个字来。
“星愿?”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恢复了理智。
“嗯?你认识我?”
“星愿·群星之子!”
她好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故友,准备从草地上爬起来。
“不、不、不,我是星愿·希德里”
那女孩一下像木头人一样定住了,紧盯着星愿,眉头紧锁,脸上一下子变得阴沉,好似夏天的雷云遮盖了太阳。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钟,星愿突然觉得相当尴尬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气氛。
“啊……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你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那女孩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希望一样,软绵绵地转了过去,继续坐在草地上,仰头靠着大松树,闭起了眼睛。
“不用了,谢谢,我认错人了而已”
“啊……那个……”
星愿想再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怎么样才能帮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打起精神来。
就这样僵站了十几秒钟,看对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星愿只得离开这里继续往家走。
但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这个女孩,如果她是孤身一个人,而又找不到她要找的那个星愿的话,会怎么样呢。
星愿从小跟着希德里夫妇逃难来到库特瑞尔,在难民营里结识了很多小孩,所以不仅不怯生,还有一颗热忱的心。
“她该不会要在湖边呆一晚上吧”
从今天一直没挪地方来看,可能是她先到了约定的见面地点,但是再这样下去天就要黑了,库特瑞尔也并不是一座治安特别好的城市……
星愿越想越担心。
“反正这里离我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那么……”
他转身走向那个女孩。
“你晚上有地方过夜吗,我不是坏人,我父亲在郊区的工厂工作,姓希德里,是个仁慈热心肠的人,他肯定能帮助你”
“梓星”
“也许你信不过我,但至少可以去我家看看,离这里很近……嗯?什么?”
“我是梓星”
她只是转过头来,用淡淡的表情做着自我介绍。
“啊,那个,我是星愿”
“星愿·希德里,你刚才说过了”
“呃,哈哈,哈哈”
星愿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
“反正也没的地方可去,走去看看吧”
“嗯,不过你放心,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们肯定会尽全力的,我们一家也是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
星愿伸出手来,想像个绅士一样拉她起来,谁知她头也没回,自己站起来,拍了拍。
这位姑娘和星愿差不多高,更加证实了星愿关于她年龄的猜测。
他连忙缩回手来,岔开了话题,“嗯,你是在这里等人吧,这样办……”
星愿解下他的手表,按了一下旁边的小按钮,表盘上便显现出一个全息的写字板。
“梓星……前方……一公里”
然后他把手表放在松树下面。
“这样就好了,如果你等的人来了,也能找到你”
梓星微微地笑了出来,“多此一举”
星愿见她从刚才的失落状态中又恢复了过来,心里忽而一下舒服了许多。
两人便一起往星愿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星愿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抓挠自己,总想转过头去看看旁边的这个人,她给星愿的感觉并非是一个陌生人,而且好像有一种和自己相同的味道。
忽而感觉尴尬,忽而感觉脸上烫烫的,平时一个人走起来相当轻快的路程,今天却感觉总也走不到边尽。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门口,星愿推开洁白的篱笆门,花园里一片鲜艳的颜色便尽收眼底。
“如你所见,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地方”
两人穿过花园中的小道,十几米长的小道被各式各样的植物簇拥,靠近篱笆墙的地方还有几棵苹果树。
梓星没有进屋,而是一个人走进花园。
她俯下身来,面前是星愿照料的几株兰花。
星愿也走过来,站在梓星后面,他的目光扫过那几片熟悉的花瓣。
这位女孩儿身上淡蓝色连衣裙的反光映在那粉色的花瓣上,花瓣便像通了电一样,显出一种半透明、接近晶体的感觉,散发出微微的荧光。
“星愿?”
星愿心里一抖,这声音虽然很熟悉,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希德里夫人正好出门来,看到星愿站在花园里便叫了他的名字。
“妈妈”
梓星站起身来,循着刚才的声音望去,一座欧式小屋,传统的三层住宅。
这位中年母亲看起来仍旧相当年轻,白皙的皮肤充满了光泽,显现出一般人无法比拟的美好心态。
“你好,我是梓星,是这位好心的星愿邀请我来您府上做客”
梓星垂着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相当素雅的着装,秀美的容貌,大方而谦谦有礼,立马惹得希德里夫人满心喜欢。
她两手一拍,嘴角儿变得弯弯得,“你好你好,非常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星愿,带我们的客人到屋里去,晚饭马上就好”
希德里夫人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她在屋后菜园子里摘了几个新鲜辣椒,然后便进了厨房。
星愿带着梓星来到客厅,倒上一杯热乎乎的绿茶。
“谢谢”
“啊……那个,不客气”
正巧希德里先生也回到了家里,梓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说明情况。
“爸爸,这位是梓星”
星愿赶在梓星前面向希德里先生解释道。
哪能让她一直主动自我介绍呢,我也得拿出点主人家的样子来,星愿想道。
“放学路上我遇见她,她正在等的人没有来,天马上就要黑了,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能提供一点帮助”
“没有错”
希德里先生边说边向梓星点头示意她坐下。
“今天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明天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到你的朋友,希望你能放心,当然了,也希望你在这里能过的愉快。”
希德里先生说完,拍了拍星愿的肩膀,好像是在说‘你做得对,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一样。
“感谢您的热心,也非常感激您给予的帮助”
梓星稍稍地低下头表示感谢,她的一言一行都显得稳重而得体。
“对了星愿,把沃特住过的房间收拾一下,这位女士今晚就住在那里吧”
“嗯,我马上就去”
说完星愿便蹬蹬蹬跑上楼去了。
“希德里先生,我去帮星愿收拾屋子,如果什么都不做而平白接受你们的好意,我会过意不去的。”
希德里先生会意地笑了起来,“如你所愿,只管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
梓星微微地点头一笑,站起身来,跟着上了楼梯。
二楼上有三间屋子,一间的门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星愿的名字,另一间的门牌上写着沃特的字样,还有一间的门上写着彼得。
梓星走进沃特的房间,里面布置不多,装饰也很简单,但很整洁,屋子里面充满了淡淡的松木香味。
仿生制造的书桌闪着贝壳的光泽,星愿跪在桌上,正擦玻璃呢。
“随便坐,椅子已经擦过了”
“沃特是谁?”
“我们一家的恩人和朋友,我们刚到库特瑞尔的时候,沃特一家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后来我们在这里建了房子,他也经常来玩,这间屋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彼得呢?”
星愿稍稍沉默了一下。
“沃特的哥哥,在鬼火战役里牺牲了”
“很抱歉”
“没关系,他是我们的英雄”
梓星坐在床边,床上虽然看似很久没有人住过,但依旧干爽清洁,软绵绵的,摸起来舒服极了。
她一下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里的床舒服,在萨拉若拉根本找不到这么舒服的床铺”
“你从萨拉若拉来?那是什么地方,在南半球吗?”
梓星嗤笑了起来,“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从那边过来用了一年时间”
星愿也笑了起来,“你难道是步行的吗,坐飞机的话,环绕地球一周也只要十几个小时而已”
梓星笑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肚子在床上蜷作一团。
“你在地球呆太久了,星愿”
“萨拉若拉在人类不可及的距离之外,不但要通过迁越门,还必须用时空法术”
星愿以为梓星在开玩笑,便完全没有当真。
“嚄……那还真是厉害”
“星愿,带梓星下来吃饭”
楼下传来希德里夫人的喊声。
“走,妈妈做的菜相当好吃”
星愿伸出手来,想拉梓星起来。
梓星看了看星愿的手,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伸出手来,露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不愿从床上起来。
“要是能多躺一会,我倒宁愿100年不吃饭”
看来她确实是累坏了,应该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一年的时间吗,那可真是相当辛苦的一段经历啊。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碗碟,相当丰盛,有菜有汤,有果有肉。
“本来是为了庆祝星愿的新学期,没想到正好来了客人,真是太巧了”
“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要拘束,尝尝我做的菜吧”
希德里夫妇十分的热情,这些受到过他人的帮助的人,总是乐于去帮助别人。
“这个是南瓜做的饼,南瓜是我种的,这个是……”
星愿积极地给梓星解说桌上每一道菜的来历。
“对了,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希德里先生没有忘记正事。
梓星转过头来看了看星愿,然后盯着希德里先生,露出略带一点神秘的笑容。
“星愿”
“跟我们家的星愿一个名字哎”,希德里夫人听罢便说道。
“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很少,想必找起来应该很容易”
“群星之子”,梓星又追加了这么一句。
“群星之子……”,希德里先生念叨着,好像想起来些什么。
“群星之子!?”,希德里夫妇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那是什么?”,整个餐桌上只有星愿一个人不知大家所云。
“那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的姓氏。”希德里先生停下手里的餐具。
“在维斯兰老家遇袭的时候,全靠了那个人的保护,我们才能逃到库特瑞尔来”
希德里夫人补充说:“虽然他看上去有点异装癖,不过确实是非常有实力的好人”
希德里先生的眼神里显示出相当的欣慰和焦虑,而焦虑要更胜一筹,他盘子里的牛肉只吃到一半,即使在工作最困难的时候,星愿也从没见他剩过牛肉。
接下来餐桌上便陷入了沉默,希德里夫妇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法开口一样,独自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对了,梓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希德里先生打破了沉默。
“星辰只是告诉我星愿在这里,并没有说让我做什么,也没有说要带他走”
梓星即使不运用她敏锐的洞察力,也能轻松从希德里夫妇的脸上读懂他们为什么感到焦虑。
这对夫妇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他们把星愿视作己出,这足以说明他们认为星愿离开他们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
“原来那个人的名字是星辰嘛”
“不不,你们见过的人是猎户,星辰是他的挚友”
“既然你在没有任何打算的情况下就来了,那么要不要考虑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也可以消除旅途劳累。”
希德里先生好似在和梓星交涉一样,想要尽量延缓事情的进展,好做进一步的周旋。
这里要是不答应的话,想必会使这对好心的夫妇相当困扰,而且自己也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投奔。
“要是不打扰你们一家的话,我倒很愿意留下来。”
希德里先生回头和他的妻子相互发出会心一笑,餐桌上的气氛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来尝尝烤牛肉卷,这是库特瑞尔的特色菜”
“总而言之,欢迎来到库特瑞尔”,希德里先生高兴地致了欢迎词。
“对了,正好是新学期开始,看你年龄和星愿相仿,干脆在这里入学好了”,希德里接着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您”
“你能同意真是太好了,晚上我会跟学校那边联络一下,明天早上就可以让星愿带你去报到了”
“希德里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梓星显得相当高兴的样子。
星愿对这样的发展也相当满意,感觉心情相当舒畅,
五月的夜已经渐渐变短了,屋外的亮光还退不下去。
饭后的时光呆在屋里就太浪费了,火烧云将外面的天和地、花园、篱笆还有多尔湖,都烧得红彤彤的,把大家的心也烧得痒痒的。
于是一家人拉上房门,漫步走向湖边。
希德里夫妇有很多事要商量,两人在谈话声中沿着湖岸渐渐走远了。
星愿跟梓星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望着被夜幕笼罩的天边,看着被黄昏的风吹起的粼粼波光。
“星愿·群星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星愿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心里却已经是咚咚乱跳。
“呃……我没有见过他,星辰只是告诉我他的名字”
“星辰?”
“地球人叫他‘利坦图’”
梓星的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笑意,她的眼神忽而变得温柔而明亮,仅仅是嘴角稍稍一翘而已,星愿也抓住了这细微的表情。
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星愿的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挫败感,失去了把话题推进下去的勇气。
“你就是星愿·群星之子”
梓星一句话把两人的话题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方向,星愿满心的愁疑,盯着梓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而星愿心里又转了一个180度的大圈儿,一下子把事情完全理顺了。
这个姑娘和她口中的星辰,都是刚才谈话中提到的‘猎户’的亲人,而猎户是希德里一家的救命恩人,于是父母为了表达谢意而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星愿群星之子。
而现在群星之子家族的后人遇到了麻烦,来找希德里家族的人寻求帮助,这不就完全说得通了吗。
星愿顿时觉得脑门里面一阵晴朗,“原来是这样……”
梓星则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清楚他的脑袋里转了个什么样的弯,普通来说不会有人这样痛快地接受别人的说辞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梓星是你的真名吗?”
“嗯……”
梓星面露难色。
“其实算是,也不算是,我记得还在地球的时候,他们好像是叫我‘简’,还是‘珍妮’来着,记不太清楚了,姓好像是伊利莎白”
星愿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这个姑娘该不会真的是从宇宙里飞来的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你是出生在欧洲?”
“恩,记得应该是一个叫做‘埃尔拉本’的小城市”
谈话慢慢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梓星和星愿聊起学校里的事情来。
出乎星愿的意料,这位姑娘对百年来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他教了梓星很多事情,同时也打听到了很多关于梓星的事情。
天色渐渐走暗,父母已经先进屋去了。
星愿合上淡蓝的篱笆门,带着梓星回到屋里。
电视节目虽多,但希德里夫妇是不折不扣的新闻派,大概从战时养成的习惯吧。
星愿常听他们说,最令他们高兴的事情有两件,一是上帝把星愿送到这个家里,另一个是十二年前新闻中报道规模最大的反击战获胜的消息。
“希德里先生,希德里太太,很抱歉不能陪你们,我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你先去休息吧,睡个好觉”
梓星向他们点头笑笑,便上了楼去。
星愿则留在客厅里陪希德里夫妇看新闻直到很晚。
在学校里呆上一天,虽说不累,但也不轻松,星愿打着哈欠上楼来,特地看了一眼沃特的房间,门缝里没有半点光亮,想必梓星已经睡了。
已接近午夜,星愿侧着身,面朝着墙,脑袋里全是梓星说的话,和她的声音。
隐约中,听到楼下客厅里传来一阵阵说话声,还不时有争论的声音,星愿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意识已在朦胧中,渐渐地睡着了。
梦里时分……
这是一片孤独寒冷的大地,好似在地球的边缘一样。
周围一片昏暗,墨绿色的苔原一望无际。
不远处有一片森林,大片大片的针叶林,看来应该是在寒带。
但星愿很敏感,已感觉到这只是一个梦,他尽可能地想让自己醒过来,但又觉得有什么很熟悉的东西在牵着他。
远处树丛中走出一个浅浅的人影,慢慢变近。
当他们距离只有两三米时,那人不动了,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因为梦中一切都是很暗的。
“你是……星愿?”
“嗯?”
墙上的钟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凌晨两点一刻,一切都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多尔湖里的水花声。
星愿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钟的‘咯哒’声显得格外刺耳,又渐渐变浅,渐渐消失了。
地平线已经一片通亮,森林的尽头是一片绯红的早霞。
星愿有点想醒过来的意思,但意识还在朦胧中。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梓星已经准备下楼去了,真亏了她能够用一晚上的睡眠来缓解一年旅行的疲劳。
“星愿?”
梓星敲了敲门,然后喊了星愿一声,她静静地等着,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立马回头去自己屋里取来闹钟,挂在星愿房间的门把手上,按下闹钟的开关……然后便蹿下楼去了。
星愿被惊醒了,看了看墙上的钟,比平时早了很多。
起床吧……星愿心想,毕竟已经响过闹钟了,看来今天倒是不用担心迟到……
他慢慢地爬起来,抓了抓头,微睁着惺忪睡眼,打开窗户准备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窗外一片清新,五月的晨风溢进屋里,窗外正对着黎明和清晨的分界线。
森林一半被染得通红,反射着柔和的云光,另一半却还在沉寂,被笼罩在昏暗中。
猛地吸了几口气,身体也不再缺氧,星愿穿好衣服,揉揉眼睛准备洗簌。
当星愿走下楼来,梓星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在享用早餐。
在星愿的位置上,放着一块面包和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旁边的小碟子里还放着一个剥好了的橘子。
星愿坐下来,端端地坐着,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奶发呆。
“这是……?”
“我准备的”
梓星放下手里的面包说到。
“没想到短短二百年时间,现在早饭都是机器人来做了吗”
其实从昨天中午到晚上,对梓星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实感,而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而且她准备了自己的早饭……
星愿突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从心窝里渗透到脑壳里,一瞬间变得晕乎乎的。
“你是不吃早饭的类型?”
“不是……”星愿慌了,吱呜间找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理由,“那个……其实我喜欢喝冰镇的……”
“嗯……”梓星放下送到嘴边的水果,“原来是这样。”
梓星伸过手去,用指尖轻轻地触碰星愿的杯子。
星愿惊讶地看到,杯口中的蒸汽渐渐变少,进而完全消失,而玻璃杯的表面上则凝结出一颗一颗小小的水珠。
“请用”,梓星微笑着说道。
星愿伸出手来摸了摸玻璃杯,如冰一样冷,慌张中星愿站起身来想往后退去,不小心把椅子弄翻在地。
梓星看见星愿的表现,忽而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眉头紧锁,盯着星愿。
“难道说……不会吧……”梓星好似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些句子的碎片从她嘴角里流了出来。
星愿慌张地扶起椅子,然后跟梓星保持着一段距离,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梓星。
魔术?超能力?法师?外星人?星愿把自己能想到的解释全都翻了一遍,却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放下心来接受这样的展开。
梓星缓缓地回过头去,凝重的视线显示出她还在继续想着什么很复杂的事情,一边想一边继续着她的早餐。
梓星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碟子和杯子放进洗碗机里,便一个人上楼去了,没有吐出一个字,也没有回头看星愿一眼。
怎么办呢,星愿想着,他看了看桌上的那杯奶,又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再次确认了一遍,依旧是冰凉冰凉,玻璃杯上的水滴渐渐变大,滑落下来。
“这……没关系吧……”
星愿拿起杯子,尝了一口,一股透心的凉气从喉咙里灌下去,意外地好喝,星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滴,这杯冰镇牛奶正好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星愿回到自己房间里,穿好校服,再三犹豫之后,还是从屋里出来下楼去了,没有敢去敲旁边房间的门。
打开门来到前院,花园里的新鲜空气使得麻痹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星愿猛地看见梓星正在站在篱笆门外,好像在等自己。
星愿站在原地停了几秒钟,忽而觉得脑袋里又一下子释然了。
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也没有什么不接受梓星的理由……星愿不断在心里重复着。
两人走在多尔湖旁边的公路上,星愿不时用视线的边缘偷偷地瞄一眼旁边的女孩,她要么低沉着头,要么就望着旁边的多尔湖,似乎一路上都从来没有看过星愿一眼。
“我确认一下,”梓星先开了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你上次见到猎户他们是几岁的时候?”
“见到猎户?不,我从没见过他”
“原来如此,”梓星缓缓地说道,“真是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就失散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也难怪”
梓星吐出一句话后又什么都不说了,星愿觉得心里越来越压抑,像是有成堆的话堵在心口,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你是外星人?”
“出生在地球,后来定居在鹰卡斯,最近一直呆在萨拉若拉”
多有冲击性的一句话,星愿想着,而这句话却忽然让自己放松了许多。
“群星之子,到底是什么?”
“猎户给你取的姓氏”
“猎户是?”
“奥瑞恩,名字是猎户座的意思”
“也是从……鹰卡斯来的?”
“嗯”
简短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星愿虽然感觉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还有很多很多事想听,但现在就这样吧,心里已经完全明朗了。
至少梓星怎么看都不像是战时差点毁灭人类的邪恶家伙。
星愿并没有意识到梓星的到来已经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偏差,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了宇宙的宽广,心里怦怦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席卷了全身。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转眼间便来到了学校门口。
不大的一所中学,大致上有五、六百名学生在这里读书,很多是像星愿这样的移民,由于战火的侵扰,他们大多是从小便各处避难,所以学生们的年龄差别也很大。
难民从世界各地来到库特瑞尔,这里没有足够的房屋来收容他们,于是他们在郊区建起一片又一片的小屋;这里没有足够的学校,于是他们又建起一座又一座学校。
他们之所以能赢得定居权,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以及自力更生的奋斗精神。
一进校门,便是一座醒目的灰色石质雕像,展现了一位穿着大衣,戴着帽子,有着深邃的眼神,面容严肃,坚毅刚强的中年男子的形象。
雕像下面的铭文上写着,“上帝救不了你,你只能自救——Joe·Godsaver”
“乔·救神者”
梓星站在那雕像面前,慢慢地念出声来,雕像周围鲜红的花朵衬托着她淡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相当的肃穆。
“这个人就是沃特的父亲,他出资兴建了这所学校”
星愿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光芒。
“很多像我们家这样的难民都是受他的照料才能活下来,但好人没能得到好报,他一年前就受疾病的折磨而去世了,甚至没能赶上这座学校的第一个毕业典礼”
梓星听罢,握起双手像个虔诚的基督徒一样念起一段祷文。
“我是平凡的旅客,今日在您的荫蔽下分享甘露”
“无论明天走向哪里,我都会心存感激,赞扬您的美德”
“赐予安宁和希望的救神者,愿你的精神永存于世,愿你的灵魂得到安眠”
星愿听罢,内心受到了深深的触动,他模仿着梓星的样子,也紧握双手靠在嘴边,祈祷这位善良的人能够到达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
背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语。
梓星回头望去,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的少年,金色的短发微微卷曲,虽然比星愿高出一个头来,但他的脸看上去仍旧稚嫩。
少年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跟着两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想必是他的保镖。
他的眼神显示出他对梓星的行为相当的不悦。
“沃特!”
“星愿?”
两人亲密地拥抱了一下。
“这个是梓星,恩……”
显然星愿想说点什么来描述一下这位姑娘的来历,但好像怎么也组织不起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你好”
沃特走过来和梓星简单地握了一下手。
梓星用敏锐的感觉留意着这个少年的每一个细节。
他走路伸手的动作干练而不拖泥带水,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人,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显得文雅而尊贵,显露出他小小年纪已经混熟了上流社会。
而他的眼神则充满了质疑和轻蔑,冷酷的表情使得他帅气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暴露出他已经深谙人群世故。
“你好,我听星愿说起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如他所说的一样有气质、尊贵又容易接触,非常高兴能认识你”
梓星说完微笑着点点头,显得文静而有礼貌。
沃特好似被她打破了心理防线,好像认可了这个姑娘一样轻松而烂漫地笑了一下。
“好了,别站在这里,我们都进去吧”,沃特揽着星愿的肩膀说道,看他两的样子,着实像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沃特在别的学年,于是三人在教学楼前道别。
“对了星愿,上次跟你说过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然后就是下周的party,我会带珊瑚街的兄弟姐妹们一块过来”
没等星愿开口,沃特伸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转身进教室去了。
“我给你说过沃特的事吗?”
两人走在楼梯上,星愿连忙问梓星。
“还没有”
“那你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
“不全是”
梓星不是很想理会星愿的问题,刚才说了一通客套话,想必让她也感觉很烦。
“他熟悉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我只是在打招呼而已”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只要保持礼貌就可以了,这对人类的交往而言很方便”
梓星用一个陈述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对我说这些,也就是没有把我当成是外人的意思吧,星愿心想道。
在三楼教室门口,迪莉娅女士已经在等候星愿了,她和希德里夫妇一样来自维斯兰,所以私下里和希德里一家相当要好,希德里先生就是拜托她帮忙处理梓星入学的事情。
“星愿”
“迪莉娅女士早上好”
这位看似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的老师,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看起来相当有才华而又充满了活力。
“这位就是梓星吧”,她注意到了星愿身旁的姑娘。
“年轻的小姐,欢迎来到库特瑞尔,欢迎来到圣路易安娜中学”
“谢谢您,女士”
“请跟我来”,她说着伸出手,像拉着幼儿园里的小女孩一样,生怕梓星走丢了似得。
一眼望去,教室里坐了不少人,大约有二十个左右,他们虽然看起来年龄相仿,但肤色、口音、穿着打扮都差异很大。
迪莉娅夫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从今天起我们又多了一位新同学,梓星·群星之子,星愿的亲戚,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互相帮助”
嗯?梓星回头盯着迪莉娅夫人,这个人怎么随便给我起名字?
想来可能是希德里先生会错了意,看我和星愿差不多大,就以为我是猎户的女儿,梓星心想道。
算了将错就错吧,反正姓氏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在这里不属于任何家族……
于是她又把视线挪回来,看着这群张大了眼睛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们。
“好帅气的名字”
“好漂亮”
教室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星愿,那是你表姐?”坐在星愿前面的男生转过身来拍了拍星愿的肩膀,连忙问道。
“恩,对!”星愿想都没有想就答了出来。
这间本来设计容纳30人的教室里现在有很多空位,有些人回老家去了,有些人中途辍学了,也有些人一次都没有来过。
迪莉娅看见星愿背后的座位还空着,既然梓星是星愿的亲戚,那么让他们在一块儿也更方便适应新环境。
“梓星,请坐在星愿身后的位置吧”
“好的夫人”
紧接着梓星便迎来了新学期第一堂课,这位聪明的姑娘没等星愿教她,就通过观察别人的动作,学会了怎么使用这个多媒体课桌。
但她还是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叹的声音。
“诶~现在都改用这样的东西了吗,哈哈,在我上学的时候这些都还是科幻”
“在首都还有更好的,我们这里用的充其量是二手货而已”
梓星旁边的一个男生搭话道。
“你之前也是读到中学吗?”星愿转过来问道。
“恩,埃尔拉本的市立中学”
“请保持安静,年轻人们,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在那之后的第三年,鬼火之役大获全胜,在所有人都欢庆胜利时,希德里夫妇获得了定居权。
希德里经营起了一座小工厂,希德里夫人在一家农产品公司谋了职。
虽不很富有,但也足够让星愿进入一所知名的学校,并在郊区建起一栋小屋。
小屋的周围有很大一块空地,辛勤的一家用竹篱笆围出一片花园,精心的照料和高超的手艺使得花园里四季如春。
说起来园子里花开花落已经有十二个轮回,再过几天就是星愿十五岁的生日。
他躺在花园里的草坪上,五月的风吹得花瓣随处飘飞,落在地上、星愿的脸上。
星愿望着月亮,望着星星,似乎他们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一样的那种亲切感让星愿深深沉醉其中。
楼上传来希德里夫人的声音:“星愿,该休息了,明天要早起呢。”
“嗯,我知道了”
他慢悠悠地爬起来,伸个懒腰,往屋里走去。
第二天便是新学期的开始,星愿整理完作业,随意地翻着一本小说。
书桌前的窗户里飘进五月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把人熏得软绵绵的。
朦胧中,只觉得有一道亮光照在视野边缘处,从周围的浓黑中挤进窗口,在一片初夏的夜色中,独自散溢出淡淡的恬静的味道。
星愿慢慢睁开眼,两只手有点发酸,他差点睡着了。
眼前的窗里透进凉凉的风,向窗外望去,无边的森林,郊区的小屋。
一座有近千年历史的城市,战时的避风港,在如今的地球上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景象了。
忽而他望见花园中有一片粉色,那不是花瓣的颜色,而是一件……连衣裙,是个姑娘。
粉色的上散落着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发束儿,没有什么别的装饰,两侧的头发没有扎起,垂在肩前。
习习凉风中,一片朦胧的粉色……
她蹲在花丛中,欣赏着五月的花,放佛被什么吸引着似的望着前面的花丛。
“不会吧……”
星愿笑着把头低下去,用手拍了拍脸,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睛。
当他把头抬起来再望向窗外时,一片深幽的蓝雾中,几点淡淡的灯光,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一闪一闪。
花园中是一片墨绿,有几笔花儿鲜艳的色调点缀其中,散发出一丝淡淡花香。
星愿用手捂住眼睛,向后一仰,长长地倒在地上,什么也没想便睡了。
叮铃铃铃……
书桌上的闹钟发出金属制的响声,星愿觉得用机械闹钟更酷一些,所以他现在不得不下床按掉闹钟才能让它安静下来。
睁着朦胧睡眼,星愿边刷牙边看着今天的新闻。
镜中的14岁少年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一米六的个头在同龄人中不怎么显眼,算不上帅气的脸上仍旧挂着倦意,不过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爽,白皙的手指和略显瘦弱的身材暴露出他缺乏锻炼。
“HI,星愿你好,今天是五月七日,星期一,愿您开学第一天过得愉快,以下是您订阅的……”
镜子的右下角浮动出一幅幅的画面。
“七点四十!?”
明明定了七点一刻的闹钟,难道是闹钟自己走慢了吗……
星愿‘蹬蹬蹬’跑下楼梯,餐桌上放着烤好的面包和牛肉卷,还有一杯冰镇牛奶,这是星愿最喜欢的,只要天气不冷,他就喜欢喝冰饮料。
一切都由家用机器人打理得分毫不差,它们自动开机,然后准备早饭,清洗餐具,打扫房间……而所需的回报仅仅是一块燃料电池。
“我走了”
星愿急急忙忙地跟刚从一楼卧室出来的父亲打招呼,然后便跑出了门去。
教材已经全部电子化,显示设备就放在课桌里,拜其所赐,学生们背包上学已成为历史,而课本则成了收藏品,阅读印制的书刊则成了一种娱乐方式。
星愿一路小跑,五月的风在眼前飘飞,和暖的阳光轻柔地掠过他的手。
“怎么偏偏开学第一天……机械果然不可靠啊。”
出了花园,便是一条环湖而建的公路,满满地吸进一口湿润的空气,全身都好似有了弹性一样,即使跑起来也一点都不费劲。
公路旁边就是宽阔的多尔湖,之所以用door来命名,是因为这块湖泊坐落在圣路易安娜自然保护区广袤森林的入口,正好像是一座天然门户。
一条条的溪流和小河从无边无尽的森林里延展出来,汇集在多尔湖里,使得这片湖水充满了枫林的气味。
要是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湖边的景色绝对值得流连几个小时,放学之后就过来吧,星愿边跑边想道。
忽而,气喘吁吁的星愿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远处,公路旁边的湖岸上,背靠一颗高大的松树,坐着一个女孩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星愿渐渐放慢了脚步,那个女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外套和鞋子,呆坐在草地上。
她用一只手托着头,傻傻地望着多尔湖宽阔的湖面,另一只手轻轻地捻着一根草杆,漫不经心地一摇一摇。
十六岁左右,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用一根粉色的丝带当做发束儿,没有别的装饰,两侧的头发垂下来,搭在肩膀上,刘海稍比眉高。
星愿迎着太阳光,只觉得她周围一片都被染成淡淡的蓝色,显得有些耀眼,却又格外柔和。
快步走过她身边,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湖面。
星愿从侧面悄悄瞄了一眼,她长着清秀的脸蛋,长长的睫毛下面,深黑的眼瞳正在出神儿,显露出一种极度无聊的神情,却又若有所思。
总而言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星愿心想道,他只觉得胸膛里一阵乱跳,催得他感觉麻麻的,却又暖烘烘的。
“要迟到啦!”
星愿回过神来,又不得不赶紧飞跑起来。
恍惚间,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星愿走在多尔湖边的大道上,看看了手表。
“五点一刻,现在回去谁都不在吧……”
战争刚结束不久,正可谓是百废待兴,城里的大人们都忙着重建城市,或者是为重建城市而生产物资,以至于连中学生的学期也变成了5月到10月。
而希德里夫妇也是相当地敬业,所以对于星愿而言,只要新学期一开始,放学后直到晚饭前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多尔湖边度过。
星愿边走边无聊地踢着沥青路面上的小石子,学校就坐落在这条路的尽头,而走这个方向回家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这段步行只需要大约20分钟的路,是一条很闲很闲的公路,只有旅游旺季才能偶尔看见几个人。
至于其他时候,比如现在,星愿走在路的当中间,享受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时光。
已经西斜的阳光从前面直射过来,星愿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不得不用右手遮住眼睛。
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一颗高大的松树下面,坐着个人儿,夕阳的亮光从她淡蓝色的连衣裙上反射出来四散洒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周围的一大片都被染成淡蓝色。
该不会是早上看见过的女孩吧,一天过去了她不可能还坐在那里,但从远处就能分辨出她的穿着,毫无疑问肯定是她。
太阳已渐渐偏近地平线,天上的颜色也变得浅浅的。
星愿来到她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试探性地打招呼。
“你好?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隔了几秒钟,那女孩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格外传神,已经消去了早上看见的那种忧郁,显得相当机灵。
她看见星愿,好似一下高兴了起来,半侧过身来,手撑在草地上,背后长长的头发便滑落了下来。
“星愿?”
她露出一个‘你终于出现了’一样的笑脸。
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星愿第一时间能够联想到的,只有住在多尔湖里面的精灵。
“好漂亮……”
星愿嘴角漏出几个字来。
“星愿?”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恢复了理智。
“嗯?你认识我?”
“星愿·群星之子!”
她好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故友,准备从草地上爬起来。
“不、不、不,我是星愿·希德里”
那女孩一下像木头人一样定住了,紧盯着星愿,眉头紧锁,脸上一下子变得阴沉,好似夏天的雷云遮盖了太阳。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钟,星愿突然觉得相当尴尬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气氛。
“啊……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你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那女孩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希望一样,软绵绵地转了过去,继续坐在草地上,仰头靠着大松树,闭起了眼睛。
“不用了,谢谢,我认错人了而已”
“啊……那个……”
星愿想再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怎么样才能帮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打起精神来。
就这样僵站了十几秒钟,看对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星愿只得离开这里继续往家走。
但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这个女孩,如果她是孤身一个人,而又找不到她要找的那个星愿的话,会怎么样呢。
星愿从小跟着希德里夫妇逃难来到库特瑞尔,在难民营里结识了很多小孩,所以不仅不怯生,还有一颗热忱的心。
“她该不会要在湖边呆一晚上吧”
从今天一直没挪地方来看,可能是她先到了约定的见面地点,但是再这样下去天就要黑了,库特瑞尔也并不是一座治安特别好的城市……
星愿越想越担心。
“反正这里离我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那么……”
他转身走向那个女孩。
“你晚上有地方过夜吗,我不是坏人,我父亲在郊区的工厂工作,姓希德里,是个仁慈热心肠的人,他肯定能帮助你”
“梓星”
“也许你信不过我,但至少可以去我家看看,离这里很近……嗯?什么?”
“我是梓星”
她只是转过头来,用淡淡的表情做着自我介绍。
“啊,那个,我是星愿”
“星愿·希德里,你刚才说过了”
“呃,哈哈,哈哈”
星愿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
“反正也没的地方可去,走去看看吧”
“嗯,不过你放心,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们肯定会尽全力的,我们一家也是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
星愿伸出手来,想像个绅士一样拉她起来,谁知她头也没回,自己站起来,拍了拍。
这位姑娘和星愿差不多高,更加证实了星愿关于她年龄的猜测。
他连忙缩回手来,岔开了话题,“嗯,你是在这里等人吧,这样办……”
星愿解下他的手表,按了一下旁边的小按钮,表盘上便显现出一个全息的写字板。
“梓星……前方……一公里”
然后他把手表放在松树下面。
“这样就好了,如果你等的人来了,也能找到你”
梓星微微地笑了出来,“多此一举”
星愿见她从刚才的失落状态中又恢复了过来,心里忽而一下舒服了许多。
两人便一起往星愿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星愿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抓挠自己,总想转过头去看看旁边的这个人,她给星愿的感觉并非是一个陌生人,而且好像有一种和自己相同的味道。
忽而感觉尴尬,忽而感觉脸上烫烫的,平时一个人走起来相当轻快的路程,今天却感觉总也走不到边尽。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门口,星愿推开洁白的篱笆门,花园里一片鲜艳的颜色便尽收眼底。
“如你所见,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地方”
两人穿过花园中的小道,十几米长的小道被各式各样的植物簇拥,靠近篱笆墙的地方还有几棵苹果树。
梓星没有进屋,而是一个人走进花园。
她俯下身来,面前是星愿照料的几株兰花。
星愿也走过来,站在梓星后面,他的目光扫过那几片熟悉的花瓣。
这位女孩儿身上淡蓝色连衣裙的反光映在那粉色的花瓣上,花瓣便像通了电一样,显出一种半透明、接近晶体的感觉,散发出微微的荧光。
“星愿?”
星愿心里一抖,这声音虽然很熟悉,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希德里夫人正好出门来,看到星愿站在花园里便叫了他的名字。
“妈妈”
梓星站起身来,循着刚才的声音望去,一座欧式小屋,传统的三层住宅。
这位中年母亲看起来仍旧相当年轻,白皙的皮肤充满了光泽,显现出一般人无法比拟的美好心态。
“你好,我是梓星,是这位好心的星愿邀请我来您府上做客”
梓星垂着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相当素雅的着装,秀美的容貌,大方而谦谦有礼,立马惹得希德里夫人满心喜欢。
她两手一拍,嘴角儿变得弯弯得,“你好你好,非常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星愿,带我们的客人到屋里去,晚饭马上就好”
希德里夫人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她在屋后菜园子里摘了几个新鲜辣椒,然后便进了厨房。
星愿带着梓星来到客厅,倒上一杯热乎乎的绿茶。
“谢谢”
“啊……那个,不客气”
正巧希德里先生也回到了家里,梓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说明情况。
“爸爸,这位是梓星”
星愿赶在梓星前面向希德里先生解释道。
哪能让她一直主动自我介绍呢,我也得拿出点主人家的样子来,星愿想道。
“放学路上我遇见她,她正在等的人没有来,天马上就要黑了,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能提供一点帮助”
“没有错”
希德里先生边说边向梓星点头示意她坐下。
“今天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明天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到你的朋友,希望你能放心,当然了,也希望你在这里能过的愉快。”
希德里先生说完,拍了拍星愿的肩膀,好像是在说‘你做得对,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一样。
“感谢您的热心,也非常感激您给予的帮助”
梓星稍稍地低下头表示感谢,她的一言一行都显得稳重而得体。
“对了星愿,把沃特住过的房间收拾一下,这位女士今晚就住在那里吧”
“嗯,我马上就去”
说完星愿便蹬蹬蹬跑上楼去了。
“希德里先生,我去帮星愿收拾屋子,如果什么都不做而平白接受你们的好意,我会过意不去的。”
希德里先生会意地笑了起来,“如你所愿,只管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
梓星微微地点头一笑,站起身来,跟着上了楼梯。
二楼上有三间屋子,一间的门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星愿的名字,另一间的门牌上写着沃特的字样,还有一间的门上写着彼得。
梓星走进沃特的房间,里面布置不多,装饰也很简单,但很整洁,屋子里面充满了淡淡的松木香味。
仿生制造的书桌闪着贝壳的光泽,星愿跪在桌上,正擦玻璃呢。
“随便坐,椅子已经擦过了”
“沃特是谁?”
“我们一家的恩人和朋友,我们刚到库特瑞尔的时候,沃特一家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后来我们在这里建了房子,他也经常来玩,这间屋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彼得呢?”
星愿稍稍沉默了一下。
“沃特的哥哥,在鬼火战役里牺牲了”
“很抱歉”
“没关系,他是我们的英雄”
梓星坐在床边,床上虽然看似很久没有人住过,但依旧干爽清洁,软绵绵的,摸起来舒服极了。
她一下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里的床舒服,在萨拉若拉根本找不到这么舒服的床铺”
“你从萨拉若拉来?那是什么地方,在南半球吗?”
梓星嗤笑了起来,“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从那边过来用了一年时间”
星愿也笑了起来,“你难道是步行的吗,坐飞机的话,环绕地球一周也只要十几个小时而已”
梓星笑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肚子在床上蜷作一团。
“你在地球呆太久了,星愿”
“萨拉若拉在人类不可及的距离之外,不但要通过迁越门,还必须用时空法术”
星愿以为梓星在开玩笑,便完全没有当真。
“嚄……那还真是厉害”
“星愿,带梓星下来吃饭”
楼下传来希德里夫人的喊声。
“走,妈妈做的菜相当好吃”
星愿伸出手来,想拉梓星起来。
梓星看了看星愿的手,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伸出手来,露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不愿从床上起来。
“要是能多躺一会,我倒宁愿100年不吃饭”
看来她确实是累坏了,应该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一年的时间吗,那可真是相当辛苦的一段经历啊。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碗碟,相当丰盛,有菜有汤,有果有肉。
“本来是为了庆祝星愿的新学期,没想到正好来了客人,真是太巧了”
“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要拘束,尝尝我做的菜吧”
希德里夫妇十分的热情,这些受到过他人的帮助的人,总是乐于去帮助别人。
“这个是南瓜做的饼,南瓜是我种的,这个是……”
星愿积极地给梓星解说桌上每一道菜的来历。
“对了,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希德里先生没有忘记正事。
梓星转过头来看了看星愿,然后盯着希德里先生,露出略带一点神秘的笑容。
“星愿”
“跟我们家的星愿一个名字哎”,希德里夫人听罢便说道。
“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很少,想必找起来应该很容易”
“群星之子”,梓星又追加了这么一句。
“群星之子……”,希德里先生念叨着,好像想起来些什么。
“群星之子!?”,希德里夫妇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那是什么?”,整个餐桌上只有星愿一个人不知大家所云。
“那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的姓氏。”希德里先生停下手里的餐具。
“在维斯兰老家遇袭的时候,全靠了那个人的保护,我们才能逃到库特瑞尔来”
希德里夫人补充说:“虽然他看上去有点异装癖,不过确实是非常有实力的好人”
希德里先生的眼神里显示出相当的欣慰和焦虑,而焦虑要更胜一筹,他盘子里的牛肉只吃到一半,即使在工作最困难的时候,星愿也从没见他剩过牛肉。
接下来餐桌上便陷入了沉默,希德里夫妇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法开口一样,独自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对了,梓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希德里先生打破了沉默。
“星辰只是告诉我星愿在这里,并没有说让我做什么,也没有说要带他走”
梓星即使不运用她敏锐的洞察力,也能轻松从希德里夫妇的脸上读懂他们为什么感到焦虑。
这对夫妇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他们把星愿视作己出,这足以说明他们认为星愿离开他们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
“原来那个人的名字是星辰嘛”
“不不,你们见过的人是猎户,星辰是他的挚友”
“既然你在没有任何打算的情况下就来了,那么要不要考虑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也可以消除旅途劳累。”
希德里先生好似在和梓星交涉一样,想要尽量延缓事情的进展,好做进一步的周旋。
这里要是不答应的话,想必会使这对好心的夫妇相当困扰,而且自己也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投奔。
“要是不打扰你们一家的话,我倒很愿意留下来。”
希德里先生回头和他的妻子相互发出会心一笑,餐桌上的气氛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来尝尝烤牛肉卷,这是库特瑞尔的特色菜”
“总而言之,欢迎来到库特瑞尔”,希德里先生高兴地致了欢迎词。
“对了,正好是新学期开始,看你年龄和星愿相仿,干脆在这里入学好了”,希德里接着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您”
“你能同意真是太好了,晚上我会跟学校那边联络一下,明天早上就可以让星愿带你去报到了”
“希德里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梓星显得相当高兴的样子。
星愿对这样的发展也相当满意,感觉心情相当舒畅,
五月的夜已经渐渐变短了,屋外的亮光还退不下去。
饭后的时光呆在屋里就太浪费了,火烧云将外面的天和地、花园、篱笆还有多尔湖,都烧得红彤彤的,把大家的心也烧得痒痒的。
于是一家人拉上房门,漫步走向湖边。
希德里夫妇有很多事要商量,两人在谈话声中沿着湖岸渐渐走远了。
星愿跟梓星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望着被夜幕笼罩的天边,看着被黄昏的风吹起的粼粼波光。
“星愿·群星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星愿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心里却已经是咚咚乱跳。
“呃……我没有见过他,星辰只是告诉我他的名字”
“星辰?”
“地球人叫他‘利坦图’”
梓星的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笑意,她的眼神忽而变得温柔而明亮,仅仅是嘴角稍稍一翘而已,星愿也抓住了这细微的表情。
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星愿的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挫败感,失去了把话题推进下去的勇气。
“你就是星愿·群星之子”
梓星一句话把两人的话题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方向,星愿满心的愁疑,盯着梓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而星愿心里又转了一个180度的大圈儿,一下子把事情完全理顺了。
这个姑娘和她口中的星辰,都是刚才谈话中提到的‘猎户’的亲人,而猎户是希德里一家的救命恩人,于是父母为了表达谢意而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星愿群星之子。
而现在群星之子家族的后人遇到了麻烦,来找希德里家族的人寻求帮助,这不就完全说得通了吗。
星愿顿时觉得脑门里面一阵晴朗,“原来是这样……”
梓星则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清楚他的脑袋里转了个什么样的弯,普通来说不会有人这样痛快地接受别人的说辞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梓星是你的真名吗?”
“嗯……”
梓星面露难色。
“其实算是,也不算是,我记得还在地球的时候,他们好像是叫我‘简’,还是‘珍妮’来着,记不太清楚了,姓好像是伊利莎白”
星愿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这个姑娘该不会真的是从宇宙里飞来的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你是出生在欧洲?”
“恩,记得应该是一个叫做‘埃尔拉本’的小城市”
谈话慢慢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梓星和星愿聊起学校里的事情来。
出乎星愿的意料,这位姑娘对百年来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他教了梓星很多事情,同时也打听到了很多关于梓星的事情。
天色渐渐走暗,父母已经先进屋去了。
星愿合上淡蓝的篱笆门,带着梓星回到屋里。
电视节目虽多,但希德里夫妇是不折不扣的新闻派,大概从战时养成的习惯吧。
星愿常听他们说,最令他们高兴的事情有两件,一是上帝把星愿送到这个家里,另一个是十二年前新闻中报道规模最大的反击战获胜的消息。
“希德里先生,希德里太太,很抱歉不能陪你们,我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你先去休息吧,睡个好觉”
梓星向他们点头笑笑,便上了楼去。
星愿则留在客厅里陪希德里夫妇看新闻直到很晚。
在学校里呆上一天,虽说不累,但也不轻松,星愿打着哈欠上楼来,特地看了一眼沃特的房间,门缝里没有半点光亮,想必梓星已经睡了。
已接近午夜,星愿侧着身,面朝着墙,脑袋里全是梓星说的话,和她的声音。
隐约中,听到楼下客厅里传来一阵阵说话声,还不时有争论的声音,星愿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意识已在朦胧中,渐渐地睡着了。
梦里时分……
这是一片孤独寒冷的大地,好似在地球的边缘一样。
周围一片昏暗,墨绿色的苔原一望无际。
不远处有一片森林,大片大片的针叶林,看来应该是在寒带。
但星愿很敏感,已感觉到这只是一个梦,他尽可能地想让自己醒过来,但又觉得有什么很熟悉的东西在牵着他。
远处树丛中走出一个浅浅的人影,慢慢变近。
当他们距离只有两三米时,那人不动了,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因为梦中一切都是很暗的。
“你是……星愿?”
“嗯?”
墙上的钟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凌晨两点一刻,一切都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多尔湖里的水花声。
星愿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钟的‘咯哒’声显得格外刺耳,又渐渐变浅,渐渐消失了。
地平线已经一片通亮,森林的尽头是一片绯红的早霞。
星愿有点想醒过来的意思,但意识还在朦胧中。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梓星已经准备下楼去了,真亏了她能够用一晚上的睡眠来缓解一年旅行的疲劳。
“星愿?”
梓星敲了敲门,然后喊了星愿一声,她静静地等着,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立马回头去自己屋里取来闹钟,挂在星愿房间的门把手上,按下闹钟的开关……然后便蹿下楼去了。
星愿被惊醒了,看了看墙上的钟,比平时早了很多。
起床吧……星愿心想,毕竟已经响过闹钟了,看来今天倒是不用担心迟到……
他慢慢地爬起来,抓了抓头,微睁着惺忪睡眼,打开窗户准备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窗外一片清新,五月的晨风溢进屋里,窗外正对着黎明和清晨的分界线。
森林一半被染得通红,反射着柔和的云光,另一半却还在沉寂,被笼罩在昏暗中。
猛地吸了几口气,身体也不再缺氧,星愿穿好衣服,揉揉眼睛准备洗簌。
当星愿走下楼来,梓星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在享用早餐。
在星愿的位置上,放着一块面包和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旁边的小碟子里还放着一个剥好了的橘子。
星愿坐下来,端端地坐着,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奶发呆。
“这是……?”
“我准备的”
梓星放下手里的面包说到。
“没想到短短二百年时间,现在早饭都是机器人来做了吗”
其实从昨天中午到晚上,对梓星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实感,而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而且她准备了自己的早饭……
星愿突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从心窝里渗透到脑壳里,一瞬间变得晕乎乎的。
“你是不吃早饭的类型?”
“不是……”星愿慌了,吱呜间找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理由,“那个……其实我喜欢喝冰镇的……”
“嗯……”梓星放下送到嘴边的水果,“原来是这样。”
梓星伸过手去,用指尖轻轻地触碰星愿的杯子。
星愿惊讶地看到,杯口中的蒸汽渐渐变少,进而完全消失,而玻璃杯的表面上则凝结出一颗一颗小小的水珠。
“请用”,梓星微笑着说道。
星愿伸出手来摸了摸玻璃杯,如冰一样冷,慌张中星愿站起身来想往后退去,不小心把椅子弄翻在地。
梓星看见星愿的表现,忽而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眉头紧锁,盯着星愿。
“难道说……不会吧……”梓星好似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些句子的碎片从她嘴角里流了出来。
星愿慌张地扶起椅子,然后跟梓星保持着一段距离,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梓星。
魔术?超能力?法师?外星人?星愿把自己能想到的解释全都翻了一遍,却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放下心来接受这样的展开。
梓星缓缓地回过头去,凝重的视线显示出她还在继续想着什么很复杂的事情,一边想一边继续着她的早餐。
梓星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碟子和杯子放进洗碗机里,便一个人上楼去了,没有吐出一个字,也没有回头看星愿一眼。
怎么办呢,星愿想着,他看了看桌上的那杯奶,又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再次确认了一遍,依旧是冰凉冰凉,玻璃杯上的水滴渐渐变大,滑落下来。
“这……没关系吧……”
星愿拿起杯子,尝了一口,一股透心的凉气从喉咙里灌下去,意外地好喝,星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滴,这杯冰镇牛奶正好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星愿回到自己房间里,穿好校服,再三犹豫之后,还是从屋里出来下楼去了,没有敢去敲旁边房间的门。
打开门来到前院,花园里的新鲜空气使得麻痹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星愿猛地看见梓星正在站在篱笆门外,好像在等自己。
星愿站在原地停了几秒钟,忽而觉得脑袋里又一下子释然了。
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也没有什么不接受梓星的理由……星愿不断在心里重复着。
两人走在多尔湖旁边的公路上,星愿不时用视线的边缘偷偷地瞄一眼旁边的女孩,她要么低沉着头,要么就望着旁边的多尔湖,似乎一路上都从来没有看过星愿一眼。
“我确认一下,”梓星先开了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你上次见到猎户他们是几岁的时候?”
“见到猎户?不,我从没见过他”
“原来如此,”梓星缓缓地说道,“真是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就失散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也难怪”
梓星吐出一句话后又什么都不说了,星愿觉得心里越来越压抑,像是有成堆的话堵在心口,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你是外星人?”
“出生在地球,后来定居在鹰卡斯,最近一直呆在萨拉若拉”
多有冲击性的一句话,星愿想着,而这句话却忽然让自己放松了许多。
“群星之子,到底是什么?”
“猎户给你取的姓氏”
“猎户是?”
“奥瑞恩,名字是猎户座的意思”
“也是从……鹰卡斯来的?”
“嗯”
简短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星愿虽然感觉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还有很多很多事想听,但现在就这样吧,心里已经完全明朗了。
至少梓星怎么看都不像是战时差点毁灭人类的邪恶家伙。
星愿并没有意识到梓星的到来已经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偏差,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了宇宙的宽广,心里怦怦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席卷了全身。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转眼间便来到了学校门口。
不大的一所中学,大致上有五、六百名学生在这里读书,很多是像星愿这样的移民,由于战火的侵扰,他们大多是从小便各处避难,所以学生们的年龄差别也很大。
难民从世界各地来到库特瑞尔,这里没有足够的房屋来收容他们,于是他们在郊区建起一片又一片的小屋;这里没有足够的学校,于是他们又建起一座又一座学校。
他们之所以能赢得定居权,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以及自力更生的奋斗精神。
一进校门,便是一座醒目的灰色石质雕像,展现了一位穿着大衣,戴着帽子,有着深邃的眼神,面容严肃,坚毅刚强的中年男子的形象。
雕像下面的铭文上写着,“上帝救不了你,你只能自救——Joe·Godsaver”
“乔·救神者”
梓星站在那雕像面前,慢慢地念出声来,雕像周围鲜红的花朵衬托着她淡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相当的肃穆。
“这个人就是沃特的父亲,他出资兴建了这所学校”
星愿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光芒。
“很多像我们家这样的难民都是受他的照料才能活下来,但好人没能得到好报,他一年前就受疾病的折磨而去世了,甚至没能赶上这座学校的第一个毕业典礼”
梓星听罢,握起双手像个虔诚的基督徒一样念起一段祷文。
“我是平凡的旅客,今日在您的荫蔽下分享甘露”
“无论明天走向哪里,我都会心存感激,赞扬您的美德”
“赐予安宁和希望的救神者,愿你的精神永存于世,愿你的灵魂得到安眠”
星愿听罢,内心受到了深深的触动,他模仿着梓星的样子,也紧握双手靠在嘴边,祈祷这位善良的人能够到达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
背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语。
梓星回头望去,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的少年,金色的短发微微卷曲,虽然比星愿高出一个头来,但他的脸看上去仍旧稚嫩。
少年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跟着两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想必是他的保镖。
他的眼神显示出他对梓星的行为相当的不悦。
“沃特!”
“星愿?”
两人亲密地拥抱了一下。
“这个是梓星,恩……”
显然星愿想说点什么来描述一下这位姑娘的来历,但好像怎么也组织不起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你好”
沃特走过来和梓星简单地握了一下手。
梓星用敏锐的感觉留意着这个少年的每一个细节。
他走路伸手的动作干练而不拖泥带水,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人,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显得文雅而尊贵,显露出他小小年纪已经混熟了上流社会。
而他的眼神则充满了质疑和轻蔑,冷酷的表情使得他帅气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暴露出他已经深谙人群世故。
“你好,我听星愿说起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如他所说的一样有气质、尊贵又容易接触,非常高兴能认识你”
梓星说完微笑着点点头,显得文静而有礼貌。
沃特好似被她打破了心理防线,好像认可了这个姑娘一样轻松而烂漫地笑了一下。
“好了,别站在这里,我们都进去吧”,沃特揽着星愿的肩膀说道,看他两的样子,着实像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沃特在别的学年,于是三人在教学楼前道别。
“对了星愿,上次跟你说过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然后就是下周的party,我会带珊瑚街的兄弟姐妹们一块过来”
没等星愿开口,沃特伸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转身进教室去了。
“我给你说过沃特的事吗?”
两人走在楼梯上,星愿连忙问梓星。
“还没有”
“那你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
“不全是”
梓星不是很想理会星愿的问题,刚才说了一通客套话,想必让她也感觉很烦。
“他熟悉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我只是在打招呼而已”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只要保持礼貌就可以了,这对人类的交往而言很方便”
梓星用一个陈述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对我说这些,也就是没有把我当成是外人的意思吧,星愿心想道。
在三楼教室门口,迪莉娅女士已经在等候星愿了,她和希德里夫妇一样来自维斯兰,所以私下里和希德里一家相当要好,希德里先生就是拜托她帮忙处理梓星入学的事情。
“星愿”
“迪莉娅女士早上好”
这位看似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的老师,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看起来相当有才华而又充满了活力。
“这位就是梓星吧”,她注意到了星愿身旁的姑娘。
“年轻的小姐,欢迎来到库特瑞尔,欢迎来到圣路易安娜中学”
“谢谢您,女士”
“请跟我来”,她说着伸出手,像拉着幼儿园里的小女孩一样,生怕梓星走丢了似得。
一眼望去,教室里坐了不少人,大约有二十个左右,他们虽然看起来年龄相仿,但肤色、口音、穿着打扮都差异很大。
迪莉娅夫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从今天起我们又多了一位新同学,梓星·群星之子,星愿的亲戚,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互相帮助”
嗯?梓星回头盯着迪莉娅夫人,这个人怎么随便给我起名字?
想来可能是希德里先生会错了意,看我和星愿差不多大,就以为我是猎户的女儿,梓星心想道。
算了将错就错吧,反正姓氏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在这里不属于任何家族……
于是她又把视线挪回来,看着这群张大了眼睛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们。
“好帅气的名字”
“好漂亮”
教室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星愿,那是你表姐?”坐在星愿前面的男生转过身来拍了拍星愿的肩膀,连忙问道。
“恩,对!”星愿想都没有想就答了出来。
这间本来设计容纳30人的教室里现在有很多空位,有些人回老家去了,有些人中途辍学了,也有些人一次都没有来过。
迪莉娅看见星愿背后的座位还空着,既然梓星是星愿的亲戚,那么让他们在一块儿也更方便适应新环境。
“梓星,请坐在星愿身后的位置吧”
“好的夫人”
紧接着梓星便迎来了新学期第一堂课,这位聪明的姑娘没等星愿教她,就通过观察别人的动作,学会了怎么使用这个多媒体课桌。
但她还是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叹的声音。
“诶~现在都改用这样的东西了吗,哈哈,在我上学的时候这些都还是科幻”
“在首都还有更好的,我们这里用的充其量是二手货而已”
梓星旁边的一个男生搭话道。
“你之前也是读到中学吗?”星愿转过来问道。
“恩,埃尔拉本的市立中学”
“请保持安静,年轻人们,现在还是上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