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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陈颖换好鞋把阿呜抱在怀里给苏南看,阿呜是只漂亮的芦花猫,全身布满好看的褐色花纹,苏南微微躬下腰,猫用机警的眼睛打量着她。

  “你来摸摸它。”陈颖说着把猫递过去。苏南有点怕,犹疑地伸出手在猫的脊背上捋过去,猫光滑的皮毛给苏南的掌心温暖的触感。“它很乖吧”陈颖爱怜地用食指摸着猫的下巴,猫蜷缩在她的臂弯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苏南也学着陈颖的样子轻轻点它的下巴,猫突然警觉地躬起脊背,飞快地伸出爪子,苏南险些被抓到,吓得赶忙缩回手去。

  陈颖在猫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把它放到地上。猫一溜烟便窜到了房间里。

  看完了猫两个人都觉得有点扫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陈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招待苏南的东西,越发觉得尴尬。

  这样相对僵坐了一会儿,陈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苏南你想不想看我的和服阿姨送给我的。”苏南只在电视里看见过日本人的衣服,不由觉得很好奇,立即就答应了。陈颖掀开帘子把苏南让进里屋。

  六

  趁着陈颖小心翼翼地四处翻找和服的时候,苏南环顾了一下四周。秦亚珍的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家具只有必需的两三件:一张床,一个三门橱,橱上罩着棉线钩成的蕾丝。床和橱都漆成浓酱色,大约是因为气候湿润的缘故,年岁多了表面的油漆开始剥脱,露出内里的浅红色,仿佛是伤口的新肉。

  只一张式样很老的梳妆台是沉香色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要算起来还是秦亚珍外婆当年的嫁妆。梳妆台上嵌着面精致的雕花镜,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南觉得连镜子里也带着昏黄的暮色,有一种凝固的老态。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这种干净是老年寡居的女人特有的,让苏南有种莫名的害怕。

  “找到了!”陈颖尽量压低声音,却难抑她的兴奋,“我就知道被她藏这里了。”

  陈颖把和服放在床上,昏黄幽暗的房间一下子明媚了起来,深秋的屋子像是突然染上了□□一样。这是一件美丽的少女振袖,素净的浅粉红色底上点缀着雅致的白色樱花。

  “我穿给你看。”陈颖边说边脱下外套和套头毛衣,不等苏南说什么把贴身穿的棉毛衫也脱了,毫不在意地在苏南面前□□着上半身,反而是苏南一下子面红耳赤,忙把头低下去不看她,但还是免不了留意到陈颖的胸部微微的鼓起。苏南突然发现陈颖比刚转来的时候高了很多,身材也圆润了一些。

  陈颖转过去背对苏南,天很冷,苏南看到陈颖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冷吗快点穿上吧。”陈颖却仍然不动,苏南拍拍她的肩膀,陈颖缓缓地转过身来,不知是不是夕阳映照在脸上的缘故,她的两颊竟是绯红。

  “你觉得刘涛怎么样”陈颖突然问道。

  “哎”苏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他怎么样”陈颖又重复了一遍。

  苏南看见陈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彩,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脸红心跳起来。班里最近总在传谁喜欢谁,大多是捕风捉影,周围的人跟着瞎起哄。刘涛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本来比他们高一届,四年级的时候休学了一年才进了他们年级,很受女生的欢迎。这一阵子全班都在传他喜欢班花张丽莉,那样的男生是不会留意到陈颖的吧。

  “不知道啊不错吧”苏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说。

  “你喜欢过男生吗”陈颖又问。

  苏南摇摇头,脸红到了脖子根。

  陈颖不再说什么了,从床上拿起白色的内衬衣穿好,接着披上和服,宽腰带仍然摆在一边:“我不会打结,而且弄皱了要被阿婆看出来的”

  和服有点长,差不多要垂到地上,陈颖小心翼翼地提着下摆款款往前走了几步,又拘谨地转了个圈,然后索性任由衣摆拖在地板上,两手平托旋起圈来,和服上的樱花也随着衣袂的飞舞纷纷扬扬,竟像是飘散下的雪片一般。苏南突然替她觉得遗憾,如果刘涛能看见这时候的陈颖多好。

  也是为了那件和服,她和陈颖后来才疏远了。

  七

  第二年的春天,冬天的阴霾刚散去,春意悄悄爬上了树梢,每到这时候就要开始准备五月的学校艺术节。

  艺术节一直是学校最重要的活动,按照惯例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汇演的时候进行评选,得一等奖的不但班主任脸上有光,还能拿到奖金。到后来,艺术节就成了各个班较劲的机会,所以每个班都不敢草率,大多提前好几个月开始排练。

  苏南他们班前一年排了个小合唱,结果只拿了个鼓励奖,说得好听叫做鼓励奖,其实就是最后一名了,这让班主任沈娟觉得很丢脸。

  这一年班上来了个师范大学毕业的实习老师,人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有她帮着排个节目得个奖一定不是什么难事,沈娟这样想着,恨不能立即扳回一局挽回颜面。

  那天下午放学以后苏南留下来开班委会讨论艺术节的事,之前开了几次会都没有把节目敲定下来,讨论来讨论去的,想出来的主意五花八门,但都不合意,班主任沈娟就有点不耐烦了。

  “小段你看看什么节目合适吧”沈娟看了一眼段老师,开门见山地说。

  “这几天我也想了想,”段老师的脸上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没逃过苏南的眼睛,“我以前在学校学过日本舞,觉得排个日本独舞还不错。”

  “大家说说怎么样”沈娟似乎对这个提议有兴趣,小合唱c诗朗诵那些节目都被演滥了,排练起来又累又费力,还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日本舞倒是从来没有哪个班排过。

  班干部们都点头说好,段老师的脸上却显出了难色:“但是服装的问题不好解决,扇子倒容易找到,可是上哪里去找和服呢”

  “和服陈颖有的。”苏南看到小老师为难的样子,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

  沈娟一听大喜:“苏南你明天叫陈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又转过头对段老师说:“小段你看班里谁跳这个舞合适呢”

  段老师挨个看了看周围的女孩子,最后目光落在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听说张丽莉学过舞蹈是吗”

  苏南这时候才开始隐隐担心陈颖不愿意,张丽莉是公认的班花,长得漂亮又很乖巧,成绩也不错,很得老师的喜欢,难免就骄纵起来,加上天生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很不饶人,常常当着面给人难堪,和陈颖更仿佛是天生的对头似的,不是耻笑她的衣服寒酸就是说她的皮肤黑。还有一个原因陈颖只告诉过苏南一个人,就是为了刘涛,都说张丽莉和刘涛是一对,连办公室的老师之间都开玩笑称他们是“金童玉女”。

  “刘涛怎么会喜欢那种人。”陈颖常常这样对苏南说,但是听上去连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现在要让陈颖把最珍爱的和服拿出来借给张丽莉穿,苏南知道她一定会很不高兴。

  第二天中午苏南告诉陈颖沈老师让她去办公室。“什么事啊”陈颖一脸茫然,“我没做错什么吧苏南你知道叫我去干什么吗”

  “不你去了就知道了啊。”苏南心虚地含混了过去,心里满是愧疚。

  陈颖去了很久,眼看着快上课了苏南才见陈颖黑着脸从后门进来,对她也是视而不见,一整个下午没再和她说话。

  放学的时候陈颖没有等苏南一起走。

  过了几天苏南在办公室看见陈颖的奶奶秦亚珍,手里拿着一个白布的包裹,在和沈娟说着什么。

  张丽莉的独舞成功地拿到了艺术节的特等奖,演出的时候段老师帮张丽莉把头发高高地盘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又帮她化了浓妆,在她乌黑油亮的头发上插上簪子和头花。大家都说那件和服,本来就该是张丽莉穿着嘛,段老师也夸张丽莉穿和服漂亮,用了一个文绉绉的词:“惊为天人。”张丽莉在台上款款地舞蹈时,苏南看到无声的眼泪从陈颖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听说不久以后刘涛给张丽莉写了情书,后来又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去当时镇上最时髦的溜冰场。

  八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以后她们去了不同的学校,在相反的方向。苏南很少能看见陈颖,也不再听到关于陈颖的消息,直到初三那年,听说秦亚珍死了,没什么病痛,就死在家里的床上。

  “那陈颖呢她去哪里啊”苏南问林淑芬。

  “不知道,她不是有几个姑妈吗跟她姑妈吧。”

  秦亚珍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陈锐新一个人,陈颖的几个姑妈对老娘都怀着怨,哭丧的时候也看不出有多伤心,只随便抹了两把眼泪,倒是陈颖,哭得几次背过气去。

  苏南想过去看陈颖,但是只走到楼下,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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