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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布衣神相

  从礼部尚书府到东市,隔了一段不短的路程。若径直过去,还要从平康里穿过。李沐风怕被琴瑟轩的杂人看到,又少不得费一番口舌,便也不怕绕远,索性沿着朱雀大街多走了半里,也可让顾况尽睹长安的风貌。

  说起来,眼前景象顾况并不陌生,这几天跟着李沐风来回奔走,已然看了个大概了。然而那是办事,要紧绷了精神,随时注意着风吹草动,反倒忽略了周遭的风物。正如在仔细鉴别一副名画的真伪,太过着眼于细部,那么对其整体气韵也就无从欣赏了。

  顾况正是如此。他一路看去,越看越觉惊讶,明明昨日确实见过,却怎么就偏偏变了副模样?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隐隐透着股气象,感受着这种气象,他稍稍把握到了长安的气韵,感受到她数百年辉煌的余韵。

  “壮哉,这长安当真不凡!”

  转过两条街,顾况的赞叹终于脱口而出。

  这话触动了李沐风。昔日在长安,他总有一种客居之感,似乎幽州才是家园。等到了幽州,又开始不住的思念起长安来。或许人就是这样,一直在现实和想象中奔走,又有几个能做到“此心安处是吾乡”呢?

  这时,他们已然绕过了平康里,华丽的楼阁抛在了身后,丝竹之声在耳畔依稀可闻。李沐风心中想着事,便有感而发道:“人当真奇怪,无家时盼着有家,等有了家却又不愿回去。客舍似家家似寄,怎能不让人叹息?”

  顾况听着,却想到了莫无忧,黯然道:“有家又能如何?”说罢,他又觉得此言不妥,强笑道:“不过,公子这句‘客舍似家家似寄’说的真好。”

  李沐风自嘲的笑了笑,他知道,似乎又抄袭了哪位名家的大作。只是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就像这信手拈来的诗句,已经不知出处了。那么,或许是自己所作也说不定。到底是谁,这并不重要了,就像他越来越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自己,还是别人。

  过去的事情,越来越不重要了。不管自己来自何方,都要在现在挣扎的朝前跋涉,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无忧逝去后,他一遍遍发誓,再不要让身边的亲人受到伤害,为了这个誓言,有很多东西都要遗忘。

  “公子,你看!”顾况到底年少,突然发现一件新奇之事,便忍不住叫出了声。李沐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无数人围着一只高大的骆驼正在欢呼喝彩。那骆驼浑身灰黄,异常高大,背上搭有木架,分别坐了四人。这四人各有不同,有人打鼓,有人吹胡笳,有人弹琴,最后一个昂然而立,正在随着音乐纵声放歌,嘹亮清澈,声可裂云。

  “哦,那是几个胡人。”李沐风点点头,笑道:“不知不觉地,东市竟已到了。这周围经常有胡人表演歌舞,不过这用骆驼的行当,倒也不常见。”

  那骆驼背负四人,看似毫不吃力,也不大理会周遭围观的人群,只是眯着眼睛,悠然自得的缓步而行。看热闹的人群便随着那骆驼徐徐而动,不时有人朝驼背上投钱。

  顾况看了一会儿,咂舌道:“好大的骆驼!”

  李沐风噗哧一声,险些茬了气,笑道:“这样让那歌者听到,岂不气煞!”

  顾况笑道:“番邦的民歌纵然别有风味,却怎及得上我燕赵悲歌的慷慨豪迈?倒是这骆驼,在幽州可看不到。”

  “是啊。”李沐风看着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悠然道:“长安,毕竟是学不过来的。”

  就算自己在幽州实行了多么优越的制度,幽州也无法超越长安。且不说这是大唐都城的关系,单是这地理位置,就是幽都无可比拟的。连通西域的丝绸之路,终归不会绕过长安,转到幽州去。这条珠链般璀璨的商路,直到海运贸易的盛行才开始逐渐没落,而长安,也在那是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尊荣。

  但现在,长安依然不可动摇。李沐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既然如此,就让她成为我的都城吧!

  对于顾况这等第一次来到东市之人,只觉得眼花缭乱,目迷五色。且别说刚才那等走街献艺之辈,也不论往来吆喝的引车卖浆之流,光固定的门面,在这里就号称二百二十行,上千家的作坊。只这些店一一逛过去,怕是几天也逛不完。顾况在幽都时,便觉幽都处处都好,想来长安也不过如此。而今当真到了长安,才知道那时的想法是何等可笑。

  走着走着,街旁的情景又是一变。堂皇的门面逐渐零落,多的是一个个木杆支起的摊位,有卖杂货的,又卖绸布的,还有的卖些鲜蔬果品。其中有一个行当最为简洁,一张桌案,一面布幡,上面或书:铁口直断,或书:神仙下凡。其实别管写什么,路人一见便知,那是算卦的。

  顾况略感不屑,晒笑道:“这算卦的也奇了,怎么喜欢一起凑趣?想是怕算的不准被人家砸了摊子,聚在一起也好壮胆。”

  李沐风微笑道:“怎么,这个你不信么?”

  “自然不信,”顾况笑着摇摇头,“圣人之言我多有疑惑,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倒说的极好。”

  “他是不语,又没说不信。”李沐风笑着道:“孔子还说‘**之外,圣人存而不论’,那也是说不谈论,可也没否定。就我看,你叔叔倒也信的,而且他也略懂得些。”

  提起顾少卿,顾况自然不能还是那个态度,只是皱眉道:“圣人这话我也读过,当时只道他是否定,而今公子这么一说,却也有些道理……”

  “也不是你看书不仔细,而是太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套进去了。圣人其实是想说,无法证实的东西,我们姑且不去讨论,可也不能武断认为它不存在。”

  顾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道:“那公子说的桑道茂,可是在这里摆摊的?”

  这话提醒了李沐风,他带着顾况在附近来回寻索几趟,道:“你看哪个像他?”

  “公子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李沐风摇摇头道:“当日在长安,这地方来的少,更不可能和他结识……嗯?”李沐风突然止住了话,远远盯着一人只是看。

  顾况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一人端坐在一张小桌之后,显见也是个算卦的,只是身旁连个幡都不打,未免简单的过分。这人一身素白的布袍,头扎方巾,乃是一副落魄书生的打扮。面容尤为清矍,眼角又带了几分风霜,一副修剪合度的胡须飘洒在頦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人得有五十上下了吧?顾况暗想。

  “你看他。”李沐风问道:“看出什么没有?”

  顾况不大明白李沐风是指什么,只得上上下下把这人打量个遍,可越看越觉得并无明显异处,他正懊恼,目光朝边上一扫,突然恍然大悟,笑道:“公子,这人定是桑道茂无疑。”

  “怎见得?”

  “那些卦摊都挨的很近,自是为了争夺客人。唯独此人,周围十几丈空无一人,显见没人敢在他门前弄斧,况且他连字号都不挂上一个,找他算卦的人却络绎不绝。”

  李沐风点点头,两人说话的功夫,那文士已然送走了两个客人。李沐风突发奇想,朝顾况道:“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顾况不解的看看李沐风。

  “去试试也无妨吧?”李沐风笑道。

  顾况虽然不愿,奈何燕王却是极有兴致,便只得吐了口气,挪着步子走到那人的卦摊前。

  顾况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姓桑?”

  那文士抬了下眼皮,淡淡笑道:“不错,鄙人正是桑道茂。这位少年郎,想是外地来的?”

  这话虽然平淡,却蕴着高傲,眼下之意是:只要是长安人,都该认识我桑道茂。

  顾况肚子里冷笑一声,面上依旧异常恭顺,道:“先生好眼力,小子却非长安人。不过一进长安,就闻得先生大名,特地赶来拜访。”

  桑道茂听了这话,捻须微笑道:“小哥过奖了。那么这番来,可是想得知今后事,好趋福避祸了?”

  “不错。”顾况笑容依旧,心中其实在说:废话!

  “那小哥是测字呢,还是看面相?”

  “这个么……”顾况犹豫了一下,道:“还要写什么字,也太过麻烦。就烦劳先生给我看看面相罢。”

  桑道茂点点头,拉开架式,上上下下打量着顾况。顾况心中好笑,只等着他出丑,什么测字看相,他是全然不信,只是想:你若真能预知祸福,早安排好了自己的金光大道,怎的还在这里当个算命先生?

  “啊呀!”桑道茂一声惊叫,倒把顾况吓了一跳。还没来的及询问,却被桑道茂一把拉住,低声问道:“这位小哥,你可是杀过人的?”

  顾况一愣,含糊的问了句:“怎么?”

  “你杀了几个?”桑道茂一脸诧异,道:“怎么小小年纪就煞气盈门,华盖透顶,端的凶险之极!”

  顾况没有说话,心中却是震惊。莫非这老头真有些本事,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桑道茂又道:“你本是极聪慧之人,灵窍早开,假以时日,这世上少有人比得过你,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顾况冷哼一声,问道。

  “可惜却堕入了魔道,积重难返,”桑道茂连连叹气,摇头道:“若单只如此,倒也无妨,以杀止杀,未必不能成就一场大功业。可惜你又心存怨恨,腹诽颇多,以至于口不应心……”

  “你胡说!”顾况越听越怒,恨不得当场掀了他的摊子。刚要伸手,却被李沐风一把抓住,在他耳旁道:“稍安勿躁。”顾况这才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个小小书童,怎么做的出这般大事来?”李沐风走上前,淡淡笑道:“先生怕是骇人听闻了吧?”

  桑道茂冷笑几声,道:“是真是假,日后便知。”

  “先生非常人也。”李沐风眼睛异常明亮,直盯着他不放:“那么,在下也想算上一卦,如何?”

  “那有何妨?主顾越多越好。”桑道茂笑道:“不过我历来的规矩,算一卦五百文钱。刚才这位小哥的还没给呢,再加上公子的,正好一贯。”说罢,从桌下取出一只竹筒,放到了桌上。

  顾况冷笑道:“未免太贵了些吧?”

  桑道茂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童叟无欺,在长安的都知道我桑道茂的价钱。”

  顾况无法,只得取出钱来倒入筒中,桑道茂收了竹筒,方笑着对李沐风道:“公子是测字,还是相面?”

  顾况在一旁道:“莫非你只会这两样不成?”

  “龟卜、筮卜,我亦精通。”桑道茂看了顾况一眼,道:“唯这两样,耗费功夫,却徒乱人眼目罢了,未必有什么用处。”

  顾况还要再讲,却被李沐风拦住。李沐风笑道:“先生说的有理。那,我便测个字吧,可要写出来?”

  “不必,公子只要告知在下便可。”

  “嗯……”李沐风略一寻思,心道自己是幽州来的,便有了个字,道:“便测个南北的‘北’吧。”

  桑道茂点点头,慢条斯理的铺开一张纸,提笔沾墨,手腕只一抖,一个酣畅淋漓的“北”字便跃然纸上。

  顾况一看,也忍不住低声赞道:“好字!”

  “这北么,”桑道茂指了指左半边,道:“两条通途,却被这一竖阻断,此为行路艰难之兆。而右边是个‘匕’字,则主刀兵……”

  “哦?”李沐风神色不变,微笑道:“可是大凶么?”

  “却也未必。”桑道茂摇摇头道:“这刀兵之祸,并非落在公子身上……或可如此解,所要打通道路,便免不了刀兵的。”

  李沐风依然笑道:“这话我可不明白。”

  “不明白么?”桑道茂似笑非笑,顺手又写了一个“爿”字,道:“‘北’字左边,略一变化,就是个‘爿’字,可解为寸土之地。北之寸土,若要通达,则非刀兵不可呀。”

  “先生果然高见。”李沐风淡淡笑着,目光却异常冰冷。“只是,敢问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桑道茂故作惊讶,道:“公子何出此言,莫非疑我冒名顶替不成?”

  “非冒名顶替未必,隐名埋姓或可!”李沐风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既然知我身份,定然大有来头。如今拿言语试探,必有用意,说罢,你到底是何人,又有什么事情?”

  桑道茂静静的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点点头道:“好,燕王倒是爽快人。”他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收拾摊子,一面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燕王和顾将军随我来。”

  李沐风和顾况都没说话,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的举动。而桑道茂更加潇洒,把摊子收成一只背箱,背了就走,也不理会两人有没有跟上。

  “你说去得么?”李沐风问顾况。

  “去得!”顾况完全没有犹豫。

  李沐风一愣,笑道:“要是林凡在,定说不去。”

  顾况道:“他定然不是太子的人,否则,没必要费这些波折。”

  李沐风点点头,迈步朝前走去,顾况随在其后,却又稍稍拉开了些距离,随时注意着周遭的变动。三人就这样穿街绕巷,逐渐离开了人群的喧嚣,越走越是清冷,就在顾况心中开始迟疑的时候,桑道茂突然在一个院落门前站住了,笑咪咪的恭候着两人的大驾。

  顾况在后面看着没什么异常,早就跟上了李沐风,两人一起随着桑道茂进了院子。这院子极小,却甚为整齐利落,右边单辟了一块花圃,正有各色花草争先吐蕊,异常鲜艳。

  “此地虽披偏,倒也落的清静。”桑道茂推开正房的门,先走了进去。里面也没什么陈设,几把胡椅,两张方桌,一样的冷冷清清。倒是正面挂的一副紫气东来图十分惹眼,笔墨苍茫,气势不凡。看了落款,才知道竟是桑道茂的手笔。

  桑道茂看了看他们,笑道:“请坐,此处无茶无酒,招待不周,还望燕王和顾将军海涵。”

  李沐风站在屋中,四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径自坐下了。顾况却不领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道:“说罢,你到底是谁?”

  “顾将军竟这般性急?”桑道茂并没有回答,淡淡道:“若将军领兵也是如此,我倒要怀疑你凭什么博得了这样大的名声。”

  顾况冷笑一声,道:“我却不知自己有什么名声。不过我倒知道,你若今天没有好的解释,就再别想看到天日!”

  “嘿嘿,好厉害!”桑道茂虽然不惧,却也不由得为他如此冰冷决绝的口吻心惊,这当真只是个少年不成?

  “既然顾将军如此心急,那我便趁了你心。没错,桑道茂就是我。”桑道茂略有感慨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可二十年前,我尚有另一个名字,叫李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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