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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还是省得的。”说罢,见天已过午,便要留他父子吃饭,令德不肯推辞了出来。

  众人在令德处用过午饭,方各自散去。

  芳华不回朝雨园,径自往三哥晴池的住处而来。时鸣见他走的急切,赶上来拦住道:“才用了饭,就不怕肚子疼吗”此时已是春暮时节,红日高悬于正空。芳华脸上已见了汗,轻轻喘息道:“伴伴还怎么着方才二哥已然笑话我了。我虽病弱些,终不是那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小娘子。做什么事事皆要劝阻我晓得你为我好,可我毕竟是个男子,我我”说到此,那脸上已挣得红了。时鸣不料他竟然动了气,退了一步跪下道:“公子息怒,是小人多嘴了。”采茗在后面也跟着跪了下去。芳华急得上前扶住时鸣道:“你日日劝我,我都不曾恼你。今日我只说了你一句,你便要使气来跪我,还不快起来。”时鸣晓得,芳华心里记挂着晴池,难免心情烦躁。又不好明劝,只得含笑起身。

  到了晴池的住处,九江见了芳华,口中直念了几声佛。踮着脚尖儿,蹑手蹑脚地赶过来轻声道:“四公子总算是来了,快些进去劝劝吧。”芳华朝门上望一望道:“用过饭了吗”九江摇了摇头。芳华另唤了个家人过来,让他带了时鸣到下面吃茶。吩咐九江把饭菜热上,这才独自一人掀帘进房去了。

  屋子里静静的,满地下撒落着书籍纸笔,还有打碎的茶盏,笔洗。芳华蹙了眉,嘴唇儿微微一抿,慢慢转到里屋。只见晴池鞋也不脱,面朝里而卧,也不知是睡着了没有芳华走到床前呆望了一会儿,默默的叹了口气,伸手来脱他的靴子。不防晴池猛地坐起身来,倒把他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瞪着他,张着嘴竟忘了说话。

  晴池斜他一眼,冷着脸道:“你不在他那里献殷勤,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芳华唤了声“三哥”,便来挽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芳华也不着恼,赔了笑脸又唤了他一声哥哥,曲了一膝跪在床沿上道:“三哥究竟是与谁置气了若是跟二哥,那你就冤枉他了,委实不关他的事呢。姨奶奶那边早就消气了,这会子正吃团圆饭了。若是生我的气,三哥倒说与小弟听听,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竟惹得你发那么大的火儿砸东西不说,连饭也不肯吃了。”晴池哼一声道:“谁是你哥哥我当不起呢,那番商才是你的哥哥。”芳华笑道:“正是呢。你我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想是那接生婆儿一时慌乱记错了,我才是你哥哥了。”说着,微微倾身向前,笑眯眯的瞅着晴池。晴池见他羽睫轻颤,那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嘴一开一合,里面丁香小舌隐约可见,两个酒窝在腮边深深的显出来。一时竟看得痴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慢慢倒去。将方才的雷霆之怒,悉数抛到了爪哇国。

  芳华得寸进尺的爬上了床,两手撑着身子,低头看着晴池接着道:“一定是了。你每每无故的与我使性子,皆是我伏低做小的来向你赔不是。我肚量比你大,从未与你计较过。只凭这点,我也该是哥哥。你服是不服”话说完,等了一阵不见晴池作答,却见他面上绯红一片,两眼不敢正视自己,兀自眨个不停。芳华十分诧异,小心的问道:“三哥怎么了”一面伸手去摸他的脸。晴池被那微凉的手指一碰,恍若从梦中惊醒。低叫了一声,手慌脚乱的逃下床去。

  芳华见他举止怪异,坐在床上道:“你做什么了我又不是鬼。”晴池回头啐了一口道:“好好的,什么鬼呀鬼的”芳华慢慢下来,上前挽了晴池的手,一同坐下道:“我知道错了,不该与你叫嚷的。好哥哥,你且担待我这遭儿吧,再不敢了。”晴池拿眼角夹着他道:“不敢当。如今你那亲亲的好二哥回来了,从此只管在那边玩笑,怕是连我这门也懒得登了呢。”芳华收了笑容,抿一抿嘴道:“你同大哥都瞧不上二哥,可我们毕竟是亲手足啊。若拿二哥与这京中诸衙内,公子们相比,他还算是好的。”晴池冷笑了一声,挣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芳华吸了口气接着道:“二哥武艺虽远不及你与大哥,毕竟尚可自保。那些年岁游手好闲,却从未给家中惹祸。更不曾听说,他在外头做了什么有辱门风之事。你同大哥几次三番的奚落与他,他却从未真心的计较过。二哥今日一回来,你便当着众人之面讥讽与他。他当日离府时,只向爹爹拿了行路的盘缠,说是去给朋友打下手,摸摸门道。并不曾说去做生意。我们兄弟两年不见,你当真一点也不牵挂他吗难道他竟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不成就算是,我们一同长了怎么大了,竟没有一点真感情吗他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吧何况,你与他并没有深仇大恨呐,何苦处处难为他了细想之下”说到此忽然便顿住了。放在膝上的手,无意间抓紧了下面的衣服。那卷翘的,深褐色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晴池只觉得有淡淡的哀愁,向自己围拢过来,心中一阵难受。猛回头看时,芳华已换上了笑脸,只听他道:“细想之下,我才是最没出息的一个。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父兄只把我做女孩子般养着,行动间必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不得片刻自由。只是奇怪,怎么不见你们笑我了”晴池不等他讲完,便回身抓着他的肩喝道:“不许胡说谁把你做女孩儿养了你究竟哪里像啊你记着我今日的话,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必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我我我守你一辈子。”话一出口,倒把他自家吓一跳。有些心虚的,不敢直视芳华的双眼,唯恐他看穿了深埋多年的心事。

  就在晴池忐忑不安之际,耳边却响起了芳华的笑声。晴池脸色由红转青,立起身来咬牙瞪眼道:“你笑什么”芳华见他恼了,忙极力忍住笑道:“多谢哥哥这片好心。只是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若还能活十年,也算是一辈子呢。”晴池急的捂了他的嘴喝道:“你是来向我赔罪的,还是来怄我的”芳华眨着眼睛望着他,晴池松开了手,芳华才道:“哥哥好生坐下,听我说几句心里话吧。只一件,不许告诉给第三人知道。”晴池见他要对自己说心里话,心下便喜欢起来。连连点头,催着他快说。芳华这才正色道:“爹爹与哥哥们,还有伴伴,一味的当我还是小孩子。不许我单独出去,只怕听了那些不堪之言。我能一世不出这个门一世蜷伏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吗哥哥方才说,要守我一辈子。沧海桑田,谁又晓得数十年后是个什么样子哥哥这般俊秀,如今又高中武进士。只怕过不多久,便有人上门提亲呢。”晴池方要争辩,芳华摆了摆手道:“横竖你们总是要成家立业的。哥哥日后有嫂嫂,她才是你相守一生之人。我与哥哥一般的男子,却要谁来守着了我只巴望着,兄弟们在一处,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莫叫外人看了笑话。”

  晴池听他说到“成家立业”,便想探探他的心思,笑问道:“不用只管说我们,难到你就不成家立业了吗”一面说,一面揽了他的肩低声道:“你倒说说,你心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芳华怔了怔,摇一摇头道:“什么样的都不喜欢。”晴池只道他害羞不肯轻言,又道:“你总不能做一世的孤家寡人吧四郎,这有什么的,你只与我一人说,我再不外传的。”芳华犹豫片刻道:“我这一世谁也不娶。”晴池见他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故意道:“我却不信。你不说便罢了,何必拿这些话来塘塞”芳华望着他正色道:“委实是我心了的话,并不曾欺哄与你。”晴池有些心痒难耐,越发的要追问到底。扯了他的衣袖,大着胆子道:“是何缘故啊莫非莫非你竟你竟喜欢喜欢男子不成”不等说完,便见芳华陡然起身,沉下脸瞪着他厉声道:“三哥哥,你说什么”晴池自小便看惯了他,委曲求全的哄着自己,几时见他拿出这般脸色来虽然晓得是自己的错,无奈,却拉不下脸来服软。毕竟是心虚,撑着道:“我我何曾说什么了”芳华转身便走,晴池朝前迈了一步,咬着唇捏着拳头立在了原地。

  芳华疾步出了里间屋,扶着门框站了会儿。待气息平稳后,又慢慢退回里间道:“哥哥该解气了吧天已不早,我让九江服侍你用饭吧”说罢不等晴池开口,便唤了九江进来。

  等人都退去了,晴池一把扯住正要告辞的芳华,低声道:“四郎,在陪我坐会儿吧”芳华此时哪还有先前的兴致,只推说身子困倦,想回去歇中觉。晴池道:“你还生我的气吗”芳华摇了摇头。晴池强拉了他坐下道:“那你便坐下。”芳华只得坐了看着他用饭。那晴池渐渐的得寸进尺起来,又要芳华与他笑一笑,若是不依他,便咬定芳华还在恼他,撂下碗不肯吃饭。芳华坐在那里,真真的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伸手揉着额头道:“左晴池,你明儿只管改口叫我哥哥好了。这世上哪有你这般没皮没脸之人,倒好意思做人家的哥哥呢”晴池不等他说完,伸了手便来搔他的痒。那芳华最怕这个,先自笑软了,没口子的向晴池讨饶不迭。两兄弟一起滚翻在地笑个不住。

  时鸣在那屋听见,无声的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满天的云彩都散了。”<a

  c第三回喜气洋洋郡王府开夜宴轻挑慢拂小公子显琴技

  芳华回至朝雨园,恹恹的往觅松斋而来。时鸣晓得他所为何来,遣退了采茗,自己随了他进去。

  那书斋很是宽敞,中间用十二扇香樟木,镂空雕花双面绣屏风,隔成里外两间。顺着窗户一排安置着硕大的鱼缸,缸底铺着鲜艳夺目的雨花石。里面水草浮动,各色金鱼翩跹漫游,俱都是难得一见的名品。

  芳华只管立在一旁呆看,也不言语。时鸣叫人备了面盆手巾,绞了递到他眼前。芳华冲他勉强一笑,接过擦了擦。转过屏风,无情无趣的,歪在雕有海屋添筹的罗汉床上。时鸣一面与他拖鞋,一面在床沿上坐了,低声道:“方才听四郎在屋子里,与三公子笑得开怀,这会子又是恼的什么”芳华翻身向里嘟囔道:“伴伴特地的啰噪了。”时鸣只得闭了口,拿起薄被与他搭在身上。这才退到外面坐下,寻了本书闲看起来。

  只一会儿的工夫,便隐约听见里头有抽泣之声传来。时鸣双眉一皱,放下书就要进去。待走到屏风处又停了下来,正自犹豫间,听见芳华用被子捂了嘴喝道:“不许进来”时鸣不敢违抗,立在原地垂头不语,心下只把晴池狠狠的埋怨一番。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才听见床上之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时鸣跏趺坐与椅中,恍惚睡了一觉。采茗怀里抱了件东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时鸣微睁开眼,向他一摆手,二人走出门外,采茗小声道:“三公子给四公子买的琵琶,今儿中午便送过来,放在卧房里了。因见公子歇中觉,所以不敢打搅。公子醒了吗”时鸣方要答话,便听见芳华在里面唤他。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芳华净了面,自有人将泡好的茉莉花茶奉上。时鸣用手摸了摸茶盏,冷热恰到好处,这才捧到芳华手上。芳华饮一口笑道:“他们只是笑我不会吃好茶,莫非人人都要去饮那龙井,碧螺,毛尖才算得清雅脱俗”时鸣一面与他梳头,一面笑道:“那人若是个俗物,便是泡在上好的茶汤里,一身的俗气也是洗不掉的。”采茗道:“正是呢,不过牛嚼牡丹罢了。”芳华莞尔一笑。忽见他怀中抱的似琵琶,问起缘故,采茗忙回明了。

  时鸣与他梳好了头,同采茗一起将锦袋打开,小心的捧了琵琶出来。芳华抱在怀中仔细玩赏,见那琵琶的背板是用紫檀木所作,绘有平湖落雁的图案。山口,相品,凤枕,皆用象牙所做。琴头则用绿莹莹的一块上等翡翠,雕了枝并头茉莉。那师傅的手艺很是了得,恍若能闻到极淡的清香。花瓣儿上用金刚石做了颗露珠,远远望去竟像真的一般。

  时鸣与采茗虽是外行,也不由的喝起彩来。芳华低首轻抚着琵琶道:“怪道三哥不去看榜,却原来难为他是怎么找到的。”采茗在一旁怂恿道:“公子何不一试”

  芳华起身走到外面,将琵琶放置在桌面上,定好了音。采茗喜滋滋的与他戴上义甲。芳华怀抱琵琶,坐于莲花秀墩之上,略定了定神,左手按弦,右手拇指一挑,果然是声如金石。芳华面上已有喜色,一曲小窗私语缓缓奏来。

  此时正值暮春,金乌偏斜。房舍四周那一丛丛一簇簇的茉莉花,随和风摇曳生姿,默默吐露着芬芳。诸中贵忽闻此曲,或踱出房来立于廊下聆听;或停下了嬉闹,只管怔怔的想起心事来。

  这曲子虽缠绵委婉,却一声声传到了别院。引得一众家人,静心留意的侧耳倾听。

  九江立在树荫下,猛回头,正望见晴池靠在门框上,微合二目,似有陶醉之意。平日冷若冰霜的面容,此时看来却有别样之温柔。

  琴声渐渐隐末在暖风中,花香里。时鸣与采茗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直到芳华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如梦方醒。采茗抚掌赞道:“真乃神曲妙音也公子好技艺。”芳华笑道:“此曲乃前朝一位小吏之妻所做。虽不能与大家相比,拿他来试琴音却是极好的。”采茗道:“还是公子弹得好。”芳华轻笑道:“这曲子谱的好,前后几位先生教的也好。故而,你今日才有这般耳福。”时鸣笑道:“再想不到,三公子竟十分的懂琵琶。”芳华低首垂目,望着琴头盛开的茉莉道:“未必。他定是找了位在行之人,一路前去的。三哥向来心高气傲,惯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唉,着实难为他了。”一面说,一面亲自将琵琶包好。

  晚饭摆在了紫萍湖的水榭之上。此时天尚未黑尽,炫丽的晚霞,衬着两岸黄绿相间的金丝垂柳,很是明艳。家人女使们抬了五六层高的描金食盒,顺着湖心的九曲浮桥进到水榭中。芳华正瞧着人挂宫灯,这会子见上了菜,忙走过来安排搁放。

  郡王府典膳名唤郑仲,约二十三四岁,穿戴着正八品的官服忙前忙后。忽然蹭到芳华身边低语道:“四公子,我少时便回家去了,免得又被大公子拉着往死里灌。”时鸣在一旁忍不住好笑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当初逞能,非要与大公子一比高下如今三公子高中,二公子归家,这等的好机会他岂肯错过不妨事的,我背你回去便是。”郑仲横他一眼,只向芳华作揖道:“四公子,家中委实有事,须得我去料理。我家娘子”芳华不等他说完,便已笑弯了腰,捂着肚子道:“他们说郑典膳惧内我只是不信,原来哈哈哈原来果真如此。”一面说,一面靠在时鸣怀中喘气道:“瞧你这模样儿,竟不像是怕大哥灌酒,倒像是哈哈像是怕回去晚了,娘子家法从事。罢了罢了,你自去吧。”郑仲面上一阵发烫,急急的谢了转身便走。时鸣摇头笑道:“这便是我们不娶娘子的好处呢。”话音未落,却见芳华指着前面叫了一声,随即便跺着脚的大笑起来。

  时鸣一看,只见浮桥之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过来。大公子林溪老鹰捉鸡似的,将郑仲抓在手里。那郑仲此时面比苦瓜,蔫头蔫脑的随众人蹭将回来。

  因郡王府没有正经的女眷,倒也不必拘束什么。令德父子与寄优,瀚海,郡王府典膳郑仲,教授柏展坐了首席。时鸣同二位总管,并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们坐了次席。家将们坐了三席。

  令德将瀚海向众人做了介绍,说是要长留他在此居住。叫好生照应着,不可轻慢了。众人连声答应,过来向瀚海敬酒。一则,瀚海虽勉强算得上半个主子,毕竟是寄人篱下。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自己初来乍到,万不可将他们得罪了。二则,他到很有些酒量,竟是来者不拒。令德怕他受不住,忙亲自出来为他挡酒,众人这才丢开了手,转而向三公子敬酒来。

  晴池虽性子冷淡,但今日毕竟与往日不同。见众人都奉承自己,心下很是得意。与父亲面前不敢做的十分明显,只含笑饮酒不提。

  东城早将胡子刮去,换回了正经装束。睡了一觉,想忘却了中午不快之事。斟满了酒,递到晴池手上道:“好兄弟,你比哥哥有出息呢。我也不多说什么,全在酒里了。”晴池想着芳华劝自己的话,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又斟满一杯奉到他手中道:“哥哥恕我言语不周之过,还请满饮此杯。”东城笑道:“你何曾对我说过什么”说罢一口饮下。

  芳华在一旁笑得弯起了双眼,起身道:“三哥少吃些酒吧。我如今借花献佛,拿你送我的琵琶,与你奉上一曲以助雅兴,可好吗”晴池喜不自胜,握了他的手道:“辛苦你了。”芳华笑道:“倒是辛苦三哥,劳神费力的与我寻了这等妙物。小弟无可报答,奉上一曲博哥哥一笑罢了。”晴池道:“那上面的茉莉你可喜欢”芳华连连点头道:“自然是极爱的。也不知是哪位师傅倒好个手艺,那花雕的如真的一般。”晴池见他喜欢,自家心上便像是抹了厚厚的一层蜜。

  一时,采茗拿了琵琶交到芳华手中,水榭里顿时安静下来。林溪却在此时开口道:“四郎且慢。”众人不知他要说什么,都抬眼望着他。林溪放下酒杯道:“今日下午,我听你弹那曲子甚是绵软,若吃茶听听倒还应景儿。如今我们都吃酒,三郎平素也是极快意之人。好兄弟,你只拣那雄壮威仪的曲子奏来,方应了他今日中举之心境呢。”此话一出,早有家将们随声附和起来。郑仲微微一撇嘴,垂着眼小声嘟囔道:“只晓得动粗,听也是白听,蛮牛一头”话音未落,便听见对面的林溪喝道:“嗨,想什么心事了如何不吃酒”郑仲一惊,两手抓着杯子,皮笑肉不笑的向他遥遥一举。令德侧头看了林溪一眼道:“今日是大喜之日,你休要混闹。”林溪咧着大嘴道:“正因是大喜之日,所以方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嘛。爹爹只管放心,哪一回他也不曾吃亏过。”令德还要再劝,林溪按住他的手,朝那边一指。

  乐声已缓缓而起,听在众人耳中,仿佛是巍峨空灵之高山,隐约有鸟鸣声传来。又似悬空而降的瀑布,奔腾咆哮而至。忽然,调声一转,渐渐的缓和下来,听来像是一幅山村闲居图。夕阳西下,倦鸟投林,牧童执鞭而归,四周农舍炊烟袅袅。如此恬静的曲调之下,竟有一丝不谐之音传来。令德微微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消片刻,众人似听到了嘈杂的马蹄之声,由远而近,震得人心没来由的一紧。曲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显得慌乱无助,直至最后的绝望。到此处,琴声猛地戛然而止。稍事停顿之后,又有若断若续之声传来,似那将死之人的临终絮语。前一刻还安详宁静的小村庄,转眼便成人间地狱。凄婉的琵琶声让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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