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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第八十六章 偶遇依园

  雁过留鸣,于天地间长长徘徊。白云拖着尾巴,将天空擦拭得透亮。

  残夏,无声地消退而去。

  山径悠悠,点缀起金黄的落叶。平干王府的向阳花树也开始凋叶,一片,一片,未待时间重返就已委身尘土。

  胧兮慢慢地穿行在或直或迂的长廊之中,如水的容颜,淡然的神色,一身素色的长裙携着秋色,相惺着这清浅的季节。一只白蝶缓缓飞来,胧兮伸手引它憩于掌心,瞧它的双翅正吃力地一张一合,胧兮不由心生悲悯。顺应宿命,蝶儿飞出了胧兮的手掌,余温犹存,它振着双翅轻飞,风一吹,就不住地漂移。

  蝶影亦作梦幻泡影,渐渐模糊。消失之际,胧兮颦眉一叹。

  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情绪,仅仅是因为悲秋的缘故么?天空中,又是一批一字排开的大雁,哀鸣绵绵,触动着心底悱恻的情绪。此时,溪音他会在哪呢?

  不知不觉,胧兮下了长廊。前方,便是平干王府的偏僻处。平日里,此地出入的人极少。胧兮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小小的别院,上方有依园二字。自己在入府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曾一次的路过此地,只不过都没进去罢了。

  别院的小门虚掩着,不知从何处溜来秋意清风,吹开了门后深藏的寂寞。出于好奇,胧兮推门进院。

  这里面,会有什么呢?

  这别院并不大,院内有几间不新不旧的屋子。屋子边侧插着几株向阳花树,比起府里其它地方的都要大要繁盛。若是阳春三月,此处必定落英缤纷。然而,最醒目的却是屋前的一口井。凭着直觉,胧兮本能地感到,那必然会是一口枯井。

  胧兮来到井边,小心翼翼地探头瞧去。果然,她没有看到自己清丽的脸庞,极目的,唯有那一望无底的漆黑。

  一口枯井,守着一座孤院,随时间消磨着锐气,了无生趣。

  突然间,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井内会有回音。她深怕,深怕那份怔忡的怨会将自己自己震得心碎。不,她已经开始怔忡了,为何这里的一切会令自己如此不安?

  离开枯井,胧兮转身去看屋内的东西。但在推门之际却不禁犹豫,她感应到,这里,有一个声音,正在拉自己靠近一些人所不知的真相。而这些真相,偏偏和现实一样残忍,素手把着门环,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

  “胧兮!”院外传来了刘堰的声音。

  胧兮手儿松了门环,步下台阶,应道:“王爷,我在这儿!”

  刘堰转身,看见依园的门正敞开着,便走了进去,讶异地问:“咦,胧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胧兮笑了笑,道:“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对了,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刘堰突然变得兴致勃勃,回答:“自从瘟疫被遏制之后,事情太多了,都没怎么陪你。今日,我带出去郊游,如何?”

  “好啊!”想到野外美丽的秋色,胧兮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

  “走。”刘堰开心地拉起她的手,两人一并出了院子。

  他们忘了阖门。身后,门内枯井,无声无息地被人抛却脑后。连同打破的,还有方才莫名生出的怔忡。

  半途中,胧兮才发现刘堰带她去的方向既非大门也非马厩,而是他们自己的房间。胧兮疑惑地问:“不是去郊游嘛,回房做什么?”

  刘堰神秘兮兮地一笑,打趣道:“得先换身衣裳啊,你穿成这样怎么行呢?”

  胧兮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裳,未感不妥,抬眸道:“这身衣裳是我今日才换的,并无不妥之处呀!”

  刘堰拉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笑道:“走吧,把那件流霞流仙裙换上。”

  胧兮语出讶然:“这……没必要吧,只是游玩而已,何必穿那么贵重的裙子?多不方便呀!”

  “衣裳不就是用来穿的嘛。何必分场合,我就是想看着你穿上。”刘堰推开房门,拉她进了屋。而胧兮只得由他牵去。

  进屋之后,胧兮换好了衣裳。望着刘堰欣赏入神的模样,不禁喜上心头,伸手捋捋裙摆,面料真是如羊脂般光滑。她上前牵了他的手,笑道:“走吧。”

  马蹄声叩击着悠悠石径,远山清晰,隐约可见树木的轮廓,以及那些零星散布的结庐人家。胧兮的心情是轻松的,她骑在马背上静静不语,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净爽空气。

  “在想什么?”刘堰勒勒缰绳,绕过一块突出的石头。

  “没什么。”胧兮睁眸回首,她淡淡地笑了:“这样清爽的天气,就这般静静地听着马蹄声也未尝不是种享受啊!”

  她这一笑,如同清溪在阳光下泛开水波。刘堰将下颔凑在她肩头,笑出了声,道:“也对。”

  前方的视线越来越开阔,空明的秋色包裹着极目的金黄,静静的,只听得见大地的呼吸起伏声。走进了,瞧那树上的叶子,一刻过去,安静地落一片,再一刻过去,又落一片,宛若计时的水漏。

  不久,便又听到了溪水流动的声音,叮叮咚咚,细水长流,似环佩相击。刘堰见差不多了,对胧兮说:“来,下马。”说着,他勒动了缰绳,停住马步。

  刘堰将胧兮扶下马,又将赤绒系在一棵树上,顺道取下了马上的一个包囊。

  “走。”刘堰再次牵了胧兮的手。

  “这是什么?”胧兮指指那个包囊。打府里出来时,她就一直想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走吧。”刘堰故作神秘。

  二人相视一笑。头顶上空,回荡起一阵雁鸣。

  携手并肩,二人行走在金装点缀的野外。随风,胧兮的裙裾流转着琼洁,他们身后,有一拨落叶正低低缱绻。

  流水声越来越近,道路也越来越宽阔平坦。溪边湄畔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抚上去,还有秋日的余温。

  “来。”刘堰放开胧兮的手,低头去掏包囊里的东西。片刻之后,只见他从包囊里掏出一只折叠的风筝,胧兮始露惊喜之色,讶然呼道:“呀,你居然带了风筝!”

  刘堰将装风筝的包囊随手一放,以最快的速度复原了风筝,朝胧兮眼前亮亮,笑着问:“喜欢么?”

  仔细看去,这只风筝的形状原来是一只燕子。胧兮伸手接过,她满意点点头,道:“我喜欢燕子。”

  “这是前几日我特地命人做的。”刘堰见胧兮被自己哄开心了,难免得意。

  胧兮双手拿着风筝,抬眸道:“只是季节有些不对,哪有秋天放风筝的。”

  刘堰抚着她的鬓发,声色柔柔:“有何不可。我好久,都没放风筝了。只记得以前和我娘会经常放。”

  胧兮笑颜逐开,拿着风筝后退了一步,与刘堰道:“好,我来。”

  溪流悠悠淌淌,朝着未知的方向远去。一排南飞的大雁从上空路过,哀鸣下落人间,为大地平添几分寂寥。

  野外,秋色明镜。回眸间,一望无际的风吹草低。

  笑语声,悦耳如银铃。胧兮放着线,踩着软软的草地小跑,流霞在腰间飞舞,眼角眉梢尽绽喜悦,阳光映照之下,分外生动迷人。

  风筝越飞越高,胧兮手中的长线伸缩自如,她快乐地呼道:“你看呐,风筝飞得多高!”

  刘堰紧随其侧,只说:“慢点跑,慢点跑,当心摔跤。”

  可是,胧兮一跑,就停不下来。

  这时,胧兮脚跟处微微崴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后跌去。刘堰手快,顺势接住了她。

  胧兮倒在刘堰怀中,娇喘连连。回眸间,满际霞色如红,媚若三春的桃花。

  她平平呼吸,闭目小憩片刻,然后睁眸道:“怎么样,我放得不错吧。”

  刘堰溺爱地刮了下她的小巧鼻尖,故作无奈的笑:“你厉害你厉害,只是走路要小心,别和个小姑娘似的。”

  胧兮正回目光,循着那根飘渺的长线,远远锁定高处的风筝,看它浮在空中,风云不惊。

  风儿吹来,蒸干了她额前的细汗,胧兮忽然间懒得说话了,她觉得风筝是天空静候的眼眸,每日只看,日升月落。

  胧兮直起身子,把线递给刘堰,笑着言道:“你来。”

  刘堰伸手接线,可他放着放着,不慎间竟溜走了长线。风筝飘渺而去,再也追不回来。

  “哎呀,你怎么让风筝飞走了!”胧兮急了,抬步就要去追,却让拉住,劝道:“算了算了,追不回来了,下次我再给你弄一只。”

  看着风筝远去,胧兮心生失落,她别别小嘴,故作生气地拍了下刘堰的手腕,怪道:“怪你怪你都怪你!”

  难得见她撒娇,刘堰揽住胧兮的手臂,哄着说:“怪我怪我,好了吧。话说这风筝与人也是有缘分的,它想走,你强留无益。”

  胧兮听完,看着他顿了顿,忽启樱唇:“男人如风筝,好放不好收。”

  刘堰闻之一怔,这不像她会说的话。于是无奈地苦笑道:“我不过是不小心将风筝放跑了,何至于引得你说出这般酸溜溜的话?”

  胧兮不以为然地说:“哼,我听人家说的。”她的声音很轻,道完便脱开刘堰的双臂,扭头就走。

  “你可别听人家乱说。”刘堰随她而去,心里寻思这小家子气果真是女人的通病。他走到她身边,讨好地搂住她,再次低声哄道:“我错啦,下次一定小心。”

  胧兮翘首不语,一副不领情的样子。猛然间,她伸手朝刘堰腰间就是一通乱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鸡皮疙瘩冷不丁地起了刘堰浑身,他“啊”的一声,本能地松开了胧兮。

  胧兮朝前跑得老远,脑后的青丝,腰间的流霞,顺着草低的方向,一同,轻起轻浮。

  她停足回眸,仍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摸样。

  “原来你,原来你也怕痒,怕痒可是……可是……”她边笑边说,都快喘不上气了。

  “可是什么?”刘堰隔着跑开的距离问她。

  “惧内!”胧兮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同时朝后迈开几步。

  见她那样,刘堰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喊:“惧内?谁说的,有本事你站住,给本王站住!”

  澄朗的空气中,飘过一声如花笑语。裙摆如水般,顺着胧兮的起步而流走。

  “站住!”刘堰亦迈开步伐向她追去。

  “若让本王逮住,定有你好受!”

  胧兮只笑不语。

  阳光下,二人追来逐去,好不开心。

  笑声,荡漾在水湄溪畔。回应的,是幸福的馈音;相伴的,已不独只影。

  胧兮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而此时刘堰已经逮住了她,他调笑道:“看你还往哪跑!”

  胧兮娇喘连连,半推着刘堰,说:“别闹了,快放我休息一会。”

  “现在知道累了,方才说什么来着?”刘堰勾了勾她冒着汗珠的鼻尖,凑近之际还嗅见胧兮局促吞吐的兰之气,

  胧兮只顾呼吸,没空理他。抽身之后,便朝溪旁走去。

  身侧是涓涓的溪流,举目望去,水位已低了许多。曾经勾勒着清亮水线的石壁还残留着昔日的痕迹。

  干燥,凉爽,是秋季讨人喜欢的优点。可是,当那股莫名的萧瑟涤入心底,就令人心慌得不由颦眉。

  澄亮的秋水映着她清丽的影子。胧兮俯下身,将手浸入溪中,沁凉的,疲惫顿时消除了大半。

  “你过来呀!”胧兮看着刘堰朝自己走近,清碧的凤目格外娇憨。突然间,她淘气地朝他犁去一排水花,有抹闪耀弧度在空中跃过,阳光斜映,剔透生辉。

  刘堰猝不及防地被溅了一身水。而这次胧兮笑出了声,清脆水灵,宛若阳光底下溅开了清亮的水花。

  刘堰就站在那儿,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眸中却尽是溺爱。

  水珠落回溪面,荡开了涟漪,透亮如水晶。

  流水,涓涓依旧。

  日薄西山,飞鸟归尽。玉漏相催,光阴流逝。

  曾经相誓同观日落,所以任谁都不提离去。相伴本是你情我愿两不相欠的清洁,而非谁陪谁的从属关系。我决心的一生一世,如尊严般高擎,无论星月沉沦,都不曾低落。

  人影依依,脉脉有情,当地平线吞噬了夕阳最后一缕余光,归还的小路才又开始响起嘚嘚的马蹄,我载一路星光,与尔同归。

  城门口,月光如水。

  “等下回到府里,吃完饭就早些歇息吧。”刘堰说着放缓了马速。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遇见了中天。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找他们的。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