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安安静静跪坐在香案前。她的面目出奇的清丽，五官远远看着有种令人奇异的沉寂感，身上粗糙的宫女服色也掩盖不了她面上白腻如雪的侧颜。
她正低头收拾香案上的香炉等，露出脖颈一小片雪样的肌肤。
萧应禛忽然觉得今天的天光有点刺眼。
空气中似乎还有她方才那一袭幽幽暗香，挥之不去。
她原来不过是一位身份低下的调香宫女罢了，难怪身上有香气。萧应禛再也不挂怀，转身大步离开。
第七章 步步为营（一）
安如锦收拾完香具准备离开yào香殿，临走之前陈女史又将她留下来考校询问了不少香道学问。她都一一作答了，答得不多不少，刚刚好。
陈女史满意点头：“你是我见过在香道上资质最上乘的秀女，难道从前在家中有学过？”
安如锦心中一动，敛眉低头：“回陈女史的话，奴婢在家中对香道只是略有涉猎，只不过闺中有好友是大富之女，所以平时才和她一起学过。”
陈女史了然点了点头：“学习香道需要家中殷实，不然的话根本无从学起。你是知县之女，也算是官宦人家。”
安如锦唇角勾了勾。知县在平民百姓已是天大的官，可是在宫中人眼中，也不过是“算是官宦之家”罢了。
陈女史见她乖顺，语重心长道：“这届进宫的秀女有两千余名，皇上赐下有位份的妃嫔不过十几人。其余都要成为宫女。而上等宫女不过三百余名，其余的不是二等宫女便是粗使洒扫的粗使宫女。”
“你姿容虽美，家世却是一般。想要成为上等宫女，在这两千余人中是千难万难，而且就算成了上等宫女除了运气外，没有任何官身，最终只是奴婢。可是若是成为女官，被赐了官身，将来任凭多老出宫都会得到善终。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安如锦抬头看着陈女史斑白的鬓发，重新低头叩首：“是，如锦明白了。”
……
安如锦回到了越秀宫中天色已擦黑。她按了按怀中的东西，这才慢吞吞走了进去。
珑秀正靠着床边，心满意足地剔着牙。她见安如锦进来，哼了一声：“回来得这么晚，饭都没有了。”
安如锦一看，果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如今天气冷了，晚上没有吃点东西的话，就会又冷又饿睡不着。她忍气吞声：“不知珑秀姐姐有没有帮我留个馒头？”
珑秀“哈”地尖声讥笑：“给你留？凭什么给你留啊？”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安如锦的鼻子骂：“今儿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银簪子丢了还赖我？你是活腻了不成？实话告诉你，在越秀宫要么就乖乖听话，要么就让你没一天过得痛快！”
安如锦被她飞溅的唾沫快喷到了脸上，不由侧了侧不动声色躲过。她轻声轻气问道：“珑秀姐姐，什么才是乖乖听话？”
珑秀见她如此，还当她是怕了自己。她得意笑了笑：“从今天起，把你月钱给我五成，就算放过你！”
安如锦不由抬头诧异看着珑秀。越秀宫的秀女因为是新进宫，每月月钱就只有五钱，平日胭脂水粉宫中都不发，日常穿衣炭火什么的也不够，还得使点银子从内务府买点。这五钱银子去掉一半，恐怕她这冬天非冻死不可。
珑秀见她犹豫，不由大骂：“怎么？不给？”
安如锦强笑：“珑秀姐姐，我刚进宫，很多东西都未添置，更何况家中还有亲人……”
“啪”的一声，珑秀跳将起来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不给就揍你！让你诬赖我偷你银簪！让你诬赖……”
她的拳头如海碗大，又是平日做惯了力气活，力大无比。安如锦被她两下打在地上，唇角都溢出血丝。她只能拼命护着头脸。珑秀也是恶dú，一下子专往她小腹和腰间柔软的地方踹去。
不一会打架的声音引来了别屋的秀女们。她们纷纷上前去拉架。可珑秀早就存了教训安如锦一顿的心思，前来拉架的秀女们几个也狠狠挨了她几巴掌。那些秀女进宫前也是娇生惯养的良家女，一个个嘤嘤哭了起来赶紧躲开。
珑秀见无人敢拦，越发打得兴起。说来也怪，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安如锦竟缩在地上，不哭不闹任由珑秀打。
“如锦姐姐不是死了吧！”有人尖叫。
这一声尖叫终于引起了秀女们的同情心，她们纷纷扑上去抓住珑秀。这下子惊到了管教秀女们的程嬷嬷。
程嬷嬷赶来，一巴掌扇上珑秀的脸，骂道：“给我清醒点！打死了人就把你给赶出宫外去！”
她说完赶紧查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安如锦。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地上的安如锦抱着头，不哭不闹，竟然睁着一双冷冰冰，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出了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神魂出窍。程嬷嬷被她的神情看得心底发寒，连忙伸手要去掐她的人中。
突然，安如锦眼珠子动了动，幽幽道：“程嬷嬷，我没事。”
她说完忍痛站起身来。旁边秀女们纷纷前去安慰。她们平日都与安如锦jiāo好，对珑秀的行径自是看在眼里，深恶痛绝。
安如锦被秀女们围着，身上狼狈不堪。有的地方还渗出血迹来。看样子珑秀下手一点都不容情。
程嬷嬷清了清喉咙，怒问：“到底怎么回事？”
珑秀哼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起了龌蹉。”
程嬷嬷知道她在越秀宫中是个刺头，心中无可奈何，只能回头问安如锦。
“到底为了什么事打架？”
安如锦摇头：“是如锦的错。程嬷嬷，我没事的。”
周围秀女一片哗然，纷纷为她鸣不平。
程嬷嬷看着脸上得意洋洋的珑秀，忍不住开口：“如锦，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也帮不了你。”
珑秀一听程嬷嬷要为安如锦出头，立刻嚷道：“程嬷嬷没听见吗？她说都是她的错！”
“闭嘴！”程嬷嬷脸色如铁：“你再嚷嚷一句，我就把你jiāo给慎刑司！看你还敢不敢胡闹！”
珑秀听了顿时噤若寒蝉。宫中的慎刑司可是比地狱还可怕的所在。听说里面的太监公公都以折磨人为乐，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全手全脚出来。
不，应该可以说，进入慎刑司的人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程嬷嬷见珑秀被吓住了，这才脸色和缓地看向安如锦，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向来是守规矩的。若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别怕。”
第八章 步步为营（二）
安如锦看了一眼陇秀，深幽的眼中神色莫名。良久她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如锦回来晚了，珑秀姐姐吃了如锦的馒头。如锦没忍住说了珑秀姐姐两句。珑秀姐姐生气就和如锦起了龌蹉。”
为了一个馒头？程嬷嬷忽然无言以对。四周的秀女也恨其不争。
“如锦姐姐，你怕这粗货做什么？现在程嬷嬷可以为你出头呢！”
“是啊，如锦姐姐，这珑秀平日就欺负你，今日正好一起算账。”
“……”
秀女们七嘴八舌。安如锦却是安稳不动，只是一口咬定是为了馒头起了龌蹉。同届秀女们只道她真的怕了珑秀，恨其不争之下又深深同情她：这珑秀平日是怎么欺负了安如锦竟令她怕成这个样子。
最后程嬷嬷只得道：“罢了，既然没事就算了。珑秀，你以后要是再欺负人，记得慎刑司等着你！”
珑秀只得哼了一声，转头得意进了屋子。
安如锦被jiāo好的秀女们接到她们的屋子梳洗换衣，再为她身上的伤口简单敷上yào油。
碧荷见她身上乌青一片，吓得脸色发白：“如锦姐姐，你不要和珑秀一个屋子了。你干脆求了程嬷嬷给你另外安排。不然你早晚被她打死。”
一旁叫做卿卿的秀女也帮着劝：“如锦姐姐，那珑秀是个粗人，手脚又十分不干净。前些日子好些姐妹的屋子都被人翻了，好多东西都不翼而飞，都怀疑是被她偷的。你在她眼皮子底下碍了她的眼，难怪她非要整治你。”
安如锦默默穿好衣衫，闻言笑了笑：“多谢几位妹妹的好意。只是我刚入宫不想起了波折，能忍就忍了。再说过一个月就香道考校。德行也是很重要的一项。我不想因小失大。”
碧荷和卿卿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
宫中的女官选拔很是严格。除了要有出众的技艺更要有很好的风评。若是安如锦和珑秀起了龌蹉，闹到了越秀宫的总管那边去，无论对错，都是无法入选。
碧荷无奈道：“那如锦姐姐就任凭珑秀欺负吗？”
安如锦默不作声了一会，忽然轻笑：“怎么会呢？恶人到头来还有恶报的。”
碧荷闻言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安如锦的笑容有点诡异。
一定是眼花了！她暗暗告诫自己。
“如锦姐姐，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我们三人挤一张床。不然你回去万一陇秀再打你可怎么办？”
“是啊！那粗货下都是狠手。”卿卿也帮忙相劝，“你身子都这么瘦弱被她打死了可没地方伸冤。”
安如锦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她微微一笑：“那我就睡床外沿。可不能挤了两位妹妹。”
碧荷高兴起来，拉着她撒娇：“一起挤着睡才暖和嘛。”
三人都是少女，说笑闹闹一会儿就忘了不高兴的事。
夜，渐渐深了。三人躺在床上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黑夜中一双眼猛的睁亮，分外诡异……
……
黑漆漆的屋子中，珑秀一如往昔睡得沉沉，鼾声四作。忽然她睡着睡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幽香传来，那么闷。
她不耐地翻了翻身，可是却有什么沉沉压在心口，呼吸不得。
终于，她挣扎着睁开眼。此时她身上早就冷汗涔涔犹如从水中捞起来一样。
“荷荷……”她挣扎想要下床，可是浑身却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这难受？珑秀面色紫涨，奄奄一息。在她呆滞的神智之中却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忽然黑暗中轻轻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很浅很浅，可是在寂静中却犹如雷霆zhà开。珑秀浑浊的神智一下子被撕开一道光亮。
“谁？是谁？”她竭力睁大眼睛，看着黑暗，眼中都是惊恐。
叹气声幽幽，犹如从地底传出：“珑秀姐姐，夜这么深，你怎么了？”
“你……”珑秀浑身毛骨悚然。心口的窒息感越发强，随之而来的恐惧如影随形。
yīn影处，一道单薄的黑影慢慢走出来。珑秀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可以看见她长衣飘飘，长发垂在了脸庞，只有那一点点惨白的面容在微光之下。
黑影慢慢走到了床榻旁，蹲下轻轻拨弄着床边的炭盆，柔声道：“珑秀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心口很闷很闷？你放心，一会儿就好了。”
“你你你……”珑秀浑身僵硬，冰冷的感觉从心口渐渐蔓延四肢百骸。
床前的女人到底是谁？是人？是鬼？
黑影轻轻叹息：“珑秀姐姐，你忘了我吗？我是被你害死的团儿啊……”
“轰”一声，珑秀双眼一翻几乎昏死过去。好半晌，她才缓过一口气。
“不不！团儿不是死了吗？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她声音颤如秋天的落叶，几乎不成声调：“不关我的事！你是……别人要害你，不是我。”
黑影慢条斯理地拨着炭盆，不知是不是错觉。珑秀觉得随着她的拨动，一股幽幽暗香传来，令她昏昏yù睡。
她眼皮犹如千斤沉重，一下下就要睡死过去。可是不能睡，这一睡过去，这碳dú就能让她命归黄泉。
一如她从前害死那个长相可爱的秀女，团儿！
黑影幽幽叹息：“珑秀姐姐，我知道你是越秀宫的老人。这么多年来，你故作凶人，欺凌新进宫的秀女。这些秀女们轻则被你整治得生不如死，重则莫名失了xìng命。可偏偏你还能在这宫中作威作福。你说怪不怪呢？”
珑秀浑身冷汗涔涔，瞪着跟前的女人犹如见了恶鬼一样恐惧。
“若不是有人在你背后撑腰，你怎敢这么作恶呢？而我就是前两年被你整死的秀女。可怜的我啊，懦弱不敢反抗，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害我xìng命呢？……”黑影幽幽叹气。
她俯身，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一股yīn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珑秀短促尖叫一声，“我说，我说……是有人要害你。是陈嬷嬷吩咐的，她说你碍了贵人的眼。”
“那安如锦呢？”黑影紧紧盯着珑秀早就失去焦距的眼睛，步步紧逼。
“安如锦……安如锦……”珑秀忽然陷入了迷茫。安如锦是谁呢？难道是那个总是不吭声的秀女？
第九章 步步为营（三）
不，怎么会问到她呢？那是分明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木头美人。那个总是事事忍让，欺到头上都不敢说一声的秀女。
“是谁要你害她？她步步忍让，你却变本加厉，又是为了什么？”黑影冷冷地问。
“我……我……”珑秀神智涣散，终于，她低低说了一句便昏死过去。
黑影俯身听了，终于冷笑一声，便如来时一样悄然隐没在黑暗中……
……
天色微明，在平静的越秀宫中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珑秀疯了。
那个越秀宫中的刺头，一直欺凌同宫秀女的珑秀在昨夜睡着时忽然中了碳dú，结果救醒过来后忽然就疯了。口口声声说有鬼来害她。在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众人听到不少从前越秀宫中无故惨死的秀女名字。
除了团儿，还有锦鸢，还有百合等等……一个个模糊久远的名字一下子勾起了不少人的记忆。那些都是秀女中相貌出类拔萃者，可是不知为何偏偏被这珑秀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要么逼其犯错赶出宫外，要么就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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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低头收拾香案上的香炉等，露出脖颈一小片雪样的肌肤。
萧应禛忽然觉得今天的天光有点刺眼。
空气中似乎还有她方才那一袭幽幽暗香，挥之不去。
她原来不过是一位身份低下的调香宫女罢了，难怪身上有香气。萧应禛再也不挂怀，转身大步离开。
第七章 步步为营（一）
安如锦收拾完香具准备离开yào香殿，临走之前陈女史又将她留下来考校询问了不少香道学问。她都一一作答了，答得不多不少，刚刚好。
陈女史满意点头：“你是我见过在香道上资质最上乘的秀女，难道从前在家中有学过？”
安如锦心中一动，敛眉低头：“回陈女史的话，奴婢在家中对香道只是略有涉猎，只不过闺中有好友是大富之女，所以平时才和她一起学过。”
陈女史了然点了点头：“学习香道需要家中殷实，不然的话根本无从学起。你是知县之女，也算是官宦人家。”
安如锦唇角勾了勾。知县在平民百姓已是天大的官，可是在宫中人眼中，也不过是“算是官宦之家”罢了。
陈女史见她乖顺，语重心长道：“这届进宫的秀女有两千余名，皇上赐下有位份的妃嫔不过十几人。其余都要成为宫女。而上等宫女不过三百余名，其余的不是二等宫女便是粗使洒扫的粗使宫女。”
“你姿容虽美，家世却是一般。想要成为上等宫女，在这两千余人中是千难万难，而且就算成了上等宫女除了运气外，没有任何官身，最终只是奴婢。可是若是成为女官，被赐了官身，将来任凭多老出宫都会得到善终。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安如锦抬头看着陈女史斑白的鬓发，重新低头叩首：“是，如锦明白了。”
……
安如锦回到了越秀宫中天色已擦黑。她按了按怀中的东西，这才慢吞吞走了进去。
珑秀正靠着床边，心满意足地剔着牙。她见安如锦进来，哼了一声：“回来得这么晚，饭都没有了。”
安如锦一看，果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如今天气冷了，晚上没有吃点东西的话，就会又冷又饿睡不着。她忍气吞声：“不知珑秀姐姐有没有帮我留个馒头？”
珑秀“哈”地尖声讥笑：“给你留？凭什么给你留啊？”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安如锦的鼻子骂：“今儿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银簪子丢了还赖我？你是活腻了不成？实话告诉你，在越秀宫要么就乖乖听话，要么就让你没一天过得痛快！”
安如锦被她飞溅的唾沫快喷到了脸上，不由侧了侧不动声色躲过。她轻声轻气问道：“珑秀姐姐，什么才是乖乖听话？”
珑秀见她如此，还当她是怕了自己。她得意笑了笑：“从今天起，把你月钱给我五成，就算放过你！”
安如锦不由抬头诧异看着珑秀。越秀宫的秀女因为是新进宫，每月月钱就只有五钱，平日胭脂水粉宫中都不发，日常穿衣炭火什么的也不够，还得使点银子从内务府买点。这五钱银子去掉一半，恐怕她这冬天非冻死不可。
珑秀见她犹豫，不由大骂：“怎么？不给？”
安如锦强笑：“珑秀姐姐，我刚进宫，很多东西都未添置，更何况家中还有亲人……”
“啪”的一声，珑秀跳将起来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不给就揍你！让你诬赖我偷你银簪！让你诬赖……”
她的拳头如海碗大，又是平日做惯了力气活，力大无比。安如锦被她两下打在地上，唇角都溢出血丝。她只能拼命护着头脸。珑秀也是恶dú，一下子专往她小腹和腰间柔软的地方踹去。
不一会打架的声音引来了别屋的秀女们。她们纷纷上前去拉架。可珑秀早就存了教训安如锦一顿的心思，前来拉架的秀女们几个也狠狠挨了她几巴掌。那些秀女进宫前也是娇生惯养的良家女，一个个嘤嘤哭了起来赶紧躲开。
珑秀见无人敢拦，越发打得兴起。说来也怪，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安如锦竟缩在地上，不哭不闹任由珑秀打。
“如锦姐姐不是死了吧！”有人尖叫。
这一声尖叫终于引起了秀女们的同情心，她们纷纷扑上去抓住珑秀。这下子惊到了管教秀女们的程嬷嬷。
程嬷嬷赶来，一巴掌扇上珑秀的脸，骂道：“给我清醒点！打死了人就把你给赶出宫外去！”
她说完赶紧查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安如锦。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地上的安如锦抱着头，不哭不闹，竟然睁着一双冷冰冰，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出了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神魂出窍。程嬷嬷被她的神情看得心底发寒，连忙伸手要去掐她的人中。
突然，安如锦眼珠子动了动，幽幽道：“程嬷嬷，我没事。”
她说完忍痛站起身来。旁边秀女们纷纷前去安慰。她们平日都与安如锦jiāo好，对珑秀的行径自是看在眼里，深恶痛绝。
安如锦被秀女们围着，身上狼狈不堪。有的地方还渗出血迹来。看样子珑秀下手一点都不容情。
程嬷嬷清了清喉咙，怒问：“到底怎么回事？”
珑秀哼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起了龌蹉。”
程嬷嬷知道她在越秀宫中是个刺头，心中无可奈何，只能回头问安如锦。
“到底为了什么事打架？”
安如锦摇头：“是如锦的错。程嬷嬷，我没事的。”
周围秀女一片哗然，纷纷为她鸣不平。
程嬷嬷看着脸上得意洋洋的珑秀，忍不住开口：“如锦，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也帮不了你。”
珑秀一听程嬷嬷要为安如锦出头，立刻嚷道：“程嬷嬷没听见吗？她说都是她的错！”
“闭嘴！”程嬷嬷脸色如铁：“你再嚷嚷一句，我就把你jiāo给慎刑司！看你还敢不敢胡闹！”
珑秀听了顿时噤若寒蝉。宫中的慎刑司可是比地狱还可怕的所在。听说里面的太监公公都以折磨人为乐，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全手全脚出来。
不，应该可以说，进入慎刑司的人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程嬷嬷见珑秀被吓住了，这才脸色和缓地看向安如锦，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向来是守规矩的。若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别怕。”
第八章 步步为营（二）
安如锦看了一眼陇秀，深幽的眼中神色莫名。良久她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如锦回来晚了，珑秀姐姐吃了如锦的馒头。如锦没忍住说了珑秀姐姐两句。珑秀姐姐生气就和如锦起了龌蹉。”
为了一个馒头？程嬷嬷忽然无言以对。四周的秀女也恨其不争。
“如锦姐姐，你怕这粗货做什么？现在程嬷嬷可以为你出头呢！”
“是啊，如锦姐姐，这珑秀平日就欺负你，今日正好一起算账。”
“……”
秀女们七嘴八舌。安如锦却是安稳不动，只是一口咬定是为了馒头起了龌蹉。同届秀女们只道她真的怕了珑秀，恨其不争之下又深深同情她：这珑秀平日是怎么欺负了安如锦竟令她怕成这个样子。
最后程嬷嬷只得道：“罢了，既然没事就算了。珑秀，你以后要是再欺负人，记得慎刑司等着你！”
珑秀只得哼了一声，转头得意进了屋子。
安如锦被jiāo好的秀女们接到她们的屋子梳洗换衣，再为她身上的伤口简单敷上yào油。
碧荷见她身上乌青一片，吓得脸色发白：“如锦姐姐，你不要和珑秀一个屋子了。你干脆求了程嬷嬷给你另外安排。不然你早晚被她打死。”
一旁叫做卿卿的秀女也帮着劝：“如锦姐姐，那珑秀是个粗人，手脚又十分不干净。前些日子好些姐妹的屋子都被人翻了，好多东西都不翼而飞，都怀疑是被她偷的。你在她眼皮子底下碍了她的眼，难怪她非要整治你。”
安如锦默默穿好衣衫，闻言笑了笑：“多谢几位妹妹的好意。只是我刚入宫不想起了波折，能忍就忍了。再说过一个月就香道考校。德行也是很重要的一项。我不想因小失大。”
碧荷和卿卿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
宫中的女官选拔很是严格。除了要有出众的技艺更要有很好的风评。若是安如锦和珑秀起了龌蹉，闹到了越秀宫的总管那边去，无论对错，都是无法入选。
碧荷无奈道：“那如锦姐姐就任凭珑秀欺负吗？”
安如锦默不作声了一会，忽然轻笑：“怎么会呢？恶人到头来还有恶报的。”
碧荷闻言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安如锦的笑容有点诡异。
一定是眼花了！她暗暗告诫自己。
“如锦姐姐，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我们三人挤一张床。不然你回去万一陇秀再打你可怎么办？”
“是啊！那粗货下都是狠手。”卿卿也帮忙相劝，“你身子都这么瘦弱被她打死了可没地方伸冤。”
安如锦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她微微一笑：“那我就睡床外沿。可不能挤了两位妹妹。”
碧荷高兴起来，拉着她撒娇：“一起挤着睡才暖和嘛。”
三人都是少女，说笑闹闹一会儿就忘了不高兴的事。
夜，渐渐深了。三人躺在床上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黑夜中一双眼猛的睁亮，分外诡异……
……
黑漆漆的屋子中，珑秀一如往昔睡得沉沉，鼾声四作。忽然她睡着睡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幽香传来，那么闷。
她不耐地翻了翻身，可是却有什么沉沉压在心口，呼吸不得。
终于，她挣扎着睁开眼。此时她身上早就冷汗涔涔犹如从水中捞起来一样。
“荷荷……”她挣扎想要下床，可是浑身却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这难受？珑秀面色紫涨，奄奄一息。在她呆滞的神智之中却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忽然黑暗中轻轻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很浅很浅，可是在寂静中却犹如雷霆zhà开。珑秀浑浊的神智一下子被撕开一道光亮。
“谁？是谁？”她竭力睁大眼睛，看着黑暗，眼中都是惊恐。
叹气声幽幽，犹如从地底传出：“珑秀姐姐，夜这么深，你怎么了？”
“你……”珑秀浑身毛骨悚然。心口的窒息感越发强，随之而来的恐惧如影随形。
yīn影处，一道单薄的黑影慢慢走出来。珑秀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可以看见她长衣飘飘，长发垂在了脸庞，只有那一点点惨白的面容在微光之下。
黑影慢慢走到了床榻旁，蹲下轻轻拨弄着床边的炭盆，柔声道：“珑秀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心口很闷很闷？你放心，一会儿就好了。”
“你你你……”珑秀浑身僵硬，冰冷的感觉从心口渐渐蔓延四肢百骸。
床前的女人到底是谁？是人？是鬼？
黑影轻轻叹息：“珑秀姐姐，你忘了我吗？我是被你害死的团儿啊……”
“轰”一声，珑秀双眼一翻几乎昏死过去。好半晌，她才缓过一口气。
“不不！团儿不是死了吗？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她声音颤如秋天的落叶，几乎不成声调：“不关我的事！你是……别人要害你，不是我。”
黑影慢条斯理地拨着炭盆，不知是不是错觉。珑秀觉得随着她的拨动，一股幽幽暗香传来，令她昏昏yù睡。
她眼皮犹如千斤沉重，一下下就要睡死过去。可是不能睡，这一睡过去，这碳dú就能让她命归黄泉。
一如她从前害死那个长相可爱的秀女，团儿！
黑影幽幽叹息：“珑秀姐姐，我知道你是越秀宫的老人。这么多年来，你故作凶人，欺凌新进宫的秀女。这些秀女们轻则被你整治得生不如死，重则莫名失了xìng命。可偏偏你还能在这宫中作威作福。你说怪不怪呢？”
珑秀浑身冷汗涔涔，瞪着跟前的女人犹如见了恶鬼一样恐惧。
“若不是有人在你背后撑腰，你怎敢这么作恶呢？而我就是前两年被你整死的秀女。可怜的我啊，懦弱不敢反抗，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害我xìng命呢？……”黑影幽幽叹气。
她俯身，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一股yīn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珑秀短促尖叫一声，“我说，我说……是有人要害你。是陈嬷嬷吩咐的，她说你碍了贵人的眼。”
“那安如锦呢？”黑影紧紧盯着珑秀早就失去焦距的眼睛，步步紧逼。
“安如锦……安如锦……”珑秀忽然陷入了迷茫。安如锦是谁呢？难道是那个总是不吭声的秀女？
第九章 步步为营（三）
不，怎么会问到她呢？那是分明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木头美人。那个总是事事忍让，欺到头上都不敢说一声的秀女。
“是谁要你害她？她步步忍让，你却变本加厉，又是为了什么？”黑影冷冷地问。
“我……我……”珑秀神智涣散，终于，她低低说了一句便昏死过去。
黑影俯身听了，终于冷笑一声，便如来时一样悄然隐没在黑暗中……
……
天色微明，在平静的越秀宫中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珑秀疯了。
那个越秀宫中的刺头，一直欺凌同宫秀女的珑秀在昨夜睡着时忽然中了碳dú，结果救醒过来后忽然就疯了。口口声声说有鬼来害她。在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众人听到不少从前越秀宫中无故惨死的秀女名字。
除了团儿，还有锦鸢，还有百合等等……一个个模糊久远的名字一下子勾起了不少人的记忆。那些都是秀女中相貌出类拔萃者，可是不知为何偏偏被这珑秀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要么逼其犯错赶出宫外，要么就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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