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秀女也大部分完成了手中的香料。
周女官一一看过然后点评。她拿起姚燕手中的瓷盘，瓷盘上面是一堆黑乎乎粉末状的东西。她轻轻嗅了下，眉心微皱，问道：“你做的是什么？”
姚燕道：“是篆香粉。”
周女官面上浮起不悦：“只是篆香粉吗？”
“是的。”姚燕低头，“想要按时辰，就只能做香粉。”
周女官眼中满是失望：“你做篆香粉算起来也是中规中矩。点一下，我让其他三位女史品品看。若是不好，虽然你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能收你。”
姚燕天上一红，顿时喏喏。安如锦眼中也带了诧异。她没想到周女史竟然这么铁面无私，本以为她来chā手香道考核是为了让姚燕稳当女史，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
姚燕在众人的注视下点燃香粉。顿时一股沁凉的馨香弥漫在殿中，令人闻了精神大振。周女官这时脸色才算是缓和些许。
陈女史在一旁沉声道：“看来这香粉中加了别的香料，清新醒神。”
周女官问姚燕：“你加了什么？”
姚燕低声道：“加了一点银丹草。”
陈女史诧异：“银丹草不是yào吗？你这香方难道是yào香？”
姚燕点了点头。
周女官勉强脸上露出笑容：“这加入yào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陪香很关键，你这yào香粉配的君臣得宜，算是不错。”
姚燕这时脸上的不安才转成欣喜。看来这一关周女官已经过了。
周女官继续看。其后几位秀女有的也是同姚燕一样做的都是最普通的篆香粉，可惜她们要么没有姚燕的香粉搭配的娴熟，要么就是输在没有新意。除了程杏的百合香丸让人耳目一新外，其余周女官一一看过，都摇头不满意。成女史照旧笑眯眯的。陈女史一如既往面色严肃。
到了茹佩这一排。周女官上前看了一眼，问道：“是宋香？”
“是的！”茹佩恭敬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的时候挑眉看了一眼安如锦，充满了挑衅。
安如锦恍若未觉，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给香丸打扇子。周女官查看了茹佩的香丸，忽然捏了下，香片顿时一分为二。
这下茹佩的脸色变了。周女官淡淡道：“你制的宋香不够结实。干茉莉花与鲜侧柏叶叠成圆饼。侧柏叶在下，茉莉花在上，要松而不散，燃起来才不会太快。沉香太多，会盖掉花香。”
她指出茹佩的宋香缺陷。茹佩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果按着周女官的说法她这个宋香失败了。而失败的下场则是无法成为掌香女史。
“不不……不，周女官，你听我说，我都是按着书上教授的做的宋香。一定不会有错的。”茹佩急忙辩解。
周女官道：“你做的宋香虽然法子是对的，但是做法和用量都不对。照本宣科也许有时候管用，但是你若是没有用心去专研香道，也只是得了皮毛而已。”
茹佩面如土色。她哀求看向成女史。没想到成女史却是笑呵呵的没有去看她一眼。
茹佩心中沉到了谷底。她暗自咬牙：成女史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收了钱竟然一点都不帮忙。
周女官又检查了秋荷的香。她微微诧异：“你制的是线香？”
第二十三章 最终评定
在她眼前是一截粗细均匀的线香，旁边还有一个小巧手炉。想来就是用炉火的温度让这线香及时干燥。
秋荷不卑不亢地道：“是的。奴婢还加了祖传香方，与一般的线香不一样。”
周女官命人点燃。果然那香初时渺渺，过了一会香雾就沉了下来，细细一看犹如从九天宣泄而下的瀑布一样，磅礴大气。
随即一阵难以言说的清香弥漫殿中，就像是空林新雨，又似百合初绽，清新怡人。有种说不出的爽利感觉。
众秀女们纷纷吃惊。没想到秋荷看着普通竟然能制出这么好的线香。
周女史笑了：“是翠云祥和。这线香很不好制。你所谓的祖传香方是……罢了，不算你僭越。不过你也不能居上品。你可服不服？”
秋荷平凡的面上掠过一丝丝不甘，但是yù言又止，不敢再说。
众人议论纷纷，但是都猜不透为什么周女官会故意给了秋荷这么一个评价。
终于，周女官走到了安如锦跟前。而此时安如锦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扇子，一枚乌黑的香丸安静静躺在雪白的白瓷器上。
周女官微微一笑：“安秀女，你可知道，你这枚香丸点不上就输了。因为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可以在短时辰成型的香。只有你不一样。”
安如锦面色无波：“知道。”
周女官含笑：“那先说说，你为何制这枚体仁圆？有什么深意吗？”
四周都安静下来，一道道视线注视着安如锦。
安如锦忽而一笑，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直视周女官：“方才周女官说如果优异者可以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是吗？”
周女官点头：“是的。”
安如锦微微一笑：“如今太皇太后虽然凤体安康，但是毕竟年事已高，所以用香不可以偏清爽醒脑，而是要敛气养生。这香叫做体仁圆。两种主香混合再通于养生之品，以体认仁心的意思。”
周女官听了哈哈一笑，面上露出赞赏的神色：“是极。不过这香其中有一味香料十分难得。如果没有的话，你这香也不能得上品。你有吗？”
安如锦却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将香丸放入早就填好的香炉中。过了片刻，一股奇异的香气悠悠传来，所有的人顿时一愣，这香丸看不到半点烟火气，可是那股香气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散开。就像是一点墨落入清水中，不一会墨汁晕染开来，最后归于无形。
这香纯正大气，清清悠悠，却绝不令人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反而令人觉得四肢百骸通泰舒适，胸口的浊气都能随着这香呼出散尽。
殿中沉寂下来。姚燕、程杏、秋荷等秀女迟疑地看着安如锦。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奇楠香，竟然是很纯的奇楠香。”一直很少说话的程杏眼中都是诧异，“你从哪里得来的？”
奇楠香？！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体仁圆竟然用了沉香之首奇楠香？
奇楠香是沉香的一种，又名琪楠、伽南，又作伽罗、伽楠、伽蓝等，古名琼脂，属沉香类。其质地黑润柔软，且有黏韧xìng，油脂含量高，香气甘甜、浓郁、典雅，产量较普通沉香稀有难得。
实为极品香木中的极品，历来为皇家贵族所用，故一直被称为皇室珍品。早在北宋时期，占城奇楠香就有“一片万金”之说了。
在如今朝中，大富大贵之家想要得一片奇楠香都无法得到。这安如锦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得到这么贵重的香料？！
所有的人看向她的神色越发揣测不定。奇楠香连皇家都无法大量用，没想到她竟然用在这香道考校上。该说暴殄天物，还是她压根不知道这奇楠香有多贵重？
安如锦见众人惊呆。她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奇楠香是家中祖传之物，用时已让周女官和陈女史检查过了。”言下之意是她带来的奇楠香并不是违禁之物，没有半点问题。
茹佩忽然跳起来：“她犯了宫规！怎么可以从宫外带香来？这可是大忌！”
她脸憋得通红：“周女官，你可要处罚她！”
陈女史立刻脸色yīn沉：“哪一条宫规说不可以从宫外带香进来？宫规说的是不可以带违禁的香料进来！奇楠香本就稀少，安秀女带的又不是违禁的香料。只要验明就可以用。再说，秋荷秀女用的香料可比奇楠香僭越多了。周女官也没有责罚。”
众人一听顿时把目光放在秋荷身上。他们才想起来，方才周女官分明是闻出了秋荷制的线香中有僭越的香，所以才告诉她无法得上品。秋荷虽然不服，但是不敢抗辩。
看样子是真的。那这能僭越的香……龙涎香？！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秋荷。除了龙涎香是皇家御用香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香是僭越之香。周女官都不处罚秋荷，更不可能因为安如锦的奇楠香处罚她。
这茹佩这次真的是踢到了铁板了。
可是茹佩怎可能放过安如锦？她立刻大嚷：“我不服！我不服！我要告诉内务府！我要告诉慎刑司，有人私带香料进宫，在香道考核中作弊！”
四位女官和女史都不约而同皱起眉来。
周女官沉声道：“你要告尽管去告好了。首先奇楠香虽然贵重，但是却不是违禁之物。而且用之前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她面色一冷，目光带着厌恶：“倒是你，几次三番大声嚷嚷，行止不端，得意时喜形于色，失意时百般狡辩，这样的人就算是你得了第一，都不是爱香品香之人。你回宫吧。掌香女史是绝对不会选你这样的人。”
茹佩一听如遭电击，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四章 暗夜微澜
茹佩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要分辨却是在周女史严厉的目光下退缩了。成女史笑呵呵想要上前说点什么话却被周女官挥手挡住。
她肃然道：“此次掌香女史考核第一是安如锦。香道是大雅之道，是人之道。若是没有考虑品香的人，那就是不是真正的香道。只是徒有虚名，摆弄香料的俗人罢了。秋荷用了僭越之香；姚燕中规中矩，此二位为第二。程杏为第四。”
她说完转身对常陈成三位女史道：“结果我会禀报给内务府。明日让她们来司饰司找我。”
三位女史恭敬应了，此时香道考校终于结束。
安如锦出了含香殿还觉得如在梦中，虽然才过了两个时辰，可是她有种在里面过了一世的错觉。她看着正午郎朗的晴天。日光刺眼，刺得她眼前一片水光。
在外面守着的碧荷看见她来了，高兴挥手：“如锦姐姐，你赢了！你赢了！我们回去庆贺！”
安如锦终于展颜一笑，悄然抹去眼角的水光，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茹佩脸色雪白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眼神怨dú。她咬牙：“安如锦，你等着瞧！”
……
夜，降临。明月西斜，暗蓝色的天际零星挂着几颗星子。这是个寒冷的初冬夜色。在宁静的元宁宫中，鎏金铜炉中喷吐着香雾，殿中虽大，却在四周的窗户挂了厚实又绵密的蜀锦加厚帘子。
殿的四角都烧着旺旺的炭火，在殿正中间一方暖笼冒着热气，上面披着一件暗金色百鸟朝凤宫装长裙。长裙上绣着各种各样吉祥的纹路，雍容华贵，令人不敢多看。
四位乖巧的小宫女跪坐在暖笼四周，小心翼翼地熏蒸着这件厚重又贵气的衣衫。她们不敢分心半点，生怕火星喷上一点半点将这件华美的宫装给毁了。
整个殿中温暖如春。此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fù人正靠在软塌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这老fù人身穿一件雪色长衣，满头银丝挽成高髻，一丝不苟。她大约年近七十，面容虽老，却带着历经沧桑几十年的威严。
她正是整个后宫，也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她十六岁入宫，十八岁诞下嫡子，二十五岁守寡，扶持皇帝登基，然后再急流勇退在三十六岁时宣布搬入元宁宫中安养天年。
她在宫中至今已经近乎一甲子。在这漫长的宫中岁月中，她经历过众叛亲离，经历过孤立无援，可是一如磐石下的蒲草一样。她始终坚韧如丝，刀砍不断，火烧不催。
风刀霜剑加在她身上，只会铸就她的传奇，而不会令她有半分退缩。
如今，她已七十岁高寿。她老了，就如同普通人一样，到了这个风烛残年的年纪。她会病痛，更会精力不济。可有她在的一天就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令人无端安心。
周女官悄悄走了进来，跪在老fù人的面前，轻轻拿起她手边早就垂下的佛经。
烛火“毕波”一声，打了个大大的灯花。
太皇太后睁开了眼。周女官急忙跪下：“惊扰了太皇太后，瑾珮万死。”
太皇太后看清面前的人后，缓缓起身。周女官连忙为她背后垫上软垫。她低声道：“夜已深了，太皇太后娘娘为何不上床歇息？等时辰到了，奴婢们一定会叫醒太皇太后，不会耽误了祭祀先皇的大典。”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都是疲惫：“不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起身沐浴更衣。哀家年纪大了，睡也睡不安稳，索xìng就在这打个盹，省得等会一片兵荒马乱的。”
周女官心中叹了一口气。几十年了，太皇太后都是如此，每次祭祀先皇大典的前一夜都无法安然入眠。她每每索xìng熬一夜，到了祭祀后再补眠。
年轻时她这样宫人还不以为意，可是随着她年事渐长，这样熬夜会伤了她那并不康健的凤体。周围女官和尚宫们几次劝慰，太皇太后却执意如此。
太皇太后看着周女官为她忙前忙后地盖毯子，添香炉，一股安神宁气的香味传来。她微微一叹：“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瑾珮你如今已经是二十四司的副司侍，这些活儿不用你做了。”
周女官笑道：“太皇太后这是说什么话呢？瑾珮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就算是当了大尚宫，还是宫令女官一样要伺候太皇太后娘娘的。”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低了头咳嗽起来。周女官急忙端茶倒水，又令宫女们拿来保和丸让她服下。一番折腾，太皇太后这才面色微松。
她挥退宫女，一双老眼看着周女官，叹道：“瑾珮，你这些年在哀家跟前委屈了。你进退有度，能干又慎言慎行。若不是哀家拘着你，你早就应该是大尚宫……”
周女官眼圈一红：“太皇太后千万不要这么说话！瑾珮不想当什么大尚宫，更不想当什么宫令女官。太皇太后当瑾珮亲孩子一样疼爱，瑾珮就算是陪着太皇太后一辈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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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女官一一看过然后点评。她拿起姚燕手中的瓷盘，瓷盘上面是一堆黑乎乎粉末状的东西。她轻轻嗅了下，眉心微皱，问道：“你做的是什么？”
姚燕道：“是篆香粉。”
周女官面上浮起不悦：“只是篆香粉吗？”
“是的。”姚燕低头，“想要按时辰，就只能做香粉。”
周女官眼中满是失望：“你做篆香粉算起来也是中规中矩。点一下，我让其他三位女史品品看。若是不好，虽然你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能收你。”
姚燕天上一红，顿时喏喏。安如锦眼中也带了诧异。她没想到周女史竟然这么铁面无私，本以为她来chā手香道考核是为了让姚燕稳当女史，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
姚燕在众人的注视下点燃香粉。顿时一股沁凉的馨香弥漫在殿中，令人闻了精神大振。周女官这时脸色才算是缓和些许。
陈女史在一旁沉声道：“看来这香粉中加了别的香料，清新醒神。”
周女官问姚燕：“你加了什么？”
姚燕低声道：“加了一点银丹草。”
陈女史诧异：“银丹草不是yào吗？你这香方难道是yào香？”
姚燕点了点头。
周女官勉强脸上露出笑容：“这加入yào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陪香很关键，你这yào香粉配的君臣得宜，算是不错。”
姚燕这时脸上的不安才转成欣喜。看来这一关周女官已经过了。
周女官继续看。其后几位秀女有的也是同姚燕一样做的都是最普通的篆香粉，可惜她们要么没有姚燕的香粉搭配的娴熟，要么就是输在没有新意。除了程杏的百合香丸让人耳目一新外，其余周女官一一看过，都摇头不满意。成女史照旧笑眯眯的。陈女史一如既往面色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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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茹佩恭敬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的时候挑眉看了一眼安如锦，充满了挑衅。
安如锦恍若未觉，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给香丸打扇子。周女官查看了茹佩的香丸，忽然捏了下，香片顿时一分为二。
这下茹佩的脸色变了。周女官淡淡道：“你制的宋香不够结实。干茉莉花与鲜侧柏叶叠成圆饼。侧柏叶在下，茉莉花在上，要松而不散，燃起来才不会太快。沉香太多，会盖掉花香。”
她指出茹佩的宋香缺陷。茹佩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果按着周女官的说法她这个宋香失败了。而失败的下场则是无法成为掌香女史。
“不不……不，周女官，你听我说，我都是按着书上教授的做的宋香。一定不会有错的。”茹佩急忙辩解。
周女官道：“你做的宋香虽然法子是对的，但是做法和用量都不对。照本宣科也许有时候管用，但是你若是没有用心去专研香道，也只是得了皮毛而已。”
茹佩面如土色。她哀求看向成女史。没想到成女史却是笑呵呵的没有去看她一眼。
茹佩心中沉到了谷底。她暗自咬牙：成女史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收了钱竟然一点都不帮忙。
周女官又检查了秋荷的香。她微微诧异：“你制的是线香？”
第二十三章 最终评定
在她眼前是一截粗细均匀的线香，旁边还有一个小巧手炉。想来就是用炉火的温度让这线香及时干燥。
秋荷不卑不亢地道：“是的。奴婢还加了祖传香方，与一般的线香不一样。”
周女官命人点燃。果然那香初时渺渺，过了一会香雾就沉了下来，细细一看犹如从九天宣泄而下的瀑布一样，磅礴大气。
随即一阵难以言说的清香弥漫殿中，就像是空林新雨，又似百合初绽，清新怡人。有种说不出的爽利感觉。
众秀女们纷纷吃惊。没想到秋荷看着普通竟然能制出这么好的线香。
周女史笑了：“是翠云祥和。这线香很不好制。你所谓的祖传香方是……罢了，不算你僭越。不过你也不能居上品。你可服不服？”
秋荷平凡的面上掠过一丝丝不甘，但是yù言又止，不敢再说。
众人议论纷纷，但是都猜不透为什么周女官会故意给了秋荷这么一个评价。
终于，周女官走到了安如锦跟前。而此时安如锦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扇子，一枚乌黑的香丸安静静躺在雪白的白瓷器上。
周女官微微一笑：“安秀女，你可知道，你这枚香丸点不上就输了。因为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可以在短时辰成型的香。只有你不一样。”
安如锦面色无波：“知道。”
周女官含笑：“那先说说，你为何制这枚体仁圆？有什么深意吗？”
四周都安静下来，一道道视线注视着安如锦。
安如锦忽而一笑，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直视周女官：“方才周女官说如果优异者可以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是吗？”
周女官点头：“是的。”
安如锦微微一笑：“如今太皇太后虽然凤体安康，但是毕竟年事已高，所以用香不可以偏清爽醒脑，而是要敛气养生。这香叫做体仁圆。两种主香混合再通于养生之品，以体认仁心的意思。”
周女官听了哈哈一笑，面上露出赞赏的神色：“是极。不过这香其中有一味香料十分难得。如果没有的话，你这香也不能得上品。你有吗？”
安如锦却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将香丸放入早就填好的香炉中。过了片刻，一股奇异的香气悠悠传来，所有的人顿时一愣，这香丸看不到半点烟火气，可是那股香气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散开。就像是一点墨落入清水中，不一会墨汁晕染开来，最后归于无形。
这香纯正大气，清清悠悠，却绝不令人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反而令人觉得四肢百骸通泰舒适，胸口的浊气都能随着这香呼出散尽。
殿中沉寂下来。姚燕、程杏、秋荷等秀女迟疑地看着安如锦。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奇楠香，竟然是很纯的奇楠香。”一直很少说话的程杏眼中都是诧异，“你从哪里得来的？”
奇楠香？！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体仁圆竟然用了沉香之首奇楠香？
奇楠香是沉香的一种，又名琪楠、伽南，又作伽罗、伽楠、伽蓝等，古名琼脂，属沉香类。其质地黑润柔软，且有黏韧xìng，油脂含量高，香气甘甜、浓郁、典雅，产量较普通沉香稀有难得。
实为极品香木中的极品，历来为皇家贵族所用，故一直被称为皇室珍品。早在北宋时期，占城奇楠香就有“一片万金”之说了。
在如今朝中，大富大贵之家想要得一片奇楠香都无法得到。这安如锦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得到这么贵重的香料？！
所有的人看向她的神色越发揣测不定。奇楠香连皇家都无法大量用，没想到她竟然用在这香道考校上。该说暴殄天物，还是她压根不知道这奇楠香有多贵重？
安如锦见众人惊呆。她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奇楠香是家中祖传之物，用时已让周女官和陈女史检查过了。”言下之意是她带来的奇楠香并不是违禁之物，没有半点问题。
茹佩忽然跳起来：“她犯了宫规！怎么可以从宫外带香来？这可是大忌！”
她脸憋得通红：“周女官，你可要处罚她！”
陈女史立刻脸色yīn沉：“哪一条宫规说不可以从宫外带香进来？宫规说的是不可以带违禁的香料进来！奇楠香本就稀少，安秀女带的又不是违禁的香料。只要验明就可以用。再说，秋荷秀女用的香料可比奇楠香僭越多了。周女官也没有责罚。”
众人一听顿时把目光放在秋荷身上。他们才想起来，方才周女官分明是闻出了秋荷制的线香中有僭越的香，所以才告诉她无法得上品。秋荷虽然不服，但是不敢抗辩。
看样子是真的。那这能僭越的香……龙涎香？！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秋荷。除了龙涎香是皇家御用香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香是僭越之香。周女官都不处罚秋荷，更不可能因为安如锦的奇楠香处罚她。
这茹佩这次真的是踢到了铁板了。
可是茹佩怎可能放过安如锦？她立刻大嚷：“我不服！我不服！我要告诉内务府！我要告诉慎刑司，有人私带香料进宫，在香道考核中作弊！”
四位女官和女史都不约而同皱起眉来。
周女官沉声道：“你要告尽管去告好了。首先奇楠香虽然贵重，但是却不是违禁之物。而且用之前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她面色一冷，目光带着厌恶：“倒是你，几次三番大声嚷嚷，行止不端，得意时喜形于色，失意时百般狡辩，这样的人就算是你得了第一，都不是爱香品香之人。你回宫吧。掌香女史是绝对不会选你这样的人。”
茹佩一听如遭电击，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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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佩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要分辨却是在周女史严厉的目光下退缩了。成女史笑呵呵想要上前说点什么话却被周女官挥手挡住。
她肃然道：“此次掌香女史考核第一是安如锦。香道是大雅之道，是人之道。若是没有考虑品香的人，那就是不是真正的香道。只是徒有虚名，摆弄香料的俗人罢了。秋荷用了僭越之香；姚燕中规中矩，此二位为第二。程杏为第四。”
她说完转身对常陈成三位女史道：“结果我会禀报给内务府。明日让她们来司饰司找我。”
三位女史恭敬应了，此时香道考校终于结束。
安如锦出了含香殿还觉得如在梦中，虽然才过了两个时辰，可是她有种在里面过了一世的错觉。她看着正午郎朗的晴天。日光刺眼，刺得她眼前一片水光。
在外面守着的碧荷看见她来了，高兴挥手：“如锦姐姐，你赢了！你赢了！我们回去庆贺！”
安如锦终于展颜一笑，悄然抹去眼角的水光，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茹佩脸色雪白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眼神怨dú。她咬牙：“安如锦，你等着瞧！”
……
夜，降临。明月西斜，暗蓝色的天际零星挂着几颗星子。这是个寒冷的初冬夜色。在宁静的元宁宫中，鎏金铜炉中喷吐着香雾，殿中虽大，却在四周的窗户挂了厚实又绵密的蜀锦加厚帘子。
殿的四角都烧着旺旺的炭火，在殿正中间一方暖笼冒着热气，上面披着一件暗金色百鸟朝凤宫装长裙。长裙上绣着各种各样吉祥的纹路，雍容华贵，令人不敢多看。
四位乖巧的小宫女跪坐在暖笼四周，小心翼翼地熏蒸着这件厚重又贵气的衣衫。她们不敢分心半点，生怕火星喷上一点半点将这件华美的宫装给毁了。
整个殿中温暖如春。此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fù人正靠在软塌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这老fù人身穿一件雪色长衣，满头银丝挽成高髻，一丝不苟。她大约年近七十，面容虽老，却带着历经沧桑几十年的威严。
她正是整个后宫，也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她十六岁入宫，十八岁诞下嫡子，二十五岁守寡，扶持皇帝登基，然后再急流勇退在三十六岁时宣布搬入元宁宫中安养天年。
她在宫中至今已经近乎一甲子。在这漫长的宫中岁月中，她经历过众叛亲离，经历过孤立无援，可是一如磐石下的蒲草一样。她始终坚韧如丝，刀砍不断，火烧不催。
风刀霜剑加在她身上，只会铸就她的传奇，而不会令她有半分退缩。
如今，她已七十岁高寿。她老了，就如同普通人一样，到了这个风烛残年的年纪。她会病痛，更会精力不济。可有她在的一天就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令人无端安心。
周女官悄悄走了进来，跪在老fù人的面前，轻轻拿起她手边早就垂下的佛经。
烛火“毕波”一声，打了个大大的灯花。
太皇太后睁开了眼。周女官急忙跪下：“惊扰了太皇太后，瑾珮万死。”
太皇太后看清面前的人后，缓缓起身。周女官连忙为她背后垫上软垫。她低声道：“夜已深了，太皇太后娘娘为何不上床歇息？等时辰到了，奴婢们一定会叫醒太皇太后，不会耽误了祭祀先皇的大典。”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都是疲惫：“不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起身沐浴更衣。哀家年纪大了，睡也睡不安稳，索xìng就在这打个盹，省得等会一片兵荒马乱的。”
周女官心中叹了一口气。几十年了，太皇太后都是如此，每次祭祀先皇大典的前一夜都无法安然入眠。她每每索xìng熬一夜，到了祭祀后再补眠。
年轻时她这样宫人还不以为意，可是随着她年事渐长，这样熬夜会伤了她那并不康健的凤体。周围女官和尚宫们几次劝慰，太皇太后却执意如此。
太皇太后看着周女官为她忙前忙后地盖毯子，添香炉，一股安神宁气的香味传来。她微微一叹：“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瑾珮你如今已经是二十四司的副司侍，这些活儿不用你做了。”
周女官笑道：“太皇太后这是说什么话呢？瑾珮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就算是当了大尚宫，还是宫令女官一样要伺候太皇太后娘娘的。”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低了头咳嗽起来。周女官急忙端茶倒水，又令宫女们拿来保和丸让她服下。一番折腾，太皇太后这才面色微松。
她挥退宫女，一双老眼看着周女官，叹道：“瑾珮，你这些年在哀家跟前委屈了。你进退有度，能干又慎言慎行。若不是哀家拘着你，你早就应该是大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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