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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地灭,魏冉未雨绸缪,为自己及兄弟打算,从他们的角度来讲,无可厚非,毕竟他没有谋逆之心,不过是为自己的后半生谋划而已。然而,此时的他决想不到,他口中的那个新人很快便要入秦了,此人确也如他所料,成为了整个芈氏集团最大的克星。

  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大的本事,可扳倒太后的势力?

  此人名唤范雎,魏国人,是后来战国史上最大的一场战役长平之战的实际策划者,善谋略,但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秦之战神白起便是因他而死。这样的一个人入秦,自然不会容忍与他争权者并存于世,因此,魏冉及整个芈氏集团的灾难即将到来!

  却说那范雎父母以务农为生,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加上范雎共有七口人,原本父母亲一年的收入便不多,上下七口人要吃穿,更是捉襟见肘,因此范家的孩子都没有去读书,早早地便下地务农了。

  范雎是所有孩子里面最不听话的一个,莫看他平时不太说话,但脾气却是倔得紧,每当要下地干活动时,他却跑出去躲起来,父亲以为他偷懒,很是生气。有一日特意高喊一声干活去了,边准备着农具,边暗中留意范雎。果然,没过多久,范雎见众人不注意,又溜了出去。父亲存心要看看他每日溜出去到底在做什么,见他出了门,便偷偷地跟了出去。

  不多时,来到一所学堂外面,范雎爬上学堂的屋顶,揭开一片瓦,露出个巴掌大小的洞来,他整个人便趴在屋顶之上,望着洞口听课。

  范父见状,大为惊异,你偷听先生讲课便也罢了,何至于爬上屋顶去听?后来才打听到,原来是先生恼他在外偷听,影响其他学子学习,驱逐了多次,这才把范雎逼上了墙。当时范父见他此等行为,十分恼怒,地里的活不去干,却到这种地方来干上墙揭瓦之事,再者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即便是识了几个字,又能如何,将来还不是要下地做农户?范父越想越气,一声大喝,把范雎赶了下来,边骂他不务正业,边抓起根树枝就朝范雎身上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

  是时,学堂里的人都闻风出来,七嘴八舌的一边议论着,一边围观。后来那教书先生得知情况后,怜惜范雎好学之心,同意其可在一边旁听。从此之后,范雎才算是登堂入室地去读书习字。

  chéng rén之后,读遍了圣贤之书,便想在这乱世之中求得功名,以光宗耀祖。那时候的名士往往靠游说君王以成就大业,范雎也学名士周游列国,希望能得君王赏识,一展平生所学。怎奈实在太穷,一无游走列国之资,二无托人引见之财,只得流落在魏国,靠给人写些书信之类的聊以为生。后来还是在一友人的帮助下,在魏国大夫须贾的府上做了个门客,日子才算稍微好过一些。

  进入须府之后,范雎的日子是好过了些,然苦难也随之而来。却说公元前284春,秦、韩、魏、燕、赵五国伐齐,大败齐国,齐闵王田地被杀后,田单复国,立田法章为王,史称齐襄王。

  齐襄王继位后,在田单的扶持下,又陆陆续续夺回了五国伐齐时的城池,国势日盛,当时魏昭王魏垂垂老矣,担心田法章报复,便命须贾为使,出使与齐国修好。那须贾情知范雎有些才学,好谋善辩,便带了他一起去了齐国。

  及至到了齐国,谁知那田法章并不领情,斥责魏国向来朝秦暮楚,不可信任,齐国不屑与之结jiāo。须贾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无言以对。却在这时,范雎站了出来,他先朝田法章行了一礼,然后高声道:“古来之贤君,大多胸怀天下,能容人所不能容之事,王上临危继位,在短短几年间,使得齐国再次振兴,光武盖世,正乃贤君也,何以计较起了齐闵王时的恩怨是非?”

  田法章闻言,反倒被说得一愣。他本对魏国极不顺眼,被这小子一番抬举,却是不好再说坏话了,不由冷笑道:“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与我说话?”

  范雎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范雎,小人也,岂能入王上之法眼乎?然正因了在下人微身贱,反倒是敢冒死向王上说几句肺腑之言,昔日之齐,也是当世无可匹之国,却是因何败也?实乃齐闵王穷兵黩武,刚愎自用,听不得忠言,以至于被那苏秦钻了空子,最终落得个国亡人毁之局面,若王上还是计较齐闵王之仇怨,只知责人不知自责,嘿嘿,齐国怕是要重蹈覆辙了!”

  这一番话说得极重,莫说是一国之君,即便是普通百姓听了这样的批评,也会受不了。岂料田法章刚经历了亡国之恨,范雎之言字字句句都说到他心里去了,非但不怒,且还对其刮目相看,虽然这种事情不能在朝堂之上公然承认,说先王真的是刚愎自用,但心里却是记住了此人。

  下了朝后,田法章便派了人去驿馆,游说范雎,希望他能留在齐国,并以客卿之位相许。

  这对一个贫苦出身的人而言,是相当有诱惑的,然范雎虽说心眼小,但志向却大,人也比较讲义气,他认为人无信则不立,既然如今在为魏国奔波,便不能改投他国,因此拒绝了齐王之请。

  越是得不到,越觉得珍贵,田法章认为此人非但有胆识谋略,而且忠心不二,更觉是个难得之才,于是又使人送去了金银财物,以示他惜才之心,没想到又让范雎退了回去。

  范雎此举,大义凛然,按理说魏国应该赏识,怎奈须贾是个小人中的小人,此番入齐,他是正使,范雎不过是个随从,而如今正使受到了轻视,随从倒脱颖而出,受到了赏识,这让须贾心里十分气愤,回到魏国后,须贾对魏昭王说了在齐国如何受到冷遇和排挤,范雎如何讨好巴结齐王,若非他硬是将其拉了回来,范雎怕是要在齐国为臣了。魏昭王闻言,勃然大怒,把范雎抓了来,一顿好打,直把他打得死去活来。

  范雎意识到,魏王和须贾存了心要把他置于死地,如此dú打下去,断无活路,便佯装倒在血泊之中,被打身亡。有人见状,便去禀报魏王,说范雎已然死了。须贾便叫人抬了出去,弃之于野。

  范雎被人扔在荒郊野外,只觉全身骨骼如断了一般,剧痛难当,只得在原地休息了半日,待傍晚时分,才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让家中妻儿给他置办丧事,好让须贾果然以为他死了。另寻好友郑安平,希望在他的帮助下,在魏国藏匿一段时间,以躲过这场灾祸。

  那郑安平与范雎有同窗之谊,为人十分仗义,让范雎化名张禄,乔装改扮暂且留在自己家里,并对他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宜留在魏国,我定想办法将你送去他国谋生。”

  然而机会并非时时都有,郑安平也曾建议范雎去齐国,可转念一想,当初既然严拒了人家,岂可再着脸去?

  如此一等便是数年,这几年间范雎连大街都不敢去逛,每日在郑安平家低着头做人。郑安平果然也十分义气,这些年来范雎一直在他家里吃喝,并无半句怨言,直到有一日秦使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认为机会来了,便想方设法去接近王稽,借机引荐范雎。

  此时的嬴稷为了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以便从魏冉等人的手里夺过军政之权,确曾jiāo代王稽,在出使各国时,多留意一下各国之贤才。双方一拍即合,便把范雎带了来见。一番jiāo谈之下,令王稽大为赏识,果然把范雎带回了秦国。

  而此时的秦国,魏冉正打着为秦国拓地之名,不断发兵攻打各国,从昭襄王三十年至三十六年间,南征北战,从表面上看,为秦国打下了许多土地,功绩赫赫,实际上暗中把向寿、芈戎与自己的封地串连成了一片。是时,随着范雎的入秦,把嬴稷与芈氏集团的权力之争,从暗处推到了明面上,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明争暗斗。

  第十章 范雎入秦,芈氏放权

  一、范雎入秦,昭王五跪得良相

  在魏冉轰轰烈烈地进行并地行动时,芈氏的身体却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样日渐衰弱,反倒是在魏丑夫的精心伺候下,越来越健硕,虽说她此时已然是白发苍苍,走路需拄着拐杖,但脸色却是十分红润,仿若枯木逢春,显然她已从心理的yīn暗面中走了出来。这也让嬴稷暗松了口气,因为只有芈氏健在,他才不会与魏冉等人急着走到对立面上来。

  然而,芈氏却在魏冉的行为上嗅出了一些不安,她感觉到魏冉近年来的征战特别频繁。自执政以来,芈氏对政治上的事总是特别敏感,她能清楚地计算出,这六年以来魏冉出征次数几乎是他前半生的总和。

  这是十分不平常的,芈氏觉得魏冉如此做定然有目的,于是她把魏冉出征的路线图画了出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大部分的征战范围都锁定在魏冉、芈戎和向寿的周边。芈氏倒吸了口凉气,他这是要做什么,谋国吗?一股怒火不由得从心头蹿起,急忙差人去叫魏冉过来。须臾,派去的人回禀,说是相国并不在府上,已然出征了。芈氏大惊,问道:“去了何处?”那人禀道:“讨伐齐国的刚、寿两城。”

  芈氏闻言,连忙走到地图前面,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周身不禁一震。刚、寿两城在定陶旁边,他此举意图很明显,扩大他自己的封地!

  芈氏咬牙切齿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孽畜,孽畜!”

  魏丑夫不知道她在骂何人,急忙走了过来,问道:“何人惹太后生气了?”

  芈氏看了他一眼,摇摇手示意他退下。这种事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王上,一旦此事摆上了桌面上去讨论,或者被人传了开去,魏冉将死无葬身之地。她虽恨魏冉如此胆大妄为,但毕竟是同母异父弟弟,从小就跟了她,从楚国到秦国,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她不想弟弟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此事该如何善了呢?芈氏两眉一皱,须在其他人尚未警觉之前,把他拉回来。

  心念一定,便用羊皮写了份手诏,着人给魏冉送去,见诏后,令其务必撤军回秦。

  不得不说,芈氏的判断是正确的,魏冉再如此下去,必死无疑,不仅是他要死,连芈戎、向寿都要遭殃。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她警觉到不妙,派人召魏冉回秦时,他们的克星范雎入秦了。

  公元前271年,范雎在王稽的带领下进入了秦国。当时的形势对嬴稷而言,他的的确确感到身边的大臣不安全,魏冉、向寿、芈戎掌控着大权,而且朝中像白起这样的大将都是魏冉提拔起来的,其党羽可谓是盘根错节,要想将他们的权夺回来,绝非易事,但不夺的话却又觉处处受制,感觉朝中之事都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然而说一千道一万,不管这帮人如何的功高盖主,如何的目中无人,他们是没有谋反之心的,而且是劳苦功高的,因此,嬴稷虽想招揽自己的左膀右臂,但也并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当时所谓的士子个个都想游说君王而成就功名,泥沙俱下,如商鞅、张仪那样的高士毕竟是少数,可遇而不可求,对于范雎的到来,嬴稷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故一时并未召见此人。

  范雎等了月余时间,没见秦王有何动静,心下暗自着急,便写了封信,托人带去予嬴稷,希望以此引起嬴稷的重视。此信的大意是说,王上贤明,使西秦东出,进中原而鸟瞰天下。然君王之贤,不只是看其能拥有多大的帝国,还要看其如何用人。高明的医官,观神色而知其生死,圣贤的君主察微末而晓成败,不管是医官还是君主,都要顾大局而舍其他,若是见那些以公谋私之辈,打着为国出力的旗号中饱私囊,君主视而不见,岂是贤明之君所为也。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上若是觉得我这些浅显的道理不值一听,那么我只得认了,以区区在下之小才不足以辅佐王上,若王上觉得我说得有些道理,那么便请在空闲之余,见上一面。

  显然,范雎是有的放矢,这一番话直戳嬴稷之软肋,此时此刻,嬴稷心里所烦恼的便是魏冉等人肆无忌惮地以公谋私,范雎之言真正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便马上差王稽去请范雎入宫。

  王稽把他引入了宫,及至嬴稷办公所在,王稽正要说里面便是内宫了,容我前去通报。不想范雎却好似不懂宫里的规矩一般,直接就往里闯,王稽想拦时却已然迟了,他那两只脚早已踏了进去。

  果然,只听里面的一位内侍喝道:“何人硬闯进来,不知王上在此吗?”

  “哦?”范雎讶然道:“秦国有王上吗?”

  王稽一听,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那内侍大怒,“哪儿来的狂徒,休得胡说!秦国若无王上,谁人主政?”

  范雎冷笑,“我在外时,只听说秦有宣太后和穰侯,却是未听说过秦王,没想到秦国还有王上,如此也好,去让我见见秦王到底是何许人也!”说话间便又要往里闯,内侍怒不可遏,大喝着让侍卫进来。却在此时,嬴稷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范雎,却不作怒,反而是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嬴稷失礼,冷落了先生,先生勿怪!”

  嬴稷之举,大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王稽错愕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无法相信范雎如此相辱,王上居然还以礼相待。这一日之后,宫中所有人见了范雎,无不肃然起敬,不敢怠慢。

  却说嬴稷将范雎请入了内室,屏退了左右,连那些侍人都让他们退了下去,然后又拱手道:“我之处境,先生洞悉于心,望先生教我!”

  范雎道:“在下乃魏国一个落魄士子,岂敢在王上面前卖弄?”

  嬴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范雎面前,郑重地道:“先生虽道是甫入秦国,却能将寡人所处之环境看得一清二楚,实乃自商君、张仪之后难得之大才,望先生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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