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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持。

  公良至从未收过徒弟,在屋内布了阵法还不放心,索xìng自己坐在浴桶外看着卫钊入定。开始卫钊还扭扭捏捏不肯在他面前脱衣服,说自己还是清清白白一个童子身,“不是说要修道最好留着童子身吗?”他大惊小怪地嚷嚷道,“道长把我童子身看没了,那可如何是好?”公良至被吵得额角直跳,将他剥了个精光,头朝下扔进浴桶里去了。

  卫钊湿淋淋翻了个身,扒着浴桶边缘,哀悼自己守了十九年的童子身。他说娘要是知道自己的童子身不是给明媒正娶的未婚妻,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又说虽然这事儿来得太快,可自己也不是浪dàng之人,必定要对道长负起责任来。

  这番哀叹内容乱七八糟,说得却也有趣,让人生不起气。公良至在听到“还好没用手,否则弄出个孩子来就完了”时忍不住匪夷所思地横了他一眼,说:“这种话你到底哪儿听来的?”

  “童子身助修行那个?”游侠问,把一缕头发从鼻子上捻开,“嗨,大伙儿不是都这么说嘛,要不童子尿怎么这么值钱呢?”

  这都什么和什么?公良至无言以对,卫钊瞧了他几眼,一脸得到了解答的恍然大悟——天晓得他看出了什么答案。

  “莫非道家其实不要童子身?”游侠双手一合,啪地一拍,险些把手上的水溅到公良至身上,“也是,否则哪里来的修仙世家呢。看道长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想必有很多要好的女仙吧?没准也有几个孩子?”

  “口无遮拦。”公良至叹道,“谁和你说牵了手就有孩子的?”

  “我娘说的!”卫钊说得一脸纯良,“要是光着身子牵了手,九个月后就有娃娃了。”

  破绽太多,以至于无懈可击,公良至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纠正起。难为这人一无所知长这么大,他想。横竖我也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师傅,他又想。如此一想便心平气和,公良至说了声“莫要吵闹,凝神养气”,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卫钊。

  “哎,道长等等!”卫钊叫道,“刚才剥我衣服那一手是什么法术?我能学吗?”

  公良至闭目不答,状似入定。

  以公良至筑基初阶的修为,并不能在入定时护持他人观想。他只是闭目养神,心中推敲着接下来的行程。帝流浆数月后才会降下,断秋草依然毫无消息,得四处碰碰运气,带上一个锻体的游侠也不费多大功夫。也不知曦儿现在如何……

  他想了一阵,房间里咋咋呼呼的声音不见了。公良至神识一探,竟发现卫钊真的入了定。

  公良至睁开眼睛,只见卫钊五心向天,双目紧闭,头顶隐隐有白气蒸腾。普通人第一次锻体,多半会因为气血蒸腾而无法静心,能摸到观想边缘已是万幸。公良至没指望吵吵闹闹的游侠有多大进异,没想到他真的静得下心,说入定就入定。

  高明的修士,应当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入定之时要能静下心来,御敌行功又须得心神活泼,真气圆润自如。话虽如此,练气期的修士大多很难兼顾这两点,便是小小年纪轻易入定的公良至,在“动如脱兔”这点上,依然有所欠缺。

  能两者兼顾的,他只见过一个人。

  魏昭从来不死记硬背什么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好像天生就能做到似的。他对敌时各种招式如羚羊挂角,信手拈来;他要入定时不用沐浴焚香,甚至都不用摒除杂念,打完架席地一坐,几个呼吸间便能开始观想。艰难的道途如为他量身定制,再怎么耀眼的天才,在他面前都要失去光辉。

  刚才用来剥游侠衣服的是改良版风咒,改良者魏昭,参与者公良至。他俩拿聚火阵烤过野猪,用风咒戏弄过仗势欺人的修士,拿砍过魔修的飞剑削过水果。现在想来当真乱来,乱来得让人开怀大笑。

  魏昭想出什么点子时,也会把双手一拍。

  “道长?”

  公良至回过神来,看到游侠卫钊那张汗津津的脸。他一边呼气一边往自己脸上扇风,热得吃不消又不敢擅自出来的样子。公良至在心中一算,说:“再泡半柱香时间。”

  末了,又补充道:“第一次锻体就能入定,你做得很好。”

  卫钊嘿嘿笑着,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

  他笑起来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公良至此时心里有事,觉得刺眼,转头别开了视线。

  “锻体养气在任何僻静处都能进行,但冲关必须在灵气汇集之处。”公良至说,“你可想好要去何处冲关?”

  “这附近有灵穴吗?”卫钊问。

  “凌霄山上就有灵穴。”

  “不行不行,凌霄山上入道,不是成了半个凌霄阁的人吗?”卫钊摇头道。

  “借用灵穴又不等于入门入派。”公良至说,“何况一举入道之人万中无一,在灵穴冲关,哪怕失败也能有所收益。”

  “那也不行,我可不要与哪个宗门扯在一起。”卫钊仍旧摇着头。

  公良至见他铁了心,提醒道:“天下灵穴无不有主,无主的灵脉大多灵气散漫,即使如此,你也不要借用灵穴?”

  “我修仙也不是为了移山倒海,能上青天,能走四方就好。”卫钊笑道。

  公良至心想这类似“随便修修”的话要是传到一心向道的严苛之人耳边,大概要气得拍案而起。不过人人皆有缘法,他并不是见猎心喜好为人师的那种人。

  “等你用过五副锻体汤,我们就出发寻找灵脉。”公良至说。

  “能往西走吗?”卫钊高高兴兴地说,“我还没去过西边呢!”

  把找灵脉冲关说得像选郊游地点似的,这种人也是难得一见。公良至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日极为平常,修真界什么大事也没发生。至于每天都在发生的小事,从来无人关心。

  修为停滞的第十年,公良至依然cāo心着给女儿用的yào方。

  名叫卫钊的游侠倒了锻体汤,把一块古拙的玉佩也一起倒进了河里。

  宣布得到龙鳞的凌霄阁被一个名叫周向阳的散修找上了门,硬说那是他的龙鳞,被魔修鬼召抢走了。“我不求还我龙鳞,只求把系在龙鳞上的坠子还我!”这散修神色激动地说,“那是我母亲的玉佩!是我家传的龙鳞!”

  他说的话中处处都是破绽,修为又只是练气。凌霄阁的剑修没耐心和他jiāo涉,直接将他打了出去。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未来半路出家入凌霄阁、推动了凌霄阁中兴的周向阳真君将不复存在。

  【“与这妖孽多说无益!”凌霄阁掌门周向阳道,“倘若乾天谷无人迎战,我凌霄阁自当布下剑阵,围杀妖龙!”】——《捕龙印》魏昭慢悠悠抱着木桶回去,把脑中这行字划去了。

  第6章 山道

  向西走上几十里便离了繁华之地,魏昭二人买了两匹马,不多时就踏上了山道。

  大周西边以前也兴旺过,修士们在飞云山脉找到一条灵矿,刚一发掘便灵气逼人。当时附近两个中等宗门为此大打出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争了一个甲子才尘埃落定。修士们定了地方,凡人陆陆续续开始造城修路,硬是在贫瘠之地建出一座仙城。没成想仅仅二十年后,灵矿就被挖到了底,灵矿边建起的城市和那个花了大代价夺下灵矿的宗门,自此衰败下去。

  这都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道路荒废,杂草丛生,走得深了便看不清路。魏昭开始还一脸新奇,等在差不多的风景里走了大半天,变得神色恹恹起来。

  “道长——”他拖长了声音喊道,“传说修士能御剑飞行,日行百里,是不是真的啊?”

  “不错。”公良至答道,他没扯着嗓子喊,传到魏昭耳边的声音却很清晰。

  “那咱们能御剑吗?”魏昭问,“我与道长挤一挤,一柄飞剑多半能挤下。”

  “你猜,贫道身上带了飞剑吗?”公良至道。

  “带了!”魏昭欢呼道。

  “贫道身上哪里像把剑?”

  “没带啊……”魏昭哀叹道,忽地又振作起来,“道长不是有芥子袋吗?木桶都装得下,剑当然也能装下!”

  “确实如此。”公良至点头道,“可惜,贫道不擅御剑。你若不介意从青云之上掉下几次来,贫道也是不介意载你一程的。”

  他慢悠悠说完,游侠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魏昭在后头打量着公良至的后脑勺,心中有些惊奇,想不到对方有这个心情和他一问一答,话中还颇有几分促狭。以前的公良至从不废话,赶路时都能抓紧时间修炼,有几回要不是魏昭拉住他,他能撞到树上去。能撞树的御剑术的确不好,好在魏昭的御剑术一等一的好,安全平稳可载人,公良至没带飞剑从来不是个问题。

  魏昭记忆里的公良至不算沉默寡言——注,对魏昭不沉默寡言。他见过公良至与别人相处,别人说十句,公良至只回几个字,那个“别人”还是内门花容月貌的小师妹。最后还是魏昭看不下去,chā进去和快要哭出来的小师妹聊了起来,把人家逗得多云转晴,哀怨地瞥了公良至一眼。

  “你怎么都不理人家呢?”事后魏昭问公良至。

  “她说‘今日天色晴好’,这与我何干?”公良至奇道,“我答‘是’或‘否’,对她有什么影响?有此闲暇,不如多推敲一遍阵法。”

  所以同为前途无量、资质优秀的掌门弟子,魏昭朋友遍天下,公良至却除了魏昭外没几个说得上话的友人,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结果。

  魏昭以凡人自居,自上山道来状况百出,时而停下歇息,时而下马解手。这样一拖再拖,他们直到夕阳西斜也没能走下山道。魏昭连连道歉,公良至倒不以为意。他算了算下一个能投宿的地点距离这里有多远,索xìng从芥子袋中拿出木桶和yào材,让魏昭开始锻体。

  魏昭麻利地捡了柴火,架好台子,开始煮锻体汤。旁边又架起一堆火,用来烤干粮。公良至一个风咒扫开枯枝败叶,席地而坐,看着他烧火。魏昭撕了一块ròu干给他,他摆了摆手,谢绝了。

  “我听说高明的修士可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看来这是真的。”魏昭嚼着嘴里的干粮,“我入道后也会这样吗?”

  “筑基修士才可以辟谷。”公良至回答,“你须先入道,再修炼至练气九层,还要筑道基。筑基之后,五谷杂粮反倒不可入体。”

  “筑基后就不能吃东西?那岂不是人生乐趣少了一大块!”魏昭说。

  “你又要长生不朽,逍遥自在,又不肯放过人间乐趣,哪有这么好的事?”公良至笑道。

  “我要修长生不朽,是为了天长地久地享有人生乐趣,要是本末倒置,那还有什么意思?”魏昭道。

  公良至低笑起来,游侠眨巴着眼睛,不知他为何要笑。

  “我有个朋友,”公良至说,“他也同你一样,虽有天纵之才,却把修道当游戏。他……”

  说到这里,公良至停下了。魏昭支楞着耳朵,想听他说说那个朋友,可公良至像是失去了兴趣,带着几分倦意摇了摇头,说:“愿你一直这么认为吧。”

  初生牛犊不怕虎,待到怕虎那一日,定是吃了教训。魏昭心想,真换成个十九岁的凡人卫钊来,多半听不出公良至的言下之意。只是时至今日,魏昭也不知道,公良至提起他时会是个什么心情。

  欣慰?愧疚?惋惜?厌烦?心平气和?无论是哪一种,公良至道长说起他这个死人来,想必都会一脸感慨,一派道貌岸然。

  他心中响起一声冷笑,费了一点功夫才把突如其来的杀意压下去。魏昭的道心早就崩成了渣渣,他现在修的是魔,十足的邪道。这条路虽然很适合命里要当反派的魏昭,让他修为一日千里,但有时难免也不太方便。

  魏昭把干粮扯下来塞进嘴里,去摸正烧着的锻体汤。他抽干粮上的竹签时抽得太急,把手掌割出道血口子来,又因为惯xìng伸到了木桶上。他“啊”地一声,急急抽了手,可惜血珠子已经滴进了汤yào里。

  被血污染的锻体汤自然不能用了,魏昭一脸心疼,把木棚拿下来,走到远处去倒水。他举起那盆yào汤,双手使力往空地上一泼,只听空气中发出哗啦一声,yào汤反溅了他一身。

  两匹马忽然受了惊,发疯似的挣脱缰绳疯跑出去。公良至猛地站了起来,刚才那一声不是水砸地面的声音,更像什么东西被撕开了。yào汤没倒到地上,深色的汤汁半途撞上了什么东西,要么分开要么弹回来。“别动!”公良至话音未落,魏昭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他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抽回手。公良至上前抓住他的手,只见游侠的手心多了个黑点,虫子似的一路往手腕那儿钻。公良至掐指成诀,往他手腕处一点,黑色纹路戛然而止,扭动得像条被掐住七寸的蛇,片刻后不甘心地消失不见。

  咔吧,魏昭刚才摸过的地方蓦地出现一块石碑,没能他们看清上面写着什么,石碑已经化成了一地石屑。

  “这,这是什么?”魏昭愣愣地说。

  公良至扣着他的脉门,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一圈,没察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面沉如水,目光扫过石碑附近,忽然发现了一条小道。

  此时天边还剩下一线微光,借着这点日光,公良至看到草木掩映间有一条人或者动物踩出来的小路。凭他筑基修士和阵法师的记xìng,他确定刚才那片灌木中,绝对没有这条路。

  这条路远处飘来一片火光。

  说飘不太对,这些火光都是脚踏实地的,被拿在一大群人手中。这群人向他们跑来,作村人打扮,手上要么拿着棍棒,要么拿着草叉,前面还跑着几只壮硕的猎狗。这群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魏昭抽回手,站到了公良至前面。公良至搭住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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