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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面情况不知情况如何,其实我们……”谢朝华有些犹豫,但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们可以下山去打探一下。”她记得王良不让下山的吩咐,可是她并未答应不是吗?何况过了几天,建水应该太平了,马贼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着等官兵来抓人的。

  无论这马贼真假与否。

  谢朝华进城查探的提议一出口,就得到韩琅文的赞同。两人趁着天还未完全亮起,瞒着众人偷偷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时,天已经大亮了。

  时值盛夏,微微凉爽的清晨已过,太阳刚刚露出一点来,已经让天气变得十分炎热了。

  经过洗劫的建水城中,还隐隐可闻焦烟的味道,空气中留存着火烧后的余温,使得城中的温度好似变得越发炙热起来。

  只是到了山脚下,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山书院竟被隔离在了建水城外了。

  平日里,与建水想通的道路上被设置了关隘,一旁还有士兵站岗。

  谢朝华与韩琅文对看一眼,想来是因为马贼来犯的消息传了出去,官府派兵来守城。只是不知此处进驻的兵马是哪里的?

  照说兵马不是可随意调度的,何况眼下皇上北伐在即,各处军马必不敢随意自主调配的。

  既然下山就是为了探听消息,当下二人就上前去打听,只是还未等谢朝华他们走到近处,士兵却是毫不迟疑地举qiāng一栏,“干什么的?”

  谢朝华上前行礼,“军爷,我们是山上书院的学生,见马贼好似撤退了,因心中挂念家中安危,急着想回家看看情况。”此时她换了一身男装,与韩琅文一起,倒是一看就是书院中的学生样子。

  那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收起兵器,面无表情地道:“这里不许进人,去西边。”

  二人一愣,但也无奈,只得绕道西边,一路之上,发现果然建水几乎被围了起来。

  来到了西门,其实说起来也不是门,只是入城中心的一条宽阔街道,虽然此处也有士兵驻守,不过这次他们倒是未遇到阻拦,顺利地走了进去。

  城中景象有些惊心触目,断壁残垣,几乎家家门前挂着白番,户户传出哭泣的声音,与之前繁华锦簇,安乐太平的建水城判若两城。

  许多流离失所的人坐在废墟上,神情哀痛而呆滞,仿佛人生已经看不见希望。

  谢朝华与韩琅文的步履有些沉重,一步步朝前走着,他们第一先是去了府衙。

  只是府衙的人也都换了面容,竟无一人相识,他二人打探无门,谢朝华想了想,道:“去谢园看看情况。”

  谢园的情况倒是比谢朝华预想的要好许多。虽然也有几处被火烧了,可是府中却是未遭马贼洗劫,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城中心相对较偏僻的缘故。

  全叔见到谢朝华出现,不免有些激动,只是他一向少话,出了眼睛泛红,也没说什么。倒是全婶拉着谢朝华“阿弥陀佛”地念了好几句佛,直说是佛祖保佑,又将那马贼狠狠骂了一通,最后哽咽着道:“好在小姐无恙,不然我如何向谢家jiāo待。”

  谢朝华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转头问全叔,“哥哥那边近日可有消息过来?你这几日在城中又听见什么消息不?”她顿了顿,又问,“听说马贼当日将牢门打开放了所有罪犯,如今是什么情况?”

  她噼里啪啦一下子问了这许多,全叔却是不慌不乱一一回禀:

  “焕少爷那里这几日并未有新的消息,老奴昨日已经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兖州府,信里将建水的情况说了一下。”

  谢朝华点点头,琼叔那里之前为了谢焕的事情,已经差人去送过趟信了,算算怎么着这几日定是应该会有回音了。

  全叔继续说着,“城里这些驻兵也是昨儿才来的,老奴去问过,竟问不出是何处人马。”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谢朝华沉默了,全叔在建水待了几十年,人头极熟悉,何况他又是谢家的管事,建水城中没有他探听不到的消息,此番却是在门前吃了闭门羹,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只是眼下与这诡异的驻兵相比,谢朝华有件更关心的事情,那便是郗道函的下落。

  据全叔说,牢里的罪犯当日的确都被放了出来,可这几日他也派人去查探过,却是未见郗道函的踪影。

  谢朝华又关照了几句,还是打算继续去外面看看。

  出了谢园,他们二人往右手边而行,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街上有些衣衫褴褛的蹲在一旁,谢朝华心中一动,看这些人的样子,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绝对不是此次马贼来犯而落难的,倒是像饥民。

  难道是从知州过来的灾民?

  她忍不住又打量过去,只见他们中间好些人头上chā着稻草,只是眼下建水城中,怕是没有人有买奴的心情。

  “这些看着像是灾民,应该从知州那一带逃难来此的。”谢朝华低声对韩琅文说,见他站着不动,就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可他仿佛没有察觉,人依然定在原地。

  谢朝华不禁抬眼望去,只见韩琅文此刻的神色异常悲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人群中有个fù人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那婴儿虽然看上去十分瘦弱娇小,可与瘦骨嶙峋的母亲相比,那孩子已算得上是很好了。

  她心中轻叹,可谓天下父母心,这婴儿小小年龄就遭受这样的困难委实不幸,可不幸中万幸的是,他身旁有母亲全心全意照顾着。

  突然一对人从街上张扬走过,其中一个锦衣中年男子,手执皮鞭随意挥舞着,时不时抽到那些灾民身上,可灾民们却是不闪不避,偶有一声两声低鸣,挤挤挨挨地缩成一团,目中却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只见那锦衣男子转了一圈,走到了适才那fù女跟前,用皮鞭挑起她的下颚,说:“将孩子扔了,跟我走。”

  那fù人眼中本充满了狂喜,却又因这句话而跌个粉碎,她苦苦哀求,“老爷你行行好,如今闹水灾,家里的地都被淹了,而军爷又到处在征收粮食,我只怕扔了这娃,也断断没有人肯留下他,他这么小断断是没有活路的了啊爷你让我带着他,这娃不会给您添一点麻烦的,爷但凡让我做什么都成只求留下他求求爷了”

  那锦衣男子嘿嘿一笑,吐出两个字,“不成”

  从未见过这样无情的笑容,人xìng的残酷在这张笑脸中却是表露无遗。

  谢朝华默默地别开眼,却见她身侧的韩琅文,手紧紧地握着,指节都攥得发了白。

  “走吧,此时不宜多事。”谢朝华终究还是将这话说出口,她甚至下意识就伸手去拽韩琅文的衣袖。

  却被韩琅文用力甩开,只见他大步走上前,浑身上下掏了个遍,把怀中的财物尽数掏出,一部分给了那fù人,一部分给了其余的人。

  “拿去吧。”

  那fù人以及其他的人都愣了好半晌,然后猛地跪下,连连磕头:“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那锦衣男子也没恼,只冷冷地看着韩琅文,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

  谢朝华面上神情淡漠,只是心却是一抽一抽地,不知是不是天热的关系,她背上此刻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直到韩琅文在她肩上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走吧。”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谢朝华抬眼望去,韩琅文的目光也是淡漠得仿佛带着一丝鄙夷的凉意。

  谢朝华默默地跟着韩琅文越走越快的步伐,无从辩解也不yù解释,只是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而她能做的除了接受依然只有接受……

  第三十三章噩耗

  太阳将韩琅文的本就欣长的身影拉得越发瘦长,跟在他身后的谢朝华并非故意地,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默默走着。

  她知道自己与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两个人就算站得再近,也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让彼此通达到对方面前。

  她忽然想到,这个韩琅文从来都是不容易接近的……

  甩甩头,随着对韩琅文的前世记忆被想起,总是带着一种不敢深思的恐惧……

  以后,再不要想起了。

  在城里晃悠许久,却是没有得到半分有用的消息。而府衙被陌生的士兵所阻无法进入,而谢朝华有些顾虑,十分谨慎地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

  郗道函的莫名失踪,让她心中一直觉得十分不安。

  谢朝华突然感到有些无力,也有几分自嘲,当初拼命想脱离谢家,可真离了谢家,在这时候却又有些举步维艰。

  “为何不去郗家看看?”韩琅文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谢朝华问,却不等谢朝华回答,又接着道,语气中带着丝难以察觉的固执,“我知道如今特殊时期,我也明白适才那情形若是大哥在也定会阻拦我这么做。可是,让我装作不见,我做不到。”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可紧紧握拳的双手显示了他内心的澎湃。

  她知道。

  他的年轻率xìng一直是她所羡慕的,她也不想任何事情都考虑再三,唯唯诺诺的,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但她从来没敢如此做过。

  上辈子可以说她一直是谢家循规蹈矩的乖女儿,一辈子为了谢家,总是谢家需要她怎样怎样,她一直认为自己除了让母亲回谢家之外就没有别的渴望的。

  可是,错了,她有的。只是她从来不肯纵容自己去想,觉得那些都毫无意义,啊……原来她也是有过的啊,谢朝华猛地将自己神游的思绪拉回,不期然地与韩琅文四目相对,她心一惊,别开眼,低首不语。

  “为何不去郗家?”谢朝华机械地重复着韩琅文适才的问话,“为何要去?”她反问。她不信韩琅文会不知为何不去郗家。

  郗家不会有任何消息,郗家众人此刻都已经在书院里,若是会有郗道函的消息,又怎么算得上莫名失踪呢?

  韩琅文愣了愣,别过脸,脸上有抹可疑的红云。

  他难道是故意没话找话。

  两人到底一无所获回到了山上,自然免不了被众人一顿训斥。可听他们说起山下城中情况,忧色也不免浮上眉间。

  “只能等等子恒那边的消息了。”温彦看着郗茂娴道,“先生定会无事的,你放心。”

  谢朝华转首望向母亲,只见她轻轻点头,对温彦挤出一丝笑容。

  温彦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在我面前,你何必强作笑颜。”话中隐隐透着怜惜。

  有些不对,谢朝华敏感地察觉母亲与温彦之间的相处与往日又了明显的不同,只是眼下她无暇细究,不过心中到底有些宽慰,有温彦相陪,母亲不至于太过伤怀了。

  辗转一夜,天还未亮,谢朝华就醒了,心中有事再睡不着,穿上衣又偷偷下了山。

  这回她直接去了西门大街。

  离目的地越近,她的步履越沉重,心几乎好像吊到了嗓子眼处。

  终于来到了昨日遇见灾民的地方。

  虽然早有准备,当谢朝华看见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时,心还是无以复加抽搐地生疼。只见她们母子脸上布满尘土泥沙倒在路旁,一看就是被许多人围抢践踏过的样子,那fù人到死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

  此刻刚刚天亮不久,街上没什么人,一旁其余的灾民蜷缩着,好似还在沉睡,偶然路过的人对此情景也恍若不见。

  谢朝华没想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吐了,可是空腹的她,吐出来的除了酸水依然还是酸水,满嘴酸涩……

  她来到谢园,让全叔备了辆车,又带上两个下人将那对母子拉到荒僻之处挖坑埋了,母子两人一处新坟,她站在坟前的无字木碑前,喃喃低语:“你们也莫要怨,就算没有天灾还有人祸……”

  她看着眼前这堆新土,前世她也曾出手相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人,那时她一时的好意,换来如今眼下一样的结果。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却是相同的命运,她什么都无力改变。

  “对不起,帮不了你们……”谢朝华低声自语,眼睛望着无字木碑,“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安葬你们,不让你们做孤魂野鬼,好早日投胎,只是下辈子不如不要投胎做人的好。”

  这世上穷人有穷人的难,如她这般的人也不是如意的,这世上做人本就是最苦的。

  烈日升起,谢朝华弯腰摘下还带着露水的野花,chā在木碑前的土上,难得一阵风起,那一朵朵小小黄花在风中轻轻地微颤,像谢朝华的心……

  四周安静极了,谢府的人都被谢朝华打发回去,此刻陪着她只有路边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枯树纹丝不动的树影,冷不防“噼啪”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惊得谢朝华一战,抬头朝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一排树木中走出来。

  韩琅文的脸色略有些灰白,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朝华,她一震,随即低下头,她有些承受不住他那刀子一样的眼神。

  “原来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琅文微微蹙起眉,慢慢地点了点头,瞧着簇新的坟头,良久不语。

  许久,一滴水滴落到了被烈日烤得有些干裂的土地之上,很快就被吸收干净,只留下一点yīn暗,却也转瞬蒸发不见踪迹。

  “原来我以为救了人,没想倒却反而将她们害死了。”

  谢朝华抬头,语气有些冷,“无论你出不出手,他们总是免不了一死,普天下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难道他们饿死冻死都是你的缘故?”

  此刻无风,谢朝华宽大的衣袖却轻轻拂动。

  “可是……”

  本以为早已麻木了,然而不知怎地,谢朝华此刻心底却是一阵发酸。

  那双一向清澈坚毅的眼眸,此刻却显出了意外的脆弱。

  谢朝华要紧牙关,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害死他们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天道,也不是人道……”

  那是什么?天道,人道,还有就只有王道。

  韩琅文低低苦笑,他想帮助的,不是一个,而是所有,可是他终究是无能为力。

  不知是不是早起受凉的缘故,谢朝华回到山上就发起了高烧。

  她烧得了几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眼前人走马灯似地在眼前一个个过去,分不清楚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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