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什么要提起李家？一堆疑问缠住天不胖的脑袋，他不由得怪叫一声，急道：“鸟鸟的，她是谁？”
萤火心道：“女子离奇，刀客更是古怪，他们遇在一处，稀奇稀奇。”几人一阵哄笑，黑瘦脸上挂不住，发起烧来，捧着一颗脑袋，卧在马车后板。这回换了车文风驾车，走起来不紧不慢，路途悠悠变长起来。
过了一会，不远处有袅袅歌声传来，百灵夜莺，都比不上。歌儿唱的好听，唱歌的女孩，有金子般的嗓音，天籁之声，回dàng不绝。
稀疏的树林，悠扬的音乐。车文风一时兴起，也高唱起来：“哎！天气晴朗把车赶哟，天上仙女落凡尘喽，愿听一曲忧愁解哟，不做皇帝也甘愿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马车愈赶愈快，车文风更是喜不自禁，引吭扬鞭。歌谣却有一种魔力，素不相识的两人，可能由这一唱，心便连在一处。
绵绵软玉，却是回应：“哎！红杨树下清喉唱哟，我心若水起涟漪喽，青莲片片接天生哟，海角天涯一线牵喽。”
下里巴人的韵律，彼此呼应的情感，甜甜的回音，漂浮在半空。他们眼前，真的出现一株大大的红杨树，淡雅女子，骑着一匹红红的小骡子，盈盈一笑，道：“哎！赶车的，你可是个读书的？”
她说的话也是唱歌，缓缓流进人的耳朵，点点滴滴，珠圆玉润。车文风作揖道：“小生读了半辈子书，如今肚子满了，也该拿出来晒晒，总比发霉的好。”
他讲起一腔文绉绉的话来，拍拍腆起的肚子，左一个摇头，又一个晃脑，逗得女子笑弯了腰。小骡子呼哧呼哧，背上的佳人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它也有些吃不消了。
她像一朵青莲，不染杂尘，无需粉饰，是一种清凉的爽气，沁人心脾。她合不拢嘴，笑道：“读书的，就算你学富五车，不知道有个地方，你可敢去？”
车文风正言道：“我孑然一身，浩浩苍天，袤袤大地，又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姑娘这一问，是要看我的骨气么？”他说着卷起袖口，露出铮铮臂膀，表明他是有骨气的汉子。
他动作滑稽之极，加上一脸凛然，舍生取义的模样，女子又是笑个不停。就连与他自小长大的两个兄弟，加上萤火，也都忍俊不住，一旁偷笑。
女子说的每个字，都有一股莲子气。她微笑道：“两河关李家，你可敢来么？”车文风晃头道：“小生有胆，自然敢去。君子之行，始于足下……”。他话还没有说完，那匹小骡子便绕来弯去，望望不见，只留下一份清爽，回dàng林边。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回换作魏积分驾车，他那两个兄弟，都变做一个呆样，捧着自家那颗大脑袋，嘴里嘀咕着“两河关李家、两河关李家”。
来龙去脉，萤火看在眼里，早已猜出七八分光景，心道：“两河关李家，说的应该是李左角，想不到他三个女儿，居然不在家中。今天碰上两个，不知道那位三小姐，又是怎样一个伶俐的人？看她的两位姐姐，也都是猜不透的女人。”
车子走着，魏积分怪道：“不知我那两位哥哥中了什么邪，一言不发，也不知两位姑娘说的李家，和我们要去的李家，到底是不是一档子事情？”
萤火和他并驾，说笑道：“你那两位哥哥害了病，自然变得痴痴呆呆，等会功夫，怕连你也害了病，赶不得马车。”
魏积分一乐，道：“不知今天是谁的运气，你看，前面那个女郎，正向咱们这边招手呢。”他说的不假，真有一位女子，挥着一帕小手，温柔芊细，冰雪可人。这一位，也是眨眼功夫，他们遇见的第三位女子。
距离一寸寸缩进，她的容貌，一点点变得清晰。萤火苦笑，这名女子，和一个人长得太像，世上怕没有如此的巧合，他缓缓开口道：“天娥，你？”
“天娥？”女子惊讶道：“我是天姝，天娥是家姐，你们认识？那去咸池的路，你可知道？”萤火淡道：“知道。”她们二人的容貌，竟是一模一样。
魏积分打趣道：“哈哈，这位姑娘，你是迷了路呢，还是记不得回家的路？”他身后两个傻哥哥呼地转身，齐声道：“姑娘，你是不是要回两河关李家？”
“你们真有意思，提到李家，我便是刚从那里来的。”天姝咯咯一笑，指着萤火道：“先带你们去李家，倒也无妨，不过，还要他送我回咸池才好。”
天不胖和车文风一听，争先恐后，一左一右，搀扶天姝上了马车。魏积分笑道：“就算我不认识咸池，在姑娘面前，打破了头，也认得了。”
面由心生，纵是你想扮作另一个人，但浮在脸上的脾xìng，是极难掩饰的。天姝的容貌，和天娥一样的娇娆，可她眼里折shè的，不是那份精怪，却是深深的柔情，款款的蜜意。她的衣裳，像蔚蓝的晴空，也像碧绿的深潭，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色彩，灿烂而不妖艳，清澈而不透明。
萤火笑道：“姑娘，说起咸池，我本答应了你姐姐，过些日子总是要去的。但想不到她还有个妹妹，哈哈，真像童话一样。”
天姝对他眨眼，好像完全听不懂，柔道：“咸池的路，我的确记不得了，姐姐本说好来接我的，却没有来。我们去过李家，咸池的事，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呢。”萤火无奈笑笑，女人的事情，越说越麻烦。
车文风忙道：“姑娘，晚生请问。这两河关李家，是否就是李左角家？”他样子憨态可掬，毕恭毕敬。
天姝腼腆道：“两河关么，只有一个李家，你说是呢，还说不是呢？”车文风拍头道：“是极，是极。姑娘一语顿悟，晚生佩服。”
晚风拂柳，夕阳山外。
天不胖一纵身，将魏积分撞到一旁，急道：“你这样慢慢的赶车，等到了李家，黄花菜都凉了，快些让让。”他那股莽劲，像是嗑了什么猛yào，耳根红的烫手。
浊酒余欢，今宵夜暖。
马车经过一处小镇，正好留宿一晚，洗尽旅途的疲劳，再往前走，便是两河关了。奇的是硝烟不再弥漫，路上人都说青国退了兵，可其中的原由，就不知道了。
次日清早，萤火和魏积分套好车马，一回头，暗吃一惊。
车文风换了一身浅色，胸襟前一个大大的“书”字，摇头晃脑，步迈八字，口里吟道：“两位慢慢看来，我这身衣服，配上在下名讳，便是一车子书。李家的人见了，总该知道我是读书的吧？”魏积分挖苦道：“你这身书气，当真俗气十足，李家见了，自然不用问。”
萤火干笑，店里一阵晃动，天不胖掀门出来，那张黑黑的脸上，拍了许多bái fěn，弄得不lún不类。魏积分讶然道：“大哥，你这？这又是谁的主意？”
天不胖脸上一热，和车文风对视一眼，断断续续道：“这，这自然是我的，是我的主意。”
街对面一声吆喝，西面八方的人，一下都聚拢过去。他们这边，一个黑墨在胸，一个bái fěn涂面，不便凑热闹，只好尴尬傻笑。
萤火道：“我先去看看，等天姝姑娘出来，再走不迟。”魏积分拉他一把，闷道：“我也去看看，哥哥们先在这里等等。”黑墨、bái fěn并排一起，频频点头。
对街是家商号，门口有一头小毛驴。它身后拉的，不是金银细软，却是满满一车算盘，五色梨木，大珠小珠。
众人围住看的，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她扎着小辫，手里一张红珠算盘，倩影依在柜台边，一双大眼睛，溜溜的盯着掌柜。
掌柜五十上下，头戴一顶方帽，开口道：“姑娘，你这样赌法，万万不能接受。我一把年纪，怎么说，也不该和晚辈计较。”
女孩娇道：“不是很简单么？我们同算一本帐，你算的快，就拿了这些东西去。”她说着，把柜上的小包摊开，一捧碧血玉雕成的算珠，闪动荧光，显露出来。“我算的快，就把你的算盘给我，嘿嘿，再加你这一张，正好凑满一百。”
掌柜面有难色，碧血玉固然贵重，但事关门面，万一有个闪失，面子是实在是丢不起的。女孩拉长音道：“掌柜的，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和我比试的男人里面，你最没意思了。”
人群熙熙攘攘，闹闹纷纷，各有各的说法，一个男声高喊：“掌柜的，怕她一个女娃子做什么，人活有脸，你争口气不成！”
女孩不依不饶，掂着小脚，拨着算盘。萤火心道：“这位姑娘，怕是李家的三小姐了，她敢出来招摇，手法想必十分了得。”
身边一声高喊，正是出自魏积分之口：“姑娘，你何苦逼一个老人家，我和你算一场，我输了，xìng命也敢赔你。”女孩从未听过这等口气，嗔道：“我不信什么命，只信算盘。”
掌柜平心静气，三步走过来，正色道：“我这张算盘送你，你若是赢了，便把那一车的颜面，都挣回来了。”魏积分道：“掌柜放心，怕只怕，她没有胆量来赌。”
女孩气道：“赌就赌，我还怕了你不成，这第一百张算盘，本小姐吃定了。”她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可爱，像一只不温顺的猫，瞪大了圆眼。
魏积分拨开众人，道：“等等，我的算法是独家秘术，其他人都能看得，只有你看不得。所以比赛之中，你我之间要隔一道屏风，你若是怕了，现在早早离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女孩见他生了十二根手指，暗暗称奇，跺脚道：“我倒要瞧瞧，你有几斤几两，也敢和本姑娘较量！”
他们中间真的隔了一道山水屏风，上面画的，是两个对弈的人，隐藏在浓浓山雾里面。掌柜拿出两本一样的账，分别递与两人。书页翻动，女孩噼啪一打，便是一页账目，她得意的笑着，每次打算盘的时候，总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萤火诙谐一笑，围观的人，都明白了，只有那拨打珠盘的女孩，还蒙在鼓里。魏积分的手，在打算盘，不过那只是做做样子，随便拨上一拨，发出几声脆响。
另一只手，一页页翻着账本，他是用心来算，而不是用算盘；他不苟言笑，因为一笑，所有的计算便要重新来过。书页纷飞，用心来拼的人，不会轻易言败。
一盏茶功夫，魏积分翻开最后一页，右手在算盘上麻利一拨，这本帐的数目，便算完了。女孩开心的笑着，根本感觉不到四周的声响，她食指一敲，嬉笑道：“一百张算盘。”
一片哄笑，指指点点。她愣住，扯过屏风，却不见了他的身影。魏积分站在女孩身后，缓缓道：“姑娘，你来对对，看我算的，和你是不是一样？”
险胜，他只快了半拍。她哑然，他算盘的每一颗珠位，都与她的丝毫不差。女孩突然坐下，“哇”的哭了起来，围观的人见了，笑得更欢了。
梨花带雨，她像一树梨花，轻声的抽泣。魏积分道：“姑娘，其实我用的是心算，不是用那张算盘，这一局，你不算输。”
她脸蛋挂着泪珠，花样的年纪，最美的时候，轻轻的说：“你，你骗人。”魏积分拿出一本帐，一五一十算给她听。她摇摇头，他又拿出一本、三本，算的一点不差。
女孩破涕为笑，坦诚，她很喜欢，徐徐道：“你，你一定要去，去一趟两河关李家。”她拿着算盘，解下心爱的毛驴，娇羞道：“这一车算盘，送给你吧。”
人声鼎沸，李家的三小姐，竟是一个爱哭的女子。魏积分目送她远去，傻傻的，乐歪了嘴，两位哥哥害的病，如今他也害了。
好戏折腾够了，人群慢慢散去，天姝凑到跟前，笑着叫他们赶路。
两河关内贸易繁重，商贩络绎不绝。李家门口，站着一位丫鬟，那伸向南北的院墙，竟一眼望不到头。
第十四章 媒人
马车歇在李宅门口，丫鬟翠衫垂髻，赶忙走来，亲切道：“几位贵客，老爷正等你们呢，快些随我进来。”又笑道：“三位小姐久等了，发起脾气，我可吃罪不起。”那几个门房窃窃私语，道：“是了，是了，一个黑瘦，一个书生，一个十二指。错不了，就是他们。”他们声音再小，却瞒不住萤火的耳朵。
古木环绕，偌大一间宅院，装饰平平，机关重重。萤火处处留心，望见西面有一处连环阁，四周环水，绿树红墙，自成一体，不觉暗中称奇。
李左角的爱女，正是茉莉、青莲、梨花三位千金。她们私离家门，这一遭，居然给那三兄弟碰上，天作姻缘，情愫萌生，三姐妹这才匆匆回家，告知爹爹，早定终身。
李左角正襟危坐，满面红光。他生下来时，便只长了一只左耳，尖尖的，像一只菱角，因此唤作“左角”。而今功成名就，那一只耳，摇身一变，成了名贵的象征，哪里还有碍眼一说。他坐的长椅，蒙了雪豹的皮，猛兽产自雪山之巅，皮毛出奇的柔韧、保暖。他身后的三位千金笑着，整间堂屋，燕语莺声，花团锦簇。
丫鬟通报一声，领了五位贵客进门，垂首候在一边，不多言语。萤火见李左角生了一只尖耳，按耐不住，扑哧乐了一声。
三兄弟平日大话连篇，今个儿遇到未来岳父，心头一热，便有千言万语，想说又说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坑坑瘪瘪，吱吱唔唔。
李左角心下不乐，默道：“这三人奇形怪状，相貌不端，我女儿冰雪聪明，怎么会上了几个莽夫的当？”又见几人不懂礼数，更是恼怒，强作寒暄道：“远客请坐。”
三兄弟听“岳父”说一声“坐”，便是圣旨一般，急急忙忙，捡了凳子。他们几位的坐姿，或是dàng开双腿，两手护裆；或是二郎翘腿，足比天高；或是稀里糊涂，淤泥一团，都是平日闲dàng惯了，受不得拘束。
李左角心道：“眼下形势，我不如找个道理，将几人支开，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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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心道：“女子离奇，刀客更是古怪，他们遇在一处，稀奇稀奇。”几人一阵哄笑，黑瘦脸上挂不住，发起烧来，捧着一颗脑袋，卧在马车后板。这回换了车文风驾车，走起来不紧不慢，路途悠悠变长起来。
过了一会，不远处有袅袅歌声传来，百灵夜莺，都比不上。歌儿唱的好听，唱歌的女孩，有金子般的嗓音，天籁之声，回dàng不绝。
稀疏的树林，悠扬的音乐。车文风一时兴起，也高唱起来：“哎！天气晴朗把车赶哟，天上仙女落凡尘喽，愿听一曲忧愁解哟，不做皇帝也甘愿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马车愈赶愈快，车文风更是喜不自禁，引吭扬鞭。歌谣却有一种魔力，素不相识的两人，可能由这一唱，心便连在一处。
绵绵软玉，却是回应：“哎！红杨树下清喉唱哟，我心若水起涟漪喽，青莲片片接天生哟，海角天涯一线牵喽。”
下里巴人的韵律，彼此呼应的情感，甜甜的回音，漂浮在半空。他们眼前，真的出现一株大大的红杨树，淡雅女子，骑着一匹红红的小骡子，盈盈一笑，道：“哎！赶车的，你可是个读书的？”
她说的话也是唱歌，缓缓流进人的耳朵，点点滴滴，珠圆玉润。车文风作揖道：“小生读了半辈子书，如今肚子满了，也该拿出来晒晒，总比发霉的好。”
他讲起一腔文绉绉的话来，拍拍腆起的肚子，左一个摇头，又一个晃脑，逗得女子笑弯了腰。小骡子呼哧呼哧，背上的佳人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它也有些吃不消了。
她像一朵青莲，不染杂尘，无需粉饰，是一种清凉的爽气，沁人心脾。她合不拢嘴，笑道：“读书的，就算你学富五车，不知道有个地方，你可敢去？”
车文风正言道：“我孑然一身，浩浩苍天，袤袤大地，又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姑娘这一问，是要看我的骨气么？”他说着卷起袖口，露出铮铮臂膀，表明他是有骨气的汉子。
他动作滑稽之极，加上一脸凛然，舍生取义的模样，女子又是笑个不停。就连与他自小长大的两个兄弟，加上萤火，也都忍俊不住，一旁偷笑。
女子说的每个字，都有一股莲子气。她微笑道：“两河关李家，你可敢来么？”车文风晃头道：“小生有胆，自然敢去。君子之行，始于足下……”。他话还没有说完，那匹小骡子便绕来弯去，望望不见，只留下一份清爽，回dàng林边。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回换作魏积分驾车，他那两个兄弟，都变做一个呆样，捧着自家那颗大脑袋，嘴里嘀咕着“两河关李家、两河关李家”。
来龙去脉，萤火看在眼里，早已猜出七八分光景，心道：“两河关李家，说的应该是李左角，想不到他三个女儿，居然不在家中。今天碰上两个，不知道那位三小姐，又是怎样一个伶俐的人？看她的两位姐姐，也都是猜不透的女人。”
车子走着，魏积分怪道：“不知我那两位哥哥中了什么邪，一言不发，也不知两位姑娘说的李家，和我们要去的李家，到底是不是一档子事情？”
萤火和他并驾，说笑道：“你那两位哥哥害了病，自然变得痴痴呆呆，等会功夫，怕连你也害了病，赶不得马车。”
魏积分一乐，道：“不知今天是谁的运气，你看，前面那个女郎，正向咱们这边招手呢。”他说的不假，真有一位女子，挥着一帕小手，温柔芊细，冰雪可人。这一位，也是眨眼功夫，他们遇见的第三位女子。
距离一寸寸缩进，她的容貌，一点点变得清晰。萤火苦笑，这名女子，和一个人长得太像，世上怕没有如此的巧合，他缓缓开口道：“天娥，你？”
“天娥？”女子惊讶道：“我是天姝，天娥是家姐，你们认识？那去咸池的路，你可知道？”萤火淡道：“知道。”她们二人的容貌，竟是一模一样。
魏积分打趣道：“哈哈，这位姑娘，你是迷了路呢，还是记不得回家的路？”他身后两个傻哥哥呼地转身，齐声道：“姑娘，你是不是要回两河关李家？”
“你们真有意思，提到李家，我便是刚从那里来的。”天姝咯咯一笑，指着萤火道：“先带你们去李家，倒也无妨，不过，还要他送我回咸池才好。”
天不胖和车文风一听，争先恐后，一左一右，搀扶天姝上了马车。魏积分笑道：“就算我不认识咸池，在姑娘面前，打破了头，也认得了。”
面由心生，纵是你想扮作另一个人，但浮在脸上的脾xìng，是极难掩饰的。天姝的容貌，和天娥一样的娇娆，可她眼里折shè的，不是那份精怪，却是深深的柔情，款款的蜜意。她的衣裳，像蔚蓝的晴空，也像碧绿的深潭，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色彩，灿烂而不妖艳，清澈而不透明。
萤火笑道：“姑娘，说起咸池，我本答应了你姐姐，过些日子总是要去的。但想不到她还有个妹妹，哈哈，真像童话一样。”
天姝对他眨眼，好像完全听不懂，柔道：“咸池的路，我的确记不得了，姐姐本说好来接我的，却没有来。我们去过李家，咸池的事，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呢。”萤火无奈笑笑，女人的事情，越说越麻烦。
车文风忙道：“姑娘，晚生请问。这两河关李家，是否就是李左角家？”他样子憨态可掬，毕恭毕敬。
天姝腼腆道：“两河关么，只有一个李家，你说是呢，还说不是呢？”车文风拍头道：“是极，是极。姑娘一语顿悟，晚生佩服。”
晚风拂柳，夕阳山外。
天不胖一纵身，将魏积分撞到一旁，急道：“你这样慢慢的赶车，等到了李家，黄花菜都凉了，快些让让。”他那股莽劲，像是嗑了什么猛yào，耳根红的烫手。
浊酒余欢，今宵夜暖。
马车经过一处小镇，正好留宿一晚，洗尽旅途的疲劳，再往前走，便是两河关了。奇的是硝烟不再弥漫，路上人都说青国退了兵，可其中的原由，就不知道了。
次日清早，萤火和魏积分套好车马，一回头，暗吃一惊。
车文风换了一身浅色，胸襟前一个大大的“书”字，摇头晃脑，步迈八字，口里吟道：“两位慢慢看来，我这身衣服，配上在下名讳，便是一车子书。李家的人见了，总该知道我是读书的吧？”魏积分挖苦道：“你这身书气，当真俗气十足，李家见了，自然不用问。”
萤火干笑，店里一阵晃动，天不胖掀门出来，那张黑黑的脸上，拍了许多bái fěn，弄得不lún不类。魏积分讶然道：“大哥，你这？这又是谁的主意？”
天不胖脸上一热，和车文风对视一眼，断断续续道：“这，这自然是我的，是我的主意。”
街对面一声吆喝，西面八方的人，一下都聚拢过去。他们这边，一个黑墨在胸，一个bái fěn涂面，不便凑热闹，只好尴尬傻笑。
萤火道：“我先去看看，等天姝姑娘出来，再走不迟。”魏积分拉他一把，闷道：“我也去看看，哥哥们先在这里等等。”黑墨、bái fěn并排一起，频频点头。
对街是家商号，门口有一头小毛驴。它身后拉的，不是金银细软，却是满满一车算盘，五色梨木，大珠小珠。
众人围住看的，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她扎着小辫，手里一张红珠算盘，倩影依在柜台边，一双大眼睛，溜溜的盯着掌柜。
掌柜五十上下，头戴一顶方帽，开口道：“姑娘，你这样赌法，万万不能接受。我一把年纪，怎么说，也不该和晚辈计较。”
女孩娇道：“不是很简单么？我们同算一本帐，你算的快，就拿了这些东西去。”她说着，把柜上的小包摊开，一捧碧血玉雕成的算珠，闪动荧光，显露出来。“我算的快，就把你的算盘给我，嘿嘿，再加你这一张，正好凑满一百。”
掌柜面有难色，碧血玉固然贵重，但事关门面，万一有个闪失，面子是实在是丢不起的。女孩拉长音道：“掌柜的，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和我比试的男人里面，你最没意思了。”
人群熙熙攘攘，闹闹纷纷，各有各的说法，一个男声高喊：“掌柜的，怕她一个女娃子做什么，人活有脸，你争口气不成！”
女孩不依不饶，掂着小脚，拨着算盘。萤火心道：“这位姑娘，怕是李家的三小姐了，她敢出来招摇，手法想必十分了得。”
身边一声高喊，正是出自魏积分之口：“姑娘，你何苦逼一个老人家，我和你算一场，我输了，xìng命也敢赔你。”女孩从未听过这等口气，嗔道：“我不信什么命，只信算盘。”
掌柜平心静气，三步走过来，正色道：“我这张算盘送你，你若是赢了，便把那一车的颜面，都挣回来了。”魏积分道：“掌柜放心，怕只怕，她没有胆量来赌。”
女孩气道：“赌就赌，我还怕了你不成，这第一百张算盘，本小姐吃定了。”她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可爱，像一只不温顺的猫，瞪大了圆眼。
魏积分拨开众人，道：“等等，我的算法是独家秘术，其他人都能看得，只有你看不得。所以比赛之中，你我之间要隔一道屏风，你若是怕了，现在早早离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女孩见他生了十二根手指，暗暗称奇，跺脚道：“我倒要瞧瞧，你有几斤几两，也敢和本姑娘较量！”
他们中间真的隔了一道山水屏风，上面画的，是两个对弈的人，隐藏在浓浓山雾里面。掌柜拿出两本一样的账，分别递与两人。书页翻动，女孩噼啪一打，便是一页账目，她得意的笑着，每次打算盘的时候，总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萤火诙谐一笑，围观的人，都明白了，只有那拨打珠盘的女孩，还蒙在鼓里。魏积分的手，在打算盘，不过那只是做做样子，随便拨上一拨，发出几声脆响。
另一只手，一页页翻着账本，他是用心来算，而不是用算盘；他不苟言笑，因为一笑，所有的计算便要重新来过。书页纷飞，用心来拼的人，不会轻易言败。
一盏茶功夫，魏积分翻开最后一页，右手在算盘上麻利一拨，这本帐的数目，便算完了。女孩开心的笑着，根本感觉不到四周的声响，她食指一敲，嬉笑道：“一百张算盘。”
一片哄笑，指指点点。她愣住，扯过屏风，却不见了他的身影。魏积分站在女孩身后，缓缓道：“姑娘，你来对对，看我算的，和你是不是一样？”
险胜，他只快了半拍。她哑然，他算盘的每一颗珠位，都与她的丝毫不差。女孩突然坐下，“哇”的哭了起来，围观的人见了，笑得更欢了。
梨花带雨，她像一树梨花，轻声的抽泣。魏积分道：“姑娘，其实我用的是心算，不是用那张算盘，这一局，你不算输。”
她脸蛋挂着泪珠，花样的年纪，最美的时候，轻轻的说：“你，你骗人。”魏积分拿出一本帐，一五一十算给她听。她摇摇头，他又拿出一本、三本，算的一点不差。
女孩破涕为笑，坦诚，她很喜欢，徐徐道：“你，你一定要去，去一趟两河关李家。”她拿着算盘，解下心爱的毛驴，娇羞道：“这一车算盘，送给你吧。”
人声鼎沸，李家的三小姐，竟是一个爱哭的女子。魏积分目送她远去，傻傻的，乐歪了嘴，两位哥哥害的病，如今他也害了。
好戏折腾够了，人群慢慢散去，天姝凑到跟前，笑着叫他们赶路。
两河关内贸易繁重，商贩络绎不绝。李家门口，站着一位丫鬟，那伸向南北的院墙，竟一眼望不到头。
第十四章 媒人
马车歇在李宅门口，丫鬟翠衫垂髻，赶忙走来，亲切道：“几位贵客，老爷正等你们呢，快些随我进来。”又笑道：“三位小姐久等了，发起脾气，我可吃罪不起。”那几个门房窃窃私语，道：“是了，是了，一个黑瘦，一个书生，一个十二指。错不了，就是他们。”他们声音再小，却瞒不住萤火的耳朵。
古木环绕，偌大一间宅院，装饰平平，机关重重。萤火处处留心，望见西面有一处连环阁，四周环水，绿树红墙，自成一体，不觉暗中称奇。
李左角的爱女，正是茉莉、青莲、梨花三位千金。她们私离家门，这一遭，居然给那三兄弟碰上，天作姻缘，情愫萌生，三姐妹这才匆匆回家，告知爹爹，早定终身。
李左角正襟危坐，满面红光。他生下来时，便只长了一只左耳，尖尖的，像一只菱角，因此唤作“左角”。而今功成名就，那一只耳，摇身一变，成了名贵的象征，哪里还有碍眼一说。他坐的长椅，蒙了雪豹的皮，猛兽产自雪山之巅，皮毛出奇的柔韧、保暖。他身后的三位千金笑着，整间堂屋，燕语莺声，花团锦簇。
丫鬟通报一声，领了五位贵客进门，垂首候在一边，不多言语。萤火见李左角生了一只尖耳，按耐不住，扑哧乐了一声。
三兄弟平日大话连篇，今个儿遇到未来岳父，心头一热，便有千言万语，想说又说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坑坑瘪瘪，吱吱唔唔。
李左角心下不乐，默道：“这三人奇形怪状，相貌不端，我女儿冰雪聪明，怎么会上了几个莽夫的当？”又见几人不懂礼数，更是恼怒，强作寒暄道：“远客请坐。”
三兄弟听“岳父”说一声“坐”，便是圣旨一般，急急忙忙，捡了凳子。他们几位的坐姿，或是dàng开双腿，两手护裆；或是二郎翘腿，足比天高；或是稀里糊涂，淤泥一团，都是平日闲dàng惯了，受不得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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