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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一间

  给舅母和茵如用,后来阿爸学校事忙,不大回家,祖善又在宁波住读,大姨就把翠姨叫

  去,睡在她的套间给她作伴。大姨和翠姨显然很合得来,翠姨有大城市里女人的小聪明,

  会鉴貌辨色,一张嘴能说得菩萨点头,在阿姆面前,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不能

  施展她的本领。大姨的耳朵软,又生xìng喜欢听人奉承,翠姨略施小技,大姨早已把她当

  心腹朋友了,有什么话都对她讲,甚至把她与马浪dàng之间的纠葛,也一字不瞒的说给翠

  姨听。这是翠姨后来和下人们聊天说出来,而阿歪嫂又传给舅母,被茵如偷听到,又跑

  来跟我说的。翠姨不但得了大姨的心,甚至连生xìng怪僻的祖明都服她,每次他向大姨怄

  气,翠姨就柔声说了祖明几句,他就会驯服下来。至于祖善,那更不用说了,见了翠姨,

  就像红头苍蝇见到nǎi油蛋糕一般,走不开,常常藉故回家,我每次回家治疥疮,都碰见

  他,他向大姨埋怨说学校里吃得不好,大姨就忙着给他煨鸡炖鸭,忙累了厨房的几个佣

  人。其实他比什么人都肥白,一个圆胖的臀部,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就只有大姨瞎了

  眼,看不见。还有一件事大姨看不见的就是他对翠姨行动的随便,及翠姨在他面前的分

  外妖娆。他回家,见翠姨住在套间,就向大姨央求,给他住在大姨房里,省得翠姨搬动,

  大姨毫不思索的就答应了,于是他藉着教翠姨读书为名,常常跑到套间去,两人嬉笑成

  一团,大姨也置之不闻。我回家次数多了,就看出来他们两人彼此很轻狂。

  有一夜,大姨、阿姆、舅母到小阿婶家去打牌了,我因为疥疮发痒,睡不着,就去

  仙子间看她们打牌,看到将近半夜,被阿姆催了好几次,只好回大姨家睡觉,路过大姨

  的那间屋,看见套间里还有灯光,想必翠姨还没有睡,同时又没有看见祖善在仙子间看

  牌,一时心动,就悄悄的跑到套间对廊道的窗前踮起脚尖往里看,但人太矮,看不见,

  就轻着脚跑到厨房,拿起灶前的小板凳跑回来,看看四周无人,就站在板凳上往里看,

  看见窗里的情景,大吃一惊,两腿发软,人就从矮凳上栽下来。头撞在走廊前雕花的圆

  柱上,砰的一声,板凳也倒在水门汀的地上,想必套间里的人听见了,拿了灯,到窗前

  来看,我连忙往墙根一滚,滚在黑处,屏着呼吸,等灯光远了,才爬起来,呆呆的端了

  矮凳,放回厨房去,才回楼上睡觉,房里小梁已睡,阿歪嫂人不在,我到阿姆房里找到

  了万金油搽在额角上。

  怎么办呢?要不要对人讲呢?不讲是不行的,翠姨到底是阿爸的人,她对阿爸不贞

  给我看见了,难道我就一字不提吗?不可能,但是向谁提呢?国一又不在,没有一个人

  可以商量的,去和茵如说说看吧。算了吧,她胆子小,一定叫我不要声张的,那怎么可

  以,她做了这种事,丢的是赵家的脸,给人家知道了,阿爸不是给人家辱笑吗?无论阿

  爸多么荒唐,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好,那就告诉阿姆去好了,阿姆遇事有决断,由她怎

  么办好了。不过我是否该加重她心头的烦恼呢?而且,这样一披露,只是徒然增加她的

  不痛快,她又不能把翠姨和祖善怎么样的,除非把翠姨带回青河去,但是青河不安静,

  外公不会放心给阿姆走的,另外一个办法是不许祖善回家,但阿姆是没有权利这么做的。

  那么我直接对大姨说好了。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大姨如有办法管教

  祖善,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了。那么怎么办呢?总要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件事不可。

  什么人呢?

  门帘一动,美云探头进来,“我来看看你睡了没有。”她压着声音说。

  “没有呢,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对你说,走,我们到河塘去,大姨会找你吗?”

  “徐妈在给她们上半夜餐,她们一时不会要我的,我来看看,如你没有睡,给你送

  碗鸡粥来,想不想吃?”

  我摇摇头,“吐都要吐了,哪里还吃得下,走吧!”

  河边没有人,河水幽幽的,筛着清清的月光,夜风吹来,带来一股稻香,我缩着颈

  子,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进肺里,心里就觉得凉多了。

  “什么事皱着眉,疥疮又发作啦?”

  我一口气把祖善和翠姨在套间里猥亵行为统统告诉了她。

  她听了后不但一点没有惊讶之色,反而平静的说,“寒假前有一次你回来,我不是

  对你说这幢屋里的丑事多得很,记得吗?我就是指的这件事。”

  “真的,他们早就……”

  “他们的关系有多久我不知道,但他们的举动早就不规不矩的。”

  “你怎么早不对我讲呢?”

  “你在学校里读书,何必叫你心里不痛快呢?”然后她调侃地笑笑说:“好像对你

  说了你有办法阻止他们似的。”

  我觉得自己的口气大得好笑。仔细想想,早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你有什么建议

  没有?”

  “什么?”她侧过头来看我。水里的月光正好泻入她的眼睛,黑黝黝的,闪光光的,

  十分动人怜爱,我看呆了,也忘了原来要问的事,文不对题的说:“你真是愈来愈好看

  了,美云。”

  她温婉地打了我一下肩膀,说:“你又来了!你刚刚说了两个奇怪的字是什么?”

  “哦,我是问你我应该怎么办?”

  她把两手抱着膝头,微仰着头,由长发溜到肩后去,想了半天才说:“我想最好还

  是由你写封信给姨丈,不要明讲,暗暗提醒他把翠姨接到上海去住,愈快愈好。不然,

  你想祖善放了暑假,三个月在家里,两人搞在一起,总有一天给人家知道的。”

  “不要明讲,怎么讲呢?”

  她又偏过头来看我,嘴弯弯的,带着笑意。“你们读了书的人,应该很会做文章的

  啊!还用我这个小学毕业生来教吗?”

  “我心里慌乱时,什么文章都做不出来的。”

  “反正就隐隐约约的说就是了,就说翠姨在乡下住得很寂寞,她这样年轻,太寂寞

  了不大好,还不如把她接到上海去,还可以侍候他,同时,你在信上提起祖善时常跑回

  家,还是老样子,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放在一起讲,姨丈一定看得出

  来……”

  “对了,弦外之音!”

  “啊?”她睁着眼看我。

  我挽过她瘦削的肩靠在我身上说:“美云,大姨一天到晚骂你泥塑木雕一副蠢相,

  却不知道你的心像玻璃一样,我们表姊妹里面哪个比得上你呢,如果世上的事真有定数

  的话,我想你必定前世欠了她什么债,今世才受她的折磨。”

  “我受折磨你还觉得不够,所以想把疥疮传给我,是不是?”她笑着说,但也没有

  把我的手推开。

  我忙把手缩回来,向她道歉,并说:“幸亏生了这个倒霉的疮,不然还不晓得家里

  这件桃色新闻。好,我现在就回房去写。”

  “你还不如等到回了学校再写,也差不了这两天,这里人多,写起来不方便,万一

  留下什么痕迹,对你不利,这件事要做得愈秘密愈好。”

  “不知阿爸看到信后有何感觉?”

  “希望他能马上下来带她回上海,省了不少麻烦,不然坏了王赵两家名誉,我们王

  家倒也罢了,有了祖善这样一个宝贝,就不会有什么好名气,你们家,清清白白的,犯

  不着叫那样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弄坏了。”

  “清白倒不见得,自从翠姨进门之后,赵老怕家就先对我们看不起,在青河住时,

  村里闲话多得很,大家都在批评阿爸,说阿姆贤慧能干,又生男育女,阿爸不该找野食

  的。找野食,他们就这样说,是阿歪嫂传给定基和我听的,想起来我恨死阿爸了,不告

  诉他也罢,算是他的报应,谁叫他自己先作孽的!”

  “大舅倒说过,书读得多的人,孽也作得多,想想也有道理,你看,我们三家,还

  是大舅一家最平安无事。”

  “说起大舅,倒想起来了,现在你和舅母茵如倒很亲近呀!”

  “大舅母待我一向和气,你是知道的。咦,你撇嘴做什么?”她笑着轻拍我一下肩

  头,“我并不是说小姨待我不和气,不过小姨近年来一直有心事,不大留心到我们,而

  舅母大概看我可怜,常找我到她房里去谈谈就是了。我空下来也帮茵如做点针线,你不

  在,茵如也寂寞。她们倒没有把我当下人看待,有她们在,我也过得好一点。”

  “你说得这样可怜做什么?其实除了祖善兄弟两人,我们都把你当亲表姊看待的,

  我气起来,恨不得把你拉到宁波去读书,不过我这个人没有用,只会想不会做。”

  “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她幽幽他说,把抱着膝头的手放开平平的搭在腿上,轻

  轻的揉搓着,月光虽淡,她手背上被指甲抠过的痕迹还是看得清。

  “美云,你快满二十了没有?”

  “快了。”她说。

  “你拿到那笔嫁妆费,预备怎么样?”

  “你不问我倒不想说,唉,这笔钱还没有拿到,眼红的人倒已经有很多了呢!你知

  道,马浪dàng,小阿婶他们,正在给我找夫家,如果在我二十岁之前下定,这笔钱就直接

  给男家,我拿不到手的。”

  “真的?什么人规定的?”

  “不知道,大概是爹爹死前jiāo代好的,美香她们也和二妈一个鼻引出气,替她们做

  事,二妈就是见不得我拿到这笔钱。”

  “万一他们找不到适当的人给你,你拿到了钱,你打算怎么样呢?”

  “我就离开这里。”看不出她那样羸弱娟秀的人,说到“离开这里”几个字,声音

  竟像是两块铁敲在一起那样响亮,发出锵锵的声音。

  “到哪里去?”我十分兴奋起来,声音也提高了。

  “小声点!”她按了我一下腿,“二姐夫有一个堂兄在宁海开茶庄,我可以到那里

  去做事,我对你讲过,他对我还好,不像二姐她们和二妈一鼻孔出气的。”

  “哦!”我说,有点失望,“难道你不想读书吗?”

  “读书也要读,只要出了这道门,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计划的。”

  “美云,”我又兴奋起来,“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和国一都会在各方面帮你忙的,

  你这样做,他一定十分赞成,他常常说你不幸,像一颗被踩在泥沙里的珠子一样有光彩

  而放shè不出来,如果你有这样好的志向,我们一定要帮你达到目的。”

  她把垂在面颊边的长发闪到肩后去,侧过头来对我看着,眼孔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

  东西,不是眼泪,是一种激动的光芒。“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很诚恳的说。

  “他真的这样讲了吗?”

  “哦!”我有点懊恼自己的率直,也有点不高兴她那种明显的表情,“原来你是问

  我国一真的讲过那句话了没有?当然讲过,我骗你做什么!”

  我的不高兴她立刻就听出来了,突然,她不顾我身上的疥疮,两手一把将我手臂捉

  住,很冲动他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定玉!”

  我没有十分懂得她的意思,只好说:“还没有帮你呢,何必谢。”

  “只要你……你们有这个心,我就有很大的安慰了,真的,定玉,你一定要相信我

  才好。”说着,竟滴下两颗泪来,滴在我的疥疮上,凉幽幽的,很舒服。

  我不太清楚她要我相信她什么,所以没有回答。两个人都静坐着,虽然坐得很近,

  我却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手在将我们拉开似的。

  她必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当她再说话时,她的声音已完全失去刚刚那种充满了

  信赖的兴奋了,“进去吧,也许她们在找我。”

  “你先去,我还要坐一下。”

  我望着她的背影,瘦削而窈窕,渐渐消失,心里浮起一种自己也不能相信的恨意。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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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疥疮在我们女生宿舍里猖獗地放肆了一阵,就像一批蝗虫一样卷侵到男生宿舍里去

  了,男生比女生懒,同时更没有耐心,生了疥疮,不肯多洗多搽yào,所以比我们更吃苦,

  与那个又臭又脏的皮肤病,做了很长久的朋友。国一身体比别人健旺,所以一染上,生

  得比什么人都厉害,加上他喜欢吃鱼腥,更替疥疮助兴,所以发得满身累累积积,都是

  脓疱污血。他生xìng急躁,发起痒来,浑身乱抓,抓得脓血模糊,看了可怕,闻了又臭,

  有时他会发得两腿都肿起来,路都不能走,气得他咒天怨地,看见什么人都瞪着一双眼,

  像恶神似的。他的同房李矮子谢刚等一方面怕传染,一方面又怕无辜会挨到他的拳头,

  都一个个搬到别间房去了;我看他十分不快乐,就劝他像我一样回家治疗,他因为毕业

  考快到,要好好准备,不肯,我只好耐心替他洗涤换yào,每天黄昏的散步也因之取消了。

  我利用那段时间,到厨房去给他烧开水,然后端到饭堂隔壁的休息室帮他细心洗涤。这

  实在是一件十分吃力而不讨好的事,如果我怕他痛,洗得轻些,他就埋怨我做事没有手

  势,这样轻轻点几下有什么用。后来我就硬着心,重重的给他洗擦,偶一不小心,洗到

  一些正在溃烂的地方或正在长新ròu的伤口,洗得大重,他就痛得暴跳如雷。有次他在气

  头上,骂我是瞎了眼的蠢猪,又有一次,竟然一拳捶在我背上,当时我又伤心又恼恨却

  又不敢哭。每次一见我流眼泪他就后悔,别人一后悔就会来道歉,他一后悔就好几天不

  理我,我受不了他的沉默,所以吃了苦,总是咬牙不哭的,情愿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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