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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了)(镜头卡在门外)

  只听得,裏面一片东西被打破、打烂、摔在地上……的声音。隔壁余老板在家。打开了门,一看,又关门,再开门时,余老板手中一把武士刀,双手斜举著,发喊冲向韶华紧关的门。他刚要去破门,门自动开了,那时,一群人走了出来,余老板呆住了,人群,看都不看他一眼,走了。

  韶华房内已经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两个女人,显然被打了。(留声机当然碎了,韶华以後的世界再没有任何音乐)

  *余老板:真是无法无天了,以前他们那裏敢。就算现在抗战胜利了,也有国民政府来审呀,再说沈小姐这跟你有什麼关系——。沈小姐,你走走看,走走看,有没有伤?

  韶华把手一抹口角,呸出一口血水来。月凤已从地上爬起来,把个弄翻了的椅子,澎一下往地上丢。(余老板对韶华明显的爱意,给他一个镜头)

  ●第三十八场时:斜阳黄昏。

  景:河上。江南水道。

  人:韶华、船夫。

  韶华坐在小船中,「面向著河,背对著船夫」。有小箱子一只。小手提包一只。小手袋一只。放在身边。

  夏天来了。韶华穿著浅蓝小碎花布的小圆领西式衬衫、窄裙。粗跟(半高、低高)皮鞋。裙子可以是米白色或白色。(色调全部转淡)

  韶华的面容,被江南河水中映来的斜阳残晖,照出一种安静的光芒来。她的视线是一种「没有把握的希望追寻」。

  第十章

  【但有旧欢新怨】

  ●第三十九场

  时:黄昏。

  景:容生嫂嫂家内外。

  人:能才、韶华、容生嫂嫂出场。

  斜阳下,小镇街上的房子。有外墙。有通街上的门。房子内有天井。

  容生嫂嫂跟能才「对面对」坐在天井灶间的外面。中间隔著一个低低的小茶几。低到两人坐著时,弯曲膝盖的地方。能才、容生嫂嫂一人一把小板凳。桌上放著一个小脸盆,一堆要「折」的菜。

  能才帮忙折菜,把要下锅炒的,放到脸盆裏去。容生嫂嫂不知说了能才什麼,能才把一根菜,很自然的向容生嫂嫂笑丢过去。

  这一幅画面,被已然站在开著的大门外的韶华看在眼裏。

  毕竟女人就是女人。容生嫂嫂反应快,看见了门外的韶华。这一了然,向能才用眼光,轻轻下巴的一斜——能才方才看见了韶华。(音乐是悄悄溜进来的)

  能才吸了口气,暗中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慢慢的,好似在斟酌这情况的来临——要怎麼接受下来。能才向韶华迎上去时,不自觉的按了一下容生嫂嫂的肩。他走向韶华的那不过七、九步裏,还是把手,一只手,放入他那夏季月白长衫内的裤子口袋裏去。对於韶华,能才的感觉,「不是生活的」。

  容生嫂嫂也是穿了白色短女式中国褂子。撒裤筒宽口长裤。布鞋。梳头。

  整个画面色彩以——烟灰青瓦,淡黄泥墙,木质窗框——无鲜明色彩的中国乡城小调为主调。包括韶华的衣著,与画面都是不唐突的——淡夏。

  能才与韶华面对时,是镜头由容生嫂嫂的主观位置拍看过去的。即使是他们两人对话,这镜头角度的取舍,将容生嫂嫂的心,也带了进去。是三个人的变化与jiāo接。

  *能才:怎麼来了?(语气中掩饰著,掩饰另一句——你为什麼来?——的心情。)

  *韶华:我没有办法。(箱子都放下了,只拿了手提包)放心,我不会把人引来的。

  *能才:我们出去讲话。(把韶华拉出去了,温柔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四十场

  时:黄昏。夏日的夜,还早呢。

  景:小镇风光、街。

  人:韶华、能才、小商店老板、摆摊子fù人、路人。

  *能才:刚才那个女人,不过是房东太太,寡fù失业的——对我一向很照顾。

  *韶华:(笑)我没有问你呀!(心想,好,你也不问问我分开以後过的是什麼日子。)(顺手拉过商店一匹放在路边的花布)

  *能才:来,我给你买东西——(就自作主张走到店面柜台边去)老板——一尺多少钱?(又掩饰。哦,不要跟她深谈过去和未来)

  *老板:一尺多少钱?买布嘛,起码八尺一件短袖旗袍——(唱歌似的)三千八——算你先生便宜——(一面自作主张哗哗量了八尺)——零头放半尺——大方啊——剪啦?

  *能才:(能才一伸手,把老板的剪刀一挡)我们回来再剪。(能才没有经济能力了)

  *老板:(马上板脸了)不必了。(说得又乾又脆)

  韶华在另一个隔邻小摊子看乡下女人的小东西。将能才与老板的对话,全都看在、听在眼裏、耳裏。她喊了——

  *韶华:能才,我要这只顶针,还要红头绳。——你来买给我——。

  能才替韶华把红头绳给绕在手腕上了。(左手)那顶针被韶华当戒指带著,古铜色的。

  *能才:好。买个欢喜给你。

  (以上这几行,请导演斟酌,实在可以不拍进电影中去,只到韶华叫——你来买给我——就可以jiāo代了。)

  演员提示:能才说的是:「买个欢喜给你」。而当他看见韶华——那住在上海城内的大小姐时,内心所感受到的,已不是当年同样的情绪。他的无力感是那麼明显,包括他衣著、打扮,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坐汽车的人了。他看待韶华时,情感十分遥远,他很不明白韶华怎麼不了解他这一年半来东奔西藏之後,人格上的变化。他忍耐著韶华,把她看成了一个没有长大,也没有经过风霜的女孩子,而不是女人了。

  ●第四十一场

  时:夜。

  景:容生嫂嫂家的一间厢房。

  人:韶华、能才、容生嫂嫂。

  烛火中,白色蜡烛。旁边又点了一盏小菜油灯(城裏小姐来了,明晃晃的蜡烛也点上了。)在个八仙桌上。

  韶华在乡下房间裏开箱子。看看衣服也没有地方挂。能才的一些衣衫是平放在床尾的。那种中国式的老床——被什麼人的手,摺得十分方正。墙上自然也有钉子,勾著薄外套什麼的。房内有一个洗脸架,有乡土味的大花毛巾和一盆清水。

  能才坐房内向门边的竹椅子上,不靠下去,两只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合著,两膝微微分开,一副乡下男子的坐姿来了。

  韶华把箱内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到床上去放出来。

  *韶华:其实丢掉那些东西倒没有舍不得,就是那架留声机总算妈妈的纪念品,卖了倒是心痛——後来我又想——以後跟著你——东奔西跑的——东西越少越好——(韶华隐瞒了被打的事情)

  *能才:(被逼著表明情况,他实在想拖几天的。可是韶华那副「跟上来一辈子」的话,已经讲出来了)韶华,你要来住多久?

  *韶华:(两手正又拿出一件衣服来,那能才没有带走的「八字命造」已然在箱中出现)(镜头请仔细)多久?(迷茫了,把衣服抱在胸前,停了动作)我「一家一当」都来了啊——!

  这时容生嫂嫂走往大门口,穿过天井,向街上的大门走去。能才放掉了韶华,快步走出去了。外面没有灯。两人的戏,镜头由韶华主观置先取过去,韶华的心,被带进去了,而人不出现。

  *能才:(把容生嫂嫂经过的墙一挡,用手臂)你去哪裏?那麼晚了?(低声的)*容生嫂嫂:(声音中有委屈)我去阿哥家住几天。(也很坚决的,受了欺负似的,一定要走,她从能才手臂下挤出去,也是不敢大声,怕韶华听见什麼动静)

  *能才:你这个傻瓜。(声音轻轻的)

  那一声「你这个傻瓜」不正是能才初吻韶华时说出来的话吗?

  韶华的「八字命造」,红鲜鲜的,在一支白烛上烧,能才一回房,看了上去要抢,韶华伸手一挡,那副凛然的神情叫能才愣了半秒,再上去抢命造,韶华把窗一推,把那连火烧著了半张的命造加上蜡烛,全都丢到窗外去。

  雨,在窗框上拍一下沾了进来。

  (音乐,孤单,无奈,没有明天,但是要有张力的——没有明天。)

  菜油灯发出那麼微薄的光芒。房间的老床上,没有被褥。是夏天。有粗席子。

  韶华向裏睡,背著能才。睡成子宫裏婴儿的样子。能才平躺著,两手放在颈子下面。两个人保持著距离。韶华那麼孤单——那麼孤单——那麼孤——而能才——不给人这种感觉。

  (镜头运用请一定与剧中两人心情——「对位」,请——将那——「张力」——饱和到不能再忍下去)才让能才说话——*能才:其实——我不过是个要吃饭的人——。韶华,我当不起你。(哽咽、无奈)

  *韶华:(伤心yù绝。没有马上回答。等了三秒)(平静下来了)章部长——你的那口饭很真诚——一个没有饭吃的人,还能够讲什麼担当吗?(慢慢讲,伤心yù绝)

  *能才:韶华,你这样不公平。这一年半来,我东躲西藏的成了什麼样子。

  *韶华:公平?(气极)你怎麼敢把对我讲的话对别的女人去讲。

  *能才:说什麼?

  *韶华:说「你这个傻瓜」,这是你把我抱在怀裏的时候讲的话。

  *能才:这没什麼,你不要认真,再说她不过是个房东太太。(含泪了)

  *韶华:你在那个女人面前也这麼讲我?

  *能才:没有。(指胸口)在这裏,她不能跟你比。

  *韶华:你知道我到这裏来是为了什麼吗?是为了爱你(语中已带哽咽)。可是从你看见我到现在,可有说半个爱字?你还要说我不公平,还拿我跟别的女人去比,你眼睛裏都是别的女人(哽住了),我的眼裏,只有你——。

  韶华慢慢坐到床沿去,一面讲一面摸皮包,一面穿鞋子,一面哗一下子冲出房间,冲到天井裏去。能才追得也快,顺手撑起一把雨伞,撑开了,去拉韶华。韶华一把抢过纸伞,把它给撕了——

  *韶华:我沈韶华,什麼时候要人给蔽过雨了?(带哭声、倔强)

  韶华推开能才,返身就跑,能才追,韶华一叠扎好的钞票,向能才迎面丢上去,能才一楞,看钞票时,韶华已在大雨中打开大门,狂奔而去——。

  ●第四十二场

  时:深夜。

  景:小水乡镇中无人的街道。

  人:韶华、能才。

  韶华看见能才发足狂追,一转弯,躲了起来。

  大雨中,能才在雨巷裏,盲目的寻找而不得。

  ●第四十三场

  时:日、夜、日、夜。

  景:玉兰婆婆的乡下房子裏。

  人:玉兰、婆婆。

  O.S.(韶华的声音):玉兰终於跟春望结了婚。春望把玉兰带回乡下,将她jiāo给了春望的母亲。好不容易,日本人走了,春望却没有回来。人说,春望又去打别的仗,是自己人打起来的。这些——玉兰不明白。

  玉兰病了,一直好不起来。是当年太太那一脚给踢的,留下来的毛病。

  (旁白同时)(镜头下)玉兰在乡下一个没有边,没有顶的床上发乱梦。头摇来摇去。婆婆替她擦擦冷汗,又擦擦自己急出来的老泪。婆婆煮中yào,婆婆餵yào。婆婆对天拜。求。玉兰时醒,时昏睡。日裏看见婆婆忙。油灯下,看见婆婆守住她。日裏又见婆婆替她盖好一床破棉被。夜间婆婆披了破棉衣,躆在床边。(jiāo叠镜头)

  ●第四十四场

  时:日。

  景:倒回韶华父母老家(被关住时的房间)

  人:韶华。

  韶华又出现在她父亲关住她的二楼高房子裏去。在那写满了字的四面墙裏,韶华专心的在滤稿。

  韶华用右手在戳自己左边肩下的手臂,身体摇晃,前後摇晃——摇晃——

  衣袖上化开了一滩墨水渍。

  (此处镜头在第二场中曾经出现一次)

  第十一章

  【人生底事往来如梭】

  ●第四十五场

  时:日。

  景:一条很狭很破的小弄堂。

  人:月凤、一个男人的身影(小勇出现)。

  月凤在一条弄堂中张望门牌。(一个男人的背影在镜头中卡入)当月凤确定了是她要找的那一个门时,男人把衣箱——为她提的,放下了。

  两个人手一jiāo握,拖了一下,放掉。男人走了。

  ●第四十六场

  时:日。

  景:地下室内、楼梯。

  人:月凤、韶华。

  月凤提著她的箱子,往一个向下的楼梯走去。在那空dàng的地下室裏,韶华,躺在两条板凳架出来的一块木板门的床上。面对著被雨水浸出的印子来的湿墙。

  床上除了韶华之外,在靠近缩著的膝盖边——一只小洗脸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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