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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眼因一红,低头忍了忍,才抬头笑了起来:“让你们父王坐,屋子里都是yào味儿,开窗透透风。”她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面上有薄薄的胭脂色。

  十九年的夫妻,她怎么可能对王爷没有一点情意呢。老夫少妻,王爷足足比她长十岁,身上充满了成熟男子的稳重气息,亦是个体贴会疼人的,虽然表面上总是淡淡的。这些,却已叫她动情。

  她是太皇太后安在杭家的棋子,可这颗棋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对那个朝夕相处的男子生出了敬仰爱慕之情,因此,她也活得更痛苦。她不得不服从太皇太后的旨意,这里边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小小私心,但更多的是不得已;她总是忧心yīn谋败露,担心王爷会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只因她心底的在乎。

  她做惯了贤妻良母,重病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闻不惯屋里的yào味。不知这是长年累月的扮演使得她养成了习惯,还是当真心里看重他胜过自己。

  王爷的鼻子酸了酸,上前几步,叹道:“你保养着身子要紧,管这些作甚?而且太医说了你不能吹风的。”王妃的病是心病,她若不生病,王府里也容不下她为王妃,是以,她宁愿病了,好歹死了也是杭家的媳fù,他的妻子。

  “你们出去歇歇吧,让我与你们父王说说话。”她笑得一如初见时的娇羞默默,那时候,她还是明媚的少女。

  几个儿女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退了出去,除了杭天琪年幼不懂事之外,另外几个都是一眼看出来王妃这是回光返照了。不然方才连说话都因难了,怎么这会子瞧着反而利落了起来呢。

  “我打算明年或者后年把王位让老四袭了,你看怎么样?”王爷摸了摸她骨瘦如柴的手,心中酸涩,当初华欣离世之前,也是拖了一两年,越拖人越瘦弱不堪。

  王妃先是一愣,继而微笑不语,过了好半晌,才道:“王爷累了这些年,是该好好歇歇了。老四与他媳fù都是能干之人,不会让王爷失望的。老四媳fù的为人我也信得过,是个能容人的,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与其等到王爷百年之后传位老四,还不如现在趁着王爷康健呢,好歹自己两个儿子能在王爷的庇护下自立门户,不至于将来全无依靠。

  她笑着,试探着抚了抚王爷粗黑的眉毛,口里徐徐说道:“王爷于内宅之事一向不在意,往后妾身不在,要好生保重身子。王爷年轻时受了伤,每当冬日里总会发冷难受,记得让yào房多多备下yào,免得一时要用缺这少那的。哎,紫萱跟着妾身多年,倒是细心,也清楚王爷的喜好,有她继续服侍王爷,妾身没什么不放心的。

  妾身身边的丫鬟,想要出去的放了吧,如果愿意留下来服侍王爷,就当替妾身尽心了。姚黄稳妥,亦是忠心,王爷放心使唤吧。”既然要走了,不如最后再当一回贤妻,而且她是真心放不下他。王爷的xìng子,怕是不会续弦了,屋里再没个服侍的人,生活必会不顺心啊。

  杭天睿几个在外间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王爷缓缓步了出来,口里说道:“进去吧。”他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几个儿女冲进屋,才发现王妃已经没气了,嘴角牲着安详的笑意。

  如此,杭家接着又是大办丧事。

  因着接二连三的丧事,昊哥儿的满月礼都没有举行,只是外祖董家送来了庆贺之礼,两家人一块吃了个饭。

  时间一忽而过,王妃丧事结束,已入深秋了。风荷能下地行走,不过不能向原先那样劳累,杭天曜也不准,府里的事还是由太妃掌着,风荷常派了沉烟几个过去帮忙。

  这日是风荷生辰,董老爷夫妻二人前来探望女儿。

  自从那日董老爷不顾自己安危,拼命将董夫人救下之后,两老就不像之前那样疏远中透着无奈了,倒有点相敬如宾的样子。不过,董夫人即便原谅了董老爷,有些话也不肯说出口,以至于两人说话行事一如年轻时亲近,就只一点,便是到了晚间,一个继续住僻月居,一个独自回书房。

  董老爷是满心想要夫妻和好的,但董夫人不开口,他哪儿敢冒失呢,生怕真个惹恼了董夫人,那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就彻底白费了。于董夫人而言,这种事原该董老爷主动,总不好叫她先开口吧,她一向脸皮极薄。

  风荷看老两口的样子,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杭天曜都暗地里对风荷眨了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待二人去看外孙时,风荷才偷偷掐了掐杭天耀的胳膊,轻声娇斥道:“做儿女的不说孝敬长辈也罢了,你还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亏了我把你当好人。”

  “哎哟,娘子轻点,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从中说和说和,这种话,我脸皮薄,说不出口。”他难道还管到岳父岳母房里去了不成?

  “谁要你说和了,你平日不是一向自诩聪明能干吗,点点小事都办不成。”风荷气鼓鼓的捏了捏杭天曜的脸颊,昊哥儿那细皮嫩ròu的,摸起来滑不溜手,真是舒服,可惜风荷舍不得,只能捏杭天曜出气。

  杭天曜这是里外不是人,便打了包票,说是有办法让董老爷夫妻十日之内和好如初。风荷还只不信,再看杭天耀信誓旦旦的样子,勉强允他胡闹一回。

  谁知事后才第三日,董华辰就传来董老爷夫妻和好的消息。风荷又惊又奇,拉着杭天曜问他到底支了什么招?杭天曜先还不肯老实jiāo代,榈不住风荷又是撒娇又是威胁的,终于自得的抖了出来。原来他暗地里教给董老爷,让他假装去董夫人屋里说话,到了饭时赖在那不走,趁机多喝点酒,酒一多脸皮自然变厚,然后赖在那里不走即是了。

  董老爷依样画葫芦,居然真被他赖上了。后来董夫人听说是女婿想的法子,羞恼的再不肯去杭家了,若是实在想念女儿,也会叫人打听清楚了是日女婿在不在家,必得等到杭天曜不在方肯偷偷过去。

  为此,风荷又把杭天曜埋怨一回,理由是杭天曜不正经。

  杭家的日子渐渐平稳下来,朝堂里也安静不少,皇上对功臣家里都大肆嘉奖了一番。话说太子纳的那位魏氏侧妃,在第二年春难产,母女俱亡。其后不久,太子妃生下了太子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虽然太子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但两人这么年轻,多得是以后,也便撩开手去了,并不因此而冷落了太子妃。

  这年,皇上作主,给韩家小侯爷指婚,指的是嘉郡王府小郡主,两家合计过后把婚期定在了十月里。嘉郡王妃舍不得女儿,但韩家小侯爷年纪大了,等不起,想想韩家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家,狠狠心应了下来。

  成婚之日,杭家作为萧家姻亲,俱是上门恭贺。嘉郡王府世子妃第二胎生的是女儿,比起头胎的儿子来,萧尚似乎更喜欢这个女儿,甚至会带女儿去他书房耍闹,那可是世子妃都不大进去的地方。

  世子妃见萧尚喜欢孩子,虽对自己还是一般,心里也是高兴的。好歹除了自己之外,萧尚并不对别的女子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只要没人与她抢萧尚,她还是很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庄郡王在昊哥儿二周岁生辰那日,向皇上请旨,把王位让杭天耀袭了。

  因此一来,杭家面临着分家。二房、三房、四房、五房都分了出去,杭天耀几个兄弟倒是没有分家,依然住在一起,只是公中的账还是分了清楚。

  杭天睿领着闲职,偶尔也办点正经差事,加上有蒋氏的嫁妆、公中的产业,日子颇为过得去,然后他把魏氏留下的嫁妆都给了弟弟杭天琪。

  丹姐儿和慎哥儿虽有莫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有了还不如没有呢,一味把着分到的那点产业,对两个孩子尽量克扣。好在太妃、王爷、风荷等对两个孩子颇为照顾,时常接到自己院里住上一段时间,因此莫氏也不敢怎么样,究竟到头来只是伤了自己的体面。

  ……

  初春的太阳温暖而明媚,照在人身上,彷佛心情都能飞扬起来一般。刚刚探出头的白玉兰亭亭玉立在枝头,玉洁冰清,婉转妩媚,风吹过,送来一缕幽旎的香味,丝丝入扣。

  黄花梨的案几摆在院子里,上面只有一副画卷横铺着。风荷上穿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长猎子,下着浅银红撤花百褶裙,松松卷了袖子,抚额出神。

  沉烟与含秋携手过来,含秋已经做了fù人装束,一身新鲜颜色衣裳,带着初为人妻的羞怯。

  “奴婢给娘娘请安。”含秋恭恭敬敬跪下行了大礼,低着头。

  “哦,你来了。”风荷闻言抬头,登时笑了起来:“快起来,让我瞧瞧咱们谭清家的,倒是像模像样的,谭清没欺负你吧。”

  含秋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侧了身,羞恼不已:“娘娘也打趣奴婢,亏了奴婢一直当娘娘和沉烟是好人,原来也这么不正经。”

  听她这么说,沉烟索xìng问道:“我们怎么不正经了,这个倒要问个清楚明白。”

  “是啊,难不成谭清家的还是叫错了。”风荷坐在太师椅里,仵着嫩绿色绣桃红小花的迎枕,眉眼含笑。

  她不说尚可,一说含秋的脸登时红透,跺着脚不依。

  “母妃,母妃。“娇嗲软糯的稚儿声音从侧前方传来,门口处,摇摇跑来一个小不点,短短的腿迈得还很快,唬得nǎi娘在背后脸色都变了,后头几个丫鬈忙忙追着。哎哟,这个小祖宗,日日折腾,比旁的孩子几个都辛苦,她们两个nǎi娘都顾不过他来。

  风荷瞬间扬起大大的笑脸,欠身伸开双臂,口里轻嗔着:“慢一点,又没人赶着你。”

  “母妃,“昊哥儿已经快三周岁了,刚开始圆圆的脸型渐渐变得棱角分明起来,一双丹凤眼带着桃花般的笑,小小的红唇薄而有型,下巴像极了杭天曜,皮肤白嫩得胜过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你别瞧他这时候挺像个懂事的公子哥儿的,其实脾气不小,在府里那是说一不二的,除了风荷谁都不怕。虽然杭天耀立志要做严父,可惜生的儿子不争气,他这严父没个好儿子来管,恨得杭天曜嚷嚷着要再生一个闺女,免得萧尚取笑他。

  昊哥儿一个猛子扎进风荷怀里,咯咯笑着,小腿蹬蹬蹬得开始往上爬,坐在了风荷膝上,送了风荷两个香吻。

  风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亦是啄了啄他的脸颊,笑骂道:“尽会诸好人。父王不是叫你写字吗?这么快就写完了?”

  昊哥儿一个劲往风荷怀里钻,软软的小手楼着风荷脖颈,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昊哥儿写完了,写完了。母妃,父王呢。”这小子,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在院子里转了一因,知道父亲不在,心下得意起来。

  可惜,他只顾往屋子里瞧,没发现背后进来了一个人,那便是臭着一张脸的杭天曜,眼神不善。

  “母妃,昊哥儿出去,去外祖母家,母妃,父王不在,快点叫她们备车。”他声音嘹亮,带着欢快的笑,不停扭着身子。

  杭天曜冷冷扫了一眼,抱起儿子jiāo到nǎi娘手里,沉声喝道:“不是说过不许叫你母妃抱吗?你母妃身子弱,哪儿抱得动你。”说着,自己依着风荷坐了下来,手放到了纤腰里。

  昊哥儿又气又恼,狠狠瞪了nǎi娘沉烟等人一眼,贵怪她们没有知会自己。然后扁着嘴,眼眶里裹着一包泪,可怜巴巴唤着“母妃“。

  风荷最见不得昊哥儿受委屈,啪一下拍掉杭天曜的手,忙拉了昊哥儿到自己怀里哄道:“乖,昊哥儿不怕啊,咱们明儿一早就去外祖母家,好不好?不过,在这之前,昊哥儿要把早上母妃教给你的诗先背会了,昊哥儿可是小才子哦。”

  闻言,昊哥儿得意的冲杭天曜做了个示威的动作,摇头晃脑背起了将进酒。顿时,院子里响起幼儿稚嫩的嗓音,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铿锵有力,手上还时不时比划一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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