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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是一马平川!”“是么?”刘统勋强笑着拍拍额头,“常言说得好,理理发,刮刮脸,有点晦气也不显。——沧翁,这么晚了还登门造访,想必有紧要之事吧?——请坐。”

  米汝成言归正题,低声道:“有件事,恐怕你也听说了……”

  刘统勋浓眉一动:“什么事?”

  米汝成将厅门关上,压低声音:“外头有些流言正在传播,让老夫十分忐忑。”

  刘统勋:“改朝之年潮野难免飞短流长,这又何足为奇?沧翁听到什么消息了?”

  米汝成:“老夫听说,皇上要调迁苗大人的现职,荣升老夫为仓场总督。”刘统勋面有虑色:“恐怕不会是空穴来风吧?”米汝成:“哦?这么说,当真有此事?”

  “皇上骤登新宝,正是选用能臣之时,满朝文武都有升职降职、补缺外放的可能。沧翁在京通二仓仓场为职多年,才德两全,升任调用也是情在理上。”

  “不过……苗大人恐怕不会这么想。”

  “何以见得?”刘统勋突然警觉起来。

  米汝成把声音压得更低:“今晚上有件怪事!从不查仓的苗大人,单qiāng匹马突袭了万安、太平二仓。依老夫愚见,他的这次突袭,必定另有所图。”

  “图什么?”

  “这正是老夫要讨教的!”

  刘统勋沉吟一会,说道:“等得别人的文章做出来,自然也就知道了。沧翁,我刘统勋有种预感,不吐不快。”

  米汝成急声:“请说!”

  刘统勋:“乾隆朝的头一场大风波,很可能发端于皇家粮仓!”

  米汝成心头一震,旋即镇静下来:“古人说,林中多疾风。仓场这座林子,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不起些大风,那才奇怪!老夫也已隐约看出,乾隆朝头一颗要掉的脑袋,怕也是在仓场官员之中!”

  刘统勋背起了手,咯踱了几步:“既然你我想到一块去了,有件事,我也就不再瞒你。——沧翁,”他脸上渐渐堆起了yīn云,目光中闪出忧郁之色:“你今晚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东西要让你过目!”

  米汝成颇感意外:“什么东西?”

  “请随我到书房来!”

  7.刘统勋书房。

  刘统勋关上门窗,对米汝成低声道:“此东西与我xìng命有关。”

  米汝成一惊:“与你xìng命有关?它是何物?”

  “一幅图!”

  “图?”

  “对,图片‘刘统勋目光一闪,”你等着!“

  他打开柜子,从柜中取出长卷,与米汝成各执一头,展开。

  米汝成对着图看了好一会,嘴唇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抬起苍白的脸,颤声问:“延清,此图从何而来?”刘统勋在客厅里急躁地走着:“此图是个和尚托黄河汛兵送来"奇"书"网-Q'i's'u'u'.'C'o'm",到我手中还不到半个时辰。”米汝成哗哗地将图卷起,jiāo还给刘统勋,小心翼翼地问道:“延清打算如何收藏此图?”刘统勋避开了他的目光:“此图延清不敢擅留。”米汝成问:“为什么?”刘统勋说道:“和尚将此图jiāo给我,不是要我留下,而是要我把它再送出去!”“再送出去?”米汝成一怔,急声,“送与谁?”

  刘统勋的声音重得像铁:“皇上!”

  “皇上?”米汝成震愕了,“和尚要你把图送与皇上?”

  “和尚在图中留有一信,信中说,此图之景,是他在雍正朝灾年之时亲眼所见,画了整整三年!”

  “延清,你说,和尚要把这图jiāo给皇上,是为了什么呢?”

  “他在信中没有说,只是留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和尚说:”送图延清死,不送百姓死‘。“

  米汝成心中又一惊,看着刘统勋:“别说了,我已明白和尚的意思!他是要你冒死献图,以图进谏皇上!”

  刘统勋苦笑:“可我真的不明白,大清国有这么多贤能之士,和尚为什么偏偏要我刘统勋冒此风险呢?”

  “你是大清国出名的诤臣,他不找你找谁?”

  “要是我把此图送给皇上,想必结局只有一条:死。”

  “你不是向来不怕死的么?”米汝成道。

  刘统勋摇了摇头:“不,拿到这幅图的时候,我真的怕了!”

  米汝成看着刘统勋,用目光在掂着他的底气,探问道:“那你是……不敢送了?”

  刘统勋沉默了一会,抬起脸,仿佛在对着自己说:“不,要送!今晚就送!”

  8·乾清宫。

  六十四支碗粗的金龙盘绕大红烛将殿内照得通明。丹樨下跪满了三王五卿、各部大臣、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红顶花翎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匍匐在最前排的是辅政的总理王大臣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鄂尔泰、张廷玉。乾隆高坐在须弥座上,翻阅着厚厚的水情册子。他从册子上抬起脸,扫视了一会众臣,朗声道:“这么晚了在乾清宫叫大起,朕还是头一回,搅了各位的好梦吧?”

  跪伏着的大臣们屏声敛息,暗暗猜度着新大子说这番话的用意。乾隆说得不紧不慢:“往后,朕是少不了半夜搅梦的。——谁还没来?田文镜来了么?”跪伏在地的七旬老臣田文镜回道:“微臣在。”乾隆:“朕曾听皇阿玛说,你田文镜要是躺下睡着了,是三条马鞭子也抽不醒的。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田文镜为大清国办差,太过劳累了。朕这会儿正想着,让人往你府上再送一条马鞭去,看能不能把你打醒。”“启禀皇上!”田文镜虽是瘦得弱不禁风,却是跪得一丝不苟,老嗓中憋足了前朝重臣的底气,“微臣虽是身如残烛,病虚不堪,却是从不早早躺下睡觉!”乾隆笑了:“从不躺下睡觉?这么说,你是站着睡觉的?”

  殿里响起了笑声。乾隆年轻的脸上也漾起动人的笑容:“朕和田大人在说笑话。

  看来,各位都有神了。半夜三更的,迷迷糊糊地跪着,还能笑出来,不容易。平身吧!“

  众大臣山呼万岁,起立。四位总理王大臣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钦佩之色。显然,他们已感觉到新天子与先帝雍正临朝的风格截然不同。乾隆捧起案上的册子又放下,言归正题:“这是朕从工部调来的水情册子,上面记着朝廷每年正月验称黄河水的结果,也记着我大清国每年的水情。册子上用朱墨点着的,都是灵验了的。

  朕数了数,共有八十七个红点子,也就是说,大清国开国九十二年,有八十七年验水验准了。“

  众臣齐声:“皇上圣明!”

  乾隆道:“朕刚才听说,黄河汛兵把验称的黄河水送到了。这是朕骤登大宝之后第一次称水,朕不敢稍有迟缓!把你们叫到身边来,是想借你们的德望,验出一个顺合天意民心的水情,好让天下百姓放心种好今年的粮食。”

  众臣颂唱:“皇上念民艰,定当感泣上苍!”

  9·殿门外。

  刘统勋跪伏在地,身边,摆着他的那卷长轴。

  他内心的声音:“皇上啊皇上,我刘统勋既然有胆送上那图,就已经置生死于不顾了,你再惩罚于我,又有何用?”

  他跪正了些,顺便还扶了扶自己的顶戴,然后深弯下腰去。

  10·乾清宫内。

  乾隆又一次扫视着众臣,众臣安静下来。乾隆的声音既饱满又自信:“鄂尔泰,开秤吧!”鄂尔泰出班,提声唱:“送上黄河之水——!”

  殿门沉重而响亮地开启!十二名禁城护军捧着十二只羊皮水袋次第进入殿内。

  鄂尔泰唱:“送上金瓶银秤——!”

  张廷玉走出,托着一只大盘,盘里放着一只金瓶和一把银秤。太监李小山从盘里取过金瓶,跪下。护军将挂有“子”字木牌的水袋解开,倾水入瓶。瓶口水溢,便有一把金尺在瓶口刮了一下。鄂尔泰唱:“金瓶水满——!”另一太监从盘里取过银秤,李小山将金瓶小心翼翼地放入秤盘。鄂尔泰高唱:“银秤称水——!”

  秤杆硬起,秤绳横移。执秤的太监高声回唱:“一月之水,六斤三两五钱!”

  鄂尔泰高唱:“皇上验秤——!”

  乾隆走到秤前,伸手扶了扶秤杆,看了看秤,微微一点头。

  鄂尔泰唱:“六斤三两五钱,记——!”

  即有御前司官在册子上录下数目。鄂尔泰唱:“验二月之水——!”

  金瓶里的水倒入一口青花龙缸,护军将第二袋黄河水倾入金瓶。

  一切如仪……

  那执秤的太监看了秤,回唱:“二月之水,六斤二两七钱!”

  鄂尔泰高唱:“皇上验秤——!”

  乾隆仔细看了看秤,暗问身边的鄂尔泰:“这第二袋水,怎么轻了八钱?”

  鄂尔泰低声回道:“水重多雨,水轻少雨。”

  乾隆眉尖隐隐一跳:“一个月就少八钱水,莫非有……旱象?”

  鄂尔泰低下声:“皇上莫着急,等十二袋水称完才能有个定数。”

  乾隆退后,示意继续称水。满殿文武大臣也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地望着金瓶。

  第三袋黄河水倾入瓶口。金尺从瓶口刮过。唱验如仪……

  执秤太监看准了秤,高声回唱:“三月之水,六斤一两九钱!”

  乾隆急问:“没看错么?”“回皇上,没看错!”

  乾隆弯下腰,细细看了会秤戮,皱紧了眉头。鄂尔泰的老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强作镇定地唱:“六斤一两九钱,记——”

  第四只水袋解开,浑浊的河水倾入金瓶。

  满殿臣工和乾隆都在紧张地盯视着……

  11.殿外。晨。

  天已大亮,朝阳照在金黄色的殿瓦上,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一群哨鸽拖着啸声掠殿飞过。刘统勋跪伏着,背上落了一片鲜亮的阳光。他侧耳听着,脸上一片震惊焦急之色。

  殿里响着执秤太监的声音:“十月之水,五斤七两八钱S!”

  鄂尔泰的唱声已经嘶哑:“五斤七两八钱!记——”

  执秤太监的声音:“十一月之水,五斤七两二钱!”

  鄂尔泰的声音微弱:“五斤七两二钱!记——”

  执秤太监的声音:“十二月之水,……”

  刘统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鼻尖上滴下一颗大大的汗珠……

  12.殿内。

  晨光透过巨大的窗格,将大殿内照得明亮起来,太监在用金罩一支支熄灭大烛。

  每罩灭一支,烛穗上便冒起一股散乱的白烟。乾隆这时已经坐上了龙椅,白色的晨光映在他脸上,使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他的眼睛里,却闪着镇定的神情。执秤太监唱:“十二月之水,……五斤六两七钱!‘鄂尔泰抹去虚汗,低声道:”皇上……“

  乾隆摆摆手:“记下吧,五斤六两七钱,不用再看了。”鄂尔泰咳一声,提声唱:“五斤六两七钱!记殿内鸦雀无声。乾隆沉默良久,声音平静:”十二月之水比一月之水轻了六两八钱,按着‘水重多雨,水轻少雨’的成例,今年天有大旱之相,已是明摆着了。

  都说苍天有情,苍天却在朕的改元之年就下了重手。这,朕还有什么话可说?“

  殿内死一般沉寂。乾隆苦笑:“其实,朕也该知道的,有史以来,上苍对待改元之君,从来就没有宽思过!有谁见过改元之年,上苍恩赐了丰沛之雨露?浩dàng了和煦之春风?没有!上苍不悯幼帝之心啊!”

  允禄和允礼动容,眼睛发红。乾隆的眼睛也微微发红,继续道:“可是,朕,不怪上苍。……朕心里,并没有糊涂。上苍这不是有意要和朕过不去,上苍这样做,只是在给朕提个醒儿,要让朕记住一句话,也就是先父留给朕的四个字:为君不易!”

  在殿下班立着的田文镜,鼻子只觉得一酸。他看了看四周,见几位老臣的眼睛里都已经有了泪光。

  乾隆的声音伤感至极:“朕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该如何向天下百姓作个jiāo待?……朕不愿看到天下百姓在乾隆元年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不能在称帝的头一年就愧对列祖列宗!”

  臣子中有人抽泣起来。穿着一身破旧朝服的直隶总河、康雍二朝的遗臣顾琮已在抽吸着鼻子。站在他身边的直隶总督高斌知道顾琮大人患着气喘毛病,好心地把一块手巾塞到他手中。

  顾球的一张驴脸上满是涕泪,呼呼喘着,见是手巾,先是一愣,随即便像受了屈辱似的把帕子重重摔在地上,扭过头去。

  高斌不无难堪。田文镜对顾琮却是一脸赞佩。

  乾隆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切,道:“高大人肥你的手巾捡起来。”

  高斌一惊,拾起手巾。乾隆:“朕知道你是好心。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不想见到有人在大清朝的国殿上泪流满脸!——李小山,把顾琮大人扶下去喘口气。哭喘成这样,伤了身子如何为朕办事?”

  李小山“喳”了声,走到顾琮身边,扶着老人往殿门外走。

  田文镜微微一怔。站在一旁的仓场总督苗宗舒与漕运总督潘世贵互视一眼,打量着田文镜的脸色,两人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

  两人身后站着的是米汝成。此时,米汝成粗糙多皱的脸上比谁都不安,不时地往身后的殿门偷偷瞅上一眼。显然,他是在替跪伏在殿外的刘统勋担心着。这时被扶着往殿外走的顾琼哮喘得更急了,突然脚一跺,挣脱李小山的手,对着乾隆重重地跪下,哭喊道:“皇上!苍天……对……对皇上不公啊!……”

  乾隆摇了摇头:“不对,先父在位的时候,不也是年年重灾么?这能说是苍天对先父的不公?苍天是谁?先贤说,王者以百姓为天!苍天就是朕的亿兆百姓!朕只有为百姓谋造了福祉,苍天才会还思于朕!”他扫视着众臣,声音高昂起来,“朕,有一句话想要问问众爱卿!”

  满殿响起一阵啪啪的甩袖声,众臣子跪倒。

  “朕想问,今年如果真是大旱天下,有谁能为朕分担忧愁?”

  众臣齐声:“臣等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乾隆望着满地俯伏着的红顶花翎,眼里渐渐闪起了晶亮的泪光,对殿上喊道:“田文镜!”

  “臣在!”田文镜应答得中气十足。

  乾隆的声音里充满了信任:“田文镜,将你献给朕的那幅《千里嘉禾图》打开,让众位大臣看一看。”

  田文镜精神一振,肃然出班,从早在张六德手中捧着的黄绸托盘里取出长轴,展臂打开。精美绝lún的《千里嘉禾图》渐渐展现在众臣面前!画面上,一派丰收景色,春风徐至,田陌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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