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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走来,将水一碗碗泼到田里。一碗水泼下,田里腾起一股烟,吱吱了几声,转眼就一点水痕儿都看不见了。高斌站在烈日底下,官袍上全是汗水,一边拿着顶戴在给自己肩着风,一边在指挥着村民往田里泼水。

  米河和王虎林走了过来。“高大人!”米河抱拳一拱,“你好凉快啊!”

  高斌一愣,突然发现自己在用顶戴扇风,急忙将顶戴戴上,笑道:“米公子,清河县一别,才几个月,你更会吓唬人了!”米河:“高大人误会了!米河的意思是,这么多碗水往你脚下泼着,岂有不凉快的道理!”“哦?”高斌大笑起来,“说得好!老夫这是捡了顾大人的便宜,才有此福分的!”“别再装了!”米河认真起来,“高大人,你我是知jiāo,我米河有今日,也有着你向朝廷举荐的一份功劳!

  ——可是,米河此时却不是来向你谢恩的,而是来告诉你一句话!“

  高斌也认真起来:“什么话?”米河:“我要参你!”

  “参我?”高斌笑起来,“为什么要参我?”

  米河:“请问高大人,世间什么最贵?”

  高斌:“眼下是水最贵!”

  米河:“可要是连人都喝不上水了,这水还贵么?”

  高斌一愕,笑道:“你真以为老夫不明白?”

  米河:“正因为我知道你明白,所以要参你涂炭生灵!”

  高斌双掌一拍:“参得好!老夫我正等着有人参哩!——或许你还不知道吧,老夫自从被降级贬官来到浙江办理河工,又降了一品。”米河:“降得还不够!要是把你降为平头百姓,你就不会看着这一碗碗清水泼在这无用之田了!”高斌看着米河,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着欣慰之色:“老夫没有看错,你,真栋梁也!——走!与老夫一起去找顾大人,告诉这糟老头子,我高斌也要参他了!”

  突然,米河感觉到什么,慢慢回过身去。

  田边,站着小梳子和卢蝉儿!“蝉儿?”米河失声叫起来。

  20.米家老宅。夜。

  牛大灶在给那阁楼架着梯子,用锤子敲打着蚂蚁。见架成了,便走上去踩踩,对着前堂喊:“小梳子!请少爷上楼吧!”

  他一愣,发现小梳子就站在楼梯的yīn影里。

  “小梳子,快去告诉少爷,”牛大灶道,“书楼的梯子给架上了,他能上楼了!”

  小梳子的脸yīn着:“牛大灶,你属牛啊,这么大嗓门!”

  牛大灶这才想起了什么,低声问:“少爷在和蝉儿小姐说话儿?”小梳子:“听着,要是等会少爷和蝉儿小姐都哭了,你就给递两块帕子去,明白么?”

  牛大灶:“老爷的灵枢还没到家,哭啥呀?”

  小梳子:“等老爷的灵枢一到,要哭的人就更多了!”

  21·院并内。

  米河和蝉儿面对面地站着。蝉儿看着米河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米河:“我听小梳子说,你在眼睛复明前,画过我一张像。”

  蝉儿点点头。

  米河:“那张像还在么?”蝉儿点点头。

  米河:“我想看看那张像。”蝉儿又点点头。

  米河:“为什么不说话?”蝉儿:“我的眼睛不是在说话么?”

  米河一怔,目光却是在蝉儿的眼睛上移开了:“我看出来了!”

  蝉儿突然凄凉地一笑:“不,你没有看出来。”

  米河:“真的看出来了。我看出,你想说一句话。”

  蝉儿:“不是一句话,而是半句话。”

  米河:“半句话?”

  蝉儿:“这半句话就是:你别为难了。”

  米河身子一震。他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小梳子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了蝉儿。他的脸苍白起来。

  蝉儿惨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白绢,在米河面前展开。绢上的米河画像与活生生的米河简直一模一样!米河看着,看得惊呆了!“像么?”蝉儿的声音很轻很苦。米河点点头:“像。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还没看到过我的面容时画下的。”

  蝉儿:“想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像吗?”米河:“想知道。”

  蝉儿:“这是因为……他是我梦中的一个男人!”

  米河的眼睛湿了:“蝉儿,我让小梳子告诉过你,从北京回来后,我要娶你!”

  蝉儿苦笑:“小梳子告诉我了。可小梳子还告诉我,你已经打算娶另一位女子了。”

  米河:“小梳子把我最难开口的事说出来了。”

  蝉儿:“你不该觉得难以开口。我和你米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一场雨,或是一场风,就能打散我们。”

  米河:“可打散我们的,不是雨,也不是风,而是……一把刀!”

  蝉儿:“是的,我知道,你,还有我,都没有办法将这把刀夺下来。因为,这把刀还架在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米河:“她叫柳含月。”蝉儿:“小梳子已经告诉我了。”

  米河:“她很快就要来了。”

  蝉儿的脸雪一样自:“我也很快要走了。”

  米河沉默片刻:“回杭州么?”蝉儿摇摇头:“也许,那天在宝塔里,明灯法师离我而去,就是在暗示着我,我卢蝉儿也要像他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然后,以天涯为家。”

  米河的眼睛红了:“我知道,你想找到明灯法师。”

  蝉儿:“法师治好了我的眼睛,所以,我必须找到他。”

  米河:“法师在你的心里,已是你的恩人了。”

  “不!”蝉儿的眼睛猛地一亮:“我恨他!”

  米河惊:“你恨明灯法师?”

  蝉儿:“对!我恨明灯法师!我恨他为什么要治好我的眼睛!”

  米河:“法师让你看到了你从未看到过的人间万物,你怎么会恨他呢?”

  蝉儿:“可法师也让我看到了一张脸!看到了一张和我梦中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米河:“那是我?”

  蝉儿的眼里渐渐涌出泪来,颤声:“如果……我还是瞎子,那有……多好啊!

  要是我没有……看见你的这张脸,那有……多好啊!……可现在……晚了!晚了!

  我的复明的眼睛让我这辈子……再也不得安宁了!“

  她转身奔出了院门,朝着大门外奔去。米河喊:“蝉儿!蝉儿!蝉儿——!!”

  蝉儿消失在黑暗中。那幅白绢落在地上,被风掀动着。米河拾起白绢,扶着柱子,泪水夺眶。“少爷……”许久,身后有个声音在唤着。米河慢慢回过头来,见是牛大灶。牛大灶也眼泪汪汪地站着,手中拿着两块帕子!

  22.阁楼上。深夜。

  没有点灯,米河独自一人默默地站在这间离开才半年多的阁楼里,茫然地四望着。壁上书架如旧,床桌依然,连那悬挂在梁上的“饭绳子”也还挂着,只不过结上了一张蛛网。

  窗外月色明亮。他在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伸出手,向着影于抚去。影子也在伸着手向他抚来。“是你么?”他问影子。

  “是你么?”影子问他。米河的手触到了硬硬的墙。墙上,钉着蝉儿的那幅白绢。绢上的米河在微笑。

  米河看着自己的肖像,手指像蜘蛛的脚似的在墙上爬动起来。

  突然,他抬起手,重重地一拳打在自己的肖像上!墙粉纷落。

  他猛地转身,扑到那扇四方的石窗前,对着窗外的黑暗大喊了一声:“蝉儿- -!”

  23.运河长堤上。

  蝉儿策着马狂奔着。月光下,马蹄溅起的于尘像白色的烟。蝉儿喊:“明灯法师——!!”喊声被风远送着用p轮高悬在运河上空的月亮像一只白色的灯笼……

  24.一座破败的集镇。日。

  刘统勋一行的马车顶着火dú的太阳向镇街驶来。干燥发烫的风刮着,卷起满地纸钱。马眼上被糊住了一片纸钱,马嘶叫。刘统勋探出窗来:“老木,停车吧,看能不能找到吃的。”

  25.空无一人的石街上。日。

  一行人走在这静悄悄的街上,都感到了一种怪异和神秘。周钟张望着,对刘统勋道:“这像是一座空镇。”刘统勋:“上回我从浙江回北京,在这镇里住过一宿,记得这条街上还开着几家客栈和饭铺,现在看来都走空了。”一缕烟在一处矮屋后头冒着。柳含月:“有烟!”庞旺看了她一眼:“如今最能冒烟的地方,是坟前。”

  周钟:“那烟不是坟烟,是炊烟!”

  26·一间饭铺外。

  炊烟从铺子里冒出来,可见铺里坐着些人围桌大吃,店伙计是些汉子,沉默着往桌上端送着食物。

  刘统勋一行走来。店门外挂着一块板,板上写着三个大字:“卖米ròu”。刘统勋站在牌下看了看,问老木:“老木,你见多识广,这‘卖米ròu’,是什么意思?”

  老木:“就是卖米卖ròu的意思,错不了!”

  刘统勋:“都荒成这样了,这地方还有米ròu卖,真不容易。走,大家好好吃一顿。柳姑娘不是几天没吃了么,让店家给熬碗ròu糜粥。”

  一行人踏进店铺。

  27·铺子内。

  一行人坐下。几个店伙计打量着刘统勋,见他商人打扮,跟在身边的是些仆人,便相互打着眼色。一汉子过来,低声问道:“诸位远道而来吧?”

  刘统勋笑笑:“是啊,这一路上真不好走,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马车走走停停,一天也行不了几十里地。没想到,在你们这镇上还开着这么家饭铺子那烟囱里还在冒烟,实在不易哪!”

  那汉子也不多说话,只是问:“敢问客人,带着银子了么?”

  周钟解下背着的一个褡裢放到桌上:“别啰苏了,上米ròu吧!”

  那汉子看了眼后头,一个坐在柜桌里的男人朝他点了下头,汉子便转回脸来问:“要几斤米ròu?”

  刘统勋:“多上些吧,留些带在路上好吃。”

  那汉子:“要老米ròu还是嫩米ròu?”

  刘统勋:“别问了,有啥上啥。”

  那汉子:“看客人的样子,也不是头回吃米ròu了,这吃米ròu的规矩想必也懂。

  ——十两银子一斤,上十斤就是一百两!“

  刘统勋皱眉,看看周钟。周钟:“上吧!”解开褡裢,取出两锭大银往桌上一放。那汉子收了银锭,说了声“请等着!”便转身向后门走去。

  柳含月问:“店家,茅房在后头么?”

  一伙计点了点头。柳含月起坐,向后门的院子走去。

  28.后院。

  柳含月从后门走出来,便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声从一间石屋里传出来,便走了过去。一阵磨刀声在石屋的一侧响着,柳含月探头一看,见刚才问话的那个大汉蹲在狭长的夹廊里磨着一把大斧,不停地往斧上淋着水。

  她的心拎了起来。石屋里传出的哭声又问又惨,柳含月踮着脚,从窗口往里望去。这一看,把她吓得差点失声叫起来。

  29·石屋内。

  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从麻袋里拎出个女子来。

  这女子身子软软的,脸上披着长发,看不清脸面。

  两只大铁钩往这女子的胳膊窝里一挂,人便悬空了。

  30.窗口。

  柳含月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起来。

  31·石屋内。

  那两个汉子三下两下将女子的衣裙褪去,对着石屋外喊:“磨快了么?”在外头磨斧的汉子沉声应着,起身进了石屋。

  斧在昏暗的石屋里闪着白光。

  32·窗外。

  柳含月的身子颤了起来。

  33·石屋内。

  那执斧的汉子头一沉,将辫子往脖上一盘,辫梢咬嘴里,对着那挂着的女子看了看,往身上摸了一会,嘿嘿笑起来。“又是一块嫩米ròu——外头在等吃的那几位,让他们捡着了!”他对身边的两个汉子说。边上的一口水缸里,一具赤着身泡洗的女尸被捞起,腾出了地方。

  34.窗外。

  柳含月此时才知道,“米ròu”就是人ròu!

  她的眼睛惊得滚圆,捂嘴的手颤得厉害。

  35·石屋内。

  两个汉子大笑着抹去案板上的血水。

  一个道:“那卖ròu的南方佬说,这女子可是值二十两黄金!”

  另个道:“这大灾大荒的,二十两黄金顶个屁哇!快下刀!别磨蹭了!”执斧的汉子cāo起了斧头,走到那女子跟前。

  “这是什么?”执斧的汉子摆开马步,正要往那女子胸脯上砍,突然踩着了什么东西,收回斧,弯腰去拾了起来。

  那汉子拾起的是一卷纸稿。那汉子笑:“这米ròu也怪,出门在外也不带金带银,就带着这么一本破纸儿!”另两个汉子在往一口锅里倒水,回头道:“扔过来,正好给爷点柴火!”

  执斧的汉子翻了下纸,见上面全是墨字,道:“纸上都写着孔夫子的字哩!这纸烧不得,咱得给自己积点yīn德,下回投胎,让孔夫子也教咱认两字!”说着,手一抬,将那卷纸往窗台上一扔。

  36.窗外。

  纸卷落在窗台上。柳含月伸出手,一把将那纸卷抓到手里。她打开纸,突然惊呆了!纸面上,一行娟秀的墨字:“品月诗笺”。她的手指颤得拿不住纸稿,又翻了一页,“柳品月自赏”几个字扑入眼中,两行泪水立即夺眶而出!

  37.石屋内。

  烧火的汉子催道:“还不将这菜人砍了下锅!让客人好等!”

  执斧的汉子往手心啤了唾沫,举起了斧。

  38.窗外。

  “住手——!”柳含月突然抓住窗栅,对着石屋里大喊了一声!

  刚喊完,她就一头往后倒去……

  定格。

  第25集

  1.行驶的马车内。日。

  柳含月在颠簸中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一把抓住了身边坐着的人,喊:“住手!住手啊!……”

  “柳姑娘,别怕,咱们已经离开那儿了!”说话的是刘统勋。

  “刘大人!”柳含月一把抱住刘统勋,失声痛哭起来。

  2.一间破庙里。夜。

  一堆干草间,柳含月紧紧抱着妹妹柳品月,望着妹妹昏迷不醒的脸,泪水断珠似的滴着,轻声唤:“品月!品月!你还能醒来么?品月,你回答姐姐啊!……”

  柳品月失色的脸上没有一丝活气。

  3.破庙外廊。

  周钟蹲着在烧一堆火,火上坐着一只冒着水汽的瓦罐。他不时地朝路上张望着。

  庞旺急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yào包。周钟:“找到yào了?”庞旺:“yào找到了,yào店里的看病郎中也找到了。”周钟:“他人呢?”

  庞旺:“在梁上挂着。”

  周钟不再说什么,接过yào包,将yào抖进罐里。庞旺:“不问问这yào有没有取对。”

  周钟:“还用问么?要是你不是行家,会包出这么端正的yào包?”庞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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