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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冷一笑:“你比我更是行家。”周钟:“把衣衫捞起来!”

  庞旺:“干什么?”周钟:“借你一样东西。”庞旺:“什么东西?”周钟:“刀。”庞旺牙关紧了紧,捞起布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周钟。

  周钟接过刀,从地上取过一截桑树枝,往瓦罐里削着桑皮。

  庞旺又冷笑了一声:“桑皮退火,你把缺的那味yào补上了。……其实,你不该做车夫的,你该……”

  周钟:“给人看病?”庞旺:“不,给人看相!”

  4.庙外一堆火边。

  刘统勋坐在火前,火上架上一口锅,老木正往锅里放着野草。

  老木:“唉,等得天下太平了,柳家两姐妹的这段奇事,刘大人给好好编个戏文,准保比那《救风尘》、《汉宫秋》好看。”

  刘统勋在就着火光阅读着那卷诗稿,看得人了神,不由连连叹息着。老本:“刘大人是读到了好句吧?”刘统勋:“老本,你不懂诗,可我读一段你听听,能听出什么味儿来。——你听着。”他念道:踏遍罗浮路三千,三山遥指五云边。

  此行却被名山笑,沦落红尘才几年?

  老木:“这句儿,像是男人写的。”

  刘统勋:“再念一段你听听,还像不像是男人写的?”他又念道:诗到言情最怕听,字字皆是断肠铃。

  不是飞来白蝴蝶,又作长句到清明!

  老木停下了搅锅的树枝,回过脸来:“这女子心里chā着刀啊!”

  刘统勋一脸感叹:“此诗只可读上一遍,若是再读第二遍,就该让泪水将那墨字打湿了。柳氏两姐妹,旷世奇女啊!”老木:“就是!奇女子才有奇事儿,这不,姐姐一声喊,就把妹妹从那卖人ròu的恶人手中给救了。”刘统勋:“对了,老木,我这会儿还没想明白,人ròu怎么就叫做‘米ròu’了。”老木:“那几个恶人跪着求饶的时候,我问过他们,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人是吃米的,所以那人ròu就该叫米ròu了。”刘统勋的眼里闪起泪光:“咱们,差点吃了一位才女啊!——对了,老木,你快进庙去看看,她醒过来了没有?”老术应着,刚要转身,猛听得庙里传来柳含月的惊喊声:“品月睁开眼了!品月睁开眼了!”

  刘统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大声道:“老木,备好车!等品月姑娘能动了,咱们就上路!”老木笑:“好!”

  5.钱塘县运河大堤上。日。

  三辆马车驶来。车窗口,刘统勋在望着堤下那大片大片干枯的田野,脸色沉重如铁。另辆马车的窗口,柳氏两姐妹也在望着渐渐逼近的米镇。

  柳含月含着泪:“到了,真的到了。”

  柳品月的眼里也噙着泪花:“这儿就是姐姐的家么?”

  柳含月:“这儿也是你的家!”

  柳品月:“我也有家了?……这真像做梦一场啊!”

  柳含月咬着下唇,忍住眼泪:“是啊,真像是一场梦!”柳品月哺声:“……

  但愿这场梦不要醒来……真的不要醒来……“

  米镇苍灰色的瓦楼愈来愈近。柳含月的目光急切起来,向着米镇眺望着。柳含月内心的声音:“米河……怎么不见你的影子啊?”

  6.米家老宅灵堂。夜。

  素帕白绫的灵堂上,两支白烛高烧。米汝成的灵枢前,跪伏着一地米家老小。

  米河、柳含月穿着一身麻衣,跪在前面,对着灵枢长长地磕了三个头,抬起了脸。

  旁白:“米河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父亲的灵枢运到的当天晚上,他和柳含月的婚事不合时宜地就在灵堂上举行了!到此时他才知道,这一切,又都是父亲的安排!”

  庞旺从地上爬起,将供案上的一只盒子打开,取出一张纸,对着灵枢深鞠一躬,回身道:“老爷遗言!——米河、柳含月跪接!”

  米河、柳含月再次伏下身去。庞旺清了清嗓,念道:“吾儿米河!吾媳含月!

  父亲在天之灵,已知二人孝心之诚!“

  他的声音一顿,看了看跪着的二人。米河撑地的手指在微颤;柳含月屏气静等着下文。站在灵帐两侧的刘统勋、周钟、小梳子、柳品月、牛大灶也都面色一紧。

  庞旺又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古人有挂红为祭、披彩为孝之举,传为佳话!今日,当此老宅设祭之时,亦为新人连理之期!灵前白烛高烧,易为红烛双照!身上素衣重裹,换作红眼再披!”

  “父亲!”米河猛地抬起汗淋淋的脸,大喊一声,“万万不可这样啊!”

  柳含月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刘统勋长长吸了口气,显然深感意外。小梳子惊得要喊起来,被周钟紧紧抓住了一只手。柳品月眼里涌起惊喜的泪花。牛大灶看着左右各人的脸色,自己的脸也随之变化着。

  “刘大人!”米河对着刘统勋大喊道,“今日是我父亲归枢之日,身为孝子,怎么可以借灵堂为婚堂!怎么可以变泪脸为笑脸!怎么可以脱下这身孝男的麻衣换上新郎的红袍啊!!——刘大人,你是我父亲的莫逆之友,也是我米河的父亲!你就发一句话,收回这道成命吧!”

  灵堂上一片死寂。米河流着泪,看着刘统勋,哀声:“刘大人!你说一句话吧!”

  “米河,”许久,刘统勋开了口,“世上除了圣上之言,谁的话最重?”

  米河:“父言最重。”

  刘统勋:“生者与死者,谁为大?”

  米河:“死者为大。”

  刘统勋:“既然知道,还要我再多说么?”

  “不!”米河连连摇头,“我不信庞旺手中的这张遗言是真的!父亲不会逼我在他灵前娶亲成婚!”

  “米少爷!”庞旺的声音冰冷如铁,“还没有念完呐!——跪正了,听下去!”

  米河紧紧咬着牙关,跪直身子,伏下脸去。庞旺大声念道:“家门之事,自有家法!

  吾儿若是不从父命,由牛大灶代父行法!“

  牛大灶一惊,扑通一声跪倒。

  庞旺念:“牛大灶忠心耿耿,定能执法无情!命牛大灶即刻请下家鞭,与管家庞旺左右监婚,督吾儿米河行披红尽孝之礼!”

  “老爷!大灶遵命了!”牛大灶对着灵枢深磕了一个头,急忙爬起,取来了那根长长的鞭子,在灵前左边站定。小梳子的眼眶里晃起了泪光,在牛大灶的脚背上重重跺了一脚,牛大灶痛得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

  米河的头长伏在地,久久没有再抬起来。柳含月的手指也在颤着,深俯着脸。

  庞旺重声喊:“换红烛——!”

  两个女仆上来,将两支白烛撤去,换上了两支红烛。

  红烛点亮,灵堂里顿时红光暖照。

  庞旺又重声喊:“换红服——!”

  那两个女仆端出两个红木盒,从盒中取出两套大红喜服,给米河和含月披上。

  米河和含月仍深伏着脸,没有起身。

  庞旺喊:“遵老爷之嘱,米少爷与柳含月成婚-一!”

  “不!不!”灵堂上响起小梳子的尖叫声,“米少爷!快逃吧!快逃啊!”米河趴着不动,撑地的两只手紧紧地屈起手指。

  刘统勋:“周钟!将小梳子带出去!”周钟:“是!刘大人!”将小梳子一挟,大步往灵堂外走去。小梳子打着周钟的背,大声哭喊:“米少爷!快逃呀——!你不想结婚,为什么还跪在这里啊!——柳含月!你不要脸!你为什么要嫁给米少爷啊!米少爷不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她的声音响在了宅外,渐渐消失了。灵堂上又恢复了一片死寂。此时响起刘统勋的声音:“米河,柳含月,你们都把头抬起来!”

  米河没动!柳含月的身子慢慢直起了,脸上全是泪水!

  刘统勋:“米河,我让你抬起身来,是要你看看身边的这个女子!……我知道你在流泪,可你身边的这位女子泪水比你流得更多!知道这是为什么么?是因为她爱你!”

  站在红烛旁的柳品月,脸上的泪水长流,颤声道:“姐姐,告诉米少爷,你……

  真的是爱他的……是爱他的!……身为女子,嫁一个男人很容易,可嫁对一个男人,不容易啊……姐姐,你快对米少爷说,你嫁对了,真的是嫁对了!……姐姐,快说啊!“

  柳含月咬着唇,不说话,一任泪水在流。

  刘统勋:“米河,我刘统勋今晚上就要离开钱塘的,此时能看到你与柳含月结为夫妻,这是我与你的缘分。……说实话,刚听到你父亲的这份遗言时,我深感惊愕,因为我想不通,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此时,我想明白了。米河,你把腰直起来,听我说!”

  米河不动。刘统勋长叹一声:“好吧,我想,你是在听的。你父亲之所以要让你和柳含月在灵堂上成亲,而且就在今晚,是因为你父亲怕你有任何变故!你,从来没有听过父亲的话!你的书楼那架新装上的楼梯就是明证!”

  “是这事!”牛大灶chā话,“老爷怕少爷逃出书楼,让我把楼梯锯了!”

  刘统勋:“说来你也许不会信,你父亲这几年在朝中为官,之所以能避险消灾、遇难呈祥,靠的全是柳含月!你如果不信,问问管家庞旺,他都看在眼里!——你还记得我与你在北京分手之时jiāo给你的那封信么?如果你看过了柳含月这封为救你父亲而写给我刘统勋的信,你一定会被她的才气、她的智慧、她的高远明净的气度所折服!她在信中说了一句话,‘上下无别,同寒两知’,就凭着这八个字,我刘统勋自愧不如!”

  由于激动,刘统勋咳嗽起来。咳毕,他继续道:“你父亲让你娶柳首月为妻,就是为了让她继续为你们米家掌舵!扶助你米河在官场跋涉之中不跌跤、不栽跟头!

  在你生死危难关头,靠她帮你全身而退、死里逃生!——米河啊米河,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可你,竟然连这也不明白,当着这么好的一位天下难得的奇女子的面,拒绝她对你的一片钟情!也拒绝你父亲对你的一片厚望!“

  米河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脸上泪水一片。“难道,”米河的声音仿佛在自问,“我不明白么?不,我都明白!柳含月助我父亲的事,父亲在留给我的一封长信中也都写着,刘大人jiāo给我的那封信,我也看了多遍。在我心底里,柳含月不仅冰清玉洁,更是才高德馨!可是,我若是在此堂前与柳含月双双一拜用B么,就会有另一位女子的眼睛哭瞎!……或者你们也不会相信,就在这位女子的眼睛还瞎着的时候,她就画下了我的人像,而且,画得竟像亲眼见过我一样,一丝不差!我问她,为什么会画得这么酷似?你们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么?她说;因为他是我梦中的一个男人!”

  说着,米河将手伸向怀里,取出了那幅白绢,双手举起,大声道:“这就是她画的!你们看吧!这就是她的梦中之人!!”

  白绢上的肖像与米河一般无二!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咚的一声,有人晕倒在地。她是柳品月!

  7.土路上。夜。

  刘统勋的马车停在路边,即将启行。米河在送着刘统勋,周钟在一旁挑着灯笼照亮。刘统勋:“你让柳氏姐妹都伤心了。在那幅白绢下晕倒的,竟然是柳品月,这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两姐妹虽然同是才女,可姐姐要比妹妹坚强许多。”周钟:“今晚这事,实在不该让品月在场,她从烟花中脱籍而出,本已是一块脆玉,哪能再经得起如此碰磕!”刘统勋:“周钟说得好。米河,往后,不论你是否要娶柳含月为妻,对于两姐妹,你绝对不可轻慢。”

  米河:“刘大人放心,我米河是有心肝的人!”

  刘统勋:“不多说了,等见过卢大人、顾大人和高大人后,我就该上路了。温宁一带,双层仓之弊尤其严重,所涉官员众多,我怕是一两个月内回不到杭州了。

  待我走之后,你办两件事,一是将现有的饮水之井都派专人守着,所有取水都用于人饮!“

  “米河已会同高大人这么做了!”米河道,“赈粮之事,请刘大人飞奏朝廷,请尽快拨到!”刘统勋:“我已将所遇的‘菜人’之事奏报朝廷,想必这两日已能递到皇上手中,皇上见后,定会有所举措。”

  米河:“那第二件要办的事是什么?”

  刘统勋:“找到两个人。一是小梳子,你对她说,我刘统勋让她受委屈了;二是卢蝉儿,你也告诉他,我刘统勋有一心愿,希望她也像柳含月扶助米大人一样扶助于你!”

  米河:“这么说,刘大人是要我与蝉儿结婚?”

  刘统勋:“说实话,我如今也与你一样无所适从。留下这个心愿,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厚爱吧!——就此告别了!”

  米河跪下:“请刘大人受米河一拜!”

  刘统勋大步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跨上车的时候,他又回过脸来。

  “米河,”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件事,你得记住。”

  米河:“刘大人请说!”刘统勋:“好好照顾卢焯大人!”

  米河:“照顾好卢烨大人?为什么?”

  刘统勋:“别问为什么!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米河:“记住了!”

  8.养心殿。日。

  砰的一声,一只斗彩参汤盅重重地扔在地上。

  “大清国出‘菜人’了?”乾隆从刘统勋的奏折上抬起脸,眼里一片泪水,“‘菜人’二字,朕还是头一回听到啊!”

  李小山小心地拾着残瓷,退到一边。张六德:“万岁爷,听宣的各部大臣都到齐了,跪在外头呐。”

  乾隆:“让他们进来!”

  “喳!”张六德应着,去开殿门。

  “慢!”乾隆的声音在颤着,“张六德,你过来。”

  张六德弓着腰,回到乾隆跟前。乾隆。“你听说过‘菜牛’没有?”

  张六德:“奴才听说过,菜牛就是斩了吃ròu的牛。”

  乾隆:“你听说过‘菜人’没有?”

  张六德:“奴才没有听说过菜人,不知菜人为何物。”

  乾隆:“那朕就告诉你吧!菜人就是……就是……”突然大声一吼,“将殿门打开!!”

  “喳!”张六德重声一应,跑着打开了殿门。门外,跪了一地的大臣和各部要员。“你们听着!”乾隆对着门外大声吼道,“菜人,就是被斩了当菜吃的人!”

  众臣骇绝!乾隆颤声:“菜人,还有个叫法,叫‘米ròu’!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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