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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引申义,过错、犯错误则是较远的引申意义了。

  (2)征。 《左传》僖公四年:"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这是征伐;又"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这是旅行;《孟子·滕文公下》:"什一,去关市之征",这是征税。征是⒌囊焯遄郑《说文》说:"ⅲ正行也;从辵,正声。征或从彳。"作为意符,彳和辵相通(参看下文),大都表示行走方面的意思,可见旅行是本义,征伐是引申义,征税是假借义。

  (3)举。 《左传》僖公五年:"晋不更举矣",意思是举兵;《论语·卫灵公》:"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意思是举荐;《孟子·梁惠王上》:"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意思是举起来;《楚辞·渔父》:"举世皆浊我独清",意思是全(形容词);《孟子·梁惠王下》:"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意思是都(副词)。《说文》说:"举,对举也;从手,与声。"段玉裁、朱骏声都说,对举谓以两手举之。以手为意符的形声字大都指和手有关的动作,可见举起来是本义,举兵、举荐是引申义,当全、都讲是假借义。

  (4)叔。 叔字通常表示年少,所以叔父是比父亲年少的父辈。但是这是假借义。叔的本义是用手拾,《诗经·豳风·七月》:"九月叔苴",用的是本义。《说文》说:"叔,拾也;从又,尗声。"以又(指右手)为意符也表示手的动作,叔字从又,段玉裁说"於此知拾为本义也",段玉裁的话是对的。

  由此看来,掌握形声字的意符,对於区别词义,加深对词义的理解,是有帮助的。

  在讨论形声字的意符的时候,有几点值得提一提:

  第一,上文说过,意符是表示形声字的本义所属的意义范畴的,因此它和假借义没有关系,和引申义也没有必然的联系。有些形声字我们看不出它的意符和《说文》所提供的古义有什么直接联系,例如试字,《说文》说,从言式声,当用讲,这个意义和意符言字所表示的意义范畴之间的关系,实在难以理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宁愿说试的本义可能早已消失了。还有一种情况,有些形声字的本义是被《说文》保存下来了,在文字结构上也有所反映,但是在古代文献里这个本义并不处於主要地位,上文提到的叔字就是一个例子。又如权字,《说文》说:"权,黄华木也;从木,雚声。一曰反常。"权字在古代的常用义不是黄华木,而是反常,即权变的意思,例如《孟子·离娄上》:"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由此引申为权诈,《战国策·赵策》:"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权字在古代的另一常用义是秤锤,《庄子·胠箧》:"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又用如动词,当称讲,《孟子·梁惠王上》:"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以上都是假借义。显而易见,这些意义都和权字所从的木无关。

  第二,从掌握意符辨认本义来说,我们要注意后起的形声字,后起形声字的所谓"意符",不一定表示本义所属的意义范畴。试以悬字为例,看来这个字可以了解为从心县声。但是,悬挂的意思和心有什么联系呢?(而我们又很难说悬挂不是本义而是假借义。)其实悬本作县,《说文》说:"县,系也;从系持#ǖ故祝",是一个会意字。金文更能说明问题,字作ぃ象木上以系悬系着一个人头。由此可知县的本义是悬挂,假借为州县的县。后起的悬字从心,其实是无义可取的。又如影字,古书上一般写作景。《说文》说:"景,日光也;从日,京声"(依段玉裁校),本来就是形声字,以日为意符是有理由的。《颜氏家训·书证篇》说:"凡yīn景者因光而生,故即为景",这说明yīn景是引申义。如果我们误以为后起的影字所加的彡是意符,那就会百思而不得其解。我们指出这一点,不是提倡写本字,是希望不必拘泥於所谓"意符"去深求本义。

  第三,有些意符由於它们所表示的意义范畴关系密切,可以互相通用。例如《说文》说彳是小步的意思,辵是乍行乍止的意思,所以彳辵足走等意符有时可以相通。这就产生了一些异体字如征ⅰ徯蹊、趠逴、踣ィ等等(注:这是根据《说文》对彳辵二字的解释来说的。如果从形体看,彳来源於行,甲骨文行字作В象四通八达的路,《诗经·周南·卷耳》:"嗟我怀人;实彼周行",用行的本义。行作为偏旁常省作Γ就是彳;金文从彳的字往往加上止,这就成为辵了。)。又如言口欠三个意符也比较相近,所以咏咏、啸ā⒃D欣成为异体字。言和心又有相通之处,所以誖又写作悖。异体字也可以是声符的替换,《左传隐公元年》:"不义不昵,厚将崩"的昵字,李善《文选注》四十一引作昵,就是一个例子。《孟子·梁惠王上》:"天下之yù疾其君者,皆yù赴诉於王"的诉字其实就是(诉),这就不仅是意符的通用,而且是声符的替换了。关於异体字,下一节通论还要作较详细的讨论,这里暂不细说。

  讨论汉字的构造,应该提到许慎的《说文解字》。这是一部极有价值的书,一则因为许慎的时代去古未远,古汉字的形音义很多赖以保存下来;二则因为许慎自己博学多闻,六书的道理靠许慎阐明的地方不少。今天我们看到比篆书更早的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能够据以补充或修正许慎的解释(注:例如"为"字,甲骨文作,金文作,象手牵着一头象,表示"役象以助劳",最初是劳作的意思,引申为作为的为。小篆变作,说文认为"为"的本义是母猴,从爪,下面画个母猴,那完全是推测之词。),但是如果没有《说文》作为桥梁,我们就很难接近比篆书更早的文字。《说文》是中国古代语言学的宝藏。

  540部首的建立,是许慎《说文解字》的重大创造。许慎根据当时对文字形音义关系的理解,按照六书的原则,把篆文的形体构造加以分析和归类,从中概括出540个偏旁作为部首,凡同一偏旁的字都系属其下,例如桂松桃李等字都在木部。许慎又把形体相似或意义相近的部首排在一起,这样540部首就像分为若干大类,成为有一定系统xìng的部首体系。

  上文说过,形声字是由意符和声符两部分组成的,但是意符和部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意符对声符而言,部首对所统属的各个字而言(注:《说文》有少数部首如三、彔、燕、五、甲等没有所统属的字。)。由於形声字的意符同时又是形体构造上的偏旁,所以原则上意符都可以作为部首,但是部首不一定都是形声字的意符。这理由很简单,一则因为部首所统属的字不一定都是形声字,例如贝部的负赘质等字,言部的计讨设等字;二则因为有些部首本身就不是形声字的意符,例如部首冓放雔等等,在这类部首下,没有一个形声字。但是从《说文》全书来看,形声字约占总字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说部首就是意符。

  《说文》540部首是值得研究的,因为它是文字学原则的部首,而不是检字法原则的部首。前者是依照六书体系的,后者则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六书的体系。明代梅膺祚的《字汇》把部首减为214部,具体字的归部也有很大的出入。在检字上,214部比540部方便些,后代的字典辞书如《康熙字典》《辞海》等,一般都按照《字汇》的部首归字,但是有些地方难免丧失《说文》部首原有的作用。例如舅字从男臼声,《说文》归男部,《字汇》归臼部;发字从弓癹声,《说文》归弓部,《字汇》归癶部,等等。研究文字学的人在讨论字的本义的时候,所根据的是《说文》部首,而不是后代的部首。当然,《说文》部首还不是尽善尽美,有的部首可以合并或调整。具体字的归部也有未妥之处。例如詹字,《说文》说"多言也",但是不在言部而在八部;又如词字,《说文》说"意内而言外也",但是不在言部而在司部(司部所统属的只有词一个字)。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在汉字发展的过程中,隶书(楷书的前身)的产生是一次重大的改革,这种改革直接影响到汉字的构造,改变了篆书和篆书以前的古文字的面貌。象形字没有象形的意味了,会意字和形声字,有很多不容易分析了。例如香字,《说文》说:",芳也;从黍,从甘。"《春秋传》曰:"黍稷馨香,"是一个会意字;又如书字,《说文》说:",箸也;从聿(笔),者声,"是一个形声字;但是香、书都不能根据隶变以后的构造来分析。我们研究汉字的构造,也应该有历史主义的观点。

  古汉语通论(六)

  古今字,异体字,繁简字

  一个字原则上只应有一个形体,不需要两种以上的写法。但是汉字是一种具有几千年历史的文字,使用汉字的人又非常多,在汉字发展过程中,有些字出现了两种以上的写法,那是很自然的。古书上常常可以见到一些形体分歧的字。现在汉字简化以后,字的形体统一起来了,这给人民群众学习文化带来了莫大的便利。对一般人来说,只要掌握了简化后的汉字就够了;但对我们学习古代汉语的人来说,如果只掌握现在通行的形体划一的简化字,而不了解那些形体分歧的字,阅读古书时就会遇到不少困难。

  不同形体的字可以分为三大类:1.古今字;2.异体字;3.繁简字。下面分别加以叙述。

  1.古今字

  在上古时代,特别是先秦时代,汉字的数量比后代要少得多。许慎的《说文解字》只收了9353个字,其中有许多是僻字,常用字实际上只有三四千个。例如《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总共只用了4466个字。但我们决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上古的人头脑简单,概念贫乏,只用少数字就够了。上古人的概念无论如何贫乏,决不会比近代人的概念少得那样多。以《康熙字典》为例,虽然它收了47035个字,但丝毫不能说明清代人的概念比上古人的概念多四五倍。汉字增多的原因有三:(一)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不断产生新字;(二)各个时代逐渐衰亡的字仍然保存在字典中;(三)上古汉字"兼职"现象多,后代不断分化。例如一个"辟"字就兼有后代的避、辟、僻、嬖、譬等字的意义:

  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左传宣公二年)

  (后来写作避。)

  yù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孟子·梁惠王上)

  (后来写作辟(注:现在"辟"又简化为"辟"。)。)

  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同上)

  (后来写作僻。)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论语·季氏)

  (后来写作嬖。)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中庸)

  (后来写作譬。)

  再举两个字来看:《说文》里没有"债"字,这不等於说上古没有"债"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当时是由"责"字表示的(见《战国策·齐策》)。《说文》里有"舍"字,但是十三经里完全没有"舍"字,这也不等於说先秦没有"舍"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当时是由"舍"字表示的(见《左传》僖公三十年)。

  由此看来,"责"、"舍"等是较古的字,"债"、"舍"等是比较后起的字。我们可以把"责债"、"舍舍"等称为古今字(注:现在"舍"又简化为"舍"。)。但是,我们不要误会,以为"责"、"舍"等字已经被废弃了,它们的职务已经完全由"债"、"舍"等字代替了。要知道,"责"、"舍"所移jiāo给"债"、"舍"的只是它们所担任的几个职务当中的一个,它们还有别的职务(责任,房舍等)并没有卸掉。

  古今字很多,现在再举一些例子(古字在前,今字在后,今字不见於《说文》的归a组,见於《说文》的归b组)如下:

  a.大太 弟悌 间间 说悦 孰熟 竟境 队坠 涂涂 赴讣 冯凭 贾价(注:"悌"、"境"、"坠"、"涂"、"价"等是《说文》新附字。许慎《说文解字》540部共收9353字,重文1163字。宋代徐铉等校定《说文》,增补400多字,分别附在有关的各部之后,其中大都是"经典相承传写及时俗要用,而《说文》不载者",这便是所谓新附字。) 属嘱 厌餍 县悬 陈阵

  b.共供 辟避 知智 昏婚 田畋 戚戚 反返 错措 卷卷 尸尸

  一般人常常以后世所习用的字去衡量古书中的字,以为上面两组中的第二个字才是"正字"或"本字"。譬如说,人们总以为先有一个"悦"字作为本字,只是经常写一个"说"字来代替它。这是一种误解。既然是先有一个本字"悦",为什么上古的经书中不用,倒反写成"说"字呢?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上古没有"悦"字。战国时代有些书(如《庄子》),"说"、"悦"并用,可能是后人改的;经书不见"悦"字,是因为后人认为它是"经",不敢改,所以才维持了原样。《孟子》有"悦"字,那是因为《孟子》到宋代才被尊称为经。许慎《说文》没有收"悦"字,这说明许慎时代"悦"字或者还没有产生,或者是产生了,但因它是"俗字",所以没有收。凡是《说文》所不收的(a类),文字学家们都承认是后起字(今字),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从前的文字学家们由於迷信《说文》,对於《说文》所收的字(b类),不但不敢认为是后起字,反而认为是本字,同时认为第一个字是假借字。例如"舍"字,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里说它假借为"舍";而在"舍"字条下说:"经传皆以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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