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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於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15],愿乞终养。臣之辛苦[16],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17],皇天后土,实所共鉴[18]。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19]。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1]伏惟,见本册918页注〔6〕。

  [2]故老,指旧臣。

  [3]矜,怜悯。育,养。

  [4]伪朝,指蜀汉。对晋提起蜀,不得不这么说。

  [5]这是李密说自己曾经在蜀汉的郎署里做过郎一类的官。署,官署。

  [6]宦,做官。达,显达。

  [7]矜,自夸。李密这样说是怕晋武帝怀疑自己拒不出仕是以名节自夸。

  [8]过,过分地。拔擢,提拔。

  [9]宠,恩荣。宠命,指拜洗马等事。优渥,优厚。

  [10]盘桓,连绵字,徘徊不进。在这里指故意不去做官。

  [11]奄奄(yǎnyǎn),气息短促将绝的样子。

  [12]浅,指不长。

  [13]等於说轮流替换着维持彼此的生命,即相依为命的意思。

  [14]区区,等於说款款。这里指区区之心,就是孝顺祖母的私衷。废远,指废掉奉养而远离祖母。

  [15]乌鸟,即乌鸦。据说乌鸦能反哺其亲,所以常用以比喻人的孝道。

  [16]辛苦,辛酸苦楚。与今天所谓辛苦不同。

  [17]二州,指梁州、益州。汉魏时只有益州,晋武帝才把原来汉中一带分出,立为梁州。梁益二州大致相当於蜀汉所统治的范围。牧伯,即刺史。上古一州之长称为牧,又称方伯,所以后代以牧伯称刺史。明,明白地。所见明知,所看见的、所明明白白知道的。

  [18]鉴,察。

  [19]结草,春秋时晋卿魏犫有个宠妾,无子。魏犫病了,告诉他儿子魏颗,等他死后一定把宠妾嫁出去。等到病重,又要宠妾殉葬。魏犫死后,魏颗觉得父亲病重神志不清时的话不足从,所以仍把宠妾嫁出去了。后来魏颗与秦人jiāo战,据说看见有一个老人结草把秦的力士杜回绊倒了,於是俘获了杜回。夜里梦见老人自称是宠妾的父亲,是来报答不杀其女之恩的。事见《左传宣公十五年》。后代就以"结草"表示死后报恩。

  第十单元  文选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邓州南阳人。(据朱熹考证,这个南阳即今河南修武县。)因为昌黎(在今河北省昌黎县)韩氏是望族,所以后人又称他为韩昌黎。韩愈早年不得志,二十五岁中进士,二十九岁才被宣武节度使董晋征为属官,后来累官至吏部侍郎。中间曾几度被贬。唐德宗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在监察御史任时,因天旱人饥,上书请求缓征徭役租税,得罪了京兆尹李实,被贬为阳山(今广东省阳山县)令。宪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在刑部侍郎任时,又因谏迎佛骨,触怒了皇帝,被贬为潮州(今广东省丰顺、揭阳、潮阳一带)刺史。

  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他主张文章要阐明孔孟之道,以此来反对当时单纯追求形式的骈文。这些,对当时的文坛以及后世散文的发展都有巨大的影响。

  韩愈的作品现存有《韩昌黎文集》,由宋廖莹中辑注,明徐世泰整理。

  答李翊书[1]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yù告生以其道[2]?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3]?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於其宫者[4],焉足以知是且非邪[5]?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1]李翊(yì),唐德宗时人。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中进士。韩愈在这封信里,强调学习古文必须从道德修养入手。他介绍了自己学习古文的经验,提出了气盛言宜的主张。

  [2]道,指仁义之道。

  [3]文,文章。

  [4]抑,转折连词,相当於现代汉语的"不过""可是"。《论语·子张》:"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这里用此典,是自谦之辞,说自己没有学问。

  [5]且,还是,或。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1];生所为者与所期者[2],甚似而几矣[3]。抑不知生之志,蕲胜於人而取於人邪[4]?将蕲至於古之立言者邪?蕲胜於人而取於人,则固胜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将蕲至於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於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5]。根之茂者其实遂[6],膏之沃者其光晔[7]。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8]。

  [1]你所谓"立言"这句话,是对的。

  [2]期,期望。

  [3]几,近,接近。

  [4]蕲(qí),通祈,求。胜於人,胜过人。取於人,指被人取而用之,即被人学习。

  [5]俟,通俟,等待。根、膏,都指"道"。实、光,都指"文"。

  [6]遂,成,这里指顺利地成熟

  [7]沃,肥美,这里指油脂多而好。晔(yè),明亮。

  [8]蔼如,茂盛的样子。这句意思是说,仁义之人有了仁义作根,说出话来必然气势充沛。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1],行若遗[2],俨乎其若思[3],茫乎其若迷[4],当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5],惟陈言之务去[6],戛戛乎其难哉[7]!其观於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8]。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9]。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10],昭昭然白黑分矣[11],而务去之[12],乃徐有得也。当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汩汩然来矣[13]。其观於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14]。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15]。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16],其皆醇也,然后肆焉[17]。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18]。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1]呆着的时候好像忘掉了什么。

  [2]走着的时候好像丢掉了什么。

  [3]俨乎,庄重的样子。

  [4]茫乎,等於说"茫茫然"。迷,迷惑,昏迷。从"处若忘"到"茫乎其若迷",都是形容学习时苦思苦想,用心专一的样子。

  [5]当自己把心里想的写出来的时候。

  [6]陈言,陈腐的言论。

  [7]戛戛(jiá jiá),很吃力的样子。

  [8]非,非难。笑,讥笑。这话是说,不怕别人讥笑自己的文章不合时俗。

  [9]不改,指不改上述学习的路子和对非笑所抱的态度。

  [10]正伪,指古书中所载之道的是非真假。正伪的标准即上文所说的"圣人之志",也就是儒家的思想。不至,指没有达到顶点。

  [11]昭昭然,清楚明白的样子。

  [12]去之,指去掉"古书之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

  [13]汩汩(gǔ gǔ)然,水流急速的样子,这里形容文思敏捷。

  [14]大意是,因为其中还存有时人之说。说者,指见解。

  [15]浩乎、沛然,都是水势汹涌的样子,这里指文笔奔放。

  [16]这是说在写之前,先把意思从正反面来研究,并且平心静气地加以考虑。距,通拒。

  [17]肆,指放手去写。

  [18]诗,《诗经》。书,《尚书》。诗书,这里泛指古代经典著作。

  气[1],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2]。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3]。虽如是,其敢自谓几於成乎?虽几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4]?虽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邪?用与舍属诸人[5]。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6],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1]气,指思想修养。

  [2]毕,尽。

  [3]这是说气盛了就能驾驭语言,运用自如。言之短长,语句的长短。声之高下,声调的抑扬。

  [4]被人用时,人家取什么呢?也就是不见得可以被人取用。

  [5]等待别人用的人,就像器物一样,用和不用,都由别人摆布。

  [6]处,处理,安排。心,指思想。道,方法。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1],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2],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1]遗,弃。指被今人所弃。

  [2]亟(qì),屡次。其人,指志乎古的人。

  送孟东野序[1]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2]。水之无声,风dàng之鸣。其跃也,或激之[3];其趋也[4],或梗之[5];其沸也,或炙之[6]。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1]孟东野,名郊,唐代著名诗人。他一生穷愁潦倒,四十六岁才考中进士,五十岁才任溧阳(今江苏溧阳县西北)尉。韩愈很同情他,於是赠此序来勉励他。序,唐初形成的一种文体,即赠言。本文主要说明两点:(一)文学和时代是密切联系着的,不同的时代产生不同的文学;(二)作家必须有真情实感,才能写出好作品来。

  [2]挠(náo),搅动。

  [3]激,阻碍水势,使其激扬。

  [4]趋,这里指水流得很快。

  [5]梗,塞。这里指阻塞水流,以强其势。

  [6]炙,烧。

  乐也者[1],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2],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於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敚[3],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

  [1]乐,音乐。

  [2]这八种都是乐器。参看下册858页通论第十九节。

  [3]敚,夺。推夺,等於说推移。

  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1],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於韶以鸣[2]。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3]。伊尹鸣殷[4]。周公鸣周[5]。凡载於《诗》《书》六艺[6],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7]。"其弗信矣乎[8]?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9]。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10],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11],皆以其术鸣。秦之与,李斯鸣之[12]。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13]。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鸣者[14],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15],其辞yín以哀[16],其志弛以肆[17];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18]?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

  [1]咎陶(gāo yáo),一作皋陶,又作咎徭,相传为虞舜的臣,为舜掌司法,造律立狱。今《尚书》有《皋陶谟》,伪古文《尚书》有《大禹谟》。

  [2]夔(kuí),相传为虞舜时的乐官。韶,相传为舜时的乐曲名。

  [3]五子,夏王太康的五个弟弟。太康沉於游乐,百姓都怀有贰心,有穷国后羿趁太康游於洛水之南时,在黄河拒守,不让他入国。五子怨太康失国,作歌述大禹的警戒。五子之歌现已亡佚。今伪古文《尚书》有《五子之歌》,系后人伪托。

  [4]伊尹,名挚,商的贤臣,曾助汤伐桀。汤死,又辅佐汤的孙子帝太甲。据说他曾经作《汝鸠》,《汝方》,《咸有一德》,《伊训》,《肆命》,《徂后》,《太甲》等文,但是皆已亡佚。今伪古文《尚书》有《伊训》,《太甲》,《咸有一德》,都是后人所伪托。

  [5]指周公曾作《大诰》《嘉禾》《康诰》等文。今伪古文《尚书》有《大诰》《康诰》等。

  [6]诗,《诗经》。书,《书经》。六艺,这里指六经。

  [7]铎,铃。木铎,木舌的铃。古代宣布新政令时,摇铃召集百姓来听。这句话见於《论语·八佾》。这是说孔子不被诸侯所用,将退而著述。

  [8]难道不是真的吗?

  [9]荒唐,广大无边的样子。《庄子·天下》说,庄子的学说是一种"荒唐之言"。这是说庄子的文章汪洋闳肆,无涯无涘。与现在所谓"荒唐"不同。

  [10]臧孙辰,即臧文仲,春秋时鲁国大夫。《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

  [11]杨朱,战国时思想家,卫国人,字子居。他的著作已失传,他的学说散见於《孟子》《列子》等书中。管夷吾,即管仲,后人将他的言论集为《管子》。晏婴,春秋时齐国大夫,谥平,字仲,史称晏平仲,后人采其行事和言论,辑为《晏子春秋》。申不害,法家,战国时韩昭侯之相,著有《申子》。眘到,即慎到(眘是古慎字),法家,战国时赵人,著有《慎子》。田骈,道家,战国时齐人,齐宣王时为上大夫。邹衍,yīn阳家,战国时齐人,为燕昭王师。尸佼(jiǎo),杂家,战国时鲁人,曾经是秦相商鞅的门客,著有《尸子》。孙武,春秋时军事家,齐人,著有《孙子》。张仪,战国时魏人,秦惠王之相,倡连横之说。苏秦,战国时周人,为六国之相,倡合纵之说,与张仪同属纵横家。

  [12]李斯,战国时楚国人,后为秦始皇的丞相。李斯有《谏逐客书》和《论督责书》,皆见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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