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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7 章

  曾可达眼睛里盈出了漠漠的泪光。

  王蒲忱在他身后默默地掏出了烟。

  “给我拨个专线。”曾可达依然背影对着王蒲忱。

  王蒲忱将烟又慢慢放回了口袋:“哪个专线?”

  曾可达:“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王蒲忱:“我们这里……”

  “保密局各地一等站都能打总统专线。”曾可达倏地转过了身,“我以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的名义,蒲忱同志,请你配合。”

  王蒲忱:“可达同志,还是回到南京……”

  “不要再给我说什么南京近还是月亮近了!”曾可达紧盯着他,“事关我们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事关经国先生,我要说的话将来会写进历史!希望你配合。”

  王蒲忱又想了片刻:“好,我给你拨。”

  拿起话筒,那边立刻通了。

  王蒲忱:“我是保密局北平站,有紧要情况报告,请给我接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等了片刻,王蒲忱:“通了。”将电话一递。

  曾可达接过电话。

  那边传来了陈方的声音:“王站长吗?什么事情不打二组,打到四组来了……”

  曾可达:“是我,芷公,我是曾可达。”

  那边沉默了片刻:“是可达呀,怎么还在北平,有事不能回南京说吗?”

  曾可达:“不能,芷公。”

  那边,陈方也严肃了:“很重要吗?”

  曾可达:“很重要。芷公,我们guó mín dǎng和国民政府很快就会写进历史。您负责总统府的文稿文案,我今天说的话能够见证经国局长,也能够见证我们党国失败的根源。同是江西人,文山公说过‘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请您记下我的话……”

  “曾可达!”话筒里立刻传来陈方冷峻的声音,“我只是总统府一个小小的秘书,写不了什么历史,也没有义务为你们整理什么讲话稿。还有,今后不要再以什么同乡的名义往这里打电话,请自重。”

  那边搁话筒的声音很大,坐在门边的王蒲忱都能听到。

  王蒲忱关注地望着曾可达的背影。

  曾可达轻轻地搁了电话,慢慢转了身。

  王蒲忱站起了,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江西人比话筒那边那个江西人要了不起。

  王蒲忱:“还要不要打别的电话?”

  “不要了。没有谁再值得我打电话。”曾可达走到了门边,走到王蒲忱面前站住了,“我写了一封信,见到建丰同志,请你转jiāo。”

  曾可达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王蒲忱。

  王蒲忱机敏地察觉到了曾可达的异样,没有接信:“回南京吧,到国防部jiāo了差去杭州,听说建丰同志在那里。”

  曾可达手中的信依然停在王蒲忱面前:“不见面了,见了面徒增悲伤。这封信我是仿五言诗体写的……”

  说到这里,曾可达竟露出一丝羞涩:“诗以言志,可惜平时没有好好学习,写的不成样子。给了建丰同志跟他说一声,请懂诗的先生帮我改改。”

  王蒲忱怔怔地接过了信封。

  曾可达:“我知道怎么走,不要送了。”

  很快,曾可达便出了门。

  王蒲忱看见门外的曾可达倏地拔出了qiāng!

  王蒲忱站在屋里,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震耳yù聋!

  ——门外,走廊里,qiāng声回dàng,曾可达的身躯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

  1948年12月13日,东北野战军占领了北平城外的宛平、丰台,12月14日进至北平香山,直逼南苑机场,傅作义北平守军南撤之路被彻底阻断……

  第92章秘密协商

  南苑机场,pào声在西南方数公里处怒吼,机场仿佛都在颤动。

  一架飞机在南方高空盘旋,不敢降落,转而向东。

  机场大坪,小吉普、中吉普、警卫大卡车,北平警备司令部宪兵、中央军第四兵团警卫营、第九兵团警卫营,数百人在跑道外围警戒。

  王蒲忱站在警卫旁,孙朝忠站在警卫旁,听着pào声,望着天空。

  跑道旁,王克俊、李文、石觉,还有随侍副官、贴身警卫,一个个都在望着天空。

  飞机从东方天际出现了,带着颤抖,开始降落。

  飞机颤颤悠悠,在跑道着陆,向王克俊、李文、石觉一行人滑来。

  pào声中,飞机停住了,一架舷梯仓皇地推下飞机。

  王克俊、李文、石觉向飞机迎去。

  机舱门开了,一个四星上将走出了舱门。

  1948年12月15日,蒋介石派徐永昌飞赴北平与傅作义紧急密商……

  三辆小吉普开过去了。

  徐永昌由王克俊陪同上了第一辆小吉普。

  李文上了第二辆小吉普。

  石觉上了第三辆小吉普。

  小吉普驶离跑道,开向机场大门,两辆中吉普抢先开了过去,为小吉普前驱。

  三辆满载宪兵警卫的十轮军卡立刻跟了过去,为小吉普殿后。

  飞机舱门依然洞开。

  机坪上只剩下了一辆保密局北平站的小吉普和北平警备司令部的中吉普,王蒲忱在前,孙朝忠在后,这时才向飞机快步走去。

  舱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徐铁英穿着党通局的中山装,手臂上挽着一件呢子外套,提着他那只永远的公文包,站在舷梯口望向pào声中的西南方向,转过脸露出笑,望着下面的王蒲忱和孙朝忠,走下了舷梯。

  方邸一楼客厅,大门洞开。

  谢培东站在门内。

  徐铁英站在门外。

  寒风扫着竹林灌向开着的大门。

  徐铁英被风吹着,谢培东也被风吹着。

  谢培东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望着徐铁英的眼睛。

  徐铁英被挡在门外,没有丝毫愠色,反而带着歉笑望着谢培东。

  远处,其实也并不远,pào声像不断的雷在寒风中传来。

  徐铁英:“这里都能听到pào声了……”

  谢培东:“我们行长在二楼等。”接着,让开了半个身子。

  徐铁英没有立刻进去:“我想跟谢襄理先在一楼单谈。”

  谢培东转身走了进去。

  徐铁英这才跟了进去。

  “我们行长在二楼等。”谢培东不再看徐铁英,“你自己上去吧。”

  徐铁英站在客厅中望了一眼二楼那道熟悉的门,转望向谢培东:“有一样东西,要请谢襄理先看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卷宗递了过去。

  “给我们行长看。”谢培东向门外走去。

  徐铁英:“特种刑事法庭的讯问记录。起诉人是你,被传问人是我。”

  谢培东站住了,背影对着徐铁英:“特种刑事法庭的讯问记录在你手里?”

  徐铁英:“司法部借调出来的,事关令爱,应该给谢襄理一个说法。谢襄理如果不看,我给你念一段……”

  谢培东准备出门了。

  “听他念念。”方步亭出现在二楼栏杆边,叫住了谢培东。

  徐铁英:“方行长……”

  方步亭:“我能不能听?”

  徐铁英:“当然能。”

  方步亭:“请念吧。”

  徐铁英打开了卷宗:“‘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十六日。南京特种刑事法庭第二讯问室。讯问法官钱世明,被讯问人徐铁英……’”

  谢培东拿起了门边柜上一块抹布,在门柜上擦拭起来。

  徐铁英接着念道:“‘问:央行北平分行襄理谢培东之女,燕大学生谢木兰你关押在哪里?’‘答:我没有关押谢木兰。’”

  方步亭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拿着抹布走向了摆着镜框的壁柜。

  徐铁英:“‘问:你在北平分行金库对谢培东说,谢木兰就在你手里,作何解释?’”

  谢培东开始擦拭镜框。

  徐铁英:“‘答:我当时怀疑谢培东是共产党,以此试探,说了假话。’‘问:谢培东是不是共产党?’‘答:经过核查,没有证据。’‘问:谢木兰是不是共产党?’‘答:不是。’‘问:为什么抓她?’‘答:因为学潮,场面混乱,当时抓了几百人。’‘问:谢木兰现在哪里?’‘答:当日遣散学生,据说去了解放区……’”

  “行长。”谢培东望向二楼的方步亭,“还要我听吗?”

  方步亭:“问题是他不念这个上不了楼呀。”

  “那我就不念了。”徐铁英合上了卷宗,走向谢培东,“后面有更详细的记录,还有后续调查。南京有明确态度,牵涉到任何人都会追究到底。”将案卷又递了过去。

  谢培东依然不看案卷,望向徐铁英:“可你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真是我,我接受审判。”徐铁英转望向方步亭,“方行长。”

  方步亭也望着他。

  徐铁英:“北平战况危急,徐永昌部长正在跟傅总司令紧急商谈,这个时候南京可以派任何人来,为什么派了我?您和谢襄理可以不相信我,请相信南京政府的诚意。”

  方步亭望向了谢培东:“‘苟全xìng命于乱世’。你也上来,听听南京政府的诚意吧。”转身走进了办公室门。

  徐铁英知道能够上楼了,又递去那份卷宗,望等着谢培东。

  谢培东接过那份卷宗,轻轻摆到壁柜上一个镜框前,撩袍上了二楼。

  徐铁英去瞥那份卷宗时,猛地看到了镜框中的照片!

  ——左边是谢培东,右边是方步亭,中间是谢木兰!

  ——谢木兰在笑望着徐铁英!

  徐铁英倏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上楼的谢培东。

  他的脚步声竟暗合着窗外远处传来的pào声。

  必须上楼了,徐铁英提着包跟了上去。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还是阳台,还是那几把椅子,窗外已是冬天。

  “‘中央银行台北分行经理。’”方步亭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念了这个职务,接着将那纸任命书,连同取下的眼镜递给谢培东,“‘日据五十年,百废待举’。俞鸿钧总裁的任命书,写得倒像《陈情表》。你也看看。”

  谢培东接过了任命书和眼镜放在了茶几上:“我就不看了。”

  方步亭:“你是不看了,还是不愿再当什么分行的襄理了?”

  谢培东:“你说呢?”

  方步亭:“我也不会去当什么台北分行的经理。倒是有个问题好奇,想请教一下徐主任。”

  徐铁英:“方行长请问。”

  方步亭:“我们之间的纠葛就不说了。战事危急,兵临城下,中央银行就是要北平分行撤离,也不应该让一个党通局的联络处主任来办这个事吧?”

  徐铁英:“这个应该回答方行长。正因为北平战事危急,南京专门成立了北平重要人物和重要机关撤离委员会。我在党通局负责的就是全国的联络工作,又在北平工作了一段时间,熟悉情况,因此安排我任委员,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帮助北平分行撤离。”

  方步亭:“怎么撤离?就是我们这几个人,还是连房子一起搬走?”

  徐铁英:“安排方行长任台北分行经理,北平分行的家底就是台北分行的基础。”

  方步亭:“我们这几个人可弄不起什么台北分行。”

  徐铁英:“当然包括北平分行储备的国帑。”

  “这就是了。”方步亭望向了谢培东,“天天打仗,南京居然还没有忘记北平分行这点钱。钱就在金库里,徐主任打算怎么运走?”

  徐铁英:“北平分行整体撤离概由方行长主理,人还有账目连同金库的国帑争取一次飞运台北,我只是负责协助。”

  “这我就办不到了……”徐铁英也站了起来,“徐部长正在跟傅总司令商谈北平的战事还有撤离计划。北平分行的撤离是重要内容,必须立刻执行。附带转告方行长,还有方大队长的飞行大队也要撤离。如果顺利,北平分行和方大队长的飞行大队并在一起撤离,包括孟韦,方行长一家一起去台北。这就是南京政府的诚意。”

  南苑机场外,西南方向的pào声不知何时停了。

  这里的警卫却更森严了。

  方孟韦的车也进不去了,站在岗亭外,等警卫打完了电话。

  很快,机场内一辆小吉普开了过来。

  方孟韦看见了开车的大哥。

  方孟敖也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弟弟。

  方孟敖的小吉普在门内停了,他下了车,向门外走来。

  “敬礼!”警卫向方孟敖敬礼,栏杆升起来。

  方孟敖还了个礼,从栏杆下走了出来。

  方孟韦望着大哥。

  方孟敖望向了路旁那片荒地。

  ——他曾经跟曾可达告别的那片荒地。

  方孟敖:“去那边说吧。”

  兄弟俩走向了那片荒地。

  方孟韦:“徐铁英来了。”

  方孟敖:“知道。”

  方孟韦:“他们要爹去当台北分行的经理。”

  方孟敖:“知道。”

  方孟韦默默地望着大哥:“你怎么想?”

  方孟韦:“不去。”

  方孟敖:“那就不去。”

  方孟韦:“徐永昌带着蒋介石的手令,现在家里、银行还有金库都派了兵,徐铁英还有王蒲忱盯在那里。”

  方孟敖笑了一下:“那就让他们把北平分行搬到台北去。”

  方孟韦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有安排了?”

  方孟敖:“我有什么安排?”

  方孟韦:“把飞机开到解放区去!”

  方孟敖把弟弟好一阵打量,严肃地笑了一下:“你是共产党,策反来了?”

  方孟韦没有笑:“大哥,我们俩谁是共产党,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

  方孟敖:“你明白什么?”

  方孟韦:“崔叔是共产党,姑爹是共产党,你也是共产党。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还让你开飞机,还让姑爹留在北平分行。大哥,共产党有办法,姑爹和你也有办法。如果你们同意,徐铁英、王蒲忱还有那个孙朝忠就jiāo给我,这几个人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北平。”

  “听着。”方孟敖一只手搭到了弟弟的肩上,“这个家一切听爸的,爸听姑爹的。你愿不愿意听我的?”

  方孟韦:“我听大哥的。”

  方孟敖:“刚才说的话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会找你。”

  “好……”

  大门的警卫排长突然向这边跑了过来。

  方孟敖望向了警卫排长。

  警卫排长敬了个礼:“报告方大队长,华北‘剿总’电话,南京长官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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