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府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地迎娶你为妻，让所有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齐煜娶的是林家的大小姐，这世上唯一的林默语；林默语真正嫁的人，是齐煜，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林默语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
齐煜却不想让她就这样敷衍过去。他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深渊一样看不透的眼睛，固执地想要一个回应。
“如果，即使是等来了苏世真，却依然——”
“——没有如果。”
“齐煜，你应该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额上，呼吸相接，“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林默语闭上了眼睛。
“好。”
###
五月初五，端阳节，也是齐煜的十七岁生辰。
清晨微雨，凉风习习，齐煜起了个大早。他还像几年前一样，在庭前站了大半个时辰的桩，又练了两遍剑法。
收了剑，盥洗完毕，冯笙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上面卧着的荷包蛋嫩得让人食指大动。
“先将就着吃碗寿面，等宁先生带着苏大夫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好好的庆祝一番，已经好多年没这样高兴了。”
“嗯，估摸着，我们应该是前后脚到，不一定谁比谁早，”他停住筷子，看了看卧房的方向——林默语还没有起身，“冯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
“齐小公子说哪里的话。”
齐煜接过简易的行囊，站了起来，“再辛苦这几日。这次祭拜一共两日，加上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前后不会超过五天。等我从金易县回来，宁先生也回来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了。”
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到床前，蹲下/身，在林默语唇上轻轻印了个吻。
然而就像他每次做坏事都会被捉到一样，林默语眼睫颤动着，慢慢醒了过来。
齐煜轻轻盖住了她的双眼，低声耳语：“睡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flag突破天际了。
☆、第 83 章
门轻轻地叫了一声，林默语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有脚步声靠近床前，没有睁开眼，她迷迷糊糊问了句：“你回来了？”
“哎，小小姐醒了？”
哦，是阿笙回来了，不是齐煜回来了。
有些混沌的头脑慢慢变得清醒，床帐掀起，有明亮的光打进来，她忍不住伸手挡住了刚刚睁开的双眼。
“什么时候了？”
“马上就要巳时过半了，”冯笙挂好床帐，垂手站在床前，脸上挂着笑，“小小姐该起身了。”
林默语躺在那里，身上没什么力气。她缓了缓神，目光慢慢变得清明，聚焦在冯笙脸上，依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年岁几何。
“今天是几日了？齐煜该回来了吧？”
冯笙抿嘴笑了笑，坐在床沿，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小小姐睡糊涂了，今天才初七，齐小公子还有两天才回来呢——咱们先梳洗收拾一下吧？”
漱了齿，净了面，擦干水珠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做了一个梦。”
“小小姐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及笄礼的时候了，”她努力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很庄重，又很热闹，人非常多，就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呀，当时那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只观礼的宾客就有近百人。行礼的时候阿笙离得远，可就是远也能清楚地看到，小小姐那时候真是雍容华贵，容色无双——”
“不对，”她好像没有听到冯笙后面说了什么，只兀自沉浸在回忆中，“肯定不是真的。因为还有许多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都在梦里出席了——我母亲，她全程都和成国公并肩站在一起，川穹，他比我记忆中大了一些，一直在对我笑。还有王蘅，可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他呢，对了，”
她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像是跟自己较真，“还有齐煜，远远地站在人群里，跟现在差不多的样子，不过脸上干干净净的——可那时候他还是个黄口小儿呢。”
冯笙勉强地笑了笑，伸手去接她擦脸的帕子，“您这是想他们了。”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来接我了……”她自动地把帕子递了回去，轻轻垂下了眼帘，“真是奇怪，居然会梦到那个时候，都快十年了，我都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阿笙可一直记得呢。您那时候真好看，阿笙再也没有见过比您那时候更好看的人了，就像天上的神女一样。”
她微微偏了偏头，片刻后笑了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有些紧张——我当时的那套钗冠礼服都还在，你去，帮我找出来，我要再看看。”
那套衣服层次繁复，厚重拖摆，广袖上衣，朱红罗裙，辅以五彩披帛，华丽之中又不失稳重。林默语将衣裳一件件展开，像品鉴玩物一样，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缎面的料子依旧光滑，颜色也不曾黯淡。
“我好像很久没有穿得这样鲜艳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他都没有见过我穿得特别好看的样子……”
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八年，她把最美最好的年华，从里到外，过成了一片灰白黯淡。
“您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冯笙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压下心底的酸涩，故意笑得不甚在意，“等身体养好了，您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您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笑了出来，“好啊，不过这个就算了，穿的时候麻烦，穿上也累。你再帮我找一下，我记得有早几年有一套衣裳。”
她说的是十六岁那年做的一套，蒤白色广袖襦衣，淡赭高腰曳地长裙，还有同色的云锦披帛，不算华丽，但看上去娇艳明媚不轻浮，加上她身量高挑，穿戴整齐后，整个人看起来优美又从容。
“好看吗？”她周身环顾着，面上发红，有些微微地不自在。
“好看，”冯笙笑着把她按在了胡凳上，“我再来给您上妆。”
敷粉，画眉，涂一点胭脂，画一朵梅花钿，气色一下子又明亮了几分。
一朝解禁，冯笙兴致越发高涨，“我再给您梳头。”
不过刚把一头长发理顺，林默语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有点累了。”
冯笙慢慢放下了手，“那，咱们就以后再说，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林默语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躺着，冯笙还是没有绾髻，钗簪不用，只在发梢处用一枚银环扣了个结。
她看着镜中的人，就这么一会儿，脸上又有了明显的倦意。
“小小姐该吃点东西了。”
“我想再休息一下，”她坐直了身子，往窗外看了眼，心情却很不错，“你让人去一趟玉皇山布施寺，去给寿王殿下送个信儿，跟他说，嗯，就说过些日子，我会带个很重要的人一起去拜访他。”
“去玉黄山啊，今日恐怕不行。”
林默语从镜子前抬起头，“为什么不行？”
“城门在刚过巳时的时候就关了，说是逃了个要犯，官兵正在城里拿人呢，今日不一定还能开城门。”
巨大的疑惑升起在脑海中，林默语有些困倦的头脑莫名地清醒了：“这个时候？什么要犯？哪里的官兵？怎么搜查？”
这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把冯笙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了，愣神之后马上回话：“什么要犯不清楚，只是金吾卫在街上让百姓尽量闭门不出，以免耽误拿人，或者被误伤。除了金吾卫，还有一些别的官兵，行动地很急迫，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些甚至还进了紫居巷。”
紫居巷？那里多的可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宅邸。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要犯值得这样大动干戈？齐煜他们带走了备身府大部分士兵，那些金吾卫之外的“官兵”是哪一支？全城戒严，又是谁调的兵，甚至连紫居巷也能轻易冒犯？
阿史那父子几个月前就已经伏诛，到底有什么要犯值得养病中的天子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朝中半数以上官员都跟着去了金易县……
天子，如果不是天子下的令呢？
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
一大早就关闭了城门——
——这是在防止“要犯”出城，还是在防备谁入城？
林默语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控制不住晃了几晃。
出事了。
“小小姐您怎么了？”薄薄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瞬间苍白的面容，冯笙下意识地扶着她的胳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要马上派人去通知齐煜他们——不行，现在城门那里一定重兵把守，不会让人轻易出去的。
秦章也不行——现在的问题是根本就出不了城。
怎么办？
“小小姐……”
林默语僵硬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像是一夕之间回到了八年前，突然接到川穹病危的消息，她疯了一样地赶回国公府，最终还是太迟了。
对了，还有成国公。
“你立刻派人去国公府，”话一出口，她又马上拉住了冯笙，“算了，马上让人备车，我要亲自去国公府走一趟。”
“小小姐您现在不适合车马颠簸——”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马上去！”
她强撑着有些晕眩的额头，“马上动身！”
###
时隔八年，成国公府重新迎来了它曾经的另一位主人。
管家林常犹如做梦一样，看着招呼不打直闯入府的女人，瞬间红了眼眶。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他一边揩着眼角，一边小跑着跟上神色匆忙的主人，“大小姐回府了，您，您以后还走吗？”
石子入水一般，安静有序的国公府瞬间喧哗了起来。
林默语在瘦竹掩映的小道上猛地停住了脚步，从她进府那一刻便呼啦啦跟上来的家仆也立刻停了下来。
她扫了一眼周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压下发胀的情绪，顾不得安抚寒暄，“林常，马上去通报成国公，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大小姐，大人今日出城了，现下不在府内。”
脑中有巨大的轰鸣声，她脚下不稳，不得不扶住了冯笙的肩膀：“他出城做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急躁和愤怒，林常马上开口解释：“大小姐莫要着急，大人是去卧佛寺给夫人公子点长明灯去了。”
林常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安慰，恐惧如同洪水一样，带着绝望，迅速漫延过了全身。
林府的下人不知道她怎么了，却都看出了她的急迫，“大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进房休息一下？您的卧房都还好好地留着，您再等等，大人今日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心跳快得几乎跳出胸腔，压抑不住，她猛地咳了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
纷纷杂杂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她努力咽了口唾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常，马上派人去定远侯府请裴大人过来，告诉他，要快！”
训练有素地家仆立刻出了门，她站在久违的花厅里，焦灼地等着迟迟未到的人。
现在全身疼得厉害，几乎站都站不稳，她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坐下来，休息一下，无边的恐惧和担忧却让她片刻也坐不住。
如果真的如她所料，如果真的是汉王趁机发动宫变，控制了王都城……
仅靠他的佛度卫不可能就敢直接动手，南衙在韦兴嗣手里，明显不会听命于汉王——可是金吾卫已经行动了……
是发生了内讧，还是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备身府？林默语有些不敢深思韦兴嗣的生死。
还有呢，还有哪支军队？
她苦苦地思索着，很快，又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中：汉王拿到了禁军，只听命于天子的禁军。
如果天子已经遇害，如果汉王已经拿到了他想拿的——
齐煜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冯笙在路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却知道林默语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她的声音里带出几丝恳求：“小小姐，您要考虑自己的身体啊……”
像是证实冯笙的担忧一样，林默语又一次咳了起来，咳得身子都缩在了一起，她靠坐在胡凳上，掩嘴的帕子沾染了斑斑点点的猩红。
“小小姐——”
林默语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将帕子丢在一旁，冷静地吩咐着：“给我倒点水。”
温热的茶水安慰了痛苦不堪的喉咙，冯笙抽出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她额头沁出的冷汗。
她又轻啜了一口，手微微有些抖，几乎握不住小小的杯盏，她不得不放了下来。
“阿笙——”
远远地喧哗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还未站起来，就听清了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了，哥哥一早进皇宫见陛下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拦着我做什么？林管家，父亲有什么要和他说的，我来带话也一样——站到一边去，我回自己娘家还要通报请示不成？”
“父亲在花厅等着吗？我——”
女人的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刺入了耳膜，尖锐刺耳，林默语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别人的叫喊，还是自己脑中的轰鸣。
她没有等来裴少蠡，却等来了最恶心痛恨的人。
☆、第 84 章
“你怎么还没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婧用刺穿耳膜的尖叫回应了这次始料未及的见面，盛气凌人的神情倏然碎裂，她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盯着花厅内端坐的人，僵硬地停在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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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语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
齐煜却不想让她就这样敷衍过去。他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深渊一样看不透的眼睛，固执地想要一个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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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如果。”
“齐煜，你应该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额上，呼吸相接，“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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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阳节，也是齐煜的十七岁生辰。
清晨微雨，凉风习习，齐煜起了个大早。他还像几年前一样，在庭前站了大半个时辰的桩，又练了两遍剑法。
收了剑，盥洗完毕，冯笙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上面卧着的荷包蛋嫩得让人食指大动。
“先将就着吃碗寿面，等宁先生带着苏大夫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好好的庆祝一番，已经好多年没这样高兴了。”
“嗯，估摸着，我们应该是前后脚到，不一定谁比谁早，”他停住筷子，看了看卧房的方向——林默语还没有起身，“冯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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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到床前，蹲下/身，在林默语唇上轻轻印了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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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脚步声靠近床前，没有睁开眼，她迷迷糊糊问了句：“你回来了？”
“哎，小小姐醒了？”
哦，是阿笙回来了，不是齐煜回来了。
有些混沌的头脑慢慢变得清醒，床帐掀起，有明亮的光打进来，她忍不住伸手挡住了刚刚睁开的双眼。
“什么时候了？”
“马上就要巳时过半了，”冯笙挂好床帐，垂手站在床前，脸上挂着笑，“小小姐该起身了。”
林默语躺在那里，身上没什么力气。她缓了缓神，目光慢慢变得清明，聚焦在冯笙脸上，依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年岁几何。
“今天是几日了？齐煜该回来了吧？”
冯笙抿嘴笑了笑，坐在床沿，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小小姐睡糊涂了，今天才初七，齐小公子还有两天才回来呢——咱们先梳洗收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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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及笄礼的时候了，”她努力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很庄重，又很热闹，人非常多，就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呀，当时那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只观礼的宾客就有近百人。行礼的时候阿笙离得远，可就是远也能清楚地看到，小小姐那时候真是雍容华贵，容色无双——”
“不对，”她好像没有听到冯笙后面说了什么，只兀自沉浸在回忆中，“肯定不是真的。因为还有许多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都在梦里出席了——我母亲，她全程都和成国公并肩站在一起，川穹，他比我记忆中大了一些，一直在对我笑。还有王蘅，可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他呢，对了，”
她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像是跟自己较真，“还有齐煜，远远地站在人群里，跟现在差不多的样子，不过脸上干干净净的——可那时候他还是个黄口小儿呢。”
冯笙勉强地笑了笑，伸手去接她擦脸的帕子，“您这是想他们了。”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来接我了……”她自动地把帕子递了回去，轻轻垂下了眼帘，“真是奇怪，居然会梦到那个时候，都快十年了，我都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阿笙可一直记得呢。您那时候真好看，阿笙再也没有见过比您那时候更好看的人了，就像天上的神女一样。”
她微微偏了偏头，片刻后笑了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有些紧张——我当时的那套钗冠礼服都还在，你去，帮我找出来，我要再看看。”
那套衣服层次繁复，厚重拖摆，广袖上衣，朱红罗裙，辅以五彩披帛，华丽之中又不失稳重。林默语将衣裳一件件展开，像品鉴玩物一样，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缎面的料子依旧光滑，颜色也不曾黯淡。
“我好像很久没有穿得这样鲜艳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他都没有见过我穿得特别好看的样子……”
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八年，她把最美最好的年华，从里到外，过成了一片灰白黯淡。
“您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冯笙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压下心底的酸涩，故意笑得不甚在意，“等身体养好了，您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您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笑了出来，“好啊，不过这个就算了，穿的时候麻烦，穿上也累。你再帮我找一下，我记得有早几年有一套衣裳。”
她说的是十六岁那年做的一套，蒤白色广袖襦衣，淡赭高腰曳地长裙，还有同色的云锦披帛，不算华丽，但看上去娇艳明媚不轻浮，加上她身量高挑，穿戴整齐后，整个人看起来优美又从容。
“好看吗？”她周身环顾着，面上发红，有些微微地不自在。
“好看，”冯笙笑着把她按在了胡凳上，“我再来给您上妆。”
敷粉，画眉，涂一点胭脂，画一朵梅花钿，气色一下子又明亮了几分。
一朝解禁，冯笙兴致越发高涨，“我再给您梳头。”
不过刚把一头长发理顺，林默语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有点累了。”
冯笙慢慢放下了手，“那，咱们就以后再说，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林默语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躺着，冯笙还是没有绾髻，钗簪不用，只在发梢处用一枚银环扣了个结。
她看着镜中的人，就这么一会儿，脸上又有了明显的倦意。
“小小姐该吃点东西了。”
“我想再休息一下，”她坐直了身子，往窗外看了眼，心情却很不错，“你让人去一趟玉皇山布施寺，去给寿王殿下送个信儿，跟他说，嗯，就说过些日子，我会带个很重要的人一起去拜访他。”
“去玉黄山啊，今日恐怕不行。”
林默语从镜子前抬起头，“为什么不行？”
“城门在刚过巳时的时候就关了，说是逃了个要犯，官兵正在城里拿人呢，今日不一定还能开城门。”
巨大的疑惑升起在脑海中，林默语有些困倦的头脑莫名地清醒了：“这个时候？什么要犯？哪里的官兵？怎么搜查？”
这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把冯笙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了，愣神之后马上回话：“什么要犯不清楚，只是金吾卫在街上让百姓尽量闭门不出，以免耽误拿人，或者被误伤。除了金吾卫，还有一些别的官兵，行动地很急迫，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些甚至还进了紫居巷。”
紫居巷？那里多的可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宅邸。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要犯值得这样大动干戈？齐煜他们带走了备身府大部分士兵，那些金吾卫之外的“官兵”是哪一支？全城戒严，又是谁调的兵，甚至连紫居巷也能轻易冒犯？
阿史那父子几个月前就已经伏诛，到底有什么要犯值得养病中的天子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朝中半数以上官员都跟着去了金易县……
天子，如果不是天子下的令呢？
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
一大早就关闭了城门——
——这是在防止“要犯”出城，还是在防备谁入城？
林默语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控制不住晃了几晃。
出事了。
“小小姐您怎么了？”薄薄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瞬间苍白的面容，冯笙下意识地扶着她的胳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要马上派人去通知齐煜他们——不行，现在城门那里一定重兵把守，不会让人轻易出去的。
秦章也不行——现在的问题是根本就出不了城。
怎么办？
“小小姐……”
林默语僵硬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像是一夕之间回到了八年前，突然接到川穹病危的消息，她疯了一样地赶回国公府，最终还是太迟了。
对了，还有成国公。
“你立刻派人去国公府，”话一出口，她又马上拉住了冯笙，“算了，马上让人备车，我要亲自去国公府走一趟。”
“小小姐您现在不适合车马颠簸——”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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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林常犹如做梦一样，看着招呼不打直闯入府的女人，瞬间红了眼眶。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他一边揩着眼角，一边小跑着跟上神色匆忙的主人，“大小姐回府了，您，您以后还走吗？”
石子入水一般，安静有序的国公府瞬间喧哗了起来。
林默语在瘦竹掩映的小道上猛地停住了脚步，从她进府那一刻便呼啦啦跟上来的家仆也立刻停了下来。
她扫了一眼周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压下发胀的情绪，顾不得安抚寒暄，“林常，马上去通报成国公，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大小姐，大人今日出城了，现下不在府内。”
脑中有巨大的轰鸣声，她脚下不稳，不得不扶住了冯笙的肩膀：“他出城做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急躁和愤怒，林常马上开口解释：“大小姐莫要着急，大人是去卧佛寺给夫人公子点长明灯去了。”
林常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安慰，恐惧如同洪水一样，带着绝望，迅速漫延过了全身。
林府的下人不知道她怎么了，却都看出了她的急迫，“大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进房休息一下？您的卧房都还好好地留着，您再等等，大人今日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心跳快得几乎跳出胸腔，压抑不住，她猛地咳了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
纷纷杂杂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她努力咽了口唾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常，马上派人去定远侯府请裴大人过来，告诉他，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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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全身疼得厉害，几乎站都站不稳，她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坐下来，休息一下，无边的恐惧和担忧却让她片刻也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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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发生了内讧，还是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备身府？林默语有些不敢深思韦兴嗣的生死。
还有呢，还有哪支军队？
她苦苦地思索着，很快，又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中：汉王拿到了禁军，只听命于天子的禁军。
如果天子已经遇害，如果汉王已经拿到了他想拿的——
齐煜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冯笙在路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却知道林默语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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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证实冯笙的担忧一样，林默语又一次咳了起来，咳得身子都缩在了一起，她靠坐在胡凳上，掩嘴的帕子沾染了斑斑点点的猩红。
“小小姐——”
林默语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将帕子丢在一旁，冷静地吩咐着：“给我倒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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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轻啜了一口，手微微有些抖，几乎握不住小小的杯盏，她不得不放了下来。
“阿笙——”
远远地喧哗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还未站起来，就听清了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了，哥哥一早进皇宫见陛下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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