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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冷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将地面都浸湿了一小片,顿时脸色越加难看起来,冷哼一声。

  王公公知李熙已经不耐烦了,开口催促道:“两位大人,怎么?还没想好?还想让万岁爷等多久啊?”

  王公公此言一出,反而让王子腾慢慢镇定了下来,若是当真李熙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两个此刻早就进了天牢了,还会在这里?他们的圣宠,还没达到犯了这样的错误之后,李熙还会浪费时间将他们叫来骂一顿,看他们的认错态度来考虑要不要给他们再一次机会的程度。

  若是陛下所知不多,那么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最起码,保不住官位还能保住xìng命啊……

  当下膝行上前,痛哭流涕道:“臣……有罪!”

  李熙冷冷看着他,道:“说。”

  王子腾道:“臣有一胞妹,乃是工部郎中贾政之妻,林家姑娘的舅母。舍妹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买通鲍太医对林家丫头下了yào,后来鲍太医被林郎一状告到了顺天府,舍妹怕牵累到自己,慌乱之下,买通了狱卒,行了杀人灭口之事……臣之后知道此事,也痛心不已,但一来到底是臣的妹子,二来,也怕坏了王家的家声,是以一时糊涂,就去求了付大人,想将此事以家法私了……”

  有些事,有了一次便有二次,王子腾早先已经出卖过王夫人一次,当时还颇为内疚,想的是极力补偿,只可惜王夫人不领情,对他们一家子态度不冷不热,说话句句带刺,这般热脸贴冷屁股贴多了,他们也腻了。是以这一次,王子腾对再次出卖王夫人半点不适也无,一边是不知好歹的妹子,一边是合家大小的xìng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且原就是她惹出来的事,也该她自己承担责任!

  付尚德也是心思灵透之人,听了王子腾的话如何还不明白,更怕王子腾将事情朝他身上推,也是老泪纵横的接口道:“臣当时初任顺天府伊,牢里便出了这种事,小人担心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朝廷声望,是以对外便说是鲍太医是畏罪自杀……那行凶的四个狱卒供认不讳,臣事后已经将他们悄悄处置了,万岁爷明鉴,臣并非是滥用私刑,臣衙门里还留了他们的口供——万岁爷,臣错了,臣不该擅做主张,臣有罪!臣有罪啊!”

  付尚德当时虽赶鸭子上架成了帮凶,却也知道此事捅出去的后果,是以当时留了后手:一是此事并未具本上奏,省了铁板钉钉的欺君之罪,二则是让那几个狱卒写了供状,但供状上jiāo代的却是他们历年来在牢里为非作歹之事,至于鲍太医的事,只是只言片语的带过,连受何人指使都没有,这样事情无论怎么变化,他都能有回旋的余地。

  若不是问话的是李熙本人,付尚德又被唬的以为李熙什么都知道了,先前也不至于慌乱成那副样子。

  王子腾继续道:“臣知道妹子做的事天理不容,是以事后臣将舍妹软禁在贾府中……”

  两人避重就轻,你一言我一语说完,末了一起叩头,哭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李熙“嘭”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冷声道:“还敢狡辩!刑部早已查明,那日探监之人分明是个年轻男子!”

  付尚德和王子腾一个哆嗦,王子腾张了几次口,想要辩称那人是王夫人派去的管事,却始终不敢开口:既怕这种临时的谎言太易被戳穿,更怕李熙早知去的是何人……若是这样,只怕他谎话一出口,便会立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熙在上面寒着脸半晌不说话,御书房中静的落针可闻,但那种一触即发的压抑气氛,让人几yù崩溃。

  就在王子腾和付尚德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刑部尚书到了。”

  李熙从跪着的两个人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道:“传。”

  第101章

  大昌的规矩,武官入职多凭恩荫或武举,只要当真有本事,不管是哪种出身,都可身居高位,但因恩荫出身的武官,一来家学渊源,二来有后台人脉,是以要升迁比武举出身的要容易的多,若能得上位者青眼,更是青云直上——冯紫英和卫若兰几个,走的便是这条路。

  文官则不同,多是进士出身,恩荫的也有,却大多品级不高,升迁也比科举正途出身的要慢的多,便是气运十足,升到四品也就到顶了,再难寸进。

  是以大凡是身居高位的文官,都是进士出身,一步一步熬资历熬到如今的地位,能在五十岁便登上二品三品之位的,就算是“年轻有为”了。

  李熙想要让林如海出任户部尚书,却不直接任命而要兜一个大圈子,便是因为林如海资历虽不差,但是年纪太轻,他一不愿林如海身上背幸进之名,二不想让人觉得他独断专行,是以才让吏部拟定,好让林如海的户部尚书能当得名正言顺。

  当朝刑部尚书喻子濯,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但是在一众尚书中,绝对是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他五官生的很正,肩宽背挺,是八十年代好人坏人靠看脸就能分辩的电视电影中,最为典型的正面形象,他能五十岁便高踞一部之首,和他这“正义凛然”的仪态不无关系。

  喻子濯从容行礼,不待李熙动问,便自禀道:“蔡航自入狱以来,诸般罪名皆不肯认,只说是有人陷害:他说户部发给他的是什么银子,他派发给地方的就是什么,便是被人掉了包,也不能一味的赖在他头上,又说劫船的事,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还说……”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继续下去。

  “还说什么?”

  喻子濯声音微低,道:“说我们只道他是监守自盗,却不知真正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另有其人,让我们万万不可让那人的jiān计得逞……还说,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有铜包银这种把戏的,我们去查他,倒不如去查那个破案神速,仿佛早有先见之明的那个人……”

  李熙不待他说完,拍案怒道:“证据确凿还敢砌词狡辩,污蔑他人!真是贼心不改!你们便这样由着他胡说八道?”

  喻子濯面露尴尬之色,道:“福临县在押解上京的途中畏罪自杀,我等只从他的亲信口中得知他是如何掉包铜锭的,但是受何人指使,却是半点头绪也无……”

  “废物!”李熙大怒:“破案破不了,审案审不出,人把人证物证统统送到你们手上,居然还手足无措!朕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先前楠儿放下乡试来替你们破案,现如今是不是要朕再下令,让楠儿放下会试来帮你审案!”

  喻子濯面露愧色,垂首道:“臣无能。”

  他若果真无能,这刑部尚书也轮不到他来做了,此事牵扯进来的人太多,死一个福临县令有什么?他有的是突破口。只是蔡航到底是皇后的兄长,这十多年来,万岁爷对皇后的纵容,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谁知这一次万岁爷是怎么想的?他方才这番话不过是在试探李熙的心意,告诉他,若要保住蔡航的xìng命,也不是无法可想——只要将林家推出来做替罪羊就够了。

  非是喻子濯和林家有仇,而是有能力做这些事,资格做替罪羊,除林家别无他人。

  李熙冷哼一声,道:“朕让你查的事呢?”

  喻子濯精神微振,道:“臣料想此事直接去问,蔡航必要矢口否认,便想起当初抄家之时,在蔡家的密室搜到一些皇后娘娘的家书。皇后娘娘的家书,臣自不敢擅动,是以令人仿了笔记临摹了几个信封,拿去诈他,谁想那蔡航一见之下,既惊且怒,怒斥臣栽赃陷害……”

  现如今李熙摆明了向着林家,他还有什么顾忌?

  顿了顿,继续道:“臣并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看蔡航反应激烈,且只看信封便说臣栽赃陷害,总觉得这里面怕是藏着什么不可言说之事……皇后娘娘的家书,臣不敢擅自拆看,只能将它们都带了来,jiāo与陛下御览。”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匣,王公公上前接了,打开,呈上。

  李熙亲自打开,一封封看下去。

  他看的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底下跪着的三个看不出信上写了些什么,但却能从他越来越yīn沉的脸色,看出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待李熙看到第五封时,这股愤怒已经酝酿到了极致,他捏着信纸的右手缓缓收紧,直到攥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攥到手指不停颤抖……

  喻子濯三个直看的心惊ròu跳,生怕被李熙迁怒,连大气都不敢出时,却见李熙缓缓抬头,yīn鸷的目光落在王子腾和付尚德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你们两个还有何话可说?”

  他语气虽平静,但两人都知道这平静底下隐藏着怎样的愤怒,更知道自己若是说错一句话,只怕不光自己,连合家大小都会被牵累。

  只是饶是两人向来机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真话吧,难逃一死,说谎吧,再被识破,立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再拖下去,等李熙不耐烦,也还是一死……付尚德连连叩头,道:“陛下恕罪,那日来探监的,的确不是王夫人,而是……而是……”

  目光落在被李熙攥烂的书信上,豁出去了:“是……是……宫里的一位公公……”

  最艰难的一句出口,后面的就畅快多了:“臣不知道来的是谁,也没敢深究……但臣知道此事万万不能传扬出去,是以想草草以‘畏罪自杀’结案,不想林家大公子聪明绝顶,只看了尸首一眼,便看出鲍太医的死是他杀,扬言若臣不能秉公办理,便要告御状……”

  “臣万不得已,只能先稳住林郎,悄悄约了王大人商议,毕竟此事和王氏脱不开关系。最后王大人出面,向林郎认了是王氏所为,林郎看在贾政面上,答应不再继续追究下去,只要求夺了王氏管家之权……”

  李熙冷冷道:“所以王子腾你才以王氏癫症之名,替贾政求朕赐婚?”

  王子腾泣不成声道:“臣知道臣罪该万死,但是此事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臣……臣身受陛下大恩……”

  李熙狠狠闭上眼:“滚!滚!!滚!!!”

  一连三声滚,一声声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三人不敢多说,慌忙起身告退。

  喻子濯还好,王子腾和付尚德却跪的太久,尤其是付尚德,好容易起身,还未举步便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硬是忍着一声不吭,在喻子濯和王子腾的帮扶下起身,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出了御书房。

  出了门,一阵凉风吹来,付尚德和王子腾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整个清醒过来,小腿肚子开始不停颤抖——他们刚才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怎么就有胆子栽赃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几个人……

  只是,方才的情境,二人的欺君之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不给自己找一个“替皇后皇上收拾残局”的大帽子,怎么可能这样完好无损的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出来?

  若要保住人头,保住官位,这是唯一的法子,但若是万一被揭穿……罢了罢了,反正再大的罪,也只有一颗人头可砍……唉!

  ……

  御书房中,李熙发出阵阵嗤笑:“好,好……好啊!朕让如海给朕守住盐税,他就给朕守住盐税,让他给朕守着江南,他就给朕守着江南——便是因为他守了,守得那些贪官没地儿贪朕的银子,朕的皇后,朕的大舅子,就对他恨之入骨,就要让他断子绝孙!江南害楠儿,下狱、动刑,要的是他的命,京城害林丫头,坏她身子骨,要让她一辈子生不了孩子,楠儿险死还生,托庇到朕的跟前,结果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还要对他下手,差点要了他的两条腿!”

  怒到极致,将手里早已抓的稀烂的信件狠狠砸了出去,可惜纸是轻的,只被扔出去两尺就飘飘忽忽在他眼皮子底下降落。

  李熙咬牙切齿:“谁给她的胆子,敢将手伸到宫外!谁给她的胆子,敢对大臣的家眷动手!谁给她的胆子,敢一再dú害林家子嗣!谁给她的胆子,让她为所yù为,为所yù为!”

  王公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给她的胆子?您说呢?

  至于为所yù为——您不是第一次知道吧?

  您自个儿将她纵成这个样子,还指望她只安安分分的给您镇着后宫?这可能吗?

  李熙坐在椅上,喘了一阵粗气,渐渐冷静下来,无力道:“派人去查……”

  王公公等了一阵,没有等到下文,诧异的抬眼,只见李熙脸色苍白的厉害:“朕要知道,这些事儿,他……到底知不知道……”

  说完这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闭上眼靠上椅背。

  王公公应了一声退下,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李熙一眼,摇头叹息。

  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能如何?

  第102章

  不知是因御书房的事儿,还是因六皇子的自请镇守,朝廷上下忽然一夜之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前些日子的吵闹只是幻觉,仿佛天牢里关着的蔡家人并不存在一样。

  林楠虽不在朝为官,御书房里发生的事他却是第一个知道的,不是他消息灵通,而是王子腾和付尚德两个刚刚在李熙面前撒下足以抄家灭族的弥天大谎,不敢不来和他对一对口供。

  二人连带着将在御书房里听到的关于皇后家书的事儿,也一并告知,是以时至今日,林楠才终于猜到了他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当下更是窝在时府足不出户,或听时元洲讲书,或做文,或练字,闲时抱着宝儿讲讲三字经便是消遣,只隔上七八日,便去正修的园子和住宅那边转上一圈。

  两处的进度都极快,郊外的园子原就修的七七八八,经过半个月的最后休整,便正式完工。

  林楠去逛了一次,虽是他自己画的图纸,且是亲眼看着园子修起来的,仍然觉得美轮美奂,目不暇接,被他邀来同游的更是惊为人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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