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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忙不回来,他就可以叙叙旧,这也是两有裨益的事。再说,谭藩台接到南昌府的信知道事体已妥,就赶紧上院禀见。这包容帅正在姨太太的房里吃烟,见藩台来,就吩咐“请”,姨太太又劝他吃了一口,然后,到签押房,藩台已经进来打了拱,让了坐,谭藩台就说道:“亨守、华令的事大帅大约早知道了,真真岂有此理,司里查了,这种情形本来就想请大帅奏参的,不过因为这两个平日的官声甚好,而且这亨守于洋务上很明白,这通省的官讲到jiāo涉上头还要数他,洋人也同他很好,遇到有点事体得这个人料理料理,好省多少事,实在人才难得,还要求大帅恕其小节。不知大帅可肯赏司里点面子,恕点恩。”

  包容帅道:“这两个人可闹的不太象样了,我平日待人宽厚,他们竟肆无忌惮到如此,我本来想同文案上商量做折子,汪守也说听说他两人官声还好,现在你也出来替他们说话我就不为己甚,但是也得行个公事儆戒儆戒他们,免得人家议论。”谭藩台连忙答应说:“是,司里下去就赶紧上详,每人记他叁大过以示惩儆。”藩台见抚台没有甚么话,也就出来。这一府一县已经传到,在大堂口站着班,藩台说你们的事总算妥了,两人忙请安叩谢,那巡捕已拿着手本来请,不知两人进去抚台吩咐些甚么话,且等他二位出来问问看罢。

  第十回

  却说这南昌府亨太尊、新建县华大令拿着手本进去,却是在花厅见的,请了安,在圆桌两边坐下,包容帅坐在堂,张口说道:“你们两位也太荒唐,万寿朝贺的大典怎么都不顾呢?我兄弟向来宽厚,差不多的地方,不肯同人家顶真,原因为大家同是在外头做官,那里定见要做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拿那官话来束缚人呢?然而也总要有些分寸,大德不逾牀才好,像今儿这种事体,可实在有点难乎为情,叫人家传说出来算甚么呢。”这两位连连答应着:“是,实在是卑府们该死。”包容帅又道:“刚才藩台说起两位兄弟官声还好,所以这镒我也不再深究,但是,以后总要敛迹点才行,如再发生此事那我兄弟也就没法了。”两人又赶紧起来请了安说:“这全是大帅格外的恩典,卑府们以后总当痛改前非。”包容帅也就端茶送客。这么一件大事就此敷衍过去。谭藩台净落了一万四千金,总要算是十分公道。

  包容帅这天起了早,受了凉,劳了神,又被姨太太怄了几句,到了晚上把个肝气病发作了,浑身串痛,一夜无眠。第二天竟饮食不进,弄了茄男香末放在烟里烧了吃,都不中用,司道各官齐来禀安,皆未能见。那位绪太尊字之桢,却找了胡中军同汪文案说他的夫人善于按摩,像抚台这种病一推就好的,请回声信要不要看,叫他们进去伺候伺候,汪文案替他回了包容帅,包容帅同意,且请他进来看看也好。汪文案传话出来,绪太尊就赶紧叫绪太太进去,先见了姨太太,然后到抚台房里,包容帅看这位绪太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也很秀美,一双尖尖的小脚,开出口来是个扬州人的声音,包容帅就请他来按摩。他拿手先隔着衣服推了一会说:“这恐不行,要请大人宽了衣。”包容帅就依他脱了衣服,搭着被窝,那绪太太把那尖尖玉手伸到被窝里,贴着ròu替抚台按了一阵,包容帅觉得果然爽快异常,不觉沉沉睡去。第二天又请了他来,他说如用脚踹更好,须要到牀上,拿脚轻轻的踹着,包容帅说:“那也不妨。”这天阳春天气颇觉温和,绪太太就宽去外衣,穿着一件玄色包紧身湖绉小袄,一条出炉银的湖绉夹裤,坐到牀上,慢慢解了鞋带,褪了莲钩,又尖、又孝又软的金莲,在那抚台身上轻轻的踹着踹去,包容帅真有个贪近娇姿,惟恐讫事的意思,觉得有点吃力,就围在里牀坐着歇息。包容帅此刻病已全除,假借搔痒,拿手去捻他莲瓣,这绪太太并不着恼,微微一笑,又暗暗的把那两双金莲伸入被底,任这位抚台摩弄。这包容帅自觉得陇望蜀,那绪太太也就移岸就船,并不是这位绪太太轻贱,实在因为这绪太守到省数年,未得一件好事,竟有费力不讨好之苦,又无门路可钻,是以不惜呈身邀宠,昔人有两句诗道:君如有意应怜妾,奴岂无颜只为郎。这真道着绪太太的苦衷了。自此,隔两叁日,请他来按摩一次。在抚台呢,不过为治病卫生起见。所谓“定”,就是神针法灵,难道是燕侣莺俦?而外间传说的却不堪入耳,这位绪太守倒觉得人心苟无暇,人言何恤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但需要备一份谢医的厚礼,包容帅却也答应了,同藩台也说妥了,不是发生意外,过两日就可到手。这天,绪太太进抚台衙门不多一刻,就匆匆的出去,绪太守问起缘故,说是抚台接到京里电报,被人奏参开了缺,藩台也在里头。绪太守这一惊非小,到外边打听打听也没有甚么信息。第二天,却见着电传阁抄,原来江西的官场糟到这样,早有一位言官上了一个折子,发jiāo邻省督抚查办。这邻省督抚查得所参皆实,复奏上去也还替这抚台留了地步,说他心地慈祥,cāo守亦好,惟情面太重,以致属僚玩世,百度废弛,旨意下来抚台是开缺,藩台、南昌府、新建县同那位办督销的江苏道台,都是革职,还有几个府厅州县也有革职的,也有降调的,也有开缺另补的,可怜那绪太守也在那降调之例。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有苦无处说。那位汪大人倒居然幸免。但是,抚台要走再去另图机遇,就把那位月仙如君托与胡中军。这胡中军欣然应允,以为从此可畅叙幽情。哪知这位汪文案竟一去不返,也不来接这位如君。

  胡中军始而以为这事很占便宜,继而细细一想,这位如君的身价是他出的,住的是他的房子,吃用也是他供给的,只算他讨了一位如君,让这位汪文案玩了一年多了,只收他十两花粉香,却是大大吃亏了。这天,江西省又得到电抄谕旨叁道,一道是:江西布政使尚守廉补授江西按察使,着范承吉补授,钦此。一道是:江西南昌府知县遗缺着郅锻补授,钦此。又一道是:江西巡抚,着瑞恒补授,未到任以前,着尚廉护理,钦此。尚守廉是本省臬台州的,瑞恒呢,是江宁藩台升的,范星圃是做个江西首县的。江西官场皆晓得他们的底细,郅锻就是贾端甫的好友郅幼稽。看书的诸位却见过这个名字,江西官场中人,恐怕还不能尽知,好在是个遗缺府,没人在意,大家都说这位范大人升的真快,前几天还是我们同寅,如今竟升了来做臬台了,你道范星圃的官运为何这么好呢?原来他到了衡州府的任,做了不到叁年拿到一个会党的头目,又拿到一个钦犯里逃回来的京官,解到省里讯速秉报惩办,这折子里自然要叙出他的功劳,抚台又另外加了一个夹片,保他精明干练,运到之才。不久就放了长宝道,到任几个月却好本省的臬台升了,别省的藩台、抚台就委他署遗臬台的事。他是因为拿护会匪头目升的官。这时候,正是会匪嚣张,到处散飘结党,煽动人心,朝廷通饬各省查拿,旨意甚为严切,他既受这一番知遇内心怎能不感激图报?况且署了臬司,降伏惩jiān又是他的专责,所以,他在各地县出了重赏,觅了许多眼线,四路侦察。这天有人报信说,善化县的胞弟,就是个会中头目。

  他就不动声色,一清早亲自去拜这善化县,县里哪里敢当,他说有要话面谈定见,县里也只得请了这范臬台到了厅上坐下来就问道:“客下有位令弟听说笔下极好,所以特为过来奉拜,意思要想奉屈过去办办笔墨。现在想在衙门可否先请见一见?”这位知县听见臬台要请他的兄弟,心中甚是高兴,就连忙回说:“职弟现在署中。”就叫他出来叩见,但是笔下不见得佳,恐怕不能胜任。一面就叫家人去请二老爷来,那二老爷方才听见哥哥叫,就赶紧穿了件夹衫出来。这家人没有说是谁叫,哪晓得是臬台要会,所以未穿衣帽,即至走到厅门口,看见有客正要退回,已被范臬台看见,忙问:“那位是不是二老爷?既已出来,不必客气,就是便衣进来见见罢。”这县官连连叫人喊住,那二老爷也只得便衣进来见了面,作了个揖,在旁边坐下。范臬台问了问他的名号,见与他访单子上相符,登时变了颜色,说道:“你做的事,你自己总明白的,且到我那里再说罢。”一面叫亲兵把他锁着带了回去,这亲兵是带了锁链跟出来的,就上来把这二老爷锁了,这县官又吓又急也不知如何好,又不敢拦,又不敢求,眼望着这位臬台把一个至爱的同胞手足带去,可怜他这位二老爷的夫人生产方叁四天,这天还在梦中,被老妈子们说话惊醒,问是甚么事,这老妈子又不懂轻重,说二老爷被臬台来亲自锁了去了。这二老爷的夫人一听,登时就吓的血晕过去,好容易才救了转来。

  这范臬台把这善化县的二老爷,带到衙门坐了二堂亲自审问,这二老爷推说不知甚么叫做入会。范臬台就叫把链子烧红了拿来,那手下人赶紧照办,烧的红红的一盘链子,朝堂口一放,范臬台喝了一声“上刑!”这些人就把这二老爷的套裤扯去,裤子卷起,露出那两个光膝骨,架着跪在这烧红的链子上。可怜这位二老爷,何时吃过这种苦呢?只好招认说是被人家哄骗,说入了会将来富贵可以立至,否则两湖地方不久就无一片干净土地,那时身家xìng命总保不住,所以才入会的。又问他在会里算个甚么名色,这二老爷也认了小小的名目,又问他同党的姓名,他也只好供了几个。哪晓得几个里头,有一个就是这范臬台衙门里刑名师爷的儿子。范臬台得了这些口供,就吩咐松刑钉镣收监。这二老爷已是不能行动,抬着出去的。范臬台退了堂也不进上房,就到刑名师爷那里去,刑名师爷正同他儿子吃饭,看见东家进来,就放了饭碗相迎。范臬台并不去理他,就吩咐随来的人,把他这儿子拿下。这位刑名师爷真个不懂,连忙说:“廉访这是怎么说?”范臬台道:“他是进了富有会的,你管教不严,恐怕也脱不了罪,就连我也怕要耽个失察处分呢。”说着就跟着拿的人朝外走,这刑名师爷晓得这东家是个心辣手快的人,连忙追了出来扯住衣裳跪下哀求道:“可怜我望六的人,只有这一个儿子,也还没有误过廉访的事,务求垂念我这残年舔犊的下情,千万留着他一条xìng命,送了我的终,那就感激不尽衔环洁升,必当补报恩德。”

  这位刑名师爷,也是范星圃的浙江同乡,自从范星圃做江西庐陵县时候,就请的是他。后来调新建补东乡升衡州府长宝道,都是这位师爷,在幕中也要算东家的宝主。此刻跪在地下哀哀哭求,以为总可动一动东家的恻隐之心。谁知这位东家只知尽心为国,不顾朋友jiāo情,当时望这刑名师爷说道:“古人大义灭亲,就是我自己的子弟,犯了这种事,我也不能容情的,等我问了再看罢。”说着,把衣裳一扯就出去了。吩咐升堂,这些站堂的晓得这位大人勤劳王事,刚起来就坐堂,所以都不敢远离,登时站齐,把这刑名师爷少爷带上堂上审问。始而也不肯招,又在监里提了那善化县二老爷来对质,这位少爷也还不认,说只同他在会馆里见过一两面,并未同他入甚么会。范臬台道:“你这东西不吃苦,哪里肯认。”吩咐上架子,那些人就抬过一个天平架子,把这少爷上身衣服脱去,把他脊背靠着那架子的竖木上,把他两手搭在架子的横木上,将皮带圈子套上手腕收紧了,辫子也吊了起来,又把套裤扯掉,卷上裤脚,架上板上盘了两盘铁链,把他两膝放在上头腰弯上,架了一根木棍,范臬台又喝声:“踩!”就有两个人走上去使劲的踩踏起来,踩的这位少爷如杀猪的一般狂喊,那刑名师爷在二堂背后门口看着,心中如万把尖刀搅戮,只要奔出来抢护,幸万有些家人挡住,这位师爷也只有嚎淘痛哭。这位范臬台真是铁石心肠,毫不为动,仍叫加劲的踩。这位少爷晓得碰见这位阎罗,这命是保不住了,省得受这些零苦,说:“你们松一松让我说罢。”范臬台道:“他既就肯招,且停一停再踩。”这踩的两个人下来,这位少爷息了息气,就把怎样被人家邀结,怎样听信,怎样入会的情节一一供明,又供道:“入会以前,只替会里做了一道广告,写过两封信,却并没有得到好处,没有受着会里的甚么官职,这都是实话。”这范臬台就吩咐松了刑,上了镣铐同那善化县二老爷,分别收监。退了堂,却不去找刑名师爷商量,自己动手把两人的口供叙好,叫一个写字的家人,在签押房里间密密的写了供折,登时上讫把招供折呈与抚台。

  抚台见是会匪,又是臬台自己亲审的,不敢怠慢。就拿笔在那供折上面批了“即正法”叁个字,盖了图章。这范臬台袖了供折回来,立刻正法,请了城守营同长沙县来叫他二人监斩,自己坐了大堂,把这善化县的二老爷、本衙门刑名师爷的少爷一齐提了上来,吩咐去了刑具,上绑登时绑好,一声掌号就抬了出去。可怜那位刑名师爷,自己从东家退堂,就要求到监里要同儿子见面,那管监的狱官同家人晓得,这位大人风廉,又是会匪要犯哪里肯让他进去,这刑名师爷坐在监门口哭,那善化县打发来的人,也只在监外看,后来看见范臬台坐了大堂,把这两人提了上去,晓得不好,这刑名师爷连爬带跌的抢了过去,那边已经绑好朝外抬了,父子两个只彼此看了一眼,等到这刑名师爷赶到法场,已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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