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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地?若是逼反湘军,你我又算是功臣呢还是罪人?再说其三,就是这个无头禀帖。事涉江苏巡抚丁日昌。丁日昌的底细,你我都清楚,若真是他儿子做的,免不了要将他的儿子丁蕙蘅法办,丁日昌也可能降职或者撤差。那么你我将来如何面对李鸿章,丁日昌未来重新启用再入朝堂的时候,你我又怎么处?这官官相护的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我所说的这三个结果,仅仅是目前所能够预料到的。它背后的原委到底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的隐情,查出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你知道么?若这样一步步查下去,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步失足,便会跌落在万丈深渊中,不仅粉身碎骨,甚至也可能会像马新贻这样,背上许多洗不掉、辩不清的秽名恶声。你我不可不谨慎啊。”

  魁玉听得呆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好厉害。”不知是说这个案子好厉害呢,还是说张之万好厉害。叹了口气又说:“张大人说的句句都有道理,今后的事我一切都听您的。但现在朝廷那里催责的紧,你说咱们该如何办呢?”张之万胸有成竹道:“我这个案子就是要拖,日子久了,朝廷必会另派人来,你我便可脱身。我在京中的耳目已经传来消息了:直隶总督曾国藩要改任两江总督,刑部尚书郑敦谨要做奉旨查办马案的钦差大臣。一个是湘军首领,一个是黑脸包公,这两个人来了,还愁没处卸责么?”

  魁玉听了面露喜色,转念又问道:“那您又要去哪里?”

  张之万微微笑道:“我自有去处。”

  十、郑敦谨抢功受挫

  郑敦谨抢功受挫张之万以事涉重大,不能轻易提审张文祥为由拒绝再审。但袁保庆等人并不吃这一套,四处活动。京中的言官也对张之万的这种做法十分不满,纷纷上疏进言。慈禧也意识到此案关系重大。

  张之万和魁玉几次含糊的上奏,不仅让慈禧和同治不满意,也不能让朝中大臣王公服气。一时间有关马新贻一案的议奏如雪片般纷纷落到御案上来。

  给事中王书瑞奏道:“总督遇害,封疆大吏人人自危,其中必有牵掣窒疑之处,朝廷应增派亲信大臣彻底根究,勿使此案稍有隐饰。”

  安徽巡抚英翰也上奏道:“请皇上严诘主使之人,以遏制其进一步的yīn谋。”给事中刘秉厚奏劾:“派审之员去江宁日久,到目前尚无端绪,凭任该犯游供,含混拟结。”

  这样的奏折,慈禧与同治十五日内,接了不下百封,也深感其案重大。到了九月,清廷再下谕令:

  “惟以兼圻重臣,督署要地,竟有不法凶徒潜入署中,白昼行刺,可以推断,决非该犯一人挟仇逞凶。现在该犯尚无确实口供,亟须彻底根究。著刑部尚书郑敦谨驰赴江宁,会同魁玉督饬司道各员,务将因何行刺缘由及有无主使之人一一审出,据实奏闻,不得稍有含混。”

  清廷对张之万和魁玉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也以越来越严厉的口气申斥道:“现已五旬之久,尚未据将审出实情具奏,此案关系重大,岂可日久稽延!”

  其时,曾国藩已经改派为两江总督,只是他上了一道“谢调任江督恩因病请开缺摺”,固辞两江总督。折子上说:本年三月以来,衰病日甚,目病已深,恳请另简贤能,畀以两江重任,俟天津教案之事奏结之后,再请开掉臣大学士之缺。慈禧哪里会放过他,一面给这个“中兴名臣”戴了顶高帽子,一面坚决不让他辞官。下懿旨道:

  “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甚重,曾国藩老成宿望。以前在江南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现在虽然目疾尚未痊愈,但两江若得该督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该督所请另简贤能之处,著毋庸再议。”

  上谕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有病也必须去。接着上谕免去丁日昌江苏巡抚之职,调补张之万任江苏巡抚,张兆栋升授漕运总督。

  曾国藩在十月初的时候离开京师,向江宁而去。因为身体不太好,多走水路,即便在陆路上,也不敢颠簸,所以走的慢了。曾国藩倒也不急于赶到江宁,因为他与张之万有同样的顾虑,但他却不能像张之万那样从容脱身。因此,他需要在路上好好谋划一下;也趁此机会静观江宁刺马案事态发展,再作定夺。

  刑部尚书郑敦谨则恰恰相反,他比曾国藩要晚几天出京,但他在入宫向两宫皇太后请训之后,当日便装束就道,快马驰骋,以每日两百里的速度,直向江宁而去。只走了十五六天,就到了江宁城。倒比曾国藩早到多时。

  郑敦谨,字小山,湖南长沙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刑部主事。此人十分有才,但官场蹭蹬,作了二三十年的四、五品官,直到同治年,才一路布政使、巡抚、河督的升上来。因他做中下级地方官的时间长,与百姓打jiāo道的机会也多,凭着他清廉正直,勤政爱民的xìng子,竟得了一个郑青天的名声。在山东、河南、湖南等地,说郑敦谨三字,或者还有不知道的人,但一提郑青天的名字,却是fù孺皆知的。

  同治六年,郑敦谨擢升至左都御史。这是个正三品的官,但权力很大,是都察院的首领,为天子耳目,纠劾百官,同时控制言论,表达舆情,并有权参与处理重大刑事案件。这一年,捻军渡河进入山西,巡抚赵长龄、按察使陈湜因军纪败坏,扣发军饷,疏于cāo练,被捻军连连挫败。捻军在山西攻城夺镇,所向披靡。慈禧大怒,诏郑敦谨前往查处。赵长龄和陈湜都被革职充军,郑敦谨代理山西巡抚之后,捻军转入河南,山西至此平静。后来他又会同驻陕北总兵张曜,在河套将另一股捻军击败,自此名声大震。其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名声,立时传于朝野。这一回郑敦谨得了旨意,也期望能像在山西一样,痛快淋漓的将案子拿下。于是带着司员急急南下。身边的谋士随员仍是跟随他去山西查案的现任刑部满郎中伊勒通阿、汉郎中颜士璋。

  郑敦谨一行星夜奔驰,走到冀南的时候,正值大雪封路,坐轿难以行走,郑敦谨命令徒步涉雪而行,不得耽误路程。因一路雨雪jiāo加,天气恶劣,途中多人冻伤,他自己的蓝布棉衫也被树枝多处挂破,到江宁时棉絮外露,不堪入目。张之万正在房中看书,听外面有城门守军快马来报:郑敦谨已到了通济门。张之万十分惊讶道:“好快。”急忙换官服带了人去接,走出不远,见郑敦谨一行人已经远远的走过来。只见这一群人大多衣衫褴褛,仪仗不整,个个面带疲惫之色,乱轰轰急匆匆的向前赶。当中一顶蓝呢大轿,挂破了几个大口子,在风中哗啦啦的来回摆动。

  大轿落下,郑敦谨从轿中走出来。张之万眼睛近视,见郑敦谨穿着蓝底白点的袍子,那些白点还一晃一晃的,搞不懂是怎么回事,风一大,竟有些白点子飘了起来,更是惊讶。近了才看清,是一团团的棉絮从破衣中露出。张之万与郑敦谨见过礼道:“郑大人为何如此狼狈,一路可顺利?”

  郑敦谨道:“贪赶路程,天气又不好,所以如此。不过,一路未有大事,只是辛苦了我带的这些人了。麻烦老兄叫郎中给他们找些治冻伤的yào。”

  张之万将郑敦谨迎到府中。稍事休息之后,魁玉、梅启照等人也闻讯赶来。郑敦谨道:“人既然来的齐,就在这里将案子商讨一下吧。”又让人将江宁的司、道、府、县长官都唤过来,一同商谈案情。

  张之万道:“小山,为何如此着急,你来的匆忙,应当好好养养精神才对。”郑敦谨道:“若是晚了,恐有人泄出口风,就不好问案了。”

  张之万料得这个郑青天是想抢在曾国藩前面争功,乐得将此案jiāo过去。当下大家聚在堂上,魁玉将前些时候审案的大致情况说明后,便不再言声。梅启照、张之万只是补充了两句,也没有多说。只有孙衣言侃侃而谈,说指使的人倘能逍遥法外,则天下将无畏惧之心,又何事不可为?所以这一案办得彻底不彻底,对世道人心,关系极大。袁保庆也慷慨陈词,坚决要求用刑求供。浙江候补知县马新祐一再陈情,请郑敦谨还他哥哥一个清白。马新贻的儿子马毓桢则跪地放声痛哭,请求伸冤。郑敦谨将他扶起来,道:“张文祥行刺督臣一案,断非该犯一人凭着一时激忿而行凶,本官一定要彻底研鞫,严究主使,尽法惩办。只是案情重大,不便随意使用重刑,倘若在未正典刑之前而刑毙于大堂之上,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一直谈到当晚时近二更天,郑敦谨对此案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随命第二天即提审张文祥。

  次日,张文祥和他的妻嫂罗王氏、女儿张宝珍,儿子张长幅以及几个邻居一同被带上堂再审。这一回,郑敦谨亲自审问,问的十分审细。但张文祥还是愿说时便说,不愿说时便昂着头一声不吭。翻来覆去还是将前供重说一遍,又道:“马新贻这只披着人皮的畜牲,伤天害理,黑了良心。不顾人lún,杀弟占fù,我杀这样的人还需有人主使么?”

  郑敦谨大怒,喝道:“看来不用重刑,难以撬开你这利嘴。来人!”

  两旁衙役呼喝一声,下边孙衣言等人心中畅快,都想道:早就该用刑了!哪知郑敦谨接着却说道:“将罗王氏拶起来。”两个衙役上前,将一副拶子套在张文祥妻嫂的手上,两边一用力,罗王氏一声惨叫,立时昏了过去。张之万叫人泼醒再拶,罗王氏惨叫连连,十指都渗出血来。张文祥闭目不看,但只见他额头青筋在一根根的跳。张之万又道:“再将这两个人套上刑具。”

  衙役答应一声,将跪在下面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架上来,在头上套上箍子;又将一个小姑娘拎上来,套上手拶。郑敦谨对张文祥道:“张文祥,你还不说么?难道要看着你的儿子和yòu nǚ遭此酷刑之后才畅快么?”

  张文祥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儿女,不知不觉已有两行眼泪流下来,他叹道:“为父不慈,让无辜子女遭此大难。妻嫂照顾他们多年,自己非但没有机会报恩,反让您因我而身受严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哪。”回头又对郑敦谨道:“狗官,你不是要知道是谁主使我么?我来告诉你,马新贻实为回人,其父是山东菏泽回民之首,与甘肃回王素有联系。马新贻与太平军、捻军作战,军火多得回民资助,故屡屡立功,升迁也快。马对回王感恩,一直寻机报答。”

  张文祥接着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讲了出来。他说道,自己原为捻军,眼看造反事业江河日下,遂“怀反正之志”,后来投到马新贻军下。马新贻有一亲兵叫做徐成三,原与张文祥同在皖北为捻军。后来降清,成为马之亲兵,一直作到巡抚标兵营材官。张文祥因为与徐成三早就认识,后来又同在马新贻军中,所以结为好友。一日,二人在一起畅饮叙旧,酒酣,徐成三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一点儿不假。你我兄弟,自从捻军那里投奔清廷以来,虽屡立战功,但仍被人小视,动辄以‘重治贼党’相威胁,十分的憋屈。看那马制军却是春风得意,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却还想要背叛中原,投降回部,尽占东南之地,真是不可想象。”

  张文祥问道:“此话当真?”

  徐成三道:“半个月前,西北回王颁给马氏一份密诏,说目今大兵已定新疆,不日便将‘剿灭’与之作对的左宗棠楚军,入关东下。所有江浙一带征讨事宜,俱都委托马氏办理,事成之后,封其为东南王。马氏旋即复函,称‘大兵果定中原,则东南数省悉臣一人之责’云云。”

  张文祥一听,拍案大呼:“此等逆臣,我一定要亲手杀之!”遂有刺马之事。张文祥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梅启照与魁玉相互对视一眼,皆摇摇头。其他人都表情错愕,不能置一言。郑敦谨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一旁录供的几个书办,不是吓得手发抖不能下笔,就是心有所忌停笔不敢直书,只一个劲地看郑青天是如何发落。

  案子竟然审到这个地步,实在大出郑敦谨意料,下面不知道那张文祥还要再胡说些什么,郑敦谨哪里还能再问下去,只能匆忙退堂。张文祥被压入牢中,心中得意,也暗暗赞叹哥老会的堂主程速台的主意高。原来程速台在见他的那天晚上,教他一个主意:若是被抓住后,在堂上受刑不过,便可将这条理由拿出来。那审官肯定会立时退堂不敢再问。今天一用,果然灵验。

  郑敦谨回到自己的行辕,立刻让人去查徐成三的下落,又忿忿道:“张文祥简直是痴人说梦,照他这样说来,他不仅谋刺国家重臣无罪,倒成了为国除害、报效朝廷的英雄啦。”

  刑部满郎中伊勒通阿道:“大人,下官倒觉得这话不像是张文祥这种人能说的出来的。此计必是有高人替他编好的,这更说明案中有案,背景复杂啊。”郑敦谨道:“我便是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也要揪出幕后之人,查明此案,给主子一个jiāo待。”

  伊勒通阿道:“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罢。”

  “此案难审啊。难就难在事涉多方,有人立时就要张文祥的命,有人要借此案整治对方,有人想把事情弄大搞臭马新贻的名声。这私通西北回王的事,就是一例。等等事务皆牵在张文祥一人身上,如同蛛网,您若不提早想好退身之策,一旦陷入其中,再想拔足就难了。”

  虽然初到江宁,伊勒通阿已经看出了一些门道来。不过,郑敦谨雄心勃勃,非要把这天下第一疑案弄得水落石出不可,也不枉他那个“铁面无私”的称号,弄个千古留芳的名声,哪里听得进去伊勒通阿的话。隔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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