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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气喘吁吁,他将驿马留在门口,这匹马一到就已累得前腿倒地。

  费尔顿和这个人同时去找公爵贴身心腹跟班帕特里克说话。费尔顿通报温特勋爵的大名,而这位陌生者不愿提起任何人,声称只向公爵一个人才能说出他是谁。两个人都坚持要自己先进去。

  帕特里克知道,温特勋爵同公爵有公事和私jiāo,就以温特勋爵的名义让费尔顿先进了。另一位被迫等待着,一眼便看出他对这种耽搁满脸不快。

  公爵贴身心腹领着费尔顿穿过一间大厅,苏比斯亲王①率领的拉罗舍尔城的代表们正在那里等候公爵的接见。那位贴身跟班又带他走进白金汉的一间办公室,其时,白金汉刚刚沐浴完毕走出房间。此人向来酷爱打扮,这一次更是刻意地讲究了一番。

  --------

  ①苏比斯亲王(一五八三——一六四二):路易八世时的新教首领,拉罗舍尔城被困时,他和白金汉勾结以陷城于英军之手。最后他死于英国。

  “费尔顿中尉在外面求见,”帕特里克禀报说,“是温特勋爵派来的。”

  “是温特勋爵派来的!”白金汉复说道,“请他进来。”

  费尔顿走进办公室。这时白金汉正将一件富丽堂皇的绣金睡袍扔向一张长背椅,重又披上一件全镶珠的蓝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

  “男爵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来?”白金汉问,“今天早上我一直在等着他。”

  “他差我前来启禀大人,”费尔顿回话说,“他非常遗憾没有获此殊荣,因堡内看守任务相阻,不能亲自前来。”

  “不错,不错,”白金汉说,“我知道情况,他手里有一个女囚。”

  “我来正是要向大人汇报女囚的事,”费尔顿又说。

  “那好呀,说吧。”

  “只是我要对您说的话只有您自己可以听,大人。”

  “帕特里克,你出去,”白金汉说,“但你要守在门铃附近;

  我呆会儿要叫你。”

  帕特里克走了出去。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白金汉说,“请讲。”

  “大人,”费尔顿说,“温特男爵有一天曾写信给您,是请您为一个名叫夏洛特·巴克森的年轻女子签发一项海上放行令。”

  “是的,先生,我已回信于他,要他将那道令书送给我或寄给我,然后我再签发。”

  “令书在这儿,大人。”

  “给我,”公爵说。

  于是他从费尔顿手里接过令书,迅速在纸头上扫了一眼。他发现正是向他报告过的那道公文,便放在办公桌上,手执鹅毛杆准备签发。

  “对不起,大人,”费尔顿打断公爵说,“可大人您知道吗,夏洛特·巴克森这个名字不是那位年轻女子的真实姓名。”

  “是呀,先生,我知道的,”公爵一边蘸着墨水一边回答说。

  “那么,大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吗?”费尔顿直截了当地问。

  “我知道。”

  公爵提笔移向令书。

  “既然您知道那个真实姓名,”费尔顿又说,“大人还照签不误吗?”

  “当然,”白金汉说,“就是签两次也行。”

  “我不能相信,”费尔顿的声音变得愈来愈短促愈来愈欠连贯,“我不能相信大人知道那就是温特勋爵的夫人……”

  “我了如指掌,尽管您竟然知道使我十分惊诧!”

  “大人要是签了这道令书不感到内疚吗?”

  白金汉傲视着年轻人。

  “啊,这个吗,先生,您清楚,”他对年轻人说,“您向我提的都是些奇怪的问题,我岂能随便回答。”

  “请您回答,大人,”费尔顿说,“情况比您想的也许要更为严重。”

  白金汉觉得这位年轻人既然是温特勋爵派来的,他就是代表他说话的,也就没有生气。

  “我没有任何内疚,”他说,“男爵和我一样清楚,温特夫人是个大罪犯,对她只是引渡处罚,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够宽大为怀了。”

  公爵触笔于公文之上。

  “您一定不要签署这道令书,大人!”费尔顿向公爵近前一步说。

  “我不能签署这道命令,”白金汉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您要三思呀,您要为温特夫人主持公道呀。”

  “送她去泰伯恩就是为她主持公道,”白金汉说,“米拉迪是个卑鄙的女人。”

  “大人,米拉迪是位天使,这您很清楚,我请求您给她自由。”

  “啊哈!”白金汉说,“您疯啦,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大人,请原谅!我说话心直口快;我要克制自己。但是,大人,请您考虑您要做的事,您就不担心会超过限度!”

  “您再说一遍!……请上帝饶恕我!”白金汉叫起来,“我以为您在威胁我!”

  “不是的,大人,我在请求,而且我还要对您说:一滴水足可使一满盆水四处横溢,而一个小错会使犯了许多罪而又暂逃法网的人招致惩罚的。”

  “费尔顿先生,”白金汉说,“您给我出去,立刻去禁闭室!”

  “请您听完我的话,大人。您曾经引诱过这个年轻女子,您曾经侮辱过她,jiān污过她;请您向她补救您的罪孽吧,网开一面让她自由吧,我再不向您要求别的什么了。”

  “您会不要求吗?”白金汉惊讶地看着费尔顿,将他刚才讲的每一个字都打上了强调的音符。

  “勋爵,”费尔顿愈说愈激动,“勋爵,请您当心,全英国的臣民对您的伤风败俗不堪忍受;勋爵,您在滥用您几乎是窃取来的皇家权力;勋爵,您已经是天怒人怨;上帝将来一定会惩罚您的,但我今天就要惩罚您。”

  “哼!真是胆大包天!”白金汉怒吼着向门口跨近一步。

  费尔顿拦住他的去路。

  “我卑贱地请求您,”他说,“请您签署命令释放温特勋爵夫人米拉迪吧;请您考虑,那是被您玷污过的女人呀。”

  “请退下,先生,”白金汉说,“否则我叫人来给您带上手铐。”

  “您是叫不来人的,”费尔顿说着冲到公爵和放在嵌银独脚小圆桌上的铃铛间,“请您小心,爵爷,您现在是在上帝的手掌之中。”

  “您是想说在魔鬼的手掌中吧,”白金汉抬高嗓门大声说,试图吸引外面的人,但没有直接呼叫人。

  “请签名,公爵,请签署恢复温特夫人米拉迪的自由,”费尔顿一边说一边将一张纸向公爵推过去。

  “您要强迫我吗!真荒唐!喂,帕特里克!”

  “签吧,爵爷!”

  “决不签!”

  “决不签!”

  “来人啊!”公爵大叫道,同时向剑冲过去。

  可是费尔顿不等他抽出剑,便将藏在他短上衣里的米拉迪曾用来自杀的那把刀打开了,只一跃就跳到公爵跟前。

  就在此时,帕特里克大喊着走进大厅:

  “爵爷,一封法国的来信!”

  “法国来的!”白金汉叫起来;一想到是谁来的这封信,他就一切全忘了。

  费尔顿趁此机会,举刀向公爵的腰部刺去,一直刺到刀柄。

  “啊!叛徒!”白金汉喊叫着,“您杀我……”

  “抓凶手呀!”帕特里克吼叫着。

  费尔顿扫视四周准备逃走,发现一扇门敞着,便跑进隔壁房间,这间房——我们已经说过——正是从拉罗舍尔来的代表们等待接见的厅堂;他奔跑着穿过去,冲向楼梯;但刚登上第一节,迎面遇上温特勋爵。温特看他脸色苍白,神色惊惶,手上脸部血迹斑斑,便立刻抓住他的脖领大吼道:

  “我知道了,我早就猜到了,我来得太晚了,我迟了一分钟啊!噢!我真该死呀!”

  费尔顿没作任何反抗;温特勋爵将他jiāo给卫兵,押到一个临海的小平台等候新的发落,然后冲进白金汉的办公室。

  费尔顿先前在前厅碰上的那个人听到公爵的惨叫声和帕特里克的呼救声,也跑进白金汉的办公室。

  他发现公爵躺在一张沙发上,一只痉挛的手紧紧地捂在伤口上。

  “拉波特,”公爵带着垂死的声音说,“拉波特,你可是她派来的?”

  “是的,大人,”奥地利·安娜公主的心腹回答说,“可是也许太迟了。”

  “别说话,拉波特!会有人听见您说话的;帕特里克,别让任何人进来!哦!我大概不会知道她给我带来的口信了!上帝啊,我就要死了!”

  公爵昏了过去。

  这期间,温特勋爵,代表们,出征的将领,白金汉司令部的军官,一齐涌进他的房间;无望的叫喊此起彼伏,大楼内,哀惋之声四起,悲怜之语不绝于耳,此消息不久便不径而走,终使全城沸沸扬扬。

  一声pào响宣布了刚才发生的一起意想不到奇事。

  温特勋爵揪着自己的头发。

  “晚了一分钟啊!”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晚了一分钟啊!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多么不幸啊!”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早上七点钟,有人前来告诉他,有一条绳梯在城堡的一个窗前飘动;他立马跑进米拉迪的房间,发现那房间是空着的,窗子是敞开的,护栏被锯了,于是他想起了达达尼昂的使者给他送来的口头劝告,便为公爵担心起来。他跑进马厩,无暇派人备鞍,便随身跃上顺手牵到的马匹,策马飞奔,一口气跑进司令部大院下马后,匆匆攀上楼梯,刚登上第一级,正像上面所云,便迎面碰上了费尔顿。

  这时,公爵还没有断气。他苏醒过后睁开了双眼,于是每一个人的心底又回升起希望之光。

  “诸位,”他说,“请让我单独和帕特里克和拉波特在一起。”

  “啊!温特勋爵,是您!您一大早就给我派来了一位古怪的疯子,请瞧瞧他把我弄成什么样子!”

  “唉!勋爵!”男爵大声说,“我将抱憾终生呀!”

  “您说错了,我亲爱的温特,”白金汉说着向他伸过手去,“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另一个人为他抱憾终生的;请让我们呆着吧,我请求您。”

  男爵哽咽着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受伤的公爵、拉波特和帕特里克。

  有人去找医生,但没能找到。

  “您一定会活下去的,您一定会活下去的,”奥地利·安娜公主的使者跪在公爵的沙发前连连说道。

  “她给我写了什么?”白金汉语声微弱地问道;他带着流血的伤口,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惦记着他心爱的人,“她给我写了什么?你把她的信念给我听听。”

  “哦!爵爷!”拉波特说。

  “请听我的命令,拉波特;你难道没有看见,我的时间不多了?”

  拉波特打开封漆,将信笺呈递于公爵面前,然而白金汉尽管竭力辨认字迹,但已力不从心。

  “你念吧,”他说,“你念吧,我已看不清什么了;念吧!因为我也许马上就什么也听不见了,那就不知道她给我写了什么我就死了。”

  拉波特便不再为难,他念道:

  公爵大人,

  自我认识您起,我由于您又是为了您而忍受了一切痛苦,正是出于此,倘若您曾考虑过我的安宁,我就恳求您停止对付法国的穷兵黩武,因为有人公开讲,宗教是这场战争的可见之因,而暗中却说您爱我才是这场战争的幕后之故。这场战争不仅对法英两国会带来巨大灾难,而且对您公爵大人亦可带来使我痛苦不迭的不幸。

  请照顾好您的生命,有人正在威胁您,在我将来不得不把您看作敌人前,您的生命对于我还是珍贵的。

  您亲爱的安娜

  白金汉调动起他生命的全部残存之力,凝神静听着来使的读信,当信读完时,他在这封信里似乎感到一种酸楚的沮丧。

  “您难道就没有别的口信要对我说吗,拉波特?”他问道。

  “有的,大人,王后嘱咐我告诉您要多留神,因为她已得到通知,说有人要暗杀您。”

  “就这些,就这些?”白金汉不耐烦地问。

  “她还让我告诉您,她一直在爱着您。”

  “啊!”白金汉说,“谢天谢地!我的死对于她就不是一个外国人的死了!……”

  拉波特涕泗滂沱。

  “帕特里克,”公爵说,“您把那装有金刚钻坠子的小盒子拿给我。”

  帕特里克拿来他要的东西,拉波特立刻认出那是原属于王后的。

  “现在你取出里面的白缎小香袋,那上面用珍珠绣的图案是她姓名的首字母。”

  帕特里克依旧奉命行事。

  “喏,拉波特,”白金汉说,“这只银盒子,还有这两封信,是她给我的唯一信物,您一定将其还给陛下;为了留着最后的纪念……(他在周围寻找什么珍贵的物品)您再带上……”

  他还在寻找;可是他那终因死亡将至而变得昏暗的目光,只碰上从费尔顿手里掉下来的那把刀,刀刃上殷红的鲜血还在冒着热气。

  “您就再带上这把刀吧,”公爵握着拉波特的手说。

  他还能将小香袋放进小银盒里,又放进那把刀,同时向拉波特示意他再不能说话了;然后,他发出最后一次痉挛,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从沙发滑落到地板上。

  帕特里克大叫一声。

  白金汉本想发出最后一次微笑,而死神阻止了他的想法,但只想而没有发出的微笑,宛若爱情的最后一吻,深深印刻于他的额头。

  就在这时,公爵的私人医生才茫然失措地赶到;他早已登上了海军舰船,逼得人们不得不到那儿去找他。

  他来到公爵身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停一会儿,然后又放下。

  “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他说,“公爵死了。”

  “死了,死了!”帕特里克叫起来。

  听到他的叫声,人群涌进屋内,到处是惊愕和骚动。

  温特勋爵一看到白金汉命赴黄泉,便立刻朝费尔顿所在地跑去;他一直在司令部大楼的平台上被士兵看守着。

  “混蛋!”他向年轻人骂道;自从白金汉死后,这位青年已经恢复不该再让他忘乎所以的那种镇定和冷净,“混蛋!你干了些什么?”

  “我为自己报了仇,”他回话说。

  “你!”男爵说,“你是说你充当了那个该死女人的工具;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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