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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看了眼一直立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夫妻二人的冒氏,勃然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来找你还找错了?你不在房中好好呆着,到处乱窜做什么?”

  许樱哥还是微笑:“三爷没错。妾也没错。这是妾的娘家,日后便不容易回来了,喝了点酒有些想法想四处走走看看也是有的。”

  冒氏轻移莲步,款款走了过来,微笑着瞟了二人一眼,将雪白的丝帕拭了拭唇角,微讽道:“小俩口。在长辈面前扮什么恩爱!我不过是不耐烦在外头呆着。受人白眼,便来这里躲躲清净,却也要遇着你二人。我待不好意思想悄悄离去,却又恐你二人吵将起来不妥当。都压压火儿呗,外头亲戚多,听见了可要笑话。”又看定了许樱哥,冷着脸道:“二侄女,不是我做婶娘的说你。做女子的便该多让着敬着夫君,何况三爷身份尊贵,你委实高攀了!再这样不分场合地闹腾,一是给长辈添忧,二是丢了许家的脸!你打小儿学的女则同前些日子学的规矩都哪里去了?”

  许樱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着牙微笑道:“三婶娘教训得是,侄女儿给三婶娘丢脸了!”

  冒氏却突然红了眼圈,大声尖叫质问道:“你给我丢什么脸了?我哪里有什么脸面可言?我不过也是高攀你许家的破落户而已,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我脸上踩。”说着就朝许樱哥扑过去,流着泪冷笑道:“你们看不起我也就罢了,我躲还不成么?做什么追着来和我说什么脸面?”

  许樱哥吃了一惊,眼疾手快地迅速躲开。冒氏看似是差点就扑在张仪正身上,偏又能及时刹住了脚,有些害怕地悄悄瞟了眼张仪正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的脸,拉起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你们尽都欺负我。”边说边还夸张地打了个酒嗝。

  许樱哥无语,当着张仪正的面又觉得十分难堪,沉沉叹了口气,道:“三婶娘,你莫哭了。在小辈面前这样闹腾大家面上都无光。既是醉了,便回去歇着。”眼看着冒氏的哭声小了,便试探着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喝点醒酒汤睡一觉便好了。”

  冒氏止住哭声,起身便走,冷笑道:“谁敢麻烦你?我不过是如草芥般的贱命一条,怎比得你好命,直上青云?”先还哭着,转瞬间便脚步飞快地走得不见了影踪,仿似身后有鬼追她一般的。

  许樱哥垂了眼不再言语,任由她自去了。

  张仪正一撩袍子,就在道旁的一块奇石上坐了下来,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道:“你家这三婶娘,怎地是这样泼皮无赖的xìng情?我听说,那冒家当年在前朝是数得上的人家,也是有名的簪缨世家,松语文学,他家的女儿怎地堕落如斯?我前几次见着了,也是有礼有节的多,啧啧,难道是喝醉了的缘故?还是娘子你得理不饶人,狠狠得罪了她?”

  许樱哥心头莫名窝了一股邪火,却又发作不出来。冒氏人前最爱装的,似这般不顾脸面风度的破落撒泼不要说是见着,便是她在许家这么多年也是闻所未闻。想这些年,冒氏便是再不满意,背着外人在姚氏面前闹腾时,也不过就是坐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絮絮叨叨地哭,何曾似这样的失态?她到底是真的心怀鬼胎生恐被揭穿。借机撒泼转移视线还是真的伤心落寞,借酒装疯撒气?

  张仪正见她只是垂眼沉思不语,眨了眨眼睛,咳嗽一声,探手去拉住她的手,探询道:“可是被气狠了?算了吧,她是长辈,喝多了酒,外头亲戚多,又是咱们的好日子。这事儿暂且放下罢。总不能和她一个钉子一个眼地闹腾。”

  他竟是这样体贴周到明事理的人?许樱哥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张仪正,说不出来的别扭,隐隐觉得是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抓不住,更加不可能。

  张仪正被她看得不自在,微微把眼睛侧开,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说你。这虽是自己家中,但今日客人太多,此处又太偏僻,你喝醉了酒,实在不该不带人便往这里来。要是不小心跌倒或是什么的,喊叫都没人听得见,可怎么好?你可知道。适才我过来时。竟然似是看到有个男子从这里匆匆走了出去!”

  真的还是瞎说的?许樱哥心头一颤,抬眼看着张仪正道:“三爷说得是。此地委实清净,今日客人也太多,有人看此处风景好乱走也不定。但毕竟是内宅,不能随便乱走,我这便使人去说一声,看看是谁走错了路。”

  “也好。虽说都是族人,但要知道。族亲也是良莠不齐的。”张仪正抬头仰望着许樱哥。许樱哥今日穿的是石榴红的十二幅罗裙,腰肢被巴掌宽的宝石蓝裙带束得不堪一握,同是石榴红的对襟短襦里配着宝石蓝的抹胸,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眼里,叫人心头某个地方蠢蠢yù动,不可遏制。张仪正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到日光从许樱哥的身后照下来,把她耳旁散碎的绒发和纤秀的脸部线条照得越发娇柔可人,微微翘起的下巴也在无声诱惑着他去捏一捏。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张仪正突然间觉得很悲哀,再不敢细看。他垂下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哑声道:“我累了。你前面带路,领我去歇歇。”

  许樱哥沉默地探手将他扶住,张仪正似一滩烂泥般挂在她肩头,转眼间便似是酒意狂涌,走不动了。许樱哥咬着牙,将他一步一步扶了出去,行不多远便听张仪正“呕”地一声,吓得赶紧停住,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要是不舒服,就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张仪正皱着眉低声道:“没事儿,快走,快走,再不躺下我便要晕了。”

  许樱哥无奈,只好扶着他慢慢往前挪动,幸亏走不多远便遇到了前来接她的紫霭,主仆二人一起合力将张仪正扶入安乐居的院门。才刚进门,张仪正便重重躺倒在窗前的软榻上,转瞬间便醉得人事不省。

  早有人送了醒酒汤并拧了帕子上来,许樱哥先灌了张仪正半碗醒酒汤,又替他解开衣带,这才发现他的里衣全都湿透了。紫霭脸红不敢正视,低声道:“带得有衣衫,要换么?”

  许樱哥摇摇头,替张仪正把上衣散开,将帕子胡乱给他擦了几下,再盖上床薄被,低声吩咐紫霭:“你去看看三夫人是否回房了,是否一切安好。悄悄儿的,不要闹出来。”

  紫霭忙应下去了。许樱哥起身走到廊下的竹躺椅上躺下,一动也不想动。四处一片宁静,有风吹来,把院子里那棵已现败像的樱桃花吹得如同漫天雪飞,许樱哥睁大眼睛,眼看着满树的鲜花渐渐飘离了枝头。

  室内,张仪正睁开了眼,沉默地看着半卷的湘妃帘下吊着的银香球被风吹得团团乱转,暗香扑鼻,幽然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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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bào发

  夕阳一寸一寸地从天边滑了下去,晚归的鸟雀叽叽喳喳在树梢闹个不休,风早就停了,整个庭院如同一幅静止的水晶画。绿翡从外头进来,看到许樱哥闭着眼安静地半卧在躺椅上,身上什么都没盖,其他人等统统不见身影,由不得有些生气,上前蹲到许樱哥身边握住她的手,还好,手心温热,并没有受冻的迹象。于是松了口气,轻声喊道:“nǎinǎi,时辰不早,该走了。”

  “我只是想着眯一会儿,谁想竟然睡着了。”许樱哥长而翘的睫毛轻轻搧动了两下,疲惫地沙哑着嗓音道:“可是嬷嬷们催促了?”

  绿翡委婉道:“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规矩,早知道还不如都灌醉了呢。”又不满道:“其他人哪里去了?”

  许樱哥懒懒地靠在躺椅上低声道:“三爷嫌吵都赶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躲在哪里伤心气愤呢。你稍后拿了赏钱过去散一散,就说三爷醉了酒脾气难免有些躁。”

  “快起来活动活动,省得受凉了。”绿翡拉她坐起,低声抱怨:“其他人倒也罢了,左右不是咱们用熟了的,紫霭那丫头怎么也这么不省事。无论如何,她都该守在一旁才是正理。她也是老人儿了,怎地还犯这种错误?至少该罚她月钱才是。”

  “是我让她出去做事了。这是什么时辰了啊?”许樱哥看了看天色,觉着紫霭确实去得久了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恐冒氏那里又横生波折。

  “已是酉末了。”绿翡挽起袖子进屋准备寻水拧帕子,再寻了梳篦脂粉给许樱哥重新上妆。才进了屋,就见张仪正盘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背对着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许樱哥。

  绿翡微微一忖,福了一福,低声道:“三爷好些了么?是否要起身了?”张仪正回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自己系好衣带下了榻。自往外去了。

  他脾气古怪,自许樱哥嫁过去后,从不肯正眼看她们这些陪嫁的人一眼,这档口这样对待自己。绿翡也不觉得奇怪,更不觉得生气,自顾自的在屏风后找到了铜盆清水帕子,双手端着往外走。才到帘前,就见张仪正随意盘膝坐在许樱哥脚边的青石地砖上,目视前方低声道:“想来这会儿前头客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你还没和岳父、岳母说着话。要不,咱们晚些回去,你过去陪陪岳父母?外头那些婆子等我去说,没人敢说二话。”

  绿翡想了想,索xìng悄无声息地退回去,轻手轻脚地将铜盆安置了,寻了个杌子坐下来,静静等待。

  许樱哥瞥了张仪正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三爷的酒醒了?”

  “嗯。”张仪正坐在半明半暗里,脸部线条英秀宁静。

  许樱哥眨了眨眼,道:“我刚才想了很多事情。后来睡着后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俩成了一对怨偶,老死不相见。我恨不得杀了你,你似乎也恨不得杀了我。”

  张仪正一阵沉默,许久方道:“为什么这么想?家里人可都盼着我们俩好好过日子,除非……是仇人,才盼着咱俩反目成仇。”

  许樱哥摇摇头,低声道:“我是个女人。”

  张仪正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望着院子里那株樱桃树沉默不语。

  “女人总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男人感受不到的。我们感受得到。特别是危险和耻辱。之前,遇到三婶娘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我想了又想,真是不能忍受这种感觉。”许樱哥站起身来,趴在围栏上垂眸看着廊下,廊下几只蚂蚁来回奔忙。全不知愁。

  “你什么意思?”张仪正反应激烈地猛站起来一甩袖子,怒道:“说话要有根据,胡思乱想什么!我警告你啊,不要没事儿找事儿!”

  许樱哥回眸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不是用眼睛去看的,我是用心去看的。你也不要乱发脾气,能不能试着和我好好说一说?你要我别胡思乱想,那你就要给我不胡思乱想的理由!扪心自问,自成亲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仪正垂下眼睛,把脸别开。

  许樱哥下了台阶,走到那株樱桃树下,发现枝头竟然已经有了几颗米粒般大小的青果,不由轻叹了一声:“才出门不过几日功夫,竟然就已经结了果。”

  张仪正默立片刻,缓步走到她身边淡淡地道:“你要什么理由?你想问我什么?你只管问。”

  许樱哥看着枝头的青果,想问却问不出来。兹事体大,一旦说错了,便是对冒氏以及许徕、许择最大的伤害,她虽有怀疑,却不能任xìng胡为。她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从没幻想过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些事情我可以忍受,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忍受。哪怕就是一点点心思,一点点,我都不能忍受。”

  张仪正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突地冷笑道:“你以为什么?”

  许樱哥睁大眼睛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视线,沉声道:“三爷以为呢?”

  张仪正的瞳孔缩了缩,将头低下去,贴近她的脸颊恨声道:“别把小爷想得如此龌龊!小爷没有吃老女人的爱好!”

  他果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许樱哥的心一阵狂跳,勉强保持平静,似笑非笑地往后退了一步,道:“那我就放心了。您知道,再胆小懦弱的人一旦不要命了也是很可怕的。许家人大概是胆子小,但不是没有血xìng的。”

  张仪正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抿唇冷笑了两声,淡淡地道:“这话我信。再忠厚天真的人,被欺负狠了也是很可怕的。顺便告诉你件事儿,赵璀大概死了,他不是做了心虚事儿跑到一个又穷又远的地方去当什么小县令避祸了么?那地方山贼多啊,饭都吃不饱,死人也要刮一层油下来,哪里见得了他这种细皮嫩ròu的公子哥儿!”

  他绝不是说假话吓唬她,绝对是真的。许樱哥的眼皮猛地跳了跳,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落花,心里控制不住地浮上一层浓重的悲哀。无关爱情。就是觉得悲哀和寒凉。

  张仪正见她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凶样儿,而是沉默地垂了眼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间十分愤怒,拔高声音道:“你心疼了么?你要我这样那样。你对我又有几分真情意在?你别不是做戏惯了,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情意都不知道了吧?别和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心肝又是何等样的颜色!”

  许樱哥垂着眼默然立了片刻,转身便往外走。

  张仪正狰狞了脸一把扯住她:“你跑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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