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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唔,没事。我去了几次病房,你家傅先生睡得很好!”晓枚吃着小笼包,冲她眨眨眼。

  周知知轻舒一口气:“谢谢你,晓枚。”

  晓枚知道,自己能吃上她特意带的早餐,也是托507病房那位傅先生的福。自从507房的病人住进来后,这半个多月里,护士站的护士们都享受过她这样的待遇,给晚班的护士带早餐,给早中班的护士买中晚餐,水果零食更是没断过。

  其实大家都是同事,只要她说一声,都会帮忙照看着,没有必要这样笼络人心,但周知知坚持如此表达谢意。

  周知知走进病房时,傅云深正试图翻身下床。

  “要做什么?”她忙走过去,将保温瓶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他。

  他却推开她,取过一旁的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云深,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我帮你,好不好?”她上前,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搀住他的手臂,担忧地轻声询问。

  他单脚站立着,左边的裤管空dàngdàng的,刚刚起床,还没有戴上假肢。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若不是依仗着拐杖,只怕都不能站稳。

  “让开。”傅云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不放,仰头固执地看着他,“要去哪里?”

  傅云深想甩开她,无奈她抓得太紧,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力气倒是很大。他皱了皱眉,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将她推开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大概自己也会摔倒。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良久,傅云深转开目光,自嘲地笑了:“周知知,在你看来,我没用到就连上个厕所也需要人帮忙了吗?”

  几乎是立即,她放开了他的手臂。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拄着拐杖,单脚跳动,缓慢而吃力地走进了洗手间。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门边,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在担忧面前,这样的场景带来的羞耻感,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在他要开门出来时,她马上慌乱地走开。

  她拧开保温瓶的盖子,袅袅热气升起,一阵浓香飘散在屋子里。

  “既然醒了,饿不饿,喝点鸡汤好不好?”她笑着问他。“我熬了一整晚的,放了一些中yào在里面,我特意找中医房的医生抓的yào,都是对你身体大有好处的。”

  傅云深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蹲在茶几旁仰头望着自己的女子,她的脸隐没在光影的暗处,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她带笑的眼中一定有着浓烈的期盼,还有一点点忐忑。

  他叹口气,开口时语气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知知,你不是我的看护。”

  周知知说:“你忘啦,我可是这个医院的护士,照顾你,是我的职责!”

  他说:“你现在没有穿工作服。”

  她微愣,很快说:“你管我呀,我自愿加班!又不用你给加班费。”

  “你走吧。”他躺下,闭眼,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周知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她将保温瓶的盖子重新盖好,然后走到病床边,帮他拉了拉其实盖得很严实的被子,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醒来再喝汤吧。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我就在外面。”

  回应她的是沉默。

  她伸手关了台灯,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远。

  台灯忽然又被拧开,傅云深坐起身,侧头看了看茶几上的保温瓶,灯影下孤零零的样子,很像它主人离去的背影。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不困,昏睡十几天了,再睡下去,他真怕自己反应都变得迟钝。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翻看起来。这是他让秘书偷偷带过来的,藏在了抽屉里,不能被主治医生发现,否则又要被狠骂一顿。

  姜淑宁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傅云深正专注地埋首在文件上,不知看到了什么,眉毛微蹙。

  她走到窗边,“唰”地一声,厚厚的窗帘被拉开,秋日上午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她又将窗户全打开,微风灌入,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通透了几分。

  傅云深抬头去看,被忽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了眯眼,眉头蹙得更深了。

  姜淑宁很不满地说道:“这医院里的护士怎么回事?大白天的窗帘拉着,窗户也不开。”

  “是我要求的。”他放下文件,捏了捏眉心,眼睛看久了,有点累。“妈,你把窗帘拉上吧,刺眼。窗户也关上,很吵。”

  “医生说了,你需要晒晒太阳,还有,这住院部安静得很,哪里吵了?”姜淑宁走到床边,将台灯关了,又将他膝盖上的文件取走,看了眼,皱眉道:“看来陈秘书是不想干了!”

  傅云深望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以为我这么努力,你应当很开心满意才对,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么。”

  姜淑宁一怔,脸色有点不好看,但那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笑着说:“儿子,我让李嫂熬了你最喜欢的小麦粥,还蒸了小笼包,都是她亲手做的,快趁热吃。”她转身,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食盒时,才看见那上面的保温瓶。

  “咦,这是知知带来的?”她拧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赞道:“好香啊,这丫头的厨艺倒真是没话说,关键是,这份心意更难得,想必昨晚又熬夜了吧。”她倒出一盅汤,端到傅云深的面前,“别吃粥了,喝鸡汤吧。”

  傅云深不接,说:“把粥给我。”

  “鸡汤更有营养。”

  “我想喝粥。”

  姜淑宁将碗送到他嘴边:“她还放了中yào材,对你身体好。”

  他下意识伸手一挡,提高声音道:“我说我想喝粥!”

  被他一推,姜淑宁的手一歪,汤汁洒出来一些,白色的被单瞬间染了色,她手上也沾到了,鸡汤还有些烫,她“唰”地站起来,怒道:“傅云深,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傅云深低头看着弄脏的被单,黄色的汤汁慢慢扩散,他抿着唇,神色冷淡。

  姜淑宁深深呼吸,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按了呼叫铃。

  周知知几乎是小跑着走进了病房,这次她已经换上了护士服。

  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的姜淑宁,又看了眼打开的保温瓶与弄脏的被单,心里了然,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她很快就换好了干净的被单,抱着脏被单出去时,她蹲在姜淑宁身边,握着她的手温言笑说:“伯母,云深正病着呢,你让着他一点,别跟他生气啦!”

  姜淑宁铁青的脸色缓了缓,拍了拍她的手,“知知啊,伯母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多,医院这边,你多照顾着点。”

  “嗯,我会。放心吧。”她点点头,出去了。

  姜淑宁起身,将小麦粥、小笼包都端到床头边,又倒出了一小碟醋,她记得的,傅云深吃小笼包时喜欢蘸醋。

  傅云深的脸色也缓了缓,埋头沉默地喝着粥。

  姜淑宁温声说:“知知多好一女孩,乖巧、懂事、温柔,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关键是她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周家老爷子也松了口,我看……”

  “啪”的一声,傅云深将碗重重放下,才缓和的神色又转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他的神态语气再次点燃了姜淑宁平息的怒气,“你又这样!你总是这样!知知哪里不好了?”

  傅云深嘲讽道:“如果周知知只是这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小护士,她的乖巧、懂事、温柔,还入得了你的眼吗?”

  姜淑宁被刺痛,脸色更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出院后,我会约周家的人见一面,商量你们的婚事,这事你爷爷也是同意的。”

  傅云深嗤笑一声:“你就死心吧!”

  姜淑宁怒道:“傅云深!你已经三十二岁了!人家这么大岁数,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不提周知知,这些年,别的女人你也一个没看上眼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等谁呢?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他脸色微微一变。

  她指着他,“你身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想到当年的那件事,她胸膛起伏着,握紧手指,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前几年,你年年往海德堡跑,好,我对自己说,你姨妈身体不好,你那是去探望她呢!可三年前,你跑到非洲那鬼地方去,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这两年,你动不动就飞美国。我的好儿子,我可不记得,我们凌天集团有什么业务在那边!你以为隐瞒得很好,我只是不说而已,不代表我不知道。”

  傅云深一直平静的眼眸中忽然涌起了怒意,手指在被子里缓缓握成拳,咬牙道:“你调查我?”随即笑了,很冷,“呵呵,这么多年了啊,你这些暗地里的肮脏手段,倒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姜淑宁一腔的怒意,在看到他那样冷漠甚至带了点厌恶的神色时,忽然就转变成深深的悲哀。

  她想说,我是因为担心你。他身体不便,每次出差,哪怕就在邻近的城市,她都想要陪他一起。怕他应酬太累,怕他忘记添衣,怕他忘记吃饭。

  可在他眼里,那是限制,那是监视,那是干涉。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每次想要好好地说话,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自那年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死结,她怎么努力,也解不开。

  她觉得无力又悲哀,转身,甩门离去。

  傅云深静静坐着,良久。

  他侧头,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那盆薄荷,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他从床下取过小小的洒水壶,里面还剩了大半壶水。水流轻轻地洒在薄荷叶子上,晶莹如露珠,又缓缓流到土壤里。

  他浇水的动作,细致又温柔,仿佛在照顾一个小婴孩。他看着昨天还微微泛黄的叶子,因为给予了充足的水分,终于恢复了翠绿。

  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脸上冰雪消融。

  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后,他让秘书从家里把这盆薄荷带了来。陈秘书见叶子都黄了,就说,傅先生,你喜欢薄荷呀,这盆似乎要死了,我去花店帮你买盆更好的来吧。

  他皱眉看了陈秘书一眼,说,不用,它不会死的。

  而且,在他心里,不会有比这盆更好的了。

  这盆小小的薄荷,他养了好多年了,从海德堡辗转带到中国,一直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有时候他出差,时间久了,回来时叶子总是微微泛黄,但只要浇一点水,它立马又生机盎然起来。

  这种植物,没那么娇弱,是最好养的。

  就像,那个人……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真实得……好像是真的。

  朱旧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睁开眼时,天色已是黄昏,夕阳从木头窗棂里扑进来,光线被切割成一条条光影,洒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晚风轻轻吹动窗边白色的纱幔,又轻柔又温暖。

  她微微一笑,心里变得无比安宁。

  熟悉的场景告诉她,这是在家里,自己的卧室。

  自从十七岁离开家,之后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这个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她少女时代,始终未变。

  她知道,nǎinǎi每天都会打扫这间屋子。

  她起床,推开门走到阳台上,伸了伸懒腰,惬意地闭眼深呼吸,淡淡的草yào味钻入鼻腔。

  真好闻,家的味道。

  低头,便看见夕阳下,nǎinǎi正站在院子角落里的木架子前,收着晾晒的中草yào。

  她下楼去,轻轻走到nǎinǎi背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变着声音低声说:“猜猜我是谁呀?”

  “你这丫头!”nǎinǎi笑道,反手轻掐了下她的腰,“这么大了呢,怎么还喜欢玩小时候的游戏呀!”

  “哎呀,痒!”朱旧侧身躲着,双手搂住nǎinǎi的腰身,脸贴着老人宽厚的背,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中草yào味儿,咕哝道:“我是nǎinǎi一辈子的小孩儿呀!”

  撒娇的语气,嘟嘴的神情,真像个小孩儿。也只有在nǎinǎi面前,她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好好好,我一辈子的小孩儿。”nǎinǎi乐呵呵地转身,将她拉起来瞧了瞧,“嗯,总算气色好一点了。”

  早上她回家的时候,脸色很差,眼周一片青黑,憔悴的模样把nǎinǎi吓了一大跳,不停追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有点内疚,早知道就不该那样从医院直接回家,应该找个酒店补好眠,再清爽地站在nǎinǎi面前的。

  “以后可不要再坐夜航班机了,多亏身体啊!”nǎinǎi念叨着,捏捏她的脸,“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工作忙,没有好好吃饭?”

  朱旧嘟囔道:“我吃得可多了,吃不胖嘛!真的,不信晚上你瞧着,我能吃两大碗呢!”

  “晚上nǎinǎi给你做好吃的!”nǎinǎi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哎呀,厨房里还炖着汤呢,我去看看好了没有。你帮我把这些yào草都收到yào柜里去。”

  朱旧将架子上的yào草一一收拾好,然后走去厨房。炉子上炖着汤,飘散的浓香里混淆着淡淡的中yào草味,朱旧知道,nǎinǎi做了她最拿手的yào膳。每次回家,nǎinǎi都会想尽办法给她补身体,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煮给她吃。

  她蹲下来,要帮nǎinǎi一起择菜叶,nǎinǎi却赶她去巷口超市买生抽。

  天色渐晚,这片区城是莲城最老的一个居民区了,楼房陈旧,多是两三层的民居,巷子里的公共设施也旧了,路灯昏暗,还有的坏掉了也没人来修。巷子两旁林立着很多小店,五金杂货店、水果店、蔬菜摊子、小卖部、炒货店等等,人声杂乱,但朱旧却觉得亲切又温暖。

  这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这座城市日新月异,但这条梧桐巷,似乎都没有怎么变过,依旧如初。

  梧桐巷,梧桐……踢踏走着,她有点发怔,耳畔忽然就回响起了久远的一段对话。

  “这个巷子叫什么?”

  “梧桐巷啊,梧桐树的那个梧桐。”

  那人淡淡的嘲笑,“这破巷子一棵梧桐树都没有。”

  她很不服气地说:“切,谁规定有梧桐树才能叫梧桐巷啊!”

  “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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