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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不须开”,“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秋水才添四五尺,野航恰受两叁人”,“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此七言之拙者也。他难殚举,可以类推。杜陵云,“用拙存吾道”,夫拙之所在,道之所存也,诗文独外是乎?

  绍兴辛巳,亮既授首,葛王篡位,使来修好,洪景卢往报之。入境,与其接伴约用敌国礼,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未几,乃尽却回,使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局驿门,绝供馈,使人不得食者一日。又令馆伴者来言,顷尝从忠宣公学,阳吐情实,令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不得已,易表章授之,供馈乃如礼。景卢素有风疾,头常微掉,时人为之语曰:“一日之饥禁不得,苏武当时十九秋。传与天朝洪奉使,好掉头时不掉头。”

  数穷于九,九者,究也。至十,则又为一矣。此蔡西山之说。

  伊川每见学者能静坐,便叹其善学。余谓静坐亦未可尽信,固有外若静而中未免胶扰者,正所谓坐驰也。尝闻南岳昔有住山僧,每夜必秉烛造旃林,众生打坐者数百人,或拈竹篦痛棰之,或袖中出饼果置其前,盖有以窥其中之静不静,而为是惩劝也。彼异端也,尚能洞察其徒心术之隐微,而提撕警策之,吾儒职教者有愧矣。

  近时胡仲方《落梅》诗云:“自孤花底叁更月,却怨楼头一笛风。”亦有思致。自古才德之士,方其少也,不使得以展布,及其飘零衰老,乃拳拳叹息之,亦已晚矣。烛之武曰:“臣之少也,尚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亦寓此意。唐人诗曰:“朝廷yù论封禅事,须及相如未病时。”杜陵《病冉》诗意亦如此。陈后山挽司马公曰:“政虽随日化,身已要人扶”,益可悲矣。

  孝宗受禅赦文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日,皆得之间安视膳之余。”天下诵之,洪景严笔也。

  洪容斋曰:文贵于达而已,繁与简各有当也。《礼记·檀弓》:“石骀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以龟为有知也。”盖连用四“沐浴佩玉”字,使今之为文者,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石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而若此者乎?’”似亦足以当其事,省其词,然古意衰矣。又云:《史记·卫青传》:“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叁从大将军,以千叁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叁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叁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至班固作《汉书》乃省其词曰:“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叁从大将军,封朔为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叁字,然终不若《史记》朴赡可喜。余谓诗亦有如此者,古《采莲曲》云:“鱼戏荷叶东,鱼戏荷叶西。”杜子美《杜鹃行》:“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南无杜鹃,云安有杜鹃。”若以省文之法论之,似可裁减,然只如此说,亦为朴赡有古意。

  谥者,死后易名者也。而《左传》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赐析朱Θ谥曰“成子”,盖生前预赐之也,曾不以为不祥。今人不达,畏死畏祸,百种忌讳。古人皆不然,只看《檀弓》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许之合葬,又许之哭。伯高死于卫,孔子以为由,“赐也,见我”,遂哭诸赐氏,命子贡为之主,来者拜之。子夏丧明,曾子曰,“朋友丧明则哭”。遂往哭,子夏亦哭。曾子与客立于门侧,其徒趋而出曰:“吾父死,将出哭于巷。”曾子曰:“反哭于尔次。”因北面而吊焉。季武子寝疾,蚯qiāng滩凰灯胨ザ入见曰:“士唯公门说齐衰。”武子曰:“善哉!”盖未始如今人之多忌讳也。

  《玉牒》修书,始于大中祥符,至于政、宣而极备。考定世次枝分派别而归于本统者,为《仙源积庆图》。推其所自出、至于子孙而列其名位者,为《宗藩庆系录》。具其官爵、功罪、生死及若男若女者,为《类纪》。同姓之亲而序其五服之戚疏者,为《属籍》。编年以纪帝系,而载其历数及朝廷政令之因革者,为《玉牒》。

  苏武在匈奴十九年,魏于什门在燕二十一年,近时洪忠宣在金亦几二十年。

  冰蚕不知寒,火鼠不知热,蓼虫不知苦,螂蛆不知臭。

  濂溪、明道似颜子,伊川、横渠似孟子,南轩似颜子,晦庵似孟子。

  《书》曰:“思曰睿”,“睿作圣”。《扬子》曰:“神心惚恍,经纬万方。”《孔丛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诚之极也。”邵子曰:“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或曰:《易》言“何思何虑”,何也?曰:始于思,终于无思,非不思也,不待思也。此不识不知而顺帝则,从心所yù而不逾矩,庖丁之解牛,轮扁之斫轮,<疒句>偻之承蜩,岂更待于思乎?

  周益公家藏欧阳公家书一幅,纸斜封,乃冷寿光牒。其词云:“具位某。猪ròu一斤,右伏蒙颁赐,领外无任感激,谨具牒谢。谨牒。年月日。具位某牒。”盖改牒为状,自元丰始,日趋于谀矣。且前辈jiāo际,其馈止于如此,未尝过于丰侈也。

  丙编·卷四

  蔡攸尝赐饮禁中,徽宗频以巨觥宣劝之。攸恳辞不任杯杓,将至颠踣。上曰:“就令灌死,亦不至失一司马光也。”由是言之,则上之尊光而薄攸至矣。然光已死,不免削夺,而攸迄被眷宠,是可叹也。

  唐子西在惠州,名酒之和者曰“养生主”,劲者曰“齐物论”。杨诚斋退休,名酒之和者曰“金盘露”,劲者曰“椒花雨”,尝曰:“余爱椒花雨,甚于金盘露”,心盖有为也。余尝谓,与其一于和劲,孰若和劲两忘。顷在太学时,同舍以思堂春合润州北府兵厨,以庆远堂合严州潇洒泉,饮之甚佳。余曰:不刚不柔,可以观德矣;非宽非猛,可以观政矣。厥后官于容南,太守王元邃以白酒之和者,红酒之劲者,手自剂量,合而为一,杀以白灰一刀圭,风韵顿奇。索余作诗,余为长句云:“小槽真珠太森严,兵厨玉友专甘醇。两家风味欠商略,偏刚偏柔俱可怜。使君袖有转物手,鸬鹚杓中平等分。更凭石髓媒妁之,混融并作一家春。季良不用笑伯高,张竦何必讥陈遵。时中便是尼父圣,孤竹柳下成一人。平虽有智难独任,勃也未可嫌少文。黄龙丙魏要兼用,姚宋相济成开元。试将此酒反观我,胸中问学当日新。更将此酒达观国,宇宙皆可归经纶。书生触处便饶舌,以一贯万如斫轮。使君闻此却绝倒,罚以太白眠金尊。”

  《书》曰:“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诗》曰:“В有梅,其实七兮。”又曰:“终南何有?有条有梅。”毛氏曰:梅,男也。陆玑曰:“似杏而实酸。盖但取其实与材而已,未尝及其花也。至六朝时,乃略有咏之者,及唐而吟咏滋多,至本朝,则诗与歌词,连篇累牍,推为群芳之首,至恨《离骚》集众香草而不应遗梅。余观《叁百五篇》,如桃李芍yào棠棣兰之类,无不歌咏,如梅之清香玉色,俺鎏依钪上,岂独取其材与实而遗其花哉!或者古之梅花,其色香之奇,未必如后世,亦未可知也。盖天地之气,腾降变易,不常其所,而物亦随之。故或昔有而今无,或昔无而今有,或昔庸凡而今瑰异,或昔瑰异而今庸凡,要皆难以一定言。且如古人之祭,炳萧酌郁鬯,取其香也。而今之萧与郁金,何尝有香?盖《离骚》已指萧艾为恶草矣。又如牡丹,自唐以前未有闻,至武后时,樵夫探山乃得之。国色天香,高掩群花。于是舒元舆为之赋,李太白为之诗,固已奇矣。至本朝,紫黄丹白,标目尤盛。至于近时,则翻腾百种,愈出愈奇。又如荔枝,明皇时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者,谓泸戎产也,故杜子美有“忆向泸戎摘荔枝”之句。是时闽品绝未有闻,至今则闽品奇妙香味皆可仆视泸戎。蔡君谟作谱,为品已多,而自后奇名异品,又有出于君谟所谱之外者。他如木犀、山矾、素馨、茉莉,其香之清婉,皆不出兰只下,而自唐以前,墨客椠人,曾未有一语及之者,何也?游成之曰:“一气埏埴,孰测端倪,乌知古所无者,今不新出,而昔常见者,后不变灭哉!人生须臾,即以耳目之常者,拘议造物,亦已陋矣。”余闻秦中不产竹,昔年山崩,其下乃皆钜竹头。由是言之,古固产竹矣。晋葛洪yù问丹砂,求为勾漏令。勾漏县隶容州,余尝为法曹,亲至其地,求所谓丹砂者,颗粒不可得。岂非昔有而今无哉!盖非特物然也,巴邛、闽峤,夙号荒陋,而汉唐以来,渐产人才,至本朝益盛。古称山西出将,山东出相。又曰汝颍多奇士,燕赵多佳人,其说拘矣。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佛经载,释迦佛在山中修行,歌利王入山猎兽,问佛兽何在,佛不忍伤生,不应。歌利王怒,截落佛左手,又问,不应,又截落右手。佛是时即发愿曰:“我若成佛,先度此人,无令枉害众生。”其后成佛,即先度之。十大弟子中,陈心高如尊者是也。余谓释迦佛好一个阔大肚肠,好一个慈愍心xìng,人能将此段公案降伏其心,则省得冤冤相报,沙界众生悉成佛矣,何至干戈斧钺如林而起哉!然以儒教论之,是乃以德报怨,非以直报怨也。夫以德报怨,可论慈悲广大,孤高卓绝,过人万万矣。然夫子不取者,谓其不可通行于世也。吾儒之道,必yù其可通行。故曰中庸,又曰近人情。

  绍兴辛巳,金主亮南侵,高宗下诏亲征。其词云:“惟天惟祖宗,既共扶于基运;有民有社稷,敢自逸于燕安!”又云:“岁星临于吴分,定成淝水之勋;斗士倍于晋师,可决韩原之胜。”洪容斋笔也。车驾次平江,亮授首,遂班师。次年壬年内禅,孝宗即位。锐意规恢,起张魏公督师。南轩以内机入奏,引见德寿宫,时卢仲贤使金,高宗问曾见仲贤否。对曰:“臣已见之。”又问卿父谓如何,莫便议和否。对曰:“臣尝谓金人必衰败,国家必隆兴。”上曰:“何如?”对曰:“太上皇帝仁孝之德,上格于天,又传位圣子,虽古唐虞无以过,而金人不道,篡夺相仍,无复君臣父子,不知天心坦家乎?探鹑撕酰砍加幸灾其然也。”上曰:“极是,今日金人诚衰乎?”对曰:“自亮送死之后,士马物故甚众,诸国背叛,人心怨离,金诚衰矣。”上曰:“自亮死,非特金人衰弱,吾国亦未免力弱。但仲贤等既回,何以应之?”对曰:“臣父职在边隅,战守是谨,此事看庙堂如何议,但愿审处而徐应之,无贻后悔。”上曰:“只是说与卿父,今日国家须更量度民力国力,早收拾取。闻契丹与金相攻,若契丹事成,他日自可收卞庄子刺虎之功。若金未有乱,且务恤民治军,待时而动可也。”高宗惩于变故,意不yù战,且闻金人议yù尊我为兄,故颇喜之。孝宗初年,规恢之志甚锐,而卒不得逞者,非特当时谋臣猛将凋丧略尽,财屈兵弱未可展布,亦以德寿圣志主于安静,不思违也。厥后蓄积稍羡,又尝有意用兵,祭酒芮国器奏曰:“陛下只是被数文腥钱使作,何不试打算了得几番犒赏。”上曰:“朕未知计也,待打算报卿。”后打算只了得十叁番犒赏,于是用兵之意又寝。乃知南北分合,自有定数,虽英明之主,不能强也。

  元次山避水于高原,糇粮不继,遂饿而死。陈后山为馆职,当侍祠郊丘,非重裘不能御寒,后山止有其一。其内子与赵挺之之内,亲姊妹也。乃为赵假一裘以衣之。后山问所从来,内以实告。后山曰:“汝岂不知我不着他衣裳耶!”却去之,止衣一裘,竟感寒疾而死。呜呼!二子可谓“志士不忘在沟壑”者矣。充二子之才识德望,曳丝乘车,食养贤之鼎,其谁曰不宜?然志节清亮,宁甘于饿死冻死,而不肯少枉其道,少失其身,此所以皓皓乎不可尚也。陆龟蒙《杞菊赋》曰:“我岂不知屠沽儿有酒食耶?”亦略有二子风味。扬子云曰:“古者高饿显,下禄隐。”杨诚斋曰:“李杜饥寒能几日,却教富贵不论年。”

  《楞严经》曰:“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由是言之,今之释子,大半是释迦佛之罪人。文中子曰:“通也,受夫子罔极之恩。”《孟子》曰:“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由是言之,今儒者,大半是吾夫子之罪人。

  岁将饥,小民餐必倍多。俗谚谓之作荒。此天地之气先馁也。开禧兵兴之先,江西草木秋冬生花,有山矾而生栀子花,桃树而生李实者,村落铁釜生金花或神佛像,此天地之气先乱也。冯此山为余言,谓其家尊厚斋之说。

  唐子西诗云:“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jiāo,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名啜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は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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