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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模样的人正被推了出来,监斩的刑台甚是简陋,旁边围观的百姓也并不很多。

  柳斜桥微微皱了眉。开春行刑,绝不是好事。

  那监斩官一副森冷模样,看上去却是品级甚高,不知为何要来监候这样一场行刑。见了公主车驾,他也不过来行礼,只隔着距离朝公主躬了躬身。

  徐敛眉微微抬了下巴,监斩官便示意刽子手上前去。

  刽子手将那几名囚徒的头发抓了起来,对着太阳露出他们脏污的面容。而后便是手起刀落——

  刹那之间,柳斜桥紧紧闭上了眼。

  徐敛眉却不曾错开目光,血ròu飞溅,她的声音冷淡地散在空中:“这几个是敌国派的jiān细,将他们显戮于市是因为他们已不再有利用价值,更多的,还活在岑都的地牢里。”

  柳斜桥只觉那惨白的阳光几乎要将自己劈裂,嗡嗡作响的耳畔仿佛又听见很久以前燕侣的话:“最好是像十年前一样,哪怕亲生父亲死在你面前,你也能无动于衷。”

  可是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是做不到。

  女人的威胁像一把钝了的刀,割过心脏时带出锈蚀的痛楚。

  徐敛眉也不看他,径自走到一个断裂的头颅前,拿脚尖挑起了它的头发,“你要不要看看?这一个,是被本宫关了五年的南吴人。”

  柳斜桥睁开了眼。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但那眼眶里瞠出的双目却是他所熟悉的浅褐色。

  “这天下已没有了南吴,也没有了莒国、夏国、范国和楚国。”徐敛眉冷笑一声,“所有这些地方,如今只有一个名字,叫徐。”

  “……是。”不知过了多久,他回答。

  她截断他的话:“本宫想让你看清楚,十年、二十年,本宫便一直是个这样的人。也许先生平素不常看舆图,”她顿了顿,“如今的徐,已得天下三分之一,本宫为徐国强盛所做的任何事,本宫都从不后悔,也绝不道歉。”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甚至也不需要您的信任。”他静静地道,“您照顾徐国,我照顾您。”

  她转头看他,嘴边渐渐沁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那,”她的眉梢上挑,眼神却沉暗下去,“我们便重新开始吧,柳先生。”

  像一句滑稽的问候,像一场残忍的承诺。在这明媚的初春的光日里,这样的言语却有类于情话,它不美丽,不温存,充满了血和yīn谋的味道,然而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也只能做这样的人。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心底里知道,自己看上去坚不可摧,实际早已一败涂地了。

  他伸过手来,掰开她冰凉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扣了进去。他感觉到背后shè来两道森冷的目光,那是燕侣在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34章

  第34章——温柔客

  (一)

  这是柳斜桥在徐国度过的第五个春天了。

  数日之后,公主府后院的老树上便抽出了嫩芽,点染出一些细弱的绿意。徐敛眉也从这时候开始身体不适,时常反胃呕吐,成日里恹恹地吃不下东西。柳斜桥便尽心在她身旁照料她,几乎是寸步不离。

  但徐敛眉毕竟仍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整个徐国压在她身上的担子不会因她有孕在身便卸下来片刻。歇了不到三日,感觉身子好些了,她便自去了奉明宫。

  柳斜桥留在公主府。

  燕侣站在窗外,见他闲闲地翻着书,一派世外逍遥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好手段。”

  他的目光不曾从纸页上离开,“你不怪我告诉她我是顾欢了?”

  “此一时彼一时。”燕侣叹口气,“既然她早已发现了,便不如顺水推舟,你做的是对的。”

  柳斜桥抬眸掠了她一眼,神容清淡,不客套,也不反驳。

  燕侣想了想,仿佛也为那个不在场的女人感到悲哀似的,“不过也不怪她。若换了是我,大约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柳斜桥静了很久,才道:“我却觉得她深不可测。”

  “你那是当局者迷罢了。”燕侣笑了笑,“冯将军那边来了消息。”

  柳斜桥翻着书页的手顿住。

  “他说,岑河上的戍备状况他始终没有弄清楚,发了几批探子都沉了底。”燕侣压低声音,“阿欢,你可听公主说起过?”

  柳斜桥平静地道:“不曾。”

  燕侣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地盯着他,“当真?”

  柳斜桥将那一页轻轻翻了过去,“这既是连冯将军都摸不清的事,公主又怎会随意告与我知。”

  燕侣笑了一下,“我却看你们近日来过得不错。”

  柳斜桥垂下眼眸,不再答话。

  ***

  奉明宫。

  “此次东泽国主率众来降,实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时机。”老臣姜闵激动道,“殿下,东泽国被齐国所欺,来寻求徐的庇护,我们当待以上宾之礼,赐以公卿爵禄,再将东泽国土皆列为郡县……”

  “缓着来。”徐敛眉摆摆手,话音平淡,目光却始终沉稳地凝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东泽国常年是在大国之间虚与委蛇,但如今的东泽侯却是和齐国有姻亲的,如何能那么轻易就背弃了齐国?”

  姜闵一愣,老脸有些下不来,“殿下说的……也是……”

  “殿下,”易初指着舆图道,“东泽若果降我,东边的压力便小了很多,更可以安心应付南吴四郡的反乱了。”

  “南吴四郡是要平,而且要速平。”徐敛眉冷淡地道,“这块地方的乱象已拖了十年之久,海滨之民,简直不可理喻。”

  国相周麟叹了口气,“这也是当年楚厉王给我们留下的难题啊。他非要杀光了南吴王室,谁知是不是为了今日?”

  “楚厉王已经死了!”徐敛眉的声音陡然抬高,她站了起来,惊得堂上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她扫视一遍这几个心腹重臣的脸,开口道:“若说平理南吴四郡的法子,本宫却有一个。”

  ***

  夜已深了。

  徐敛眉从宫中回府时,寝房里犹亮着灯。她迈步进来,便抖落夜中的寒气,灯中的光焰晃了一晃,扑朔在男人的脸上。

  柳斜桥仍是坐在窗前,仍是读着那一本装帧很旧的《吕览》。但闻得她来,便抬起头,发影微动,眼眸中仿佛幻出一些亮;他放下书过来扶她,反而叫她不好意思,只道:“本宫还不至于走不动路。”他笑笑不言语,手却未尝松开。

  她盯着他看,好像他是个谜一般。当他转过头来了,她却又移开了目光。

  “这些日子以来,先生总这样等着本宫,也很乏吧?”她开口。

  他正给她叠着外袍,闻言一怔,旋而一笑,“那也是要等的。”

  她淡淡道:“那先生不如回鸣霜苑去住吧。本宫想着,索xìng都住在宫里,好有个照应。”

  柳斜桥略略直起身来,“殿下最近国事很忙?”

  徐敛眉道:“我只是想多见到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反而显得不那么真实。她终归是不放心他的,不如将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柳斜桥顿了顿,点头道:“都听殿下吩咐。”

  他掀开锦被上床来,抬手拉下了帘钩。徐敛眉往里缩了一下,却被他拉住手靠近了,他随着她一同躺下,将手搁在了她的肚腹上。与他的手掌隔了一层衣料的地方仿佛传来了跃动的脉搏,她一动不动,像是在负隅顽抗。

  “今日院子里的花开了。”他开口轻轻地道,“是小桃红。”

  “嗯。”

  “好在那树生得高。有几丛小花也开了,全被小兔子咬坏了。”

  “嗯。”

  “它也真是只野兔子,还改不了山里的习xìng,且还越长越胖,笼子都管不住。”

  yīn影里,她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却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将手指在她腹部画着圈,像含了无尽的温柔在这简单的动作里面。“按御医的说法,如今已将四个月了?”

  “……嗯。”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肚腹上,她连忙拿手推他:“这是做什么……”

  “我也想,多见到‘他’。”柳斜桥抬起头,浅瞳中微光闪烁。徐敛眉的表情滞了一下:“你为何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仿佛很困惑地望着她:“不留下,难道杀掉?”

  她道:“你若是为了南吴顾氏的血脉,那也容易,你自可去找旁的女人……”

  他的话音有些冷了,“您让我去找旁的女人?”

  她微微皱了眉,复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她似乎真的不明白。可他却又不能说出口,他眷恋她,却不敢留下她,这一份卑微到尘土里的心情。她即使不至于蔑视,大约也永远都不能理解吧?

  他想要一个她的孩子,他想要一个他可以全心托付的她的孩子。他想把自己所有亏欠于她的都补偿给这个孩子。可是他看着她的模样,又觉自己这想法是极其自私而卑劣的了。

  徐敛眉静了很久,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便自往床里边蜷缩着躺下了。他给她掖好被角,她却说道:“我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他的动作滞住。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眸光清澈,像两泓乱山深处的泉。从权yù的修罗场上一步步走过来的女人,竟然还有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怎能不让天下的男人迷恋?

  他有时真想将手探进她的胸膛里,去试试她的那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徐敛眉很慢地开口了:“如果有一日你会杀了我,或我会杀了你,那这个孩子,不如便不要出生。”

  死寂。

  柳斜桥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努力要驱散掉极沉重的yīn云,他将她揽进了怀里,有些夸张地温柔着,“说什么傻话?”

  “我的母妃……她是为我而死。”她却不为所动,闭了眼,声音仿佛漂浮海上的孤舟,“从那一日以后,我再也没能睡安稳过。我知道母妃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可是我害怕。我害怕有一日,我也会为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一切。”

  “这个孩子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我不想要。”

  “可如果他是你想要的,我……”

  他伸手护住她后脑,吻在了她的额头上。见她没有反抗,才敢悄悄吻到她的鼻梁,衔着她的唇瓣,声息倾吐在咫尺之间:“那要谢谢你了,阿敛。”

  谢谢你,为我留住最后一线期冀。

  (二)

  过得几日,柳斜桥带着公主府一众从人都搬到了宫里的鸣霜苑去。鸿宾对此事却有些意见,私下问公主道:“这样对柳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徐敛眉看着奏疏,漫不经心地道。

  “外边都说柳先生……说他就是,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鸿宾将声音压得极低,“……男宠。”

  “那他便是吧。”

  鸿宾一怔。

  徐敛眉道:“我还希望他是呢。听闻男宠这东西,心眼子不会那么多。”

  鸿宾呆呆地看着她。往日里那些劝和的话如今竟都说不出口,面前的公主好像是她再也不认识了的样子。徐敛眉侧过头,忽而对她笑了笑,“鸿宾,本宫有事托付你,你可答应?”

  ***

  三月,东泽侯举国降徐。

  四月,齐国在东泽、徐与齐的边境上增迁屯戍二万人。南吴四郡郡守连兵而反。

  五月,丰国、蒙国、燿国降徐。西凉国主来徐探望。齐国向西北吞并幽。

  六月,楚国遗老拥立某婴姓男子为王,聚众万人,一举夺下原楚国国都绉城。滇王朝于岑都。

  在一整个冰封的冬季之后,天下仿佛是突然间动dàng起来,而已得天下半壁江山的徐国,就在这动dàng的漩涡中心。

  七月朔日,百官朝会于岑。徐国公主宣布,徐公将进爵为王。

  柳斜桥站在奉明宫后殿的城楼上,炎炎夏日里高处却刮着冷风,将屋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咚乱响。他隐约可以看见前殿的yīn影后边,那许多密密匝匝俯伏称臣的身影,一个个高冠博带,呼声遏于云天,似乎他们真的相信着,他们所称颂的那个人就是天命所归。

  即使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柳斜桥经常不能想象,同样是这个女人,在一年之前,还曾带着羞涩的温柔凝望着自己。他更加不能想象的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原来是被他自己,亲手推开了的。

  第35章

  第35章——不知足

  其实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徐敛眉便感觉到了腹中生命的动静。

  也许做母亲能让人变得平和,她在杀伐决断的同时,已几乎不再发怒,即使大臣的谏言十分刺耳,她也能带着笑聆听应对。

  回到鸣霜苑里,春日的烟柳桃花,夏日的小荷彤云,总是伴着那个人的微笑。虽然她没有刻意禁制他,他却也再没出过鸣霜苑一步。

  据眼线来报,在鸣霜苑里,他连同鸿宾燕侣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温柔是极容易让人耽溺的那一种。当她在深夜看奏疏时睡着,他会过来轻轻地将她抱回房间里去。他查阅许多胎产经,按上面的说法为她下厨熬yào煮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有时她被孩子闹得睡不着觉,半夜里痛得汗水涟涟,他会惊醒起来,点起灯烛,她便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惊慌的关切。

  他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眼睫微微垂落,若有所失地道:“早知如此让您辛苦……我不会那样……”

  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当他这样亲近的时候她总还有些情怯,便拿手推他,嗫嚅道:“你何必总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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