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其他类型 >六嫁最新章节 > 六嫁TXT下载
错误举报

第 44 章

  言语。

  柳斜桥欠身咳嗽着道:“在下已尽忠,往后便请殿下乾纲独断,振我河山。”

  三日的繁忙之下,他的声音里疲倦已极,公事公办的措辞里却透出了安慰的期待。她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毋宁是说,他一个外人掌政五年,如今,必得退出这局,才能让她重树威信。她想阻止他,却又不知如何阻止,便只能看着他行礼走了出去。

  后殿里开宴时,徐敛眉命人将徐肇带了过来。

  这是六岁的徐肇第一次穿上那华贵的袍服。高高的金冠戴在他的小脑袋上尚有些不稳,一步一摇地,黑底刺绣金丝线的龙凤王袍袍角拖曳到地面,得让鸿宾牵着。徐肇低着头不肯看众人,只是扭捏地揉着自己这身奇怪的衣服,徐敛眉离座拉过他来,将在座的名臣宿将一一介绍与他。

  他皱起眉毛,每向一个大臣行礼招呼,他都要转头去看母亲的反应。母亲笑了,他便知道自己是说对了;母亲不笑,他便惶恐不安。不到十个大臣,却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他不知道大人们是在做什么。他只是遵从着母亲的吩咐,该行礼时行礼,该说话时说话,大人们的话都文绉绉的,他听不懂。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的人已都把他当做大人看待了,虽然周寰哥哥总数落他应该快快长大,可徐肇一点儿也不愿意。他不愿意这些人拿这种态度对待他,这会让他想起阿公死前的样子。他宁愿他们来哄他。

  “本宫虽一介女流,却到底会尽力匡正主君。”徐敛眉举起酒杯来,徐肇连忙也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依礼,丧中不可饮酒。但这一杯酒,却是我父君的在天之灵看着的——望各位齐心协力,鼎助主君,兴徐国,得天下!”

  徐敛眉一饮而尽,朝众臣亮了亮杯底。众臣却还不喝,只看向一边的徐肇。徐肇忽而反应过来,连忙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那杯酒给自己灌了下去,立时便呛得满面通红,连连咳嗽。

  那酒杯的棱角硌进了手心里,他觉得好痛。他无助地看向徐敛眉,小声说:“不好喝,我不想喝。”

  徐敛眉眼睛都未眨一下,挥手命人再给徐肇满上,徐肇正慌张时,她却将他的酒杯拿了过来。“主君今日身子乏了,这后面的酒,本宫替他喝。”

  徐肇眼中酸涩。他觉得今晚的一切都颇错乱,身边的人忽然板起了脸,母亲忽然不再叫他阿肇,他们所慷慨激昂地谈论着的,却还是阿公当初拉着他说的事情……

  六岁的他根本听不懂那些话,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泥人,只要团团地坐在这大得出奇的后殿里就足够了。

  他很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这金灿灿的王袍已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躯压垮了。

  他想,方才母亲既然纵容了他替他喝了酒,那现在他再求求母亲,可不可以更得一些宽赦呢?于是他低着头又去拉母亲的衣袖:“我想回去,娘亲。”

  徐敛眉没有理睬他。

  “我想回去!”他鼓起勇气放大了声音,“我、我不要做这个王!”

  ***

  大殿上陷入一片令徐肇恐慌的死寂。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但他们确然都听见了这句话,都朝徐肇望了过来。徐肇局促极了,他想躲闪,这偌大殿堂空空dàngdàng他竟无处可以躲闪,他下意识又想找母亲求助,母亲却不看他。

  徐敛眉朝众人笑了一下,道:“主君乏了,鸿宾,送他回去休息。”

  鸿宾过来对徐肇婉言道:“主君,我们走吧。”

  连鸿姨也叫他主君了么?徐肇睁大了眼睛,好像自己被欺骗了一样瞪着这些大人。

  徐敛眉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带他走。”

  ***

  深夜,奉明殿那边的宴乐声仍未止息,传到徐肇在上宫的寝房,就撞击出诡异的回响。

  小小的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空dàngdàng的大床上,他想了很久阿公临终前同他说的话。

  他心里是害怕极了,乃至于不敢回顾,那画面却又频频从深心底里翻搅出来扰得他不敢闭眼。阿公到底是说了什么?好像是说……是说……要……一统天下?

  阿公那时候咳了满床的血,身子都佝偻起来,却死死抓着徐肇的手不肯放开。他说:“不论你父亲有没有将你母亲寻回来……你都必得要……继承我徐国的王位……做我徐国的王!这天下……已到了一统的关头,不是徐国就是齐国……我不容许你出分毫的差错!”他的五指抠进了徐肇的手臂皮ròu里,徐肇痛得大哭,他从来不知道向来和蔼的阿公会有这样执着到惨厉的一面,“我这一辈子……身为一国之君……却受够了有志不遂的苦楚……你要记住我的话,要带着徐国……做这天下的霸主!”

  阿公的双目都眦裂了,那剑拔弩张的眼神底里却全然是脆弱的哀求。他在求他,他在求他的外孙,正如他一直以来求着他的女儿,来替他完成他所不能完成的事业。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正如他也不会知道他的女儿和外孙的痛苦。

  徐肇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慢慢地,发出了一声止不住的呜咽。

  不行……他还是害怕……他还是害怕啊!

  “哼。”窗外忽然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我从未见过如此爱哭的男孩子。”

  他蓦地抬起头,红着眼睛嘶喊:“怎么又是你!”他抓过身边的瓷枕就丢到那声音传出的窗边去,“你给我出来,出来!”

  自打他从邬城回到岑宫,这个声音便三不五时地出来同他打岔,还总是挑在他心情最坏的时候,令他羞愤到不堪。他这回赤着脚走下了床,大声哭叫道:“我倒要看看你,你是什么——”

  一只手突然死死捂住了他的口。他瞪大眼睛“呜呜”地挣扎起来,那人将他放开了,道:“其实你的阿公,你的母亲,他们都不在意你的死活,他们只是想逼你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罢了。”

  这话却似击中了徐肇的心,他发愣地抬起头,看见那人穿着宫里下人的短衣,他努力认了认,道:“你是厨下的人吧?”

  那人好像全没听见他的话,“你以为他们很爱你么,就像家人一样?怎么可能,你是徐国的王孙,你必是要继承王位的,这里就是徐国主君的寝房,你必要住一辈子的。”那人嘴角一勾,“你将一辈子做你母亲手中的傀儡了。”

  徐肇咬了下嘴唇。他听得一知半解,却有一种恐惧始终攫着他的心:“你说什么……什么住一辈子?!”

  那人拿下巴指了指这灯火暗昧的寝房,“就是这张床,你阿公死在这上面,往后,你也会死在这上面……”

  “我不要!”徐肇突然喊道,拔腿就往外跑。

  那人冷淡地笑了一下,举足跟了过去。

  ***

  徐敛眉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她走回奉明殿侧殿的寝房,柳斜桥正在灯下等着她。他捧着的书终于不再是《吕览》,却是一册《庄子》。

  她觉得无趣,道:“怎么还是黄老。”

  柳斜桥放下了书,笑道:“殿下爱读什么书?”

  徐敛眉撇了撇嘴,“兵法。”

  柳斜桥大笑起来,笑至咳嗽不止。徐敛眉有些恼了,微醉的薄晕爬上她的脸容,显得分外娇艳无理:“我、我虽然书读得不如你多,但总归还是读过一些,你可莫要笑话我!”

  柳斜桥摇头笑道:“我岂敢笑话你?”他走过来,揽住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声音低哑些许,“你可是世上的奇珍异宝。”

  得了这样一个温柔的怀抱,她的所有疲劳和委屈好像都瞬时释放了出来,她低下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先生,我不是个好母亲。”

  “怎么了?”

  “阿肇说他不愿意做徐国的王。”她的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襟,低低地道。

  柳斜桥微微一笑,“那也是我平日里教导得不够,同你有何干系。”

  “我……”徐敛眉竟尔哑然,但听了这样的话,她心中总有些难受,“我若早一些回来……”

  “没有谁生来就知道如何做一个王者。”柳斜桥揉了揉她的头发,“即便殿下当年……也是受了很多苦,才有今日的。”

  徐敛眉咬住了唇,“可我真想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不再受一丁点我当初受的苦。”

  “若殿下从小不是被徐文公所逼迫,现在会不会快乐一些?”柳斜桥仿佛是思索了一会儿,又浅浅地笑开,“不过若是那样,或许我同殿下便没有今日的缘分了。”

  她抬头,只见他平静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她的心安定下来,浅醉的脸颊泛着轻红,如一朵澄净的花。柳斜桥为她捋了下鬓边的发,柔声道:“我去瞧一瞧阿肇,你先好好休息吧。”

  她扁着嘴,点了点头,手却抓着他的不肯放松。他笑起来,“你莫不是还要吃阿肇的醋?”

  她脸红道:“你便同他说,今晚上,我并不曾怪他什么……只是他往后也不可再当着文武百官那样任xìng。”

  “我明白了。”柳斜桥柔声道,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

  柳斜桥走出奉明殿,乘着夜色往上宫步行去。未多时,徐敛眉却也出来了,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

  柳斜桥的嘴角带上了笑,脚步亦放慢了,留神听着后边的动静。

  徐敛眉喝得醉意盎然,脚底时常便趔趄一下,又仿如没事人般摇摇晃晃地继续走,还紧张地看着柳斜桥的后背生怕被他发现。两人就这样行到了上宫,忽而却见鸿宾提着灯笼从上宫的台上满面惶急地奔了下来,到他面前,喘着气哭喊道:“驸马!王孙——主君不见了!”

  第60章

  第60章——烽烟起

  (一)

  十月初五,齐国通檄天下,言徐国幼主已在彼手中,限徐国于三十日内献出东境、北境的四个郡,并自黜为侯,从此奉齐为天下霸主;否则,三十日后,只会给徐国人送回幼君的首级。

  十月初十,齐国的使者在奉明殿上堂而皇之地读完了这一封国书后,傲然地负手在后,抬头不无得意地望向御座上的徐公主。

  徐敛眉在忍耐。

  寒冷的天,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可是全徐国的人都在此时此刻看着她,看她打算如何应对这种无法应对的耻辱。她真想径自将这无礼的齐国使者给杀了,然后率军直接踏平了齐国国都——

  可是不行。她出来时柳斜桥已再三告诫了她:一定不可动怒。齐国人敢这样明目张胆遣使来告,为的就是激怒她,让她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怒气不必给敌人看见。”他平静地说。

  她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竟然真的找不到任何的情绪,只有那浅眸深处,有丛丛yīn燃的冷火。

  终于,她抬起手来。

  殿上众臣一时屏息,那齐国使者冷哼了一声。

  “徐国北部的两个郡,本就是齐郡,由本宫的驸马打下来的;东部的两个郡,是原来的东泽国,恰也是齐国送与本宫的。”徐敛眉盈盈地笑开,“你们送来的东西本宫已收下了,如今你们却又说要拿回去,是不是也太便宜了一些?”

  齐国使者冷笑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三十日,期限一到,我们便只有拿小徐王的脑袋祭旗。届时齐国大军压来,徐国举境而降,可就不是割让四个郡这样简单了!”

  徐敛眉摆摆手,“贵使误会了。本宫的意思是,天下之大,徐、齐二国本可以分而治之,何以一定要你死我活呢?还请贵使在岑都少待,这分地的事宜,本宫还想同冯将军亲自商量商量。”

  “冯将军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若真要见,不如战场上见。”

  徐敛眉拊手而笑,“说的不错。那便战场上见吧。”

  那齐国使者变了神色,“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贵国国主的xìng命,难道殿下都不想要了?”

  “本宫同冯将军打jiāo道已快十年了,冯将军的想法,我可比你熟悉得多。”徐敛眉笑道,“三十日内,本宫若降你们四个郡,再自黜为侯,你们定然得寸进尺,哪肯容易便放了徐王;本宫若坚持不给,三十日后,你们要么杀了他,要么更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过来。无论怎么看,你们都不可能放了我的孩子。”徐敛眉眸中光色猛地一厉,“既如此,不如趁早便上战场决一胜负。”

  齐国使者咬咬牙道:“您可知道,您今日这番话,我只消传给了冯将军,小徐王立刻就得死?”

  徐敛眉的手紧紧抓住了桌案的尖角,她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身子前倾,一字一顿地道:“在这之前,贵使不妨先让冯将军去看看,齐国西边的怀夏郡。”

  齐国使者惊疑地看着她,“你们做了什么?”

  “现在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你们要做什么。”徐敛眉冷声道,“你们若敢动我的孩子一根手指头,我必让你们的土地寸草不生。”

  ***

  徐敛眉回到鸣霜苑时,柳斜桥已在整治行装。

  “将阿肇骗走的人已查明了。”见到她来,他直起身,疲倦地笑了笑,“是厨下张大娘的儿子。她今早哭哭啼啼地将那人绑了过来求我杀了他。”

  徐敛眉的手握成了拳头,感觉到指甲掐进ròu里的锐痛。

  “我将他下了宫里的监牢,具体如何处置,便听殿下的了。”炉中水沸,柳斜桥执起茶壶,往桌上斟了两杯,“明日我会带卫风卫影同我一起去,冯将军那边,还要靠殿下周旋。”

  徐敛眉伸手去抓那茶杯,却不防备烫了手,哐啷一声摔了杯子,溅出来的热水瞬时在手背上灼出一片红色。

  柳斜桥三两步过来,蹲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