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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遇了大风雪,一转眼间,驸马就不见了……我们还在这附近搜寻……”

  大风呼啸刮过,将卫风的声音擦进徐敛眉耳中时,已变成一片模糊混沌的响。徐敛眉的手抓紧了缰绳,声音里像是吞了雪,苦涩地融化开:“驸马身子不好,你们知不知道?”

  “我们知道,殿下,是我们该死!”卫影也膝行上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我们走得慢了,就是去邻镇上买了些yào,昨晚上宿营原想着熬yào给驸马喝,哪里晓得突然发了大风雪……”

  徐敛眉道:“将yào给我。”

  风雪溯洄翻飞,吹得她的衣摆猎猎作响。卫风连忙吩咐亲兵将yào包呈上来,徐敛眉接过了,将它缚紧在自己的马鞍边,然后纵身上马。

  “是哪一座山谷?”她道。

  卫风一愣,“那山谷的径路已被大雪封住了,我们正想着从西北边绕行过去……”

  “你们绕行,我走直道。”徐敛眉道,“是哪一座山谷?”

  ***

  无尽的雪,一点一点,将人影人声都淹没。

  徐敛眉策马一步步踏进深埋的雪里,风雪鼓dàng起她玄黑烫金的衣摆,将她的眸色都吹成冷光离合的一片。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却把嘴唇咬出了血。手是麻木的,只是僵硬地拉着缰绳让马匹不至于在看不清的危险中失蹄,颠簸之中,她觉得冷而无措,就连眼前她本该极其熟悉的道路都好像分出了无数的岔道……

  她找到了那山谷的入口,在两座高崖之间,昨夜崩塌的碎雪堆叠了十余丈高,将谷口封得死死的。她策着马绕着谷口走了一圈又回来,最后,她下了马。

  她将那几包yào和水囊一起揣入怀中,拍了拍马背解开了马的缰绳。马儿不能理解地嘶鸣一声,她却再不看它一眼。

  一声刺耳尖响,她将匕首chā-进了冷硬的石缝,而后一步、一步地攀上这碎雪之侧的山岩。指甲在岩石间发出喀啦断裂的脆响,她恍若未觉,将脚踩稳后,又往上几寸。

  寸草不生的山崖上凝着冰,她几度滑跌下去,身体淹没在荒芜雪地,脊骨旧伤却发作起来,提醒着她她还没有死,她还可以继续。于是她起身继续。

  山崖并不说话,只沉默地俯瞰着这个倔强的女人。

  终于她攀到了朝向谷内的一面,在与谷口碎雪平齐的高处往下望,谷内的积雪其实不如谷口那般吓人,而只是一望无垠地铺满了整座山谷。

  除了雪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

  ——“先生若老了,我也便老了。”

  ——“我等着那一日。”

  暖日的幻影中,男人的微笑宁静如谜。他朝她伸出手,她竭尽全力去抓,就好像去抓那岩石上的野草,最后却从手掌中滑脱。草上的积雪融化在她的掌心,只剩下沁入肌肤的冰冷。

  先生。

  先生,你还是……还是骗了我啊。

  她望定那山谷下的积雪,慢慢地抬起了足,放开了手——

  她跳了下去。

  山风烈烈割过,崖壁上的凝霜被她惊落,纷纷扬扬洒下来,像是又下了一场破碎的雪。

  ***

  一声钝响,她落了地,又被碎雪推动着向地势低处滑落。脊背上擦出一阵剧痛,她咬着牙,一手抓住了侧旁的枯树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折断了那根树枝做拐杖,在积雪中探着路。大风仍旧,不时将地面上的雪粒都吹起来,像鞭子一般在她脸颊上扑打出血痕。视阈中茫然一片的雪色让她几乎再看不见其他东西,双足从雪中拔-出来又踏下去,雪水渗了进来,从足底将她一点点地冰封住。

  “我不许你走。”

  她以为自己说出来了,可其实只有一阵软弱的气流而已。

  “我不许你走。”

  她甚至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

  “我是个很恶劣的女人……我从来也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而今我知道了,你却再不给我机会了。”她笑起来,“不……再给我一次,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你却还骗了我呢……”

  “你骗我,骗我说,我们,还可以一辈子……一直到老。”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像晶莹的碎片坠落下来,转瞬便溶在了风雪里。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摸索着山壁往前走,一寸一寸地寻找过去,再没有说话。

  不知找了多久,天色已yīn沉下来,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竟然真的看见了他。

  他倚着山壁坐着,半身都被大雪所覆盖,与雪同色的白发长长地披落在地。

  他闭着眼睛。

  (二)

  柳斜桥的身子尚未全然冷却,甚至还有微弱的鼻息,显然昏迷未久。他全身都覆着雪色,唯有襟前却是触目的鲜血。

  那是他咳出来的血。

  从那被大雪堵塞的谷口到此处,至少有半里的路。徐敛眉猜测他是险些被那崩塌的大雪埋没,而后一步一步挪到了这里,才终于支持不住而昏迷过去的。

  她扶抱着他走入不远处的山洞,日色将暝,这洞中虽没有积雪,却寒冷彻骨。她找出几根枯枝生了火,将柳斜桥沾了雪的外袍和靴子都除下,而后将自己的大氅拢过来,靠着火堆抱住了他。

  雪水在火上渐渐地沸腾起来,直至溢出了水囊。她取下来稍微凉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递到柳斜桥嘴边灌进去,他却全部咳了出来,将水泼了一地。见他还能咳嗽,她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忧,自己饮下一口,便给他对着唇渡了过去。

  男人的唇冰凉却柔软,温热的水在其间流淌着,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

  “先生。”她低声说,“先生,你要活下来,你会活下来的。你同我,许了那么多诺言,还一桩都不曾兑现过。先生,我可都记得很清楚的……”

  话音突兀地止住了。因为没有人回应她,这些话显得是那么可笑,终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又咳嗽起来。

  她连忙放开他,却见他皱起了眉头,咳了好一阵之后,那双眼睛,终于也缓慢地睁开了。

  他看见她,还怔了一下。

  徐敛眉一时被欢喜淹没,笑得不知所措,“我……你……你醒了……”

  柳斜桥凝视着她,又咳嗽几声,才道:“你……你救了我。”

  徐敛眉咬着唇点点头,又连忙拿出干粮来,“要不要吃一些东西?你想必饿了……”

  “我这回再不会骗你了。”他却说道。

  他的眼睛很深,却也很茫然。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你会同我回去的吧?”他又道。

  “嗯!”她连忙点头,双手仓促地捧住了他的手,“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卫风卫影他们马上就会找过来了……”

  柳斜桥笑了。

  她怔住。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容色里一分分泛起微淡的红晕,嘴唇亦显出水色。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春日的湖水,溅起清妙的涟漪,一圈圈如诱人的符咒引人坠而不返。

  这,原是她最爱的笑容啊。

  柳斜桥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道:“方才是你在给我喂水?”

  她讷讷,“我,我是不是呛着你了……”

  他含笑摇摇头,旋而吻了上来。柔软的、一点点的舔舐,将她冰冷的唇徐徐地润出了暖意。他便连眼睛里也带着笑,像一闪一闪的星子,她不由得伸出双手去抱他,他却将她的肩膀压下来,迫得她躺倒在了火堆边的地上。

  他的身影覆盖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地安全。可是这样的安全又要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她死死地咬唇,直到咬出了血腥味。

  他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唇,“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我会回来,你怎么不信?又跑出来找我,瞎担心了,是不是?”

  一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在男人面前她再也无需假装坚强,抱着他的腰身闷闷地点头。男人纵容地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家中还有娇妻等着,我又怎会恋战?”

  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火光映着她含笑带泪的容颜,明丽的眸子里满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发梢,安静地看着她。

  她想起身,“你……真的不用吃些东西?你饿了多久了?”

  他却将手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让我看看你。”他柔声说。

  像是春日里城门外骑马倚斜桥的少年,眉宇里折了春水,眼瞳底含着月华,只是这样盈盈淡淡地凝视着她,她就可以忘却这世界了。

  第64章

  第64章——情何物

  (一)

  徐敛眉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极近的距离里,两个人呼吸相闻,她一度面红耳赤不能把持自己。可男人却始终很安静,那双浅色的瞳仁里渐渐有了些更深的意味——

  他俯下身来,她乖顺地闭上了眼将自己递出去;可他却只是碰了一下她的唇便离开了。

  她仓促睁开眼,他已然坐起了身,道:“外边是什么声音?”

  她诧异看他一眼,走到洞口去,却见不远处的夜空上绽放出无数璀璨的烟罗——

  “啊。”她喃喃,“明日是阿肇的即位大典……”

  今日是十二月晦日了,明日便是元会,新的一年将开启,徐国也将正式迎来新的主人。烟火在岑都上空绽放,照亮远近群山巍峨庄严,也照亮了徐敛眉身后男人的眼睛。

  他走上前,同她并肩望去,“阿肇要即位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于是她最终也没有说话。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俱是冰凉,却在血脉里jiāo出了自己所有的温热——

  “阿敛。”他低声说,“你今日是不是很累?看你的脸上,是被什么东西刮着了?”

  “我不累。”她摇摇头,话里竟有些慌乱,“你冷不冷?我煎了一些yào,你过来,喝一些……”

  他顺从地跟着她回到洞内,她将盛好yào汤的水囊递给他,看着他喝下。他的手指擦了擦唇,又吮了一下,笑道:“雪水煎yào,会不会有奇效?”

  “奇效便是,让我能多看你一会儿吧。”她喃喃。

  “阿敛。”他倚着洞壁拉着她坐下,从后方将她拥入怀中,话音轻缓地流淌在她的耳畔,“我这一生并不曾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我已比世上其他所有男人,都要快活了。”

  她想起身,他却将她抱紧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微发颤的声音。

  “阿敛,对不起。”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火光刺眼,扑进火里的灰埃都化了烟,她忽而感到恐惧了,在这万籁无声的时刻,她感到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好——

  “先生,我在这世上从未怕过什么,可是,可是刚才,你若当真离开了我……”

  他轻轻地、困倦地“嗯”了一声,仿佛是带着微笑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手痉挛地抓紧了他的胳膊,“先生?我已问清楚了你的病情,待回岑之后,好好调理,定不会有大碍的。先生!你要相信我……”

  火堆毕剥有声,映亮两人周围的方寸之地;雪花在洞口尺隙间安静飘落,比风雪更遥远的地方是一轮晦暗得几乎隐入了夜色的残月。

  身后人的呼吸渐低渐沉,渐渐隐没无闻。

  “先生!”她咬紧了唇,却不敢回头,“先生,你不要睡,你听我说……待天下大事了了,我们便去你喜欢的南海边,一辈子留在那里,好不好?那边那样地暖和,再不会让你挨着冻了……好不好,先生?”

  “先生,我看卫风卫影他们明日便能找过来了,今天晚上,只能先委屈一下……”

  “先生,你在听我说话么?”

  “先生,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她低下头,眼睫微微颤动,未几,坠下一滴晶莹的泪来,掉落在他的手背上。她轻轻地擦拭去,他却全无反应。

  她终于扳开了他环住自己的手臂,转过身,看着他。

  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他的脸很干燥,似带着风雪的刮痕,眉宇微微地凝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却好像还透过虚空在专注地凝视着她。他的唇冰冷,她俯下身去吻他,却再也打不开他的齿关。她将衣裳都披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一丝温度。

  一声脆响,火堆里柴薪烧尽,便不留情地熄灭了所有的光。洞中陷入一片醒不来的黑暗,只能凭那浅淡如无的月光看清一点微渺的轮廓。

  她的手在地上摸索过去,终于颤抖着抓住了那把匕首,然后突然往自己的左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一滴两滴地渗了出来,继而愈来愈多,她将手抬到他唇边,强力打开他齿关,将自己的鲜血汩汩喂入他口中……

  他的口唇并不动,一些鲜血被咽下了,更多的却是溢了出来。但他的身躯也终于不再那么冰冷,她终于还可以再自欺一会儿。

  也许他根本就不曾醒来过,也许方才的笑容、烟火和十指相扣,都不过是她自己做了一场温柔而团圆的梦罢了。

  她在他身边躺下来,抱着他,一只手揽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先生。”她的声音轻如静夜的耳语,“先生,你还是很冷的吧?你总是这样怕冷。过去我给你的鸣霜苑里每年都送去最多的炭,还有地龙和暖炉……那时候你却很不领我的情呢。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她握着他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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